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文风见于细微修订处——《鸳鸯刀》新旧版本差异解析

时尚小王子

                                                                幽默文风见于细微修订处
                                                     ——《鸳鸯刀》新旧版本差异解析              
    《鸳鸯刀》是金庸于1961年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在《明报》发表。从篇幅字数看，该部小说只比金庸创作的短篇小说《越女剑》长，是金庸十五部作品中第二短的小说，与《白马啸西风》是两部中篇小说。在版本修订方面，这两部中篇可谓完全不同，《白马啸西风》是改动最大的作品之一，而《鸳鸯刀》却是改动最少的作品之一。新修版与修订版之间几乎没有改动，而修订版与连载版之间存在一些改动，虽然改动不大，但也可以看出金庸修订作品花费的心思。
    纵观《鸳鸯刀》，语言文字有所细微变化，将现代白话尽可能用半文半白语言表述，例如，“如果是”改为“若是”，“侧目”改为“凝神”，“一瞬之间”改为“顷刻之间”。除此之外，修订版的改动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但所有改动均与全书幽默风趣的主题思想相符。以下作详细解析：
    一是新增了支配周威信言行的“江湖上有言道”。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小心天下去得，莽撞寸步难行；
    忍得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灾；
    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
    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
    相打一蓬风，有事各西东；
    只要人手多，牌楼抬过河；
    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若要精，听一听，站得远，望得清；
    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
    十个胖子九个富，只怕胖子没屁股；
    手稳口也稳，到处好藏身；
    念念当如临敌日，心心便似过桥时；
    你去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光棍不吃眼前亏，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夫拼命，万夫莫当；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
    路大好跑马，树大好遮荫；
    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
    光棍教子，便宜莫贪。
    上述20多条江湖妙诀没有出现在旧版中，后来在修订版中增加的，基本上都是周威信以“江湖上有言道”的形式述说的，这是该书修订最多的地方。周威信作为书中塑造的一个喜剧性人物，从他个人的角度说一些颇为“正经”的江湖经验俗语，其一言一行莫不受“江湖上有言道”这六字所支配制约，这些也成为他浪迹江湖的一宝，令读者看后忍俊不禁，更加符合《鸳鸯刀》全篇幽默谐趣、轻松活泼的主题思想。
    二是删除了与全书幽默主题不相符的故事情节。
    川陕总督刘于义对周威信的嘱咐内容有删改。叙述鸳鸯刀的事迹时，连载版说，“那本是大内中所藏之物，先帝康熙爷宾天之际，不知怎的给人偷盗出去，流落在外，……十三年来始终不见踪迹。”修订版删除了这些内容，改为，“今上还在当贝勒的时候，便已密派亲信，到处寻觅……好容易逮到了‘鸳鸯刀’的主儿，可是这对宝刀却给那两个刁徒藏了起来，不论如何侦查，始终如图石沉大海一般。”由于全书堪称是部幽默喜剧小品，因此修订版有意回避了准确的历史时代，不再将鸳鸯刀被盗的事安排在康熙皇帝宾天之际，当然读者从“今上还在当贝勒”及江湖侠士反抗朝廷等情节，可以判断出故事发生在雍正时期。同时，修订版叙述“宝刀却给那两个刁徒藏了起来”，为后文袁林两位侠士藏刀的事迹做好铺垫。
    川陕总督刘于义得刀后，连载版叙述，“满清暴虐，普世豪杰，无不想结义推翻清廷，还我汉家河山，倘若刀中秘密为清帝发见，从此无敌于天下，岂不是苦我百姓。”正如上文所说，幽默风趣是此书的主题思想，如果插入这样一段比较严肃正统的叙述，显然与全书主题不符，而且后来从袁林两位侠士及萧半和等人的举动，已经说明了夺刀的原因，因此这段情节交代在修订版中删除。
    三是增加了同全书幽默主题相得益彰的故事情节。
    周威信极想见识宝刀，新版增加一段，“倘若侥幸得知了刀中秘密，‘铁鞭镇八方’变成了‘铁鞭盖天下’，自然是妙不可言，但总督大人的封印谁敢拆破？周大镖头数来数去，自己总数也不过一个脑袋而已。”增加了周威信想见识宝刀的心理描写，增添了不少文趣。
    周威信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修订版加入，“风头出过，钉板滚过，英雄充过，狗熊做过，砍过别人的脑袋，就差自己的脑袋没给人砍下来过，算得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妙趣横生，令人读后不断喷饭。
    刘大人曾亲口许下重赏，自然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不定皇上一喜欢，竟然赏下一官半职，从此光宗耀祖，飞黄腾达，连载版说，“再也不用干这在刀尖子上捱命的江湖生涯。”修订版改为，“周大镖头变成周大老爷周大人。”更增文趣。
    周威信保镖时，修订版加入，“八方镇不了，镇他妈的一方半方也还将就着对付……一做上官，周大老爷公堂上朝外一坐，招财进宝，十万两银子还怕赔不起？再说，大老爷只有伸手要银子，哪有赔银子的？”言语虽然粗俗，但增添讽刺意味。
    周威信遭到逍遥子放暗器时，连载版说，“他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修订版说，“武林高手飞花摘叶也能伤人，他这双破鞋飞来，没伤我性命，算得是手下留情。”周威信已是脓包一个，太岳四侠更有过之。
    常长风见林任夫妇即将来时，说：“对，好歹也得弄他几十两银子。”修订版加入，“捧起了墓碑，抱在手里。与拿来他外号叫作‘双掌开碑’，便以墓碑作兵器，仗着力大，端起大石碑当头砸将过去，敌人往往给他吓跑了。至于墓碑是谁的，倒也不拘一格，顺手牵碑，瞧是那个死人晦气，死后不积德，撞上他老人家了。”
    常长风墓碑掉地上，修订版加入，“只听‘哎哟’一声，跳将起来，原来墓碑显灵，砸中了他脚趾。”
    逍遥子与花剑影对话，连载版，“盖一鸣心道：‘咱们亲身吃了苦头，那还用你说。’”修订版改为，“盖一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后面重复多次。
    逍遥子被少女提着时说话，修订版加入，“那也不足为奇怪，非战之罪，虽败犹荣。”
太岳四侠持有宝钗在手，修订版加入，逍遥子道：“这位姑娘慷慨豪爽，倒是我辈中人。” 盖一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
    上述几段新增文字嘲笑讥讽太岳四侠是个个武功稀松平常、见识差劲的浑人。
    萧中慧遇到四侠后，修订版加入，“觉得天下的英雄好汉，武功也不过如此”；听到镖师说话，修订版加入，“觉得要去劫鸳鸯刀，也不是什么难事。”描写萧中慧初入江湖不识时事、缺少经验。
    四是修改了部分人物的姓名、绰号、年龄等因素。
    连载版的“萧半天”在新版里改为“萧半和”，修订版加入一段文字，萧半和一拍大腿道：“老萧是太监，羡慕大明三宝太监郑和远征异域，宣扬我中华的德威，因此上将名字改为‘半和’，意思说盼望有郑和的一半英雄，嘿嘿，那是老萧的痴心妄想。这些年来，倒也太平无事，那知鸳鸯刀出世，老萧一心要夺回宝刀，以慰二位英雄之灵，没再小心掩饰行藏，终于给清廷识破了真相。”通过萧半和的言语解释了其名字的由来，同时解释了萧半和如此小心谨慎一个人，为何后来被清廷识破真相，原来由于鸳鸯刀的出世，使他产生了劫刀反满的想法，这弥补了旧版中的一个小漏洞。
    “太岳四侠”老二常长风的绰号，连载版是“单掌破碑”，修订版改为“双掌开碑”。
    “太岳四侠”中的盖一鸣，在连载版排行老三，修订版改为排行老四。
    萧中慧的年龄，连载版是二十岁，修订版改为十八岁。
    周威信表面上保镖的数量，连载版是二十万两银子，修订版改为十万两银子。
    回忆林任夫妇事迹，连载版是四年之前，修订版改为三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