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笛声何处响,风波暗起。 飞侠吹出的笛声,起初还是缓慢悠扬,后来竟在笛声中催动了内力,笛声带起了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这样可以使别人无法看到他的眼泪。 笛声偶尔声如洪钟,偶尔也会缠绕不尽,直至细不可闻。飞侠溶自己的情与恨于笛声中,吹到动情处,更是在不知不觉间牵动了内力,但是,他这样做只能再让自己痛不欲生。 无恨开始担忧了,他知道飞侠要是再这样下去,必定会因为心力衰竭而亡,如果此时上前阻止的话,他也必定会因为无法将游荡于全身的内力收回而内力尽失,从此形同废人。 慕容燕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起初她还是随着笛声一起一伏,但到现在笛声大的时候她便会心跳加速,低的时候呼吸更加地困难,她不禁叫道:“飞侠,我受不了了……” “不要说话。”无恨立即用左手握住了慕容燕的右手,将内力缓缓送到她体内,帮助她抵御笛声。 此时已经接近了黄昏时分,落日前的款款夕阳将整个华山照得通体金黄。 夕阳下的摘星楼,是那么地美丽,美丽得让慕容燕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和西门无恨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想,也不愿再见摘星子。 三个人就这样站在华山上,像三座雕塑一般地矗立着。 就在这时,从崖底竟然传来了几声古琴之音,时而像是在远方,时而就像是在近前,但无论如何变化,都始终与飞侠的笛声相抗。 西门无恨久居摘星楼,不仅可以通晓世间万物,于音律也异常精通,他从两人的琴笛之音来看,却隐含了无尽的男女思念之情;虽然他可以听出高低音的婉转变化,而这其中的绵绵深情,又岂是他能顷刻便能了解的?其实这琴声与笛声相对,乃是一问一和的相应,在外人听来则似相抗,而这其中的玄机,也就只有当局者知晓了。 慕容燕却也在此刻听出古琴与飞侠的笛子面似相抗,其实并非如此,她的嘴边在此时露出了浅浅的一笑,而就在这一笑中,又仿佛蕴藏了对飞侠无尽感念与失落。 而飞侠此时正沉于无尽的痛苦中,知道自己一时间无法自拔,忽听有人用琴声相和,似是柔情的相劝,飞侠顿感心中的苦痛减少了大半,刚才头脑中昏昏沉沉的一片,此时也清晰了许多。 无恨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古琴之声仿佛又进了一步,似乎就在左近,他本想叫弹琴的人出来一见,又害怕这一叫惊动了飞侠,令他内息混乱,便且忍住,静观其变。 飞侠如海的思念终于在古琴声中一点一点地化解了,将笛子从嘴边放了下来,暗运内息,郎声道:“是何人适才相救在下,可否赐见?” 回复他的,只是一片空寂。 “飞侠,你可知适才是何人相助?”无恨听笛声一停立即问道。 “我也不明白,只觉得此人是我相识之人,但是谁,却偏偏记不起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弹琴之人是名女子。” “女子?你为什么肯定是女子?” “飞侠,琴音之中,永远是别有天地的,我完全是凭感觉的,你要我说为什么,我恐怕一辈子也说不出来。”慕容燕道。 飞侠暗暗思索着——女子,女子,会不会是沧海,沧海,如果真的是你,请再给我带来一点讯息,好吗? “如此看来,此女子并无恶意,飞侠,可否随我入内洞详谈?”无恨望着飞侠,神情之间大是凄凉,飞侠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道: “慕容燕,你在这里不要走。无恨,我们进去喝酒。” 摘星楼内洞之中,自然也是别有洞天。 “飞侠,现在的摘星楼,早已经不同往日了,过去我们四兄弟在一起,是多么的逍遥自在,而如今,摘星楼已经变成了一个杀手的阵地了。” “杀手?无恨,以你的性格,你怎么会去做杀手呢,或许,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啊,这些年,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摘星楼,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么,难道无爱、无情和无仇都变成了杀手?” “飞侠,其实这一切,还是要从你说起。” “从我说起?” “是的,在我说明一切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那天黄昏你离开沧海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再提那个黄昏。” “你知不知道那个黄昏,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改变了你一生的命运?难道……是玉帝真的迁怒于人了。” “我变成了一名杀手,是因为你,飞侠。” “我明白了,玉帝要杀我,他还是派了你来杀我的,是不是?” “飞侠,你知道,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无恨知道“花影”剑一出,势必成为一场大战。他望着飞侠,心下闪过了千万个念头。 “我的一生已经背负了太多的罪,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动手吧!” “飞侠,其实我并不想杀你,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从你的口中知道真相。” “我不会为了一个悲惨的真相来换回我的性命。其实,无恨,你是知道真相的是不是,你想知道的,只是我有没有骗你。”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是摘星楼主,没有什么事是摘星楼主不知道的。” “你也未免太高看我了,我虽然知悉世间事,但是我唯一一无所知的,就是你。这也许是你我太亲近的缘故吧,我虽然可以看透一切世情,却始终看不透我的朋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原来,也会有摘星楼主不知道的事情,无恨,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也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从那个黄昏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沧海。” 两人一时间均无语,自从飞侠见到无恨起,无恨的眼神中始终透着一种悲凉,飞侠不想问他是什么原因,他猜想应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否则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无恨感到忧伤。 “其实,这次我来找你的目的……” “我明白你的目的。”无恨拦住了飞侠的话,“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只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带走。”飞侠说这句话时候,音调提高了许多,双目紧紧地逼视着无恨,无恨望着他的眼睛,收住了笑容。 此时一直在洞外的慕容燕听到了两人的说话声醒来,只听飞侠说什么“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带走”心中大是疑惑,于是打起精神,凝神静听。 “飞侠,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希望你不要为了一个摘星子伤了我们的感情。” 慕容燕此刻在洞外听到“摘星子”这个名字时,心中猛然一震,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太熟悉了,可是,她就是想不起这个人在何时何地出现过,她心中肯定了这个人的存在,甚至肯定了“摘星子”也一定是她生命中一个至亲至爱的人。 “对不起,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带他去见他最爱的女子,并让他们快乐地在一起。” “那个人也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仅仅萍水相逢。” “那你一定知道他的来历吗?” “不知道,他只说过有一个人不会放过他,那个人就是你。” 无恨听了飞侠这句话,突然大笑起来,飞侠望着他的脸,无动于衷。无恨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飞侠,难道你宁可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你的朋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遵守我的承诺。” “就是取回你故意抛在东海中的问情剑,你就能帮助他做一件事情,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个黄昏在天庭玉帝并没有惩罚我,我回到东海的时候,沧海已经不见了,我到处找她都找不到,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一时间心灰意冷,发誓再也不用武功,于是就将剑抛到了东海的海底,我又不想白白让独孤前辈的武功失传,只好想出了这个办法,将自己的一身武功传给有缘人。” “那个人,就是摘星子?” “不错,摘星子。” 摘星子,摘星子,摘星子到底是谁?慕容燕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这个名字好像勾起了她的心痛往事,但是什么事,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终于还是喜欢孤单,我真为独孤前辈感到惋惜。” “你不应该为他感到惋惜,你应该为他感到欣慰,独孤前辈在六十岁以后,才看透世事,但求一败,独孤前辈的心情,除了我以外,是很难有人能够了解的。无恨,你知道吗,当我在武林中没有敌手的时候,甚至有比没有朋友还要难过,所以,我一直都希望有一个人能打败我。” “看来,你的悟性比独孤前辈还要高一层,你比他的参悟早了三十年。一个人能但求一败,已经很难得了,武林中有无数的人想天下无敌,想像皇帝一样地来统治天下,但最终只得郁郁寡欢,我相信你是真正的胜者,武功的提高是在心境的基础上的,我想,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能有一颗平静的心。” “你知道吗,一颗心只有在经理挫折之后才能变的平静,而你的心一旦静了下来,就很难再容下其他的事情了。” 终于,山洞里映下了点点星光,飞侠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要叫做摘星楼了,原来在洞顶布满了许多小缝隙,月观从上面照下来,在地上映出了许多小圆点,飞侠也不禁暗叹起了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摘星楼也有它的晚上,而且在那么地绝美,满地的星光在静静地沉默着,虽然看不到月亮,飞侠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感受到人间原来是这么地美好。 “无恨,我真的很羡慕你,能生活在星辉下,生活在一个能让人忘记过去的环境中。” “对于环境每个人的体会都是不同的,我每天坐在这里,也想试图去忘记过去,而就在这时,你越想忘记的东西,就会越深刻地刻在你的心里。其实摘星楼最美的地方不在这里,在观星台,我带你去。” 飞侠点头默许,随无恨离开了岩洞。 慕容燕见二人突然从摘星子说到了别的话题,不禁怅然失落,她转入一个山洞,只见这里陈列着许多乐器,诸如胡琴,洞箫之类,却都在她似曾见过,也丝毫不为奇,但是放在中间的一架古琴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它通体乌黑,摸上去马上有一股寒气侵入体内,制作材料非金非铁,而且最奇怪的地方是它只有三根弦。 她出于好奇,便想坐下抚琴一曲,但这仅有三根弦的古琴又的确不知怎样弹法,只是轻轻地拨弄一下,古琴竟发出铮铮的怪音,她凑近一看,只见古琴的一角上,清清楚楚地可见“西门无恨”四个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