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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来生，亦为狼
从我刚开始懂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个人。 尽管我有着人类的四肢，人类的五官，人类的外表，可是，我终究不是个人－－至少，没有人会把我当做“人”。 我是个被人类遗弃，又被老爸捡来，养在狼窝里的婴儿，按照人类的说法，我应该叫做“狼人”。 是狼教会我如何捕猎，如何生存，如何在天寒地冻的时候保存自己， 教会我为了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而在黑夜中舔拭深深的伤口。 儿时的我，常常傻傻地问老爸：“爸爸，我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到人类的世界去生活呢？” “做人有什么好？做狼不好么？狼儿远比人类更能忍受痛苦和孤独，它们也远比人类忠实。” “难道，人类中就没有善良的人吗？” “或许，有吧……两个，两个女人，两个我负过的女人……” 我不相信。直到有一天，我在追逐一只母鹿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老爸之外的同类，我主动做出了我所能做出的最友好的笑容，可我得到的，是一声惊吼，一支怒箭，一个月的休养，还有，一道一生也抹不去的伤疤。 老爸死了，死的很平静。 我知道，那是天逝，老爸的修为深不可测，远远强过凡世间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这尘世间，也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够留给他伤痕，除了他自己。 我知道，老爸其实早就死了，他的心早己死在二十年前的某个心碎的夜晚，他能够在爱与悔的苦海中挣扎到今天，只是为了把我抚养成狼。 我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老爸总是一个人坐在山岰上，哼着同一首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然后，就是整夜的叹息。 我知道，老爸一生中只对不起两个人－－两个女子，因为他临终前告诉我，要我善待凡世间所有沈姓和风姓的人。 我知道，老爸必定是个不平凡的人，他在尘世间一定非常有名，在他身上，必定发生过许多轰轰烈烈的故事。 可是，在这道孤冢前，无论是儿时的歌声，往日的呢喃，还是深夜的叹息，都如同逝去的岁月一般，幻灭无息。 我知道，离开这个尘世对老爸来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所以我并没有流泪，只是在石冢上如老爸所愿刻下了“负心人 萧”四个字。 从这天起，我就下定决心放弃人的身份，做一匹狼，一匹啸傲山林，独来独往的狼。我成了头狼，深夜的狼群是我的伙伴，广阔山林是我的家园。 我奔跑在群狼之首，在辽旷的原野上尽情驰骋，在月圆的深夜里向月而啸。 ！ 我在睡梦中翻身而起。 常年的经验和狼的天性告诉我，杀气在向我靠近。 “嗖！”一只箭险险划过我的肩膀，是猎群。我冷笑一声－－猎户们的的箭矢又怎能伤害到我。可是我还是逃了，因为，必竟我的体内流的还是人类的血液，如非逼不得己，我不愿意伤害人类。 穿过原野和深林，追踪的猎户越来越少，直至只剩一人，呼啸的箭声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得寸进尺！”我动气了，骂道。 眼见前方不远处就是山崖，我忽然一停，闪身绕到他的背后， 顺势一道掌风袭向那道人影，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跌向了崖边，猎户的皮帽裂开，散乱的长发漫天飞舞，一道绝望而无助的眼光向我投来－－竟是个女猎户！ 在那一刻，我突然热血沸腾。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她，或许因为突然泛起的一丝不忍，或许只是对异性的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许只是因为她向我投来的那束无助的目光， 总之，我抱着她一起滚下了山崖………… “你醒了。”她含着笑看着我，明亮的眼睛满是谢意，她很美。 我没死，夜了，在我身旁点燃着一丛篝火，我们都很狼狈。 “……”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 “镇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年轻的女子失踪，几天后就会有人在狼窝附近找到她们的赤裸的尸身，镇里的人都说是狼人们做的……” “不可能！狼窝里就我和老爸两个人类，我们从来没做过……”我忍不住了。 “你终于说话了！原来你会说人话！” “你为什么要跟狼生活在一起呢？狼是最残酷的动物，如果长时间找不到食物，饿疯了的狼会吃自己的同类的，小的时候，我和爸爸出猎的时候，被群狼围攻的时候就看到过……” “狼吃狼，人，就不吃人吗？人吃起人来，远比狼吃人来的凶猛。老爸告诉我，狼吃狼，是因为饥饿，而人类可以因为一己的喜怒而残害自己的同胞。狼吃狼，会亮出獠牙，人吃人，往往是含着笑的。”我冷笑。 “……” “……” “你没有家么？” “家？”我愣住了， “不管是茅屋、瓦房还是豪宅、官邸，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家的。在那里面，有爱你的人在。” “……” “我有一个房子，就在再来的镇边，我会在屋边种上大丛的鲜花，每到春天的时候，我的家总是花团锦簇。我担保，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我想拒绝，可是老爸在深夜里的叹息，如果给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他会选择逃避吗？ 穿过我们之间的火焰，我直视着她的眸子，狼是最具灵性的动物， 在那双眸子里，我找到了真诚和另一种说明白的东西。 我无法找到准确的词汇来形容称颂它的美， 因为在那双眸子所蕴含着的柔情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幸福仿佛突然降临到我们之间。 在这与世俗隔绝的小谷中，在这似真似幻的火光下，一切都仿佛童话般美丽而虚幻。 “镇长，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山上追踪狼人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崖上跌了下去…………” 谎言很拙劣，但是似乎没人在意。看得出来，这镇上的人都很好客。 镇长笑着伸出自己的手，对我加入这个小镇表示欢迎。 狼是最具灵性的动物，尽管他一直在对我微笑，可我还是本能的感到，他的表情非常古怪，他看着我的眼神不是那么单纯…… 可是我没有时间多想， 因为我真的爱上了这个“家” 如她所讲，它就在再来镇的边缘，四周种满了鲜花， 紧靠着的是山崖，崖下是一片无际的绿野。 我含笑转首，却发现在背后脉脉望着我的，又是那双温暖的眸子。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了，在那个夜里，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谷里， 那种美至极点，令我无法形容的东西，叫做“爱”。 我们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单纯的沉湎于“家”的温暖，在爱的红尘中迷失， 幸福总是短暂，美丽转逝堂皇。 村子里又开始有年轻的女子失踪了。 是狼人干的，有人在夜中无意看到。 “一切迹象表明，这些事情，又是狼人干的！” 镇长义正严辞的说： 尽管她没有向我问起，可是她有疑心，我能感觉到。 当她最好的一个姐妹也失踪了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是你吗？” “老爸说过，误解和犹豫在世上铸就的错误绝不少于与奸佞与邪恶。” “…………” 我端起了她倒给我的酒，狼是最具灵性的动物，酒里有毒，我知道。 难道，真的连你也要猜疑我，背叛我，致我于死地吗？ 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容下我？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老爸那萧索的眼神、无奈的叹息再次闪现在我眼前。 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绝望的喝下了这杯酒。 －－是剧毒。 混沌中，我听到酒杯破碎声，她的惊呼声，很多人冲过来的嘈杂声，镇长义正言辞的揭穿我的真面目的讲话声，我最后感觉到的，是许许多多的棍棒刀剑和阵阵撕心的剧痛。 弥留之际，我又看到了镇长的那种表情，他正含着古怪的笑容看着她，似乎恨不得把她一口吃下…… 狼人，毒药，失踪的女子，夜半的目击者，她，镇长古怪的笑容…… 一幅幅画面在我脑中闪过。 我张开嘴，亮出了獠牙，咬向了村长的喉咙，惨红的鲜血在空中飞溅。 我抱着村长的身体，紧咬着他的喉头，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滚向了山崖。我是一匹狼，一匹桀骜不驯的狼，纵是要死，也绝不死在人类的手中，在我下坠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在掩面痛哭，那是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瞥。 我仰天长啸，向着月满许下自己的誓言：“若有来生，亦为狼。” 第二天，人们在为镇长收敛的时候，从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副假狼皮和一具还没来的及处理的尸身。 那一天，镇上有一个女人疯了，她歇斯底里般撕碎自己身上所有的衣衫，疯狂地跑向山上。从那一天起，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赶着走夜路的旅人们，又听到了从狼窝里传来的那种古怪而凄凉的歌声。 再后来，听打猎回来的猎户们说，狼群的头狼换了，是一只女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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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5-4-23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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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4-23 13:41
发表于 2005-4-24 1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