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叶月铭言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对铭剑说了一遍。
原来当年铭剑下山历练的时候,偶遇一群所谓名门正派围攻寂菲,口中不干不净的,忍不住就出手打发了那些人。当时还不知道这个像名门闺秀的女子就是欺月会会主——原本,盛传欺月月会主从不轻易离开总坛,任谁也想不到会是她。
铭言当时也是无事,听闻寂菲原本是为了祭拜母亲,见她一人孤苦伶仃的也无人陪伴,便自告奋勇的陪同她南下。一路上也算颇为交心,互相钦慕。
直到铭言接到叶月家消息,说叶月重霄不想再当楼主,让他回去继位时,他才告知寂菲自己的身份。而寂菲听到要分别,很是不舍,再想到他家本是最注重出身的一家,直到自己出身不可能和铭言在一起,犹豫再三,想断了自己念想,便也吐露出自己就是欺月会会主的事情。
原本以为铭言会怎样大义凛然,没想到铭言猜出了她的心思,反而来安慰她,说只要事情已定,会马上上门迎娶,自此不离不弃。
可是事与愿违。铭言把这事告知了长老会,遭到了一致的反对,向叶月重霄去说,也没有结果,被逼无奈之下不想违背誓言,于是在接任大会的前一晚留剑留书,逃家去了。
之后便是铭剑拾剑,从此继任。
这事说来倒也颇为奇怪。叶月铭言本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当初让他继位也是看着他平和不易与人动怒的份上,想着可以让叶月家在江湖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色的智谋和功夫。现在看来,他这一举动可也真是惊世骇俗了。
看起来叶月家人在追求爱情这方面,还是很执着的。当年叶月浩也正是其惊世骇俗的爱情观,不惜违抗叶月家的命令,自己跑出来和爱侣共建琼楼。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出那一场让江湖人津津乐道至此未休的琼楼玉宇巅峰之战,与琼楼的一统百年。
这边叶月铭剑听完,倒也不好意思起来,连连赔罪。寂菲自然也不是什么小气之辈,玩笑几句便即过去了。
不过叶月铭言的脸色却愈加阴沉,铭剑看在眼里,略略一怔便即明了兄长之意,不待他说话,自己已先一步开口:“大哥,既然你无恙,怎么也是要会琼楼的。这里虽然不错,但也总是……小弟尸位素餐已久,自问并无执掌琼楼之能,这些年多亏几位哥哥扶持,此番前来也算为父母有个交代,我……”
“剑儿,我不能回去。”铭言后退一步,叹了口气,看了寂菲一眼:“你不知道,寂菲她不可能容于叶月家,要回去,我早就回去了。”
“大哥,叶月家人从未见过嫂子,你就说她是名门闺秀,又有几人敢说不?”叶月铭剑早已思虑周全,缓缓道。
“这……”毕竟是离家已久,铭言不能说不想回去,听到铭剑的话,下意识的转向正在犹豫的寂菲,想让她下个决断。
铭剑低敛下眉,并未直接相逼,而是对着寂菲深深一躬:“望嫂子成全。”
南宫寂菲沉吟半晌,虚扶他来:“罢了,言既然归心似箭,总在这欺月会终不是何上策,你若愿走,我,我便也从了你吧。”
铭剑至此方才显出喜色,又对这寂菲执剑行礼,话却依旧轻柔:“多谢嫂子。”
“不过我……我还是不要走吧。”寂菲别过了头,音咬的很重,“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这又如何呢?身为欺月会主,天下有几人敢与争锋?要走,就一起走吧。”或许说,铭剑的声音总是不高的近乎阴柔,但那阴柔背后却带着独特的傲气,令人不得不随之兴奋,不得不顺从,“唐门唐槿自从上月大闹唐家堡不知所踪已久,大嫂不妨……”铭剑故意并未把话说完,只是抬眉饶有深意的看着她。
南宫寂菲会意的眸光一闪,虽觉有些不妥,但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摇头好笑的看着叶月铭言:“言,你从未说过,你的小弟原来也是很邪气的人呢?”
六、
“会主,您真的要就这么走了么?”寂菲的侍女笑影看着一身轻装,仅拿了柄长剑的南宫寂菲,不大高兴的瞟了眼身侧不远的铭剑,虽没说什么但敌视极为明显。再怎么说,这一走也太过仓促,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准备,倒是合了寂菲的性子。昨日铭剑刚来,还是几人担心他的身体,定要休整一晚,不然按铭剑的意思,当天就要走了。
寂菲看着苦大仇深的笑影,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是多少会错了意,拉过铭剑站在身侧:“笑影,他不是也没伤你们,只不过点中你们穴道,还记什么仇啊?剑儿不也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原来铭剑闯欺月会的时候,为了速战速决,一路上算是偷袭上来的,欺月会的人往往没看清敌人已经被点倒了,不过话说回来,倒还真是铭剑手下留情了。
“会主言重了,笑影哪敢记仇呀,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咱给制住,想记仇也没那个资本不是?”笑影白了铭剑一眼,凉凉的道。反正她仗着寂菲撑腰,铭剑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铭剑淡淡的看了看寂菲,不露声色的退了两步离开她,执剑行了半礼:“嫂子,剑儿先告退了。我和大哥在大堂等您。”说完也不管寂菲,径自慢悠悠的走了出去。气得笑影一顿跺脚:“神气什么呀!不就是剑法高明些,出身高贵些,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笑影,你还比他大一两岁呢,你这叫什么样子?”寂菲笑着拉过笑影的手,顿了顿,略略怅然起来,“这次我和言一起回叶月家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恐怕一时回不来,姐妹们多担待些。还有不要把我出去的事情泄漏出去,我怕江湖中会有人欺我不在来挑事。有事情一定要通知我,知道么?”
“是,笑影记住了。”笑影正正经经的道,见她要走,一直憋着还是忍不住了眨着眼睛试探的问:“那个,铭剑公子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他从来这里就一直在有些发热,看起来……”
寂菲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半眯起眼睛,带着些许戏谑的指点着笑影:“小家伙别打剑儿的鬼主意,你太低估他了。他早已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邪气太重,你是禁受不起的。”
笑影怔了怔,有些神游,又迅速明白过来,不由脸上一红,局促的道:“会主,你说什么呢?铭,啊,铭言公子还在等着,您还不快去,别让人家等急了?”
“哎,瞧瞧,这都开始轰我了。不过,不要把我的话当玩笑啊。”寂菲望向铭剑离去的方向,笑意深沉,“寂菲这个名字,送给他,其实倒是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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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儿,你还好么?”铭言忧心忡忡地扶着叶月铭剑,“要不要歇一歇?”
“没事的,大哥。”铭剑握紧了凌月剑,慢慢挣开了铭言,略显苍白的脸上多少有些见汗。刚出欺月会不久,铭剑就觉一阵钻心的痛,本打算强撑,哪料到来得太过突然,踉跄几步便即栽倒,骇得铭言大震。本是顾念他的病,没敢在山路上骑马,没想到却是这样。
叶月铭言赶忙试了试铭剑的温度,愕然之下转望寂菲:“剑儿不发热了?为何还会……”
寂菲本为避嫌,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半跪下来为铭剑号脉,沉吟道:“这两日为他弄了一些药膳,就是为了让他在回程这几日不在发热,不过是权宜之计,只可短暂的压制,并不能根除,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如何?”铭言有些发急,连连催问。
“现在看来,可能是他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让他的体温降回来,反倒使他的病情加重了……”寂菲苦笑,“是我的责任,你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铭言摆了摆手,眉目间却见了那些不满,“寂菲,不然,我们先回去,等剑儿好些了再作计较?”
“不用的大哥。”叶月铭剑拉住了铭言的衣袖,被铭言反手拉住,只觉入手冰凉,甚至让他都一阵战栗。不过铭言却固执的自己站了起来,一手掸了掸衣服,使出千金坠稳住身形,忍住不适,深吸一口气,“我们如果快一点,太阳落山前还是可以赶到风口镇上的。”
“剑儿……”铭言于心不忍。
可叶月铭剑充耳不闻,一个人,甩脱了他们向前走去。虽然很慢,却坚定地往前走着,甚至没有半分停顿或回首催促的意思。除了衣袖抬起又放下,袖上便多了点妖艳。
剑儿孤身一人,桀骜的融入了眼前的景中。他的身影很单薄,却不显孤弱。就好像熟悉了一个人超越所有人很远,就好像熟悉了这孤身一人。
叶月铭言率先站起身来,没有说话,直追了过去。寂菲仍站在当地,说不出是怎样的表情。她忽然有些佩服起铭剑来了。
他对自己太狠了,又太在乎别人。就好像持着天下绝无仅有的利器,却只愿伤己一样。纯澈的宁愿刺伤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让别人担心。
叶、月、铭、剑。她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最终化为唇边的叹息,随着自己快速追去的步伐,滑落、消逝,本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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