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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萨芬和费雷罗]《就你我之间》(非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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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0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首先声明一下,虽然故事中出现的人物都是真实的,但是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是一篇关于同性恋的小说,不过很感人。也许你会对同性恋有新的认识。还有,文中出现的人物都是职业网球明星,我想喜欢网球的侠友应该都认识。

下面,故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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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就你我之间

第一章 莫斯科郊外的雪
胡安·卡洛斯·费雷罗。西班牙的红土王子。不,今年的法网之后已经正式加冕ATP的红土之王了,很多人叫他国王。可是萨芬叫他胡安。
萨芬不知道胡安现在在哪里。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恨恨地把电话掷到床上,翻身起来。在水管下感受着冰冷的温度。他计算过,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清早,他已经打了54个电话。始终没有人听。真该死。难道这就是他千里迢迢飞来西班牙的回报吗?
圣诞节,他本来应该回俄罗斯一家团聚,或者去夏威夷晒太阳。想到夏威夷的阳光和海滩,忍不住又诅咒了一句。愿你去死。真可恶。
整个维莱纳小城都被积雪覆盖。踏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好像踏在自己的心脏。
等我把你找出来一定扭断你的脖子。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在这座房子外面站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决定去敲门。
“胡安!胡安!”说是敲门,其实是拳脚交加。然后门开了,他不确定是从里面打开的还是被他踢开的。
一个女人抓住门框,愤怒地对他吼叫:“我要叫警察了!”
没空理她,径直闯进卧室,只有凌乱的被子,没有人。转身质问帕特里夏,“胡安呢?”
帕特里夏已经看清楚来的人是萨芬,于是换了一副面孔。柔媚地靠在门框上,手指绕着长长的鬈曲的秀发,“胡安不在家呀,大师杯结束他就一直没回来……”
“他去哪里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你要喝点咖啡吗?”
“不喝。”这个女人大概忘了脸上还戴着深绿的面膜吧?萨芬几乎不敢正视那张可怖的面孔,又不好意思提醒她,着实忍得好辛苦,“我把宾馆的地址留在这里,如果有胡安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难道一切仅仅是玩笑吗?萨芬不知道。也许真的就只是胡安和他之间的一个玩笑。可是不好笑,真的很不好笑。把头埋在浴缸里,呼吸不透。
他看到了,大师杯上的三战皆负。然后胡安打电话给他,“马拉特,告诉我,哪一种自杀的方式可以把痛苦减到最低?”
“神经病!”萨芬一边咒骂他,一边强忍心痛,“输了几场比赛就要死要活?我这样都伤了一年不能上场的要怎么办?”
“那么咱们一起去死吧。”费雷罗笑嘻嘻地说。
“要死你一个人去!我的伤就算好不了,就算进残联我也要继续打网球的!”说着,达莎走过来,低声告诉他飞莫斯科的航班要改期了。
“你身边有人吗?”费雷罗问。很随意的语气。
“是达莎——”说完这个名字,一秒种的沉默。然后听见电话断线的空白。就这么挂断了电话,再没打来,他再打过去也没有人听,谁也不知道胡安去了哪里。
那晚萨芬一如既往一遍一遍的在给胡安打着电话。他没有想到帕特里夏会把自己送上门来。
“你知道胡安是怎样和我做爱的吗?”暗香浮动,黑暗里是如花盛开的容颜。
萨芬麻木地粗暴地亲吻她。她攀在萨芬的身上,仰起脸迎接着萨芬的吻,一边试图解开衣服的纽扣。
然后萨芬笑了,笑得很厉害。胡安怎么找了这么样一个女人,还不如罗布雷多算了。他一下子把帕特里夏从身边推开,“请你出去。”
“什么?”帕特里夏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萨芬,“你说什么?你居然要我出去?”
“如果你没有听清楚,那么我再重复一遍。请你出去。”
“你,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胡安吗?我要告诉胡安说你非礼于我——”
“如果你认为他会相信,如果你认为他会在乎,如果你不怕他甩了你,你就去告诉他吧。”
帕特里夏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拒绝的事实,“从来没有男人能抗拒我的魅力,费雷罗不能,费什不能,登特也不能。萨芬,你——”
萨芬疲倦地闭上眼睛,吐出一个字“滚。”
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一支一支地抽着烟。烟氲模糊了胡安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却更加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很多时候胡安的眼睛显得忧郁。那是与生俱来的血液,如同宿命无法摆脱。在那些共同度过的白天和黑夜,胡安对他诉说丧母的痛苦,比赛的压力,一切一切的厌倦。好像随时都是末日。那时萨芬觉得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他想他要给胡安温暖,世界上所有的温暖。可是后来他逐渐发现他在胡安面前根本没有办法选择坚强。


[此帖子已被 风灵 在 2004-11-20 18:40:15 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新年快乐。”他听到胡安轻轻在笑。
泪水从眼角滑落,“告诉我,你在哪里。”
“莫斯科。”胡安的声音轻柔得如同雪花,飘落在萨芬心底了无痕迹。
身子慢慢从沙发滑落到地上,电话却紧紧抓在掌心,心里又是恼火又是无助,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你 怎 么 不 去 死。”
“马拉特!”胡安从远处喊他。
转身,一个雪球砸在身上。追上去,胡安一个趄趔摔倒在地。
“哼,你以为这是在罗兰加洛斯吗?想在雪地上表演滑步?”伸手把胡安拉起来,胡安的胳膊就势绕在他的脖子上,冰凉的……
“哈哈哈!”胡安大笑。
萨芬想从衣服领子里把雪球拿出来,没有用的。这个狡猾的家伙。想想也忍不住笑。“你小心今天半夜我开车回莫斯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郊外别墅。”
“你才不会。不然澳网你和谁打决赛?”胡安一边往别墅的方向走,一边回过头来对他说,“还有四天。澳网要开始了。我怀念澳洲的夏天。”
“是吗。”
“是的。”胡安微笑着向往,“黄金海岸,大堡礁,袋鼠,还有莱顿……怀念这一切,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澳大利亚去。”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话呢?萨芬的心里隐隐作痛。也许他们这样的关系注定无法拖下去,不然对彼此都已经是一种折磨。
“胡安……”
“什么?”胡安侧过脸来,脸上泛起温柔的疑问,雪光山色映照下是种绝美。
“告诉我,你不会怀念莫斯科郊外的雪,永远都不会。”
“呵呵。我在冬天怀念夏天,在夏天也许会怀念冬天,”说着笑着,感觉到某种不对,停下脚步,“……为什么?”
“因为我要结婚了。”
走出墨尔本机场,顺势把换下的衣服也扔进垃圾桶,澳大利亚的天气怎么这么热。忽然想起来,“糟了,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忙俯下身在垃圾桶里翻拣,然后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马拉特!你在干什么?”尴尬地站起来,回头就看见一张圆扁凹陷的脸,南瓜似的额头上还扎着白色的发箍,“哦,罗杰!我不小心把手机丢垃圾桶里了。把你的借我用一下。”
“好的。”说着,费德勒把手中的牛奶交给萨芬,“帮我拿一下先。”然后慢吞吞解开背包,拿出一个鲜红色小巧玲珑的手机递给萨芬,问他,“我的牛奶呢?”
“真见鬼!”萨芬拍着额头,指指垃圾桶“我不小心,顺手……”
简直无法面对费德勒无辜的悲愤的目光,只好背过身去打电话,还是没人听。怎么总耍这一招,连一句再见都没有,从俄罗斯不辞而别,到现在音讯全无。气极败坏地把手机丢开。这算什么。不说再见的故事算结束吗,真的可以死心吗。
“罗杰,你现在是不是要去——”
良久,费德勒把视线从垃圾桶移到萨芬的脸上,“难道你是摔拍子摔惯了吗?戴维也喜欢摔拍子,可是他从来没有在三分钟之内解决掉我的牛奶和手机。牛奶还是我特地从瑞士带来的,是我家茱丽叶的。手机是……”
萨芬痛苦地望着费德勒,“我求你~”
径直找到费雷罗住的房间,拿钥匙打开房门,反脚把门踢上,之后把人从被子里抓起来。那人睡眼惺忪的已经颤抖成一团。
萨芬松开他,“高迪奥?怎么是你?胡安呢?”
“胡安,胡安,他,他说要和戴维住一起,就和我换了房间……”
重新把高迪奥塞回被子里,打开门出去,又把门踢上。站在走廊抽了一支烟,他想他必须跟胡安讲清楚。在他身上胡安是有幻想的,可是这样不行。过两天达莎就要跟他母亲一起来看比赛了,达莎,现在已经是达莎·萨芬。
转身从窗口看见外面的网球场。
胡安和罗布雷多在练球。澳大利亚的夏天,中午太阳很猛,萨芬站在窗口觉得有点刺目,就尽力控制自己的晕眩,远远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走上楼来。听着一层一层的脚步声,迅速整理着思维。胡安从他身边走过,一边和罗布雷多争论着什么,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胡安,你等一下。”说的不动声色。
胡安走过来,“有什么事吗?萨芬?”
胡安的表情如此平静,一瞬间萨芬几乎要相信真的什么都没有。也许一切真的仅仅是他们之间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如果胡安叫他马拉特,那么他就是他的马拉特。如果胡安叫他萨芬,那么胡安至少还是帕特里夏的男友。
他看着胡安没有表情的双眼,想了又想,“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因为澳网要开始了。我可不想给大家看爆冷的好戏。”胡安对他微笑,同时拒他于千里之外,“你也是呦,今年好好努力,争取把世界第一夺回来。”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房间了。待会儿还要跟汤米去看电影。”
抓住胡安正要收回的手,试探地问“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什么?哦。我差点忘了。祝你新婚愉快!”胡安扔了一下球拍,说,“最近结婚的还真多,先是科里亚,然后是你,接下来应该是莱顿和吉姆了吧?连戴维都有了喜欢的女孩。看样子我也可以把和帕特里夏的婚期提上日程了。”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这样也是不错的收梢,可是萨芬听见自己的心在哭泣。
“不要说这种废话,你可以娶任何一个想嫁给你的女人。” 胡安转身往房间走去。
萨芬想留住胡安,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在某些时刻里,他觉得胡安需要她。可是现在他开始明白,其实是他在需要胡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胡安于他是如此重要。
窗前有风吹过,萨芬靠在墙壁,感觉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惘然和无助。
费德勒啜着牛奶,一边唱歌一边走上楼梯,“马拉特,喝牛奶吗?”
萨芬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费德勒怔怔站住看着萨芬,他从来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哭得这样伤心过。


[此帖子已被 风灵 在 2004-11-20 18:43:01 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化妆舞会
费雷罗转身走向房间,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萨芬看见他的眼泪。这是第一次,他在萨芬面前也要掩饰自己的脆弱。因为那些一起走过的时间已经成为再也追不回的昨天,那些他曾经以为是永远的,原来只是他们之间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是吗?马拉特?费雷罗对自己苦笑。真傻。
如果萨芬肯承认,那么就还是他的马拉特,而他要是不承认呢?至少他还是达莎的男友,甚至丈夫。是的,马拉特对他说,“我要结婚了……”在莫斯科那个寒冷的黄昏。顷刻间所有眷恋全都破碎,他站在雪里,心一点一点冻结,比堆积的冰雪还寒冷。
所以他走掉了。没有了爱情,至少他要保持最后一点点自尊。可是为什么马拉特还要拦住他。为什么当马拉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有那么深的悲伤。为什么总要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又给他幻想的余地。幻想着他还是他的。
费雷罗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坐到窗前看夕阳。一月的澳洲还是夏天,可他觉得冷。仿佛心里还在下雪似的冷。
然后听见门被随随便便敲了两下就推开了。罗迪克走进来,嘴里嚼着口香糖,腿脚一边跟音乐节奏颤抖着。大概是戴着耳机的缘故,他说话的嗓门格外大,“胡安!把你女朋友借我用一下!”
“什么?”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帕特里夏!先借我用一晚上!”说着又随音乐甩了甩脑袋,解释说“今晚有个化妆舞会,马克和莱顿他们都去!你猜我扮什么造型?猪八戒!”
“那是什么东西?”
“你三天两头往中国跑,连猪八戒都不知道?”罗迪克用手点着费雷罗,“无知呀!真无知!去问问马拉特吧!前一阵他去北京做宣传,人家还请他看了《西游记》,马拉特说了,里面有个猪八戒,汗!跟我一样!英俊不凡,风流倜傥!”说着,又用力甩下脑袋,可惜头发太短没甩起来,帽子却甩掉了,“登特那小子竟然想跟我抢,他也想扮猪八戒!切!他哪抢得过我?”罗迪克捡起帽子,反手扣在后脑,“可惜曼迪没来,猪八戒哪能没女伴!把帕特里夏先借我!”
费雷罗被他嚷的心烦意乱,无奈地说,“帮不了你,帕特里夏这次也没来。不如你去问问戴维吧,看他带没带女友。”
“那龅牙那么丑,怎么配的上猪八戒?而且自从上次美网罗杰顺手丢给那龅牙几个零币之后,戴维再没敢带那丑女出来现过!”罗迪克很生气,“胡安!你太不够兄弟了!大不了下次曼迪借给你随便用!”
“帕特里夏真的没来。她最近刚签约做模特,很忙……”
“你当我白痴啊?”罗迪克怒不可遏,“她那身材能做模特?上午跟马克去海边冲浪我还看见她来着,她跟登特一起那个亲热,汗!衣服穿的那个暴露,嘴抹得跟人妖似的,难道我能认错吗?除了她难道还有别的谁像人妖?”
话音未落,门一下子被撞开,一个鲜红的身影扑了过来,径直扑进罗迪克的怀抱,一边捧住罗迪克的脸狂吻,一边娇声叫着,“胡安~”
罗迪克奋力挣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可怕!太可怕——”
帕特里夏这才惊觉搞错了对象,于是恋恋不舍地放手,顺带冲罗迪克抛了个媚眼。
费雷罗耐心看完荒唐的闹剧,对帕特里夏说,“安迪来问你可不可以陪他参加晚上的化妆舞会。”
没等帕特里夏回答,瑟缩在墙角的罗迪克惊慌地说,“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缤纷的唇印就夺门而逃。
“你几时来的?”
“我刚刚到,一下飞机就直接来找你呀。”
她的谎话说的越来越自然了。可费雷罗根本无意质询。他和她之间是公平的,因为谁也不爱谁。 于是微笑着问她,“不是说好不来澳大利亚吗?”
帕特里夏钻进费雷罗怀里,几度欲言又止,突然就抱住费雷罗哭了起来。玩什么把戏。很不耐烦,却故作温柔地问她,“怎么了?亲爱的……”
“马拉特,马拉特他……”哭得简直痛不欲生,可惜没有眼泪。
马拉特。这个名字在心脏里翻搅,觉得呼吸不透,于是推开怀里的女人,走到露台,酝酿又酝酿,问她“马拉特怎么了?”
“他想强暴我!就是新年的时候,他跑到维莱纳,说是来找你,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他就是冲我来的,就是想趁你不在家,想强暴我……不过你放心!我根本没有让他占到便宜!”帕特里夏得意洋洋地说,“我告诉他,我只爱胡安一个人!唉,不过看来美貌真是我的负担,每个男人都觊觎我的美色,看刚才安迪恨不得把我吞下去……”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掏出镜子来重新涂了一层口红。
“马拉特他……去过维莱纳了?”费雷罗小心翼翼地问,惟恐碰碎心中的狂喜。
为什么,马拉特没有告诉他,曾经远赴西班牙的事实。难怪当马拉特在莫斯科找到他的时候风尘仆仆。而在这千山万水的背后隐藏的又是什么。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人走遍天涯海角也无怨无悔,甚至不消一个字的声张。
静谧的夜,遥望远处舞会上的灯火辉煌,倾听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回味着电话里的心跳,费雷罗知道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只要他对他还有爱情。
终于那个乘着小艇的身影渐行渐近,费雷罗的笑容绽放在黑暗里,烟花般绚丽。
伸手拉住萨芬的手,想要拉他上船。
“什么意思?”
“我想见你。”
萨芬忽然用力,费雷罗控制不了身体的幅度,一头栽下去,海水苦咸。
萨芬在耳边问他,“如果我不来呢,你真的从海里跳下去吗?”
“当然不会跳海,”费雷罗笑嘻嘻地说。
“你——”
“可我会溺死在自己的眼泪里。”
两个人在海水里拥抱,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星光灿烂,夜色温柔。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时差十小时
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回应。罗布雷多拿出钥匙。
“胡安!胡安……”室内一片漆黑,泛滥着酒精的味道。摸索着打开墙壁的灯。费雷罗用手挡住光线,太刺眼。
罗布雷多看见费雷罗半醉着坐在房间角落的唱机旁边。很少有人有幸目睹含蓄文雅的红土王子也有这样狼藉的情形吧。不禁痛心,“为什么没去参加萨芬的生日晚会?”
“你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费雷罗把伏特加灌进喉咙,“没那么早结束吧?”
无心解释,只顾盯着他问,“你打算喝到天亮吗?”
“怎么样呢?”
走过去抢酒瓶。费雷罗挣扎着不肯放手,“不要理我,不关你的事!你走开!”
生硬地掰开酒瓶,扔到一边,把费雷罗拖到浴室,用冷水为他醒酒,“你是在干什么?明天有你和费德勒的半决赛,你这样子怎么去打?”
“我不去打了。”费雷罗趄趔着走回卧室,一头栽到床上,“让他自动晋级吧。”
“你这是什么话?”罗布雷多气得厉害,“不为了你也为了西班牙!”
“昨天跟阿拉兹打的时候伤了腿。”
“哪个选手不是伤痕累累?这么就都放弃?那么澳网也干脆取消算了!”扶住费雷罗倾斜的身子,有点怒其不争,“真不知道你是伤了腿还是伤了心!”
空气里除了酒味,就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费雷罗用手蒙住脸,听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许久,把手放下来,放在罗布雷多的手上,“汤米,你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办呢?到底我要坚持……还是放弃呢?”
坚持,已经没有余地;放弃,人生还剩下什么。
罗布雷多看着费雷罗满是泪水的脸,想甩开他的手,又不忍心,恨恨得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为了那样的男人,值得吗?”
费雷罗不太敢峙那双烧灼着愤怒和情感的眼眸,他不明白罗布雷多怎么发这么大火。也许因为输了比赛?其实输了比赛应该立即回西班牙备战下一役才对,何必滞留墨尔本。
“你觉得萨芬他是不是很快乐——他,跟达莎?”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罗布雷多可以感受到费雷罗的痛苦,却无法安慰。
他知道,能够给费雷罗带来安慰的,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有时他觉得他恨那个人,也有时候,他恨自己不是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钗光鬓影,纸醉金迷。豪华的游艇上到处是欢笑和灯火,点燃了整个海面的黑漆。在这里似乎找不到寂寞的存在,除了角落里的萨芬。
达莎走过来,关切地问他,“你怎么样?头痛得厉害吗?”
“我没事,”萨芬握了一下达莎的手,笑笑说,“大概酒喝多了,又吹了海风,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帮我应酬一下。”
远处罗迪克冲这边喊,“马拉特!再开一打香槟!”说着拿手里的香槟向登特喷去。登特跌跌撞撞地躲闪,撞到桌子上,正好掩住费什的脚。费什本来和高迪奥相谈甚欢,猝不及防的疼痛中回手一拳打在登特的鼻子上。登特瞪着眼珠,骂了一句什么,骂音还未落,高迪奥就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
萨芬示意达莎去看看。达莎听话地走过去,把鼻血直淌的登特领去休息室。
萨芬靠在沙发里,觉得心力交瘁。一身浅粉的少女飘了过来,对他伸出手,“马拉特!怎么一晚上都坐在这里?别忘了你可是主人公!不请我跳支舞吗?”
看着莎拉波娃芙蓉般的容颜在眼前晃,萨芬摇摇头,“愿意请你跳舞的人还少吗?”
有点骄傲被伤害的感觉,但她还是坐了下来,“你以为我和谁都可以跳舞吗?”娇嗔地撇了下嘴,有点生气地说,“你以为我是安娜·库尔妮科娃那种女人吗?”
萨芬笑而不语,眼睛瞥向窗外。怎么休伊特和克里斯特尔斯还没完没了在那里演绎求婚的经典场面?都已经重新演绎第一千零一遍了。甜蜜也经不起这么回味。
“马拉特!你听见我在和你说话吗?”
“什么?”
“你是不是还爱着库尔妮科娃?”
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萨芬敷衍地说,“没有。”
“我知道,你一定还想着她。你们男人啊,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怎么这妞空有一副漂亮外表。厌倦得不行,实在不想继续被她缠夹不清,萨芬说,“我真的不想跳舞,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其实汉图楚娃找过我,已经告诉我了,你们打赌谁能跟我跳第一支舞。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跟她跳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莎拉波娃气急败坏地搜寻到汉图楚娃玫瑰红色的身影。汉图楚娃一边对洛佩兹巧笑嫣然,一边挑衅地对莎拉波娃眨了眨眼睛。
莎拉波娃站起来,勉力维持着傲慢,“萨芬,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没有风度!要是胡安·卡洛斯,无论如何不会拒绝一位女士的邀请。不过你现在即使后悔也没有用了,我不会跟你跳舞了——至少今天晚上不会了。”说完翩然走向莫亚。据说莫亚刚失恋。
萨芬的头更痛了,痛得快要裂开。她话里那个名字椎心刺骨:要是胡安·卡洛斯……胡安·卡洛斯。胡安……萨芬痛得不行,抵住额头,却摸到一脸泪水。当即走向甲板,看着昏暗的海面,看着看着就纵身跳了下去。
人们都惊慌地跑到甲板上呼唤他。萨芬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沉浸在无尽的黑暗里,闭上眼睛,隐约听到胡安轻轻的笑。
胡安说“不会。我不会跳海,可是我会溺毙在自己的眼泪里。”
仅仅是九天之前的事而已。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港湾,同样在海水里沉浮,不同的是,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或者不存在。
那个晚上,他们从海水里爬上来,拥抱着坐在甲板上看星星。星星一颗一颗如钻石般璀璨,可是胡安的眼睛比星光更灿烂。
真希望时间停驻在那个时候,永远永远不要天亮。那么,就可以永远永远不说再见。可时间是不会为他们而停驻的,所以他们必须说再见。
萨芬艰难地说,“以后有一段时间,大概我会很忙……”
费雷罗看住他,笑容开始僵硬,心里有毁灭式的预感。
“达莎就要来了。来看我比赛。明天就到墨尔本。”狠了狠心说,“胡安,我们这样是不行的。”萨芬站到船舷边缘,说话时尽了最大的努力对付头脑的晕眩和心脏的绞痛。
费雷罗看着苍茫天色里萨芬的剪影,他们中间相隔一米。他想走过去拥抱这个背影,可他迈不过去,咫尺,天涯。不然离船上岸,可船在凌晨四点的海面上飘荡,左右不着边际。心里空空荡荡的,可以清晰听到心跳的声音。把手腕放到牙齿边,咬下去,不痛。
“为什么不觉得痛呢?”恍惚着奇怪。
萨芬回过头,看见费雷罗手腕上的鲜血,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把眼睛忍得红红的,翻出药布,给他包扎伤口,粗暴的,不知在生费雷罗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费雷罗用另一直手臂把萨芬的头拥入怀抱。慢慢感觉胸口有眼泪的濡湿。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相爱一直到死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罗布雷多觉得不解,“为什么你们非要屡次三番分分合合折磨他折磨你也……”把未完的话吞咽下去,转而问,“这次的分手能持续多久?”
“这次是真的了。”
“每次你们分手我都以为是真的。”
在这拉锯一样的感情中,痛的碎的鲜血淋漓的是几个人的心肝肺腑呢?也许是真的,相爱太深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不搞到生离死别就不会罢手。
“你知道亚历山大·朱可夫吗?”费雷罗咬着酒瓶盖,嘴角泛起讽刺的笑。
“俄罗斯石油和军火大亨,世界上最有钱的几个巨头之一……”
“是达莎的父亲。”
原来爱情只是幻觉,在某些人的锦绣前程面前真的就只是幻觉而已,什么都不值。
罗布雷多觉得可悲,“你们并不缺钱。你们俩谁也有千万身家。”
费雷罗无奈地摇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他们对未来的欲望是无止尽的。一切都正常。我遇见这样一个人,这是我的劫难。”
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劫难。罗布雷多用力抓紧费雷罗的手,十指紧扣。在心里踌躇又踌躇,忐忑地问,“你有对他说过——你爱他吗?”
“这个,还用得着说吗?”费雷罗觉得心酸,“一个人爱不爱你,心里总会有数的。如果他说他不知道,那么他只是装作不知道。如果他不爱你,也许他更情愿装作不知道。就算他爱你,也许他更爱他自己。”
是这样吗?
罗布雷多心底翻江倒海似的难过。那么胡安,我爱你,你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情愿装作不知道呢?
不过算了。罗布雷多拥紧眼前的人。没有一刻比此刻更重要,爱不爱都好。
这样的姿态保持了很久,直到天色逐渐明亮。
门被谨慎的敲了两下。费德勒站在门口,凝视费雷罗,礼貌地微笑,“比赛快开始了,这是我一直期待的。我想你也是一样。胡安·卡洛斯·费雷罗,我等你。”
费德勒的眼睛深处有一闪而过的杀气,与平日看似憨厚的模样全然不同。罗布雷多心中一凛,敏感地看了看费雷罗。
站起身的时候费雷罗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拿过球拍问,“今天是拉沃尔还是沃达丰?”然后回头对罗布雷多微笑,“汤米,收拾行李吧,我想罗杰今天会送咱们回西班牙的。”
一语成谶。二零零四年的澳网半决赛成了费雷罗挽不回的败局。
费德勒得意的笑,“是的,我很有信心。今天我能打败费雷罗,明天我也能打败萨芬。”
记者追问,“可是萨芬酒后落水,发了高烧……”
“这对比赛不能构成影响,不然他一定退出了,既然能参加,证明他的体力没问题。”
费雷罗关掉电视,不想再看费德勒那张令人厌憎的南瓜脸。
“你真的不去看看萨芬吗?”罗布雷多迟疑着问,“据说他烧得不轻。”
“不了。我去有什么用呢?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达莎。”拎起包,锁好门,“走吧。”
“明天是决赛,萨芬对费德勒……”
“已经不关咱们的事了,咱们要考虑的是下周的戴维斯杯。”
飞机起落之间已经是两个世界。
和罗布雷多在马德里分道扬镳之后,费雷罗独自飞往维莱纳。
“你希望我输呢还是赢?”萨芬的声音远远地从电话里传来,有种不真实感。
“当然希望你输。”费雷罗说的有点戏谑,有点残忍,“陪我一起输。”
“好。”萨芬挂断电话。
只剩下西班牙冰冷的空气在周围荡漾,还有浓艳的香水味。帕特里夏穿着皮草短裙从机场另一端妖娆的走过来,吻住费雷罗的嘴。镁光灯闪耀。
费雷罗想着千山万水之外的澳大利亚,把时差从一数到十,决赛应该开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沙滩上的城堡
“汤米”,费雷罗欲言又止,“澳网……”
“萨芬输了,我知道。”
“是的,是的,”费雷罗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可是汤米你知道吗,马拉特告诉过我的,决赛开始前他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会陪我一起输。果然,他……”
听见“马拉特”这个名字从费雷罗的嘴里说出来,罗布雷多就知道完了。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付诸流水。
把听筒拿得尽量远,一只手握住疼痛的胸口。原来在胡安心中,他汤米·罗布雷多真的什么位置都没有。哪怕努力再努力建筑的成果也只是沙滩上的城堡,只消一个轻轻的海浪就会瓦解。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祈祷风平浪静。事实上风平浪静是不可能的。一切仅仅是时间的问题。
许久,罗布雷多把话筒拿回耳边,尽量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我想,也许马拉特他……”
“是你说要去夏威夷晒太阳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不过你现在更想去看的不是什么太阳,而是马拉特·萨芬,”罗布雷多觉得整颗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你去找他吧。如果你真的相信他是为你而输的,你就去找他吧。如果你相信他是真的爱你,并且愿意为你付出什么代价,你就去找他好了……我无所谓,不过是两张机票。”
还有两个小时飞机才起飞。费雷罗坐在候机厅的位子上踌躇不绝。到底要不要去呢?见到他会怎么样?不见他又怎么样?一切是开始还是结束,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想念,那种比冰天雪地还更寒冷的滋味,想念一个人,或者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有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问他,“你是费雷罗!能给我们签名吗?”
机械的签着名字,程序化的微笑合影……忽然一个声音钻入耳中。马拉特的声音。蓦然回首看见机场的宽屏幕里马拉特正在回答记者的提问。
“我有了一个女朋友,而且我正在努力认真起来,我是说,更加认真对待我的职业生涯,以及我的人生……”
镜头转向旁边的达莎·朱可夫,达莎温婉地依偎在萨芬身边,全无千金小姐的娇骄。
费雷罗僵硬地站在当地,看着萨芬的面容,英俊的,历练的,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萨芬。网球明星萨芬。朱可夫家族的准继承人萨芬……不是胡安的马拉特·萨芬。
跌坐在座位上,默默撕掉机票,一并撕碎的是他的心。
汤米说的对。即使爱又怎么样呢?萨芬根本无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费雷罗了解。一直以来其实只是自己沉溺在过去的爱情里苦苦挣扎着不愿意松手。
一个人的手放在他的头发上,不用抬头费雷罗也知道是谁。抓住这双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费雷罗虚弱地笑笑,“汤米,不要告诉我你那两张机票也没有了。”
罗布雷多恨自己放不下。曾经发过千万遍誓言要绝情断恨,可他发现自己逐渐变成一个毫无信用的人。因为每次胡安遇到伤害,他不得不赶到他身边。每次胡安打电话来,他无法忍心拒听。每次胡安寂寞了难过了,他不能说服自己置诸度外。虽然他也知道,对于胡安来说,汤米·罗布雷多或者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慰藉。
比如此刻,胡安抓着他的手,手心流着冰冷的泪,眼睛里有那么深刻的孤单和无助。于是罗布雷多第N+1次对自己的原则妥协。
只要有任何其它的办法罗布雷多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没有任何事物比他爱着的这个人更重要。
这样的爱情似乎是没有底线的,也没有未来。
可是管它呢。没有未来就抓紧现在的每分每秒。只要跟胡安在一起,能看着他纯真的笑容,对于罗布雷多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幸福得几近奢侈。
他们在夏威夷晒太阳。偶尔也游泳,但更多时候是躺在棕榈树下聊天,聊得累了就静静听音乐,从野人花园听到西城男孩,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或流行或过时的乐队,后来耳朵已经不辨音律的混乱,可是心情随着轻松嘈杂的电子音乐一直飞扬到云霄。
那几天他们是借住在桑普拉斯在夏威夷的别墅,所以打网球是很方便的,院子里就有一个标准的硬地网球场,费雷罗总是一早就把罗布雷多从睡梦里拉起来一起去打球。然后去附近的餐馆吃些随便的早餐。傍晚他们去集市闲逛,淘了很多不知有没有价值的东西来。有一天晚上他们还去海边跟当地的土著跳舞,胡安很开心,那种彻底的欢笑……是很久没有见过的,似乎忘记了一切伤痛。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很深了,喝的都有点醉,人也逐渐散去。可胡安还没怎么吃东西,罗布雷多烤着牛肉,篝火中一边听着胡安在旁边弹吉他,心里哼着旋律。
那是一首想不起名字的老歌,似乎是某个电影的插曲,调子有淡淡的哀伤。
“当我回想起那些时光,和我们遗留下的梦想,被祝福的我满心欢畅,生命中能够有你在旁,当我回首看那些时光,眼前浮现出你的脸庞,你就在那里为我守望。我梦里常见你长空翱翔,我心里总有你位置留藏,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我身处何地,你都在旁……”
后来的很多年,这首旋律一直在两个人的心底回荡。
虽然这样的欢聚时光并没有很久。
一共在夏威夷住了十天。费雷罗生日的当晚,他们一起去当地最高档的餐厅吃饭。那是情人节之前两天,到处已经是浪漫的气氛。
席间说起罗迪克和摩尔当街的不雅举动被记者拍到的情景,费雷罗笑得不行,红酒都洒在衣襟上了。罗布雷多递纸巾给他。然后拿零钱给旁边的侍应生去餐厅每口买一捧鲜花来……忽然罗布雷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好是哪里,漫无目的地看看四周又收回眼光,再侧头——
萨芬坐在角落的位置,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着,二分讽刺三分镇定五分强行压制的愤怒,黏在他们两人身上脸上,像冰冷的烈火。
费雷罗整理好衣服,看见罗布雷多脸色苍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汤米?”说着逡巡四周。罗布雷多把大捧的玫瑰交到费雷罗手上,挡住他的视线,说,“生日快乐。”
费雷罗谢着接过玫瑰花,一边关切地摸了下罗布雷多的额头,“汤米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大概夜里没睡好,有点头晕。不然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走出餐厅的时候罗布雷多觉得芒刺在背。他知道那是萨芬的眼光。他知道萨芬非常恼火。自己不能爱,又不准别人爱,这就是萨芬的态度。
可到底萨芬有什么资格去恼火呢?一想到这点,罗布雷多就恨得切齿。
费雷罗打电话叫了计程车。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也一直说说笑笑异常兴奋。
“胡安,”躲闪着费雷罗询问的眼光,终于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隐瞒你。”
“什么?”
“刚才在餐厅里,我看见一个人……”
“谁?”费雷罗戏谑地问,“让你这么紧张?不是多克奇吧?”多克奇曾经追求汤米·罗布雷多,虽然汤米很低调,费雷罗还是一清二楚的。多克奇是个问题少女,费雷罗并不赞成他们,也知道汤米不会喜欢那一类型,正因如此才经常拿他们开玩笑。
罗布雷多却丝毫没挂心,快速地吐出一个名字,“萨芬。”
夜色中是看不清的神情,沉默。然后有车灯闪过,费雷罗说,“车来了,我们走吧。”
那天晚上费雷罗一直在露台上抽烟。辛辣的气味呛得胸腔难受。为了不吵醒汤米,他忍住不去咳。
月光幽暗,报纸上的字迹模糊难以分辨,可是没关系,他已经可以背诵下来。都是关于萨芬和达莎。一起参加卡费尼科夫三十岁生日宴会,同游伦敦,一起为著名的珠宝设计师斯蒂芬·韦斯伯特的新珠宝店开张剪彩,一起去维斯特伍德拜见达莎的母亲……人人都说一周一女友的情场浪子萨芬找到了归宿。
是啊,多好的归宿。费雷罗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汤米这傻小子,还把报纸藏起来干什么,害怕他看到伤心吗,其实他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已经没有可能伤得更重。再沉重的打击也不过百上加斤而已。
费雷罗收拾了行装,留了张字条塞到门缝里。
“汤米,我回西班牙了,后天是情人节,帕特里夏在等我。四天以后咱们在鹿特丹见面。胡安。”
把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罗布雷多气恼得够戗。
他终于有了一点明白,为什么萨芬要放弃。前程固然是很重要的因素,胡安的个性实在也太折磨人了。这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新年的时候就是,参加完科里亚的婚礼,大家在阿根廷玩的很开心,说好要过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一直到澳网开始的时候一起去澳大利亚。可是第三天还没有结束胡安就跑去了冰天雪地的莫斯科。
那次是为了寻找萨芬。而这次是为了逃避萨芬。胡安所做的一切只有这一个出发点,就是萨芬。真是可悲。罗布雷多觉得自己想哭,可还是算了吧,把字条装进裤子口袋里,伏在露台上感受着暖风吹过,海岸线上有沙丁鱼般的男女,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有的人像他的身材,却没有他的容貌。有的人有类似的脸孔,却没有那羞涩的笑容。笑容差不多了,气质又相去甚远。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很深了,喝的都有点醉,人也逐渐散去。可胡安还没怎么吃东西,罗布雷多烤着牛肉,篝火中一边听着胡安在旁边弹吉他,心里哼着旋律。
那是一首想不起名字的老歌,似乎是某个电影的插曲,调子有淡淡的哀伤。
“当我回想起那些时光,和我们遗留下的梦想,被祝福的我满心欢畅,生命中能够有你在旁,当我回首看那些时光,眼前浮现出你的脸庞,你就在那里为我守望。我梦里常见你长空翱翔,我心里总有你位置留藏,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我身处何地,你都在旁……”
后来的很多年,这首旋律一直在两个人的心底回荡。
虽然这样的欢聚时光并没有很久。
一共在夏威夷住了十天。费雷罗生日的当晚,他们一起去当地最高档的餐厅吃饭。那是情人节之前两天,到处已经是浪漫的气氛。
席间说起罗迪克和摩尔当街的不雅举动被记者拍到的情景,费雷罗笑得不行,红酒都洒在衣襟上了。罗布雷多递纸巾给他。然后拿零钱给旁边的侍应生去餐厅每口买一捧鲜花来……忽然罗布雷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好是哪里,漫无目的地看看四周又收回眼光,再侧头——
萨芬坐在角落的位置,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着,二分讽刺三分镇定五分强行压制的愤怒,黏在他们两人身上脸上,像冰冷的烈火。
费雷罗整理好衣服,看见罗布雷多脸色苍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汤米?”说着逡巡四周。罗布雷多把大捧的玫瑰交到费雷罗手上,挡住他的视线,说,“生日快乐。”
费雷罗谢着接过玫瑰花,一边关切地摸了下罗布雷多的额头,“汤米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大概夜里没睡好,有点头晕。不然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走出餐厅的时候罗布雷多觉得芒刺在背。他知道那是萨芬的眼光。他知道萨芬非常恼火。自己不能爱,又不准别人爱,这就是萨芬的态度。
可到底萨芬有什么资格去恼火呢?一想到这点,罗布雷多就恨得切齿。
费雷罗打电话叫了计程车。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也一直说说笑笑异常兴奋。
“胡安,”躲闪着费雷罗询问的眼光,终于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隐瞒你。”
“什么?”
“刚才在餐厅里,我看见一个人……”
“谁?”费雷罗戏谑地问,“让你这么紧张?不是多克奇吧?”多克奇曾经追求汤米·罗布雷多,虽然汤米很低调,费雷罗还是一清二楚的。多克奇是个问题少女,费雷罗并不赞成他们,也知道汤米不会喜欢那一类型,正因如此才经常拿他们开玩笑。
罗布雷多却丝毫没挂心,快速地吐出一个名字,“萨芬。”
夜色中是看不清的神情,沉默。然后有车灯闪过,费雷罗说,“车来了,我们走吧。”
那天晚上费雷罗一直在露台上抽烟。辛辣的气味呛得胸腔难受。为了不吵醒汤米,他忍住不去咳。
月光幽暗,报纸上的字迹模糊难以分辨,可是没关系,他已经可以背诵下来。都是关于萨芬和达莎。一起参加卡费尼科夫三十岁生日宴会,同游伦敦,一起为著名的珠宝设计师斯蒂芬·韦斯伯特的新珠宝店开张剪彩,一起去维斯特伍德拜见达莎的母亲……人人都说一周一女友的情场浪子萨芬找到了归宿。
是啊,多好的归宿。费雷罗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汤米这傻小子,还把报纸藏起来干什么,害怕他看到伤心吗,其实他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已经没有可能伤得更重。再沉重的打击也不过百上加斤而已。
费雷罗收拾了行装,留了张字条塞到门缝里。
“汤米,我回西班牙了,后天是情人节,帕特里夏在等我。四天以后咱们在鹿特丹见面。胡安。”
把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罗布雷多气恼得够戗。
他终于有了一点明白,为什么萨芬要放弃。前程固然是很重要的因素,胡安的个性实在也太折磨人了。这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新年的时候就是,参加完科里亚的婚礼,大家在阿根廷玩的很开心,说好要过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一直到澳网开始的时候一起去澳大利亚。可是第三天还没有结束胡安就跑去了冰天雪地的莫斯科。
那次是为了寻找萨芬。而这次是为了逃避萨芬。胡安所做的一切只有这一个出发点,就是萨芬。真是可悲。罗布雷多觉得自己想哭,可还是算了吧,把字条装进裤子口袋里,伏在露台上感受着暖风吹过,海岸线上有沙丁鱼般的男女,可是没有一个人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有的人像他的身材,却没有他的容貌。有的人有类似的脸孔,却没有那羞涩的笑容。笑容差不多了,气质又相去甚远。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世界这么大,却只有一个胡安·卡洛斯·费雷罗,只有一个他。就像在胡安心目中也只有一个马拉特·萨芬。没有什么可以代替。也许这就是一切爱情痛苦的根源。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很久,数到三十的时候拿起话筒。传来一把哭泣和擤鼻子的美式英语,想了很久才意识到是罗迪克。
“胡安,我要搬去跟你们一起住……”
“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胡安,我一向看的起你,那次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可夸奖你是个人物来着哈,你不能拒绝我,尤其我现在痛不欲生……”
“首先,我是罗布雷多,不是费雷罗,他已经走了。其次,这是桑普拉斯的房子,你要来住必须先问过他才行。”
“哦,汤米,是你呀!你可不能拒绝我,我一向看的起你,那次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可夸奖你是大好人来着——”
忍不住打断他,“那是你夸奖费德勒的话。”
“哦,我记错了,失恋让我很混乱,我已经痛不欲生……”说着喉咙被口香糖卡住了,呕了半天才好,“汤米,你不要拒绝我哈,桑普拉斯会愿意把房子借给我的,从小他就说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
“好吧,只要他同意我没有意见,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失恋吗?我失恋了!很混乱,我已经痛不欲生!”
“下个月印第安那维尔斯大师赛见面再谈吧,我现在要去鹿特丹,”罗布雷多淡淡地说,“没那么容易会痛不欲生,谁离开谁生活也一样继续,没有人是不可以放弃的。”
没有人是不可以放弃的。胡安,让我们试试到底是谁放不下谁。
远远听见有女子嗲着尖锐的笑声,罗布雷多就知道是胡安带着帕特里夏一起来了。擦了下雾蒙蒙的窗玻璃,果然看见一身鲜红大衣短裙的帕特里夏从汽车上下来,娇媚地依偎着费雷罗,费雷罗正在给提行李的服务生付小费。
五分钟之后费雷罗来敲门,“汤米!”
罗布雷多的神色有点淡漠,“什么事?”
“跟我出去一趟,”费雷罗径直从衣柜里拽出大衣塞给罗布雷多,“路上我看见一处有卖你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
二月的鹿特丹雨雪交加,两人沿着阴寒潮湿的运河走着,走累了就坐到岸边长椅上。
“汤米,有一件事我想问你的意见。”
罗布雷多把热辣辣的栗子捧在怀中一颗一颗剥着。
“你觉得,假如我和帕特里夏结婚……”
其实是胡安更喜欢吃栗子,可是胡安又不喜欢剥,所以每次总是借口汤米喜欢然后买了来让汤米剥,他再蹭来吃。
“情人节的时候我考虑过了,结婚也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或迟或早的事而已,早些结婚就可以安定下来,以后专心打球。”
罗布雷多把剥好的栗子放在费雷罗手里。
“而且你知道,圭勒莫结婚了,莱顿和吉姆也快了……”
“萨芬也快了,你想抢在他前面结婚是吗?”罗布雷多无意绕弯子,“什么时候?”
“我准备这次比赛结束回到西班牙就向她求婚。汤米,回去以后你陪我去马德里订戒指和婚纱好吗?”费雷罗恳求地望着罗布雷多,“我对婚礼一无所知,完全无从下手。”
“胡安,我也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罗布雷多回望费雷罗的眼睛,忧郁的明亮的,是全世界最美的一双眼睛,让他心醉也让他心碎,“我爱你,你知道吗?”
费雷罗一眨不眨保持望他的姿势,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许久才明白罗布雷多的话里的意味,不禁惊心动魄,“汤米……”
罗布雷多站起身,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笑着说,“对不起,我爱你。本来想永远不说,或者留在放弃你的时候再说,现在看来是放弃的时候了。所以原谅我无法帮你。”
伸手叫停一辆计程车坐进去,车子渐开渐远,从防风镜里看着费雷罗的影子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不见,泪水开始在罗布雷多的脸上泛滥,他发誓这是最后的一次。
胡安·卡洛斯·费雷罗,再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为你掉一滴眼泪。
这样对自己下决心的时候,罗布雷多没有预计到一个月后在马德里发生了爆炸。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爱在天地苍茫时
接到罗布雷多的电话时,萨芬有三秒种惊诧,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思维来应对。
“汤米?”亲切地称呼,一如在西班牙的那些年,一如所有他们之间的隔阂与芥蒂都不曾存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布雷多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的心脏和脑筋已经在水里火里煎熬了足够死去那么漫长的时间。“萨芬……”尽了最大的努力控制着电话不要从手中滑落,“萨芬,胡安在你那里吗?”
“什么啊,汤米?”萨芬劝自己不要表现的太不愉快,“他怎么会在我这里?”
“那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会去哪里?”
萨芬听到罗布雷多的声音里有很明显的颤抖,他想大概两个人吵架了,隐约不禁一丝幸灾乐祸,“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反而来问我?”
用话筒一下一下磕着额头,焦灼到不行,“你没有看新闻吗?马德里的爆炸?”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萨芬努力甩脱内心的预感,可是办不到。果然,他听见罗布雷多说,“胡安在马德里。”
“今天不是愚人节。还差二十天!”萨芬提高嗓门,却无法消除心里的恐惧,“真无聊。你的玩笑无聊透顶!”
罗布雷多把话筒抵在额角上,哽咽着说不出话。
萨芬冷笑,“又是费雷罗耍的把戏是吗?你转告他,没有用的!我不会去看他,我很忙!你代我祝他长命百岁!”说完狠命扣下电话。
罗布雷多听着电话里沙拉沙拉的声音,失望得喘不过气。胡安怎么爱了这样一个男人,爱到把命都快丢了,值得吗。真是傻啊。
站在封锁线外,茫然看着记者和警察在爆炸现场穿梭忙碌,罗布雷多的思维已经陷入瘫痪,意识里就只剩下一个名字:胡安,胡安,胡安……你在哪里?
达莎穿着紫罗兰颜色的晚礼服,胳膊上搭着黑色的西装,走过来问,“就穿这件好吗?跟我的衣服很配,而且我父亲喜欢男人穿得稳重。”
萨芬艰难地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一下说,“好啊。”
“那你快点换衣服啊,八点的宴会,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咱们要早点去显得比较有诚意,”达莎看见萨芬脸色比纸还苍白,安慰他说,“没关系的,不用紧张,我父亲既然答应见你就已经是接纳的态度,他不会太为难你的。”
萨芬披上外衣,挽着达莎的手臂穿过大厅走到门口,一辆最新款的劳斯莱斯幻影等在那里。司机尊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华灯初上,夜光闪烁,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墨尔本港湾那个晚上。胡安温柔地抱着他,胡安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相爱一直到死呢?
萨芬稍微侧过身体,站到灯光背面,避免被人看到他的眼睛。他还记得胡安身上的气息,说这话时的语调,无可奈何的伤心到底,仿佛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当时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的事,现在他忽然记得了,那是胡安失去母亲的时候。那时他们都才只有十五六岁。
太早就经历了人生的死别,这是胡安始终摆脱不掉的忧郁。当时是萨芬陪他走过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所以胡安一直把萨芬当成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依托。他把所有的爱和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了萨芬,可是萨芬背弃了他们的感情。
达莎摇下车窗玻璃,着急地喊他,“马拉特!”
萨芬不确定自己脸上的表情是笑还是哭,故做轻松地吻了达莎一下,含糊地说,“对不起,今天我不能去了。改期好吗?”
“发生什么事了?”达莎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失措的男人,“你知道吗,我求了父亲多久他才肯见你!你现在说改期?你——”
萨芬痛苦地支着车门,抓住达莎的手,“我必须走开一下,我必须。”
“难道有什么事情比我们结婚更重要吗?”达莎有一些怀疑,萨芬是个骄傲的男人,虽然她是朱可夫家族的千金,萨芬也从来没有像这样恳求过她什么。
萨芬不知该怎么说。他可以解释是因为爆炸,是因为胡安,他可以说是朋友遭遇生命危险,那样的话达莎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没有那样说。因为他知道那是欺骗。事实上胡安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他的知己、他的情人、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胡安的存在是他的死穴。所以他不想借口来敷衍,哪怕达莎并不了解内情。他要对得起自己的灵魂。所以他只能慌乱紧迫地望着达莎。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13 | 显示全部楼层
从他的眼神,达莎就知道他是非走不可了,于是吻着萨芬,叮嘱他早去早回,她只得尽量对父亲解释。她猜测是否有另外一个女人甚至孩子的存在,这些想法让她全身冰冷,但她没有问。萨芬不想说,她就不问。
下了飞机打电话给罗布雷多。赶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接近清晨。
“你到底还是来了。”从内心里,罗布雷多并不愿意跟萨芬接触,不过在这心力交瘁的时刻,握着萨芬的手,对于两个人都是一种勇气和支撑。
“怎么会这样的呢?胡安应该在维莱纳的家里,或者跟你去厄鲁特,或者在巴塞罗那,他跑到马德里干什么!而且你又没跟他在一起!”
“是我的过错,”罗布雷多抱住头坐到沙发上,“我本该陪他一起来的。他要我帮他来挑选结婚的用品,我却拒绝了。”
“结婚?”萨芬觉得口干舌燥,“你跟帕特里夏联络过没有?”
“她的电话也打不通。”
这个烂女人!平日里到处招摇,关键时刻销声匿迹。萨芬气得一拳打在墙上。“你还问过谁了?警方怎么说?”
“死伤者名单要在两三天以后才出来。此前我不想惊动太多人。”
“可是,难道就只有等待吗?等待……死伤者名单?”
“几天后你还有印第安维尔斯的正赛是吧?”
“现在还说什么印第安维尔斯!你和胡安不也报名了吗?不知道——”
不知道还有没有参加的可能。这话哽在心里没有说,可是两个人都明白。
“也许没事的,”萨芬像在安慰自己,也像在安慰罗布雷多,“上次也是这样,他不接电话,我快把整个西班牙都翻了一遍,结果他在莫斯科。”
罗布雷多没说话。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同的。上次胡安是因为输了比赛,这次胡安是因为输了萨芬。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我们有多久没这样相处了?”一边吞咽着面包一边问。
“好几年了吧,”罗布雷多心不在焉地说,“自从你离开西班牙。”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罗布雷多的侧脸上,萨芬看得有点出神,然后叹了一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跟胡安长得很像。”
当然。西班牙的媒体就经常说罗布雷多的容貌是费雷罗和劳尔的完美结合版。他和费雷罗的轮廓很相似,不过费雷罗眉清目秀,罗布雷多的眉目间有劳尔的深邃。以前萨芬并没有注意这一点,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知道这是因为费雷罗不在的缘故。
当胡安不在身边,看见略有相似的人,就觉得像他。而一旦看见他,才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
而胡安现在在哪里呢?一想到这个,萨芬就吃不下东西。于是靠在窗口喝啤酒。
餐桌对面的罗布雷多认真地切着牛排,一边眼睛也不抬地问他,“你最喜欢喝青岛啤酒是吗?”
“是的。可惜这里买不到。”
“可惜这里是马德里,不是维莱纳。上次去中国的时候胡安买了很多回来藏在家里。”停顿一下,罗布雷多说,“还有一次胡安喝醉酒,说了很多醉话。他说,马拉特,你喜欢喝青岛啤酒我买给你,你不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她配不上你……”说着,罗布雷多的声音里有泪水苦咸的味道。
萨芬把头埋在臂弯里,紧紧攥着啤酒瓶子,控制自己的眼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不管是生是死,一定要把胡安找回来。因为胡安对于他是如此重要。他点点头,很肯定地对罗布雷多说,“胡安不会有事的。九月份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中国喝啤酒。我请客。”
“如果胡安真的没有事,如果他平安回来,你怎么做?你会和他在一起吗?还是按计划跟达莎·朱可夫结婚?”罗布雷多逼视着萨芬的眼睛,“而万一胡安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你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说真的,你爱他吗?”
“我想是的,”萨芬难过地说,“是的,我想我爱他。”
罗布雷多冷笑,“曾经我也以为你爱他。”
“什么意思?”萨芬恼怒地说,“你知道为了爱他,我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就是你抛下他,跟朱可夫小姐喜结良缘吗?”
“这是我的事,你干涉不到!”萨芬站起来,想摔门出去,又忍不住折回来,“汤米·罗布雷多!你以为只有你懂爱情吗?你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只要有爱情就足够了吗?不要太幼稚了!”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觉得不够是因为你贪心!”罗布雷多站到萨芬面前,对峙着那双冒火的眼睛,“失去你最爱的人,就算你得到全世界又有什么快乐吗?”
萨芬气得说不出话,紧紧地握着拳头。
“当然!如果你根本不爱他,那又另当别论!”说完,罗布雷多抓起外衣想要去警署,却被萨芬一把拖住,紧接着肩膀上就挨了一拳。罗布雷多不假思索地就回身和萨芬扭打在一起。
在狭小的旅馆房间里,犹如两头困兽。谁也数不清身上的拳脚,鼻端浓得化不开的是血腥的气味。
直到耳朵敏感地捕捉到手机的铃声。萨芬松开手,罗布雷多匆匆抓起手机,“胡安?”
听筒里传来帕特里夏虚假的啜泣,“汤米!我好害怕哦——”
“胡安在你那里吗?”迫不及待地问。
“我一个人真是没有办法了,汤米,你知道,作为一个女人独自……”
罗布雷多觉得这个女人真的令他忍无可忍,“到底胡安在哪儿?”
帕特里夏再不识趣也能听出对方的厌烦与不耐,于是交代说,“胡安在美国呀,不过他不太好呢,他病得很重……”
心情从炼狱飞升天堂,又从天堂堕入炼狱。
小心翼翼地问,“胡安他怎么了?”
“一开始是水痘,后来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三四天了,医生说这样烧下去,恐怕脑神经也要烧坏了的!还有病变和失忆的可能,而且严重破坏免疫力……”
盯着罗布雷多的表情,萨芬焦急地用眼色询问。
罗布雷多关掉手机,对萨芬说,“胡安在美国,病得很厉害。”
找到帕特里夏给的旅馆地址,上楼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沉重,到了门口,萨芬说,“我还是不进去了……”
罗布雷多冷笑,“你不用怕,据说胡安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还在迟疑的当口,门已经从里面打开,随着香水味扑鼻欲醉,看见帕特里夏大半个身子还软绵绵地偎在一个人的怀抱。
帕特里夏吃惊地看见萨芬和罗布雷多,一下子来不及反应,而身边的罗迪克早已慌忙地缩回环在帕特里夏腰间的手。
罗布雷多简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两人的失措,“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萨芬径直走到帕特里夏跟前,抬起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丢下一句话,“我从来不打女人,你是例外。”然后看也不看就穿过她身边,走进房间。
罗迪克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躲闪着罗布雷多的眼睛,“我是来看望胡安的,你知道,胡安生病了,我,恩,现在我要走了,这两天还有比赛的说……”
垂着百叶窗的卧室显得幽暗。费雷罗安静地睡在床上。萨芬把地板上的被子抱起来给费雷罗盖好。眼泪不经意就掉了下来。
胡安的脸颊消瘦而憔悴,在昏迷不醒中也轻轻锁着眉头。萨芬伸手试了一下胡安额头的温度,还是滚烫的。
这让他想起从前,那些像手底烟灰一样燃烧后坠落了的往事。
从小胡安就是最受欢迎的孩子,是教练心里最好的学生,是伙伴身边最好的朋友,胡安能够让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而萨芬初到西班牙的时候一句西班牙语也不会,在闭塞中他维持了一个高傲冷漠的形象。独来独往,而且叛逆。他不跟任何人交往,也根本无意与人为善。一直到那一天,胡安走过来,拿起他的网球拍,用蹩脚的英语问他,“能陪我打一场网球吗?
胡安的笑容融化在阳光底下,有点羞涩,可是那么那么灿烂,恍得萨芬几乎睁不看眼睛。萨芬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胡安·卡洛斯·费雷罗——他想他一生都要记得,在他最孤单的时候这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
胡安的母亲去世那年冬天,萨芬带胡安去莫斯科滑雪。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剧烈的飞速的下堕中胡安惊恐地抓紧萨芬,在那接近死亡的惊恐中胡安暂时得以忘却失去母亲的悲痛。
萨芬用一个月的时间教会了胡安滑雪。可是最后那一次胡安的雪橇滑偏了,萨芬努力够到胡安的手臂,两人紧紧拥抱着一起从山上滚了下去。胡安昏迷之前说的最后的话是呼唤他的名字:马拉特。
然后胡安就倒在他的怀里,不醒人事。
就好像此刻。
萨芬抓紧胡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一遍又一遍呼唤着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名字:胡安。
胡安,你醒来。泪水在萨芬的掌心里濡湿。
罗布雷多走过来,凝望着胡安展不开的眉心,良久。他想跟萨芬说些什么,眼光过处却见萨芬仍然一眨不眨看着胡安,那眼神里承载了那么绝望、那么浓烈的深情,是罗布雷多从来没有在萨芬眼中见过,也没有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深情。
触目惊心。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罗布雷多默默退出房间,走到露台上。
没有风,鸟儿从空中掠过,在夕阳里留下一闪而逝的剪影。心里拥挤着缠绵的伤痛。可是罗布雷多相信,胡安一定能够醒来。
因为此刻拥抱着他的那个人是胡安所有的爱和被爱,那个怀抱里有胡安所有对过去的记忆和之于未来的期待。
太阳慢慢落下去,夜色苍茫,罗布雷多还没有决定,是留下还是离开。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再多一夜
“汤米,我请求你为我做一件事,好吗?以前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任何人任何事;以后也不会再有。”萨芬一边刮着胡须一边说。
“我答应你,”罗布雷多靠在浴室门口,看见几天下来萨芬憔悴得不成人形,鬓发凌乱,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大众情人的风采,“我答应你,我会放手。”
“可我就是请求你不要放手。永远都不要对胡安放手。”说着话,手指颤抖,刀锋不经意在脸颊掠过一道伤痕,“因为要放手的那个人是我。”
“你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吗?当胡安奄奄一息,是你说过只要他醒来,任何代价都可以!现在医生说他状态好转,过两天就能清醒了,这样的时候你说你要放手?!”罗布雷多心里隐隐作痛,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胡安,“你真的忍心吗?难道你非要把胡安再杀死一遍才甘心吗?那么不如你现在就进去给他一刀!”
萨芬小心地擦拭脸颊上的血迹,丝毫没有理会罗布雷多的愤怒,“还有,当胡安醒来,最好你不要告诉他,我曾经来过。”
西班牙是属于夏天的。可是罗布雷多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是胡安给他的感觉。和风细雨吹洒在树梢,枝叶间隙透过丝丝缕缕的阳光,就像胡安的微笑。清新,自然,温柔,安宁得像一个梦。是的,许多年来胡安就是他的一个梦。他最美也最断肠的梦。
可是他不知道胡安的想法。假如胡安醒来就要失去马拉特·萨芬,那么胡安是否情愿一辈子沉溺在昏睡中永远不醒,只要能够留那个人在身边。
想到这里,心脏抽搐了一下,依然是痛的。
费雷罗听到声音,紧张地跑进厨房来,看见盘子打碎在地。还好汤米没有割到手。于是轻松地拾起地板上一块香蕉沙拉放在嘴里。
“已经脏了——”还是没有来得及制止,只好无奈地看着他吃下去。
“很美味。”费雷罗夸张地给了罗布雷多一个拥抱,顺便把沾满沙拉酱的手指在罗布雷多的衬衣上蹭干净,然后还举到眼前欣赏了一下——果然是干净了。
罗布雷多不禁气结,“这衬衣是卡洛斯从意大利买来送给我的……”
“哦?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我送过衬衣给你呀!”费雷罗抵住太阳穴,万分苦恼的样子,“看来我的确是失忆了。不行,我还是要去看医生!”
“我是说卡洛斯·莫亚……”解释到这里忽然看见胡安的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发现自己很蠢,胡安分明是故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送衬衣给你?”费雷罗一边切水果,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圣诞节?情人节?哈!难怪莫亚和他的女友分了手!”
罗布雷多收拾着地板,头也不抬地问,“你在乎吗?”
“切!我才不在乎!我只是要套点内幕卖给《太阳报》,估计线索费也够我这段时间退出比赛的损失了……”
“真的不在乎?”
“真的。”
“真的?”
“……假的。”费雷罗回头对罗布雷多报以微笑,比窗外的雨后斜阳还明媚。
“说真的,胡安,你和帕特里夏打算怎么样?”
本来罗布雷多一直不想问这个问题。帕特里夏不是他在乎的角色,帕特里夏和萨芬不同。可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已经给胡安带来很不利的威胁,不仅让胡安全世界的球迷失望,也让胡安在圈内成为一个笑柄。
“我不知道,”费雷罗摇摇头,“真的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有很多事情要重新考虑。帕特里夏……她其实很可怜的。”
“可怜?”
“我知道,她和罗迪克,和登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人,可是我对她又何尝公平。假如我肯真心真意对待她,也许情形就会不同。谁知道呢。”
“不存在假如。事实是她已经把你的名誉败坏殆尽。”
“她是个超级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不管感情还是物质。”费雷罗咬着杯子,“所以不断索取。想趁仅存的青春和美貌获取一些保障,事实上这也是她仅有的资本,……我实在对她并不好。”
“你回头看一看。”
费雷罗回头。
帕特里夏站在门口,脂粉掩饰了苍白的脸色,却无法掩饰眼睛里面亮晶晶的东西。“胡安……”慢慢走过来,跪下身子抱住费雷罗的膝盖,“是我不好。”
费雷罗把手放在帕特里夏的头发上。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0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罗布雷多站起来,穿上外衣,带上门走出去。
车子停在门口,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试了又试终于泄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萨芬把胡安交给他,他却要成全帕特里夏。
是的,帕特里夏几乎已经把胡安的名誉败坏殆尽,但是假如胡安·卡洛斯·费雷罗跟他汤米·罗布雷多走在一起更加是笑柄。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他在乎别人看待胡安的眼光。而帕特里夏,就算她不是一个配得起胡安的女人,至少她是一个女人。
蒙住脸,觉得心烦意乱。然后听见敲玻璃的清脆。摇下车窗,故作平静地问,“我忘了什么东西吗?”
费雷罗只是笑,“想提醒你,红土赛季已经开始了。”
“是啊。怎么?”
“最近我大概不能参加很多比赛,西班牙就靠你了。”
“我尽力而为。”
“你要加油哦!”
“我会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费雷罗的笑在眼前晃来晃去,许久,飞快地吐出几个字,“你放心。”
什么放心?放心什么?想问还没有来得及问的时候费雷罗已经转身走掉了。
罗布雷多靠在座位上,思来想去,忍不住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笑容却在脸上荡漾开来。
蒙特卡洛,已经来过一千次的城市。但是这次不同。
“汤米,”费雷罗呼唤桌子对面的罗布雷多,“汤米汤米汤米!”
“什么事?”
“没什么,叫叫你的名字而已,”费雷罗笑盈盈地问,“为什么你父母为你取这么奇怪的名字?汤米的意思是‘用来抵工资的面包′。”
“与面包没任何关系!是源自一出音乐剧!”罗布雷多拿过一个面包来塞住胡安的嘴“难道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对我的名字发生兴趣?”
“音乐剧?我也要看音乐剧!”费雷罗吃着面包,兴奋地说,“一起去?”
“比赛还没结束,你专心点好不好?” 真的拿对面的人毫无办法。
“随时可以结束的嘛!你越来越像舒特勒了……”费雷罗话音未落,突然一本杂志飞了过来正好砸在桌子中间,还没来得及吃惊的时候已经有个人撞过来。
是登特。登特看也没看费雷罗和罗布雷多,直奔角落里的萨芬冲过去。
费雷罗这才注意到,原来萨芬也在。
萨芬常年居住在蒙特卡洛,这里几乎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家乡,所以比赛期间并不用和其他球员一样住宾馆,以往每次来这里费雷罗也是住萨芬的房子。所以费雷罗没有想到萨芬会在这里吃饭。
可即使没有想到,也应该看到的。费雷罗心里有些微的悲哀。如果不是登特,他竟然一直没有看到仅仅两个桌子间隔的萨芬。他们之间的磁场哪里去了。
原本不管同床共枕还是千山万水,在他们之间都有某种强烈的磁场,使他们的生命彼此呼应,使他们的存在因为对方才有意义。可是现在,那个磁场消失了。
萨芬冷冷地看着登特,“你发什么疯?!”
本来他都不想来这里的,是达维登科有事和他谈,他才来一会。没想到这么不巧撞见乱子。萨芬真的不想有失风度,在众人面前,在胡安面前。
“你跟记者胡说什么来着?”登特怒不可遏想抓住萨芬的衣领,却被萨芬一拳挥开,“敢在我们美国撒野?信不信给你禁赛!以后休想再踏上我们美国一步!”
萨芬又好气又好笑,“你代表美国网协吗?信不信我告你恐吓!看谁被禁赛!”
费雷罗捡起桌子上的杂志,看到萨芬在美国接受的采访。
记者:你和费雷罗一起在瓦伦西亚受训对不对?
萨芬:我们住的地方距离大约60英里。
记者:你们很熟吗?
萨芬:对,对……我们从十四岁一起打球,一起飞往不同国家出赛。
记者:可费雷罗在整个美国都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选手……
萨芬:因为你们只宠爱本土的选手,你们只认识阿加西、罗迪克和登特。
记者:那你觉得是媒体的错吗?
萨芬:反正不是我的错!
记者:但我可以说,费雷罗在美国从来都没有很受欢迎……
萨芬:你到底想说什么?
记者:我不知道。
萨芬:天啊!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知道?
记者:我只是奇怪,你曾经在西班牙生活,是不是因为……
萨芬:这跟费雷罗没有关系!
……
很不愉快的采访。费雷罗看得头痛,不知道记者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萨芬在说什么。放下杂志,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罗布雷多,“我们去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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