原创 《刺客传奇》第二回

消摇

第二回 乌鸦
乌鸦，是一种鸟。一种不祥的鸟。
老人说，乌鸦一叫，你就要想着地呸上三呸，以避晦气。
也有老人说，乌鸦一叫，就说明有人将要或者已经死了。
因此，乌鸦，从来都不被人喜欢，从来都代表着不祥。
可是，唯独有那么一个人就喜欢乌鸦。他喜欢乌鸦的邪恶，喜欢乌鸦的不祥。甚至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就叫做——乌鸦。
他希望他走过的地方就会有悲剧产生，就会有人死！
因此，他所带来的，就只有灾祸。
人们害怕他，避之不及。
但是他毫不在乎，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别人把他当作灾祸，躲着他，尊敬他，畏惧他。
现在，他就正在镇上最大的饭馆齐福楼吃饭。
他做的地方，十丈之内都没有人敢靠近。只有一个伙计端着酒颤抖着走到他身边，带着哭腔的说：“爷……您….您….您，要的酒。”两腿恨不得已经绊到了一起。
乌鸦点了点头，伙计就把酒扔在桌上，连滚带爬的跑了开。在柜台旁偷偷地抹着泪，对掌柜的说道：“您下回要是再让我给他上酒，我就不干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向了乌鸦做的桌子。来人长得一脸奸相，留着两撇山羊胡子。整个饭馆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心里想：“这人不要命了么？”“一定也是个怪胎，别看了，小心惹来杀身之祸。”“快吃饭吧，快快。”
众人正在寻思中，只见来人做到了乌鸦的对面。
来人径自拿起乌鸦桌子上的酒，一声也没吭，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仰脖，喝了下去。好像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最近，你好像去了不少地方?做了不少事，杀了不少人。”
乌鸦只是咧嘴笑笑，并不回答。
而这一咧嘴却让人看着煞是可怕。就好像一块岩石突然对你咧开嘴笑了笑，对面的一个小孩看见了乌鸦的这一笑，生生的给吓得哭了起来。
“黄老爷让我来找你，帮他杀人。”赵四说。
“钱？”乌鸦道。仿佛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
“五百两。”赵四道。
“男女？”乌鸦问。
赵四有喝了口酒，叹了一口气道；“全家。”
乌鸦皱了皱眉，然后又咧开嘴笑了笑：“够狠，我喜欢，给黄老爷打个折扣，我只收四百九十九两。”
赵四心说：“好你个乌鸦，什么时候变成铁公鸡了。打个折才便宜了一两。”
乌鸦仿佛也看出了赵四的心事，冷冷的说道：“便宜一两就已经很不错了，那还是看在黄老也要杀他全家的份上。”
赵四也笑了笑：“不是一家，是两家。”
乌鸦笑的更欢了……








“爹，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男孩道。
男孩的爹爹擦了把汗道：“还是再背你一会吧，过了这个山头，就安全了。”
“爹，你啥时候学的武功呀？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男孩趴在爹爹背上问道。
男孩爹爹道：“你爹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跟几个河间来的武师学过两年武，不过几十年没练过也没使过了，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就对付那几个虾兵蟹将还有些用处。”
男孩喜悦道：“爹爹，那你叫我如何？等我学会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受那些恶人欺负了。”
男孩爹爹此时，突然站定了，淡淡的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你这一生都莫要学武功的好。有很多很多的人本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但就是因为学了武功，涉入江湖。武功好的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压榨别人，你看看历史上有多少位大侠竟是地地道道的伪君子。武功差的为了生存于江湖，为了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多少人死不瞑目遗臭万年呀。”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很多人觉得这一生必须要富贵荣华才算活着，所以人们倾尽全力去追求功名利禄，但在追赶名利的路上却渐渐的失去了本性的善良，淡忘了身边的亲人朋友，等到自己名利满仓时才知道自己失去的已太多太多，得到的也只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而已。又有几个人能看穿这生命，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的道理。
男孩听了爹爹的一番话，也沉默了许久，不一会突然留下了两行热泪，望了望默默走在他身边的小蓝道：“孩儿宁可遗臭万年，也不想让小蓝再受今日之辱啊。”
一行三人听到这话，具默不说话了。
是呀，小人伪君子，又岂是天生的呢？
翻过了两座山头，老汉将男孩放下，男孩也稍微缓过来了些许，已能由小蓝搀扶着慢慢走路了。

三人走到一个小小山洞前，找了些柴火生了火，坐了下来。老汉道：“孩子，这个家最近你就不要回了，在这山上躲几天，等风头过了在回家。”
说完老汉转向小蓝问道：“孩子，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如果……如果你不愿再嫁我儿，我也可以理解，你…….”
“爹爹，”小蓝还未等老汉说完便急着喊了出了。
老汉楞了一下，随即笑着应道：“哎哎哎，好孩子，好孩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男孩高兴道：“娘子！”说完便要搂住小蓝。
“讨厌，”小蓝轻轻的推了男孩一把，“受了伤也不老实。”说完便满脸绯红。
老汉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仿佛已从刚才的阴霾中走了出了，心中甚慰。他道：“好，你们就在这里呆几天吧。蓝儿，你爹爹我探望过了也没有什么大事，你放心吧。你们成亲这事嘛，不妨等这事完了再说。哈哈哈哈，不过要是你俩着急的话，先成了亲也行。”
俩个孩子听到老汉说道成亲之事，脸上具一红，都低着头不说话了。细细一瞧，俩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的握到了一起。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俩分开。




夜晚的星空总是美丽的，无数的少男少女总是痴痴的望着星空，寻找着牛郎织女星。女孩总会问：“你会像牛郎爱织女一样爱我么？”
这时，男孩必须要满怀真诚的回答：“是！”可不能答错了，不然的话可就要遭殃了。女孩要是任起兴来，要惩罚你的时候，一定会扒你三层皮才会罢休。
男孩搂着女孩躺在软软的草地上，看着满天的繁星。
女孩看着星星，眼睛渐渐湿润了，她道：“如果我们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好，那样就不会受人欺负了，就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说完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男孩只能默默地听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己深爱的女人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通常只能默默的听着。
男孩轻轻道：“小蓝……我……”还没说完便被一双软软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不过我们要是变成星星的话，就离得太远了，我就会伤心死的。”说完小蓝便把脸深深的埋在男孩的怀里。
男孩也激动地哽咽了，一个男人能遇到这么好的女孩，此生还能要求什么呢？
一阵感动和无言过后，小蓝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后天。”说完男孩便深深的吻上了小蓝。
“讨厌，”女孩说完，便轻轻的勾住了男孩的脖子。
满天的星星都羞得闭上了眼睛……








一个昏暗的小屋中，弥漫着粥的香味。一个妇人正在捺着鞋底，她要给她的的爱人做一双新的鞋子，他爱人的那双鞋子已经缝缝补补了不知多少回，但还是舍不得扔。家里确实是很困难，很穷，日子过得很艰辛。但是妇人却从没有怨过什么。她知道她的男人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人，他已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很多，每天都在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只为了让这个家更像样一点。所以，她省吃俭用了两个多月，买了些新料子，决定给他的男人做一双新鞋子。而且，今天，她的大儿子也要成亲了。
“娘，娘。”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拉着一个女孩跑了进来，“妹妹又尿裤子了。”
妇人笑了笑，显然她对这个爱尿裤子的小女儿也没有什么办法。“尿裤子还好意思叫那么大声？呵呵，快去带妹妹换衣服去。”
“每回都是要我给她换，我才不要哩。”男孩抱怨道。
“哈哈哈，等你妹妹长大了，你想换还不行了呢。”一阵笑声从门外传了过来，一个老汉扛着锄头大步的走了进来。
男孩立刻迎了上来，高兴的喊道：“爹爹回来喽，爹爹我才不要给她换呢，我要像你一样扛着大锄头种地去。”
老汉轻轻的拍了拍男孩的小脑袋，说道：“别学爹爹种地，等你长大了，爹送你上学。”
女孩站在原地，怯怯的叫了一声爹，仿佛她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
老汉走了过去，抱起了小女孩，亲了亲她的脸，说道：“妞妞乖，爹爹带你换衣服去。换完衣服咱们吃饭喽。”
给小女儿换完衣服后，一家四口坐在了一起，喝着粥吃着咸菜。饭菜虽然粗糙简陋，但是一家人洋溢着的幸福之感却无以言表。仿佛无论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只要他们能和亲人在一起就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了。
男孩呼噜噜几口吃完了粥，用袖子擦了擦嘴，问道：“爹爹，哥哥和小蓝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汉听了微微一皱眉，没有说话。
“俊生，不要多问，吃完了拉着妹妹玩去。”俊生的母亲道。
男孩做了个鬼脸，拉起妹妹便向门外跑去。
但是，男孩突然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因为，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浑身黑色的人。
乌鸦！




老汉显然也发现了乌鸦，放下饭碗，站了起来。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乌鸦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只是径自走了进来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家。
“小蓝，是你什么人？”乌鸦问道，声音就像铁磨在砂轮上的声音一样。
“你是？”老汉问道，手已经悄悄的摸向身后的锄头。
“回答我的问题，”乌鸦已经面露不满。他觉得自己已经说了很多的废话。
俊生也觉出了事情不对，拉着妹妹悄悄的躲到了娘的身后。
乌鸦又向前走了一步，冷冷的说道：“我问，你答。说废话，就得死！”
老汉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可怕。一看见这个男人，他仿佛就看到了死亡。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求能够战胜了,他只求能够多抵挡一会，好让自己的妻子儿女能够逃脱。
“蓝儿，她是……”老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答乌鸦的问题，这样他就可以再拖延一下时间，他有这个信心。
“噗，”一把冷冷的匕首刺进了老汉的胸膛，匕首的主人也是冷冷的。
他甚至不听人把话说完，便下了杀手。仿佛多少一个人少杀一个人对他是没有丝毫影响的。
老汉眼睛凸了出来，他死死的盯住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相信，他到死也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的出手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同情，没有丝毫的怜悯。
突然，老汉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让杀人无数的乌鸦都大吃了一惊。
老汉的双手死死的握住了插入自己胸膛的那把尖刀！
老汉喉咙里“咯咯”的响着，仿佛要说些什么。
乌鸦不明白，但是却有一个人明白了。那就是老汉风雨同舟多年的妻子。
“快跑！”妇人大叫着，拉着两个孩子死命的向屋外跑去，甚至没有看自己的丈夫最后一眼。因为她知道，自己带着孩子速速离开才是丈夫的心愿，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违背过丈夫的心愿。因为她他心疼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是那么一个勤勤恳恳，忠厚老实的人。
乌鸦冷哼一声，反手想拔出匕首。但是，老汉的手死死的攥住了匕首，就像用铁箍住了
一样。
乌鸦紧握匕首往上一抬，他立刻就听到了老汉肋骨被匕首划断的声音，他知道这一刀已经将老汉的心脏划成了两半，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还能再使出丝毫的力气，没有人还能攥住别人的匕首。
但是，老汉能！
老汉还是死死的攥住了乌鸦的匕首。难道他还有意识？他知道他攥住的是自己至爱亲人的生命！
多么伟大的人格，多么伟大的意志！
一个人是否伟大也许不在于他这一生干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创造了多少辉煌。而在于，在需要他承担责任的时候他是否能够挺身而出，勇于承担。哪怕是为了这份责任付出生命。能够扛起这份属于自己责任的人，就都是伟大的人！
乌鸦看着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男人，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人类的感情……许久都没有过了，这份人类的感情。
他从小无父无母，以天地为家。
他和野狗抢过食物，他睡在树枝上只为了不让野狼把它吃掉。
每个见过他的人，都对他冷冷的，充满着厌恶。恨不得要立刻把他赶出十八里之外。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总是要欺负自己，他不懂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总要挨饿受冻，受尽欺侮。
所以，渐渐的，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他恨这个世界，他恨世界上的人们。
渐渐的，他也没有了感情。他不允许自己有感情，他要报复这个世界，报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们。
他知道自己固然不是好人，可是那些人就是好人么？他纵然不能要求他们的帮助，可是他们的鄙视与冷漠是正确的么？
一个人犯了错，我们真的只能责怪这个人自己么？
也许，是更大的罪恶铸就了这个错误。




曾经有一次，他饿了三天，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天还在下雨，他已经在等死。
就在这时，一个老婆婆可怜他，给他端了碗稀粥。他捧着粥碗狼吞虎咽的吃着，粥虽然是凉的，但是他心里却无比的温暖，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这就是家的味道，这就是有母亲的感觉。”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做。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突然跳了起来，把老婆婆打倒在地，从她身上抢了三个铜板，飞也似的跑了。只留下老婆婆瘫在地上不住的呻吟。
他没有回头，他也不敢回头。他怕他只要一回头就会跪在老婆婆的面前，求她原谅自己，求她收留自己。
他实在是太迷恋家的味道了，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他迫切的想得到。
每每当一件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到了自己面前，人们反而会害怕，害怕自己会失去。
他害怕失去，所以，他宁愿逃避，宁愿得不到。
他一口气跑出了二里地，然后他倒在泥泞中开始呕吐。他突然很厌恶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连猪狗都不如的东西。但是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害怕，真的很害怕…….
于是，他开始嚎啕大哭，一直哭到了雨停……
那是第一次，他有了人类的感情。




但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又让他流露出了人类的感情。又让他想到了家与亲人。突然，他又想呕吐，但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因为对于他这样的人，这种软弱就会要了他的命。
哎，为什么有的人注定会是孤独一生呢。
他用力的抽出自己的刀，但是老汉握的太用力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老汉的手指割了下来。
他拿回了自己的刀，于是他转过身来向门外追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看了看老汉的脸，突然他发现老汉的眼中竟然留下了两行血泪。难道他还有意识？
难道他还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救得自己的亲人？
亲情的力量到底有多伟大？
乌鸦这时又做了一件绝对无法想象的事。他会这么做，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扶着眼前这个伟大的老汉躺到了地上，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闭了起来，还擦掉了老汉的两行血泪。
但是对于乌鸦来说，人类的感情是无法停留太久的。当他抬起头时，他的眼中又泛起了杀意。
他是个杀手，作为一个杀手，信誉第一。
“灭门，两家。”
于是，他又握紧了手中的刀，追了出去。
悲哀的人们，可悲的人性。
天又阴了，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