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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尔雅

[武侠评论] [推荐][转贴]天龙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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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上)慕容寅见没打起来,有几分失望,嘴上小声嘟噜,反正今日是彻底被拉上贼船了,凶多吉少,左右不过是个死,倒不能显得熊包了,恁地侮没了慕容家的祖宗。他嘴上这么嘟嚷的,心里其实想的却是绝不能显得怯懦让李姑娘看不起。想到这挺了挺胸膛,在群匪中装出副泰然自若的神态,将李沧海拉向自己身边。
  
  李沧海此时心里早如十五个桶吊井里——七上八下,见了慕容寅在这凶神恶煞的群匪中竟显得气定神闲、若无所谓,心里不禁竟生出几分依赖,本能地向他身上靠去。不过却又不免有点奇怪:这坏蛋昨日被自己追得跪地求饶,今天这几个大强盗可比我凶恶何止一百倍,他反倒不怕了。
  
  其实却是她不了解慕容寅的性子,心下只觉得这人城府看起来虽不算很深,但却完全无法理解。而不像师哥一样,师哥虽然样貌、才智、武功、人品都远胜这人十倍不止,但他想什么,想做什么,自己却一眼都能看出。一想到师兄无崖子,眼前便浮现出姐姐李秋水和师姐巫行云两人互视时那充满憎恶、仇恨、怨毒的眼神,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甲板上除了慕容寅、李沧海还有缚在地上的康都头,就剩几个扯桨把舵的水手,葛老八与秦公望等人已进了船舱围桌坐下,几个人皱着眉,神情肃然,秦公望更是手舞足蹈,神态激动,似在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慕容寅见他们议事时并不多向自己这方向看,便知他们商议的大事多半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心下微安,再看低头愁眉苦脸的李沧海,便想逗她说话,
  
  哪想李沧海却先抬起头来,不无歉意地对他道:“慕容公子,实在对不住了,这次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早上逼你和我一起去无锡,现在也不会连累你和我一起被人胁持,哎!这业报来的真是好快。”
  
  慕容寅此时也无心调笑,一见她认真,赶忙挥手道:“李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这可不能怪你啊!佛家说一切因缘都是注定的,若命中注定我要让人胁持,那你便是不胁持我,我也是注定要让人胁持的,与其让别人胁持,还不如让你这样的美貌姑娘胁持好呢……哎!我这也不知是在说什么!总之我刚才自己细细想过了,虽然我们认识才不过一天,但我也是绝不愿你一个人孤伶伶地被这些凶神恶煞劫持的,有我在身边,我是不会让他们伤你一根汗毛的……”
  
  说到这他蓦然想到凭自己那点本事却凭什么说这大话,只得叹口气道:“哎!只可惜我是个大草包,一点本事也没,却拿什么保护你?不过李姑娘放心,虽然我武功不济,但他们若要对你不利,我定会先拼死阻止他们的。只要到了岸上,我便拼了这条命也要捣些事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便可施展轻功逃走,我想他们定是追不上的。”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李沧海不禁也有些感动,喃声道:“慕容公子那真多谢你了,其实我对你并不好,你却对我这么好!”
  
  二人相对无语,都是一阵沉默,忽然李沧海想起些什么,抬起头来正要和慕容寅说,却见慕容寅也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两人眼神相对,都明白了对方所想的意思,不禁相视一笑,李沧海面色微赫,秀颜更见娇艳。过了一会儿问道:“慕容公子,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懂你们慕容家的掌法?”
  
  慕容寅心里一奇,心道我还真是想问这个问题呢,刚才一乱都差点忘了,便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些掌法是我们慕容家家传的,不外传的,我也是在小时侯爹爹叔伯们教我的,后来爹爹死了,我便不再习武了,但是奶奶硬逼着我练,说慕容家的家传武学绝不能在我这一代失传了。没法子,我只好一遍遍地演练,把它们全记下来,等奶奶随时来考我,只是我记得这些掌法武功却从来没用过。刚才在小船上,要不是你的提醒,我根本不知该如何使用这些掌法。哎!都怪我没用,要是我从小就练起的话,那今日我就能保护你了,哪会让这些凶汉困在船上呢!”
  
  李沧海掩嘴笑道:“那是啊!你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世家慕容氏的传人,要是你从小熟练家传武学的话,那早就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了,自然不会再被人劫持,那样的话哪轮得到被个小女子逼着在门口吹了一晚的西北风,然后花大把银子雇船游太湖呢!”
  
  慕容寅哑然失笑,一摸脑袋道:“是呀!如果我武艺高强的话,那便无法结识李姑娘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了,嘻嘻!看来还是武功低微点的好。”
  
  李沧海噗哧一笑,道:“那世上武功低微的人可多了,却哪有都能认识我的。”
  
  说到这她正色道:“难怪我先前就纳闷,慕容公子身为慕容家的传人,怎么像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原来是不会使,而不是完全不会。其实习武之人中,真正的高手,那都是身经百战炼出来的。若是无与人拆招实斗的经验,就算从小练习上乘武功,到真与人动手时,恐怕还打不过一个只学过三五年粗浅外门功夫的勇猛汉子。”接着她叹口气道:“像我便是,姐姐和师哥教了我很多本门上乘武功,可我除了和姐姐师哥拆招外就再没和任何人动过手,真的要和江湖上那些亡命之徒拼命的话,我是打不过他们的。西汉的陈汤将军以前在训练士兵的时侯就说过:一个士兵,要是在战场上能把他训练时学的武功使出一成来,就能在战场上保全自己;如果能使出两三成来,就能杀敌立功了;要是能发挥出五成的本事,那便能纵横沙场称将军了。”
  
  “是啊!”慕容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不过转念一想,更觉沮丧,自己已经把功夫丢下十年了,虽然全都记得,但也和不会武功相差不甚远。以前只想着这辈子不会和人动手拼命,无论奶奶姑姑怎么劝怎么求,就是抵死不练,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到要用武功了,却半点也使不出。就像写书法一样,如果不是长年累月一个字一个字地练的话,你就算明知那个字该怎么写,写行、写草,柳体楷或是曹全隶,那也无用,因为没有练过,真到拿起笔来时,就算是最上乘的镶金湖笔,也和拿一根烧火棍也差不多。如今却不知拿什么来保护这李姑娘,想到这他便懊恼不已。
  
  李沧海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公子不必自责,现下你虽然使不出武功来,但那和完全没有武功的人却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你知道家传武功的招势和心法,这就相当于可以不用师傅了,有道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只要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让你的身手熟悉那些招势和心法,就算达不到十年苦练的效果,但成为一般高手还是可能的。”
  
  说到这,她莞尔一笑,道:“瞧我们都扯到哪去了,刚才你不是想问我怎么会你们慕容家的武功吗?这说来话就长了:我的师门,属道教别支,我们创派祖师爷的师父,是唐末至本朝初年的一位大大有名的道家宗师,他所治的学问涉猎极广,除了道家修行,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亦精通经史典籍、诗辞歌赋、书画丹青、琴瑟音律、捭阖算术,更自创内功修练,拳术剑法,当真是无所不精,无所不通,他这许多本事,都有专著典籍存世。当时天下有许多能人异士皆自甘拜在这位大宗师的门下,其中不仅有当时已负盛名的神医名医,更有许多威震大江南北的武林好手,这些人在投入宗师门下时,皆尽自己从前所学,而从宗师学问,但他们又不愿自己从前所学就此在自己手上断了香火,于是便有许多人将自己生平所学录成典籍册子,存于山中。而我们的祖师爷,在宗师门下时则特别痴迷和专著于武学,宗师屡劝不止,认为我们的祖师爷过于沉浸武学,与他主张的修行不符,最后逼着我们的祖师爷破教而出,另立门户,开山立派,因为我们的祖师爷最崇庄周,所以把新派命名为逍遥派,而宗师亦把山中所藏的武学医术的典籍,一并送给了我们的祖师爷,当作开山贺礼。”
  
  “后来我们逍遥派的掌门,一直传到了我师哥的手中,那些祖师爷从宗师那带走的大批武学医术的经典,自然也落在了我掌门师哥的手中,只是后来我姐姐和大师姐闹翻了,师姐一怒之下,离山而去。我们的这位师姐,因为她从小练功伤了身子,久治不愈,所以她走时又把所有的医术典籍带走了,只剩下武学典籍。因为我入门较晚,师父还没来得及教我什么便去世了,只有姐姐和师哥有空时教我些武功,可他们又常下山出游,没多少空教我,我一个人在山中闲得无聊,平时便把这些武学典籍一部一部地细细地翻来覆去看,其中一本册子,便记录着你们慕容家的家传掌法,所以我会知道一些你们慕容家的武功招势,不过没有‘斗转星移’的心法和‘参合指’。”
  
  “原来如此,难怪姑娘如此博学,对各门各派的武功都了如指掌。”慕容寅恍然大悟,喃喃道:“那个留下慕容家家传掌法的前辈,我想多半也是我慕容家的哪位先人吧!惭愧,这么多的武学典籍,莫说把它们全记下来,就是光看一遍也得花不知多少心思。”
  
  李沧海微微一笑:“我这是贪多嚼不烂,看了那么多武学典籍,其实真的能去练的并不多,本门武功我都还没练熟呢,何况别派的。况且习武讲就精而不是博,天下武学浩瀚如海, 风格炯异,又有谁能样样精通呢?涉猎过广,最终只会一事无成。不过也有例外的,如本门的小无相功,精微渊深,若有相当功底,即可以此为根基,其他各门各派的绝技,便皆可运使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其中细微曲折之处,旁人却是难以分辨的。这也就是我花那么多精力专研别派武功的原因,等我将来功力渐深,许多门派的武功绝技便能随手使出,那该有多好玩呀!”说到这李沧海面露得色,好似一个小女孩发现一样极好玩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与人分享。
  
  慕容寅听得只是目瞪口呆,心道世上真有这等奇妙的内功吗?练过之后能运使别派的武功?这等说法他从前可是闻所未闻,与他慕容家的武学道理更是完全相悖,大凡武功绝技皆分“内” 、“体”两道,内为运用心法,或说使用的法门窍门,体为内力修行,一门绝技,若非依本门内功修练,用别派的内力一般是使不出来的。比如慕容家内力修练到最高修为,便只能使出慕容家武学的绝技“参合指”,像刚才那杀人的骆氏兄弟的铁砂掌,若用慕容家的内功,便是完全使不出来的。
  
  想到这他长叹一口气,内功修行他早已丢了近十年了,没有内力,只能和曹二那样的泼皮打打架,碰到高手便一文不值,自保尚且不能,何况保护别人呢?却不知如果重新修炼的话,还有用没有。记得小时侯有一次打坐,第一次觉得有只蟑螂似的东西在体内乱窜时,吓得赶紧告诉父亲,结果父亲一听大喜过望,拉着自己去见爷爷叔伯们。爷爷长什么样早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很凶很严厉,平时都板着个脸一笑不笑,但那天却意外地喜笑颜开,一个劲地摸着自己的头说自己是慕容家子弟里最有天份的一个。后来蟑螂长成了小老鼠那么大了,也不再会在身体里内乱窜,而是自己赶它去哪它便去哪。却不知现在从头再打坐的话,还能不能把它找回来。
  
  这时看着秦公望和葛老八等人已从船舱中鱼贯出来,人人脸上神情肃穆,显然他们刚才商议什么重大的事情,现下商议完了。慕容寅虽然不知他们胁持李沧海的来历,但至少至此时,这些人还算是以礼相待,并无过分造次之处,想来若非还有事有求于李姑娘,便是顾忌李姑娘背后的“秋水无崖”。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已过,随着舵手一声吆喝,大船下锚靠岸,慕容寅和李沧海向岸上一看,不禁又是暗暗叫苦,原来这泊船之处既非江苏无锡,也非浙江长兴,而是万顷太湖水中最大的一个岛——西洞庭山,古称林屋山,又称西山,南北宽20里,东西长30里,辖属吴县,与东洞庭山隔湖相望,岛上奇峰林立,山水相依,碧林连天,鸟珍兽奇,更以盛产名茶“碧螺春”而闻名。
  
  然而这西洞庭山虽大,却终究是个岛,慕容寅里心里想的是李沧海纵是轻功再高,在岛上终是无用武之地,任你跑得再快,这岛就那么大,终不免让人追到。李沧海想的却是如果上岸,多半能碰上丐帮或者其他姐姐和师兄托来打探自己的人,只要姐姐或是师兄任一人闻声而至,那自己便可轻松脱险,可如今却被这些居心叵测的江湖恶汉带到了个岛上,多半是他们的老巢、贼窝窝,那姐姐和师兄怕是再也找不到自己了,想到这心里一急,差点哭了出来了。
  
  不过一待下船,慕容寅心中又疑惑,他想的和李沧海差不多,这八大匪首把自己带到这岛上来,那想必是他们的老巢,那必是群匪云集、喽罗满地,下船后必有大群喽罗夹道相迎,敲锣打鼓,呼声震天。
  
  哪想竟连一个虾兵蟹将也没瞅见。
  
  八匪将慕容寅和李沧海夹在中间,向岛纵深处走去,然越是往前走,八人的神色越是凝重,步伐也是越来越沉,慕容寅和李沧海几次都忍不住想开口询问,但一瞅见八匪难看无比的脸色,都吓得缄口不语,免得自寻晦气。
  
  不多时,一行人已至一个山峦群峰之下,从下往上望,但见主峰高高耸立,峰脉四向延绵,脉尽则峰起,纵横交错,起伏相接,星罗棋布,太湖七十二峰,大半环绕在此,犹如众星捧月、又似绿叶衬花,环绕主峰,其间云湮雾缭,飘渺宛若梦幻仙境。慕容寅陶醉之余,心想这便是传说中的西洞庭山的主峰飘渺峰了。自己从小便住在隔湖相畔的姑苏,可惜却从未来游玩过一次。
  
  上山时,秦公望等人四个在前,四个在后,夹着慕容寅和李沧海,不多时已至半山腰,这时慕容寅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见其他人包括单薄娇怯的李沧海,都是脸不红,气不喘,心下惭愧。然而也发现,愈往上走,秦公望等人的面色便越难看,葛老八、四平道人等走在后边的,更是紧揣腰间兵刃,东张西望,显是极为紧张。慕容寅大奇,心道这些人刚才都还是些气势嚣天的,怎地忽然都变得如此谨慎,像是如临大敌。他虽未见过除葛老八、骆氏双雄外其他人的武功,但从李沧海的眼神中,也知这几人武功定是极高的,心道这些人凑在一块,走在江湖上,就是横着走估计也没人敢有意见,却不知被谁给吓成了这副德性。
  
  不多时,已至半山腰,忽闻前方一声忽哨,众人心里都是一紧,接着只见前方山岩上突然冒出十来个黑衣女子,居高临下,手中各持剑刃,其中一个女子上前一步大声道:“来者何人,请速止步,再往前便是西山飘渺峰逍遥宫禁地,擅闯者死。”
  
  秦公望赶忙一个大步上前,毕恭毕敬地拱手道:“仙姑请勿误会,洒家乃云州秦家寨秦公望,领义弟七人,奉尊主之命,恭请李二小姐驾至,前来覆命,还请仙姑代为通传。”
  
  慕容寅大奇,原来弄了半天,这嚣张跋扈的秦公望也是受制于人的,竟弄得这么卑恭屈膝的,却不知怎地又冒出了个“尊主”来,看起来排场到不小,比起苏州府的郡守衙门来都不逊色,难道会是他们这些绿林好汉的总瓢把子?
  
  李沧海脸上更是惊疑不定,显然是也不知这什么“逍遥宫”、“尊主”的来头,但既有个“逍遥”二字,那多半和她师门是有些关联的。
  
  那山岩上的黑衣女回头与其他几个女子嘀咕了几句,接着一个女子转身向山上飞奔而去。慕容寅心中暗骂道,他妈的,这什么鸟尊主派头还真大,这飘渺峰天生地养,到了他们手上倒成了私人禁地了,这和占山为王又有甚区别。想到这不禁噗哧一笑,心道这些人本来多半就是绿林大盗,打家劫舍为生,杀人放火为乐,占山为王正是本份。
  
  秦公望、葛老八等人此时正忐忑不安,忧心忡忡,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噗哧一笑,都是大感意外,随即怒目相向。
  
  不多时,峰顶上隐隐飘下一个女子的笑声:“我道是谁,这么迟了还来打搅本尊,原来是小师妹到了。小妹,多年不见,现在还好吗?想死姐姐了。”那女子声音约摸二十五六,然脆如童铃,说不出的好听,但更奇的是声音是从几百丈高处的山顶飘忽而下,竟犹如人在耳畔说话一般,清晰平稳。慕容寅不知个中厉害,李沧海和秦公望等人却知这是用了极强的内力,脸色都是一变。
  
  不过慕容寅也是吓了一大跳:原来山上这女人竟然就是她的师姐?那不就是那个什么……采花女贼了麽?一想到昨日还横尸湖畔的好友刘公子,不禁打了个寒噤,两腿开始栗栗。
  
  李沧海一闻那女子声音,脸色更是惊惶,退了一步,对秦公望道:“我道秦大爷带我来见谁,原来是我师姐。对不住了秦大爷,我不想见她,小女子这就告辞了。”说罢身形一晃,衣袂飘飘,已斜着退出丈余。秦公望等人大惊,心道自己身家性命可都系在这姑娘身上了,都到这关头上了,可莫让她给跑了,赶忙四散开去,要将她拦下。
  
  李沧海先前一直不敢施展轻功步伐逃脱,便是因为从未与高手对过阵,对自己能否逃脱并无多大信心,此时情急之下,施展轻功,竟轻松脱出重围,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然而未及高兴多久,眼前人影一晃,骆天威和骆天风兄弟二人已挡在前方。她轻嘤一声,赶忙回头,却见司马帛和方彦真已挡住退路,不过二人只觉眼前一花,李沧海已从二人中间窜过。司马帛和方彦真本已各伸手准备出招擒住李沧海,却莫名其妙地连她的衣角也未沾到,但手中招势却未停,结果司马帛一招擒拿手扣住方彦真臂上三里穴,方彦真一指内屈,却是他们蓬莱派的打穴手法,正打在司马帛的右肩的肩井穴上,两人误伤对方,都是大疼,未及发火,李沧海身如荷叶轻摆,又晃过了秦公望和四平道人,低头闪过柯一峰手中卷来的软鞭,葛老八更未及出手阻拦,李沧海已站在三丈开外。
  
  她这一显露身手,秦公望等人都是大惊,原先他们虽知道这小姑娘是“尊主”的小师妹,然见她年纪幼小,身形单薄,娇怯纤柔,若不经风,就是有功夫也不会到哪里为止,对她并无几分抵防。并哪想合八人之力,竟也碰不到她一片衣襟,“尊主”的同门,果然是不同凡响,心下不禁骇然。
  
  慕容寅在旁则看得如痴如醉,李沧海晃过八大高手的步伐身形,在他眼中看来宛如一个衣袂飘飞的仙子,飘忽若神,翩翩起舞,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曹子建《洛神赋》中的篇句,心道她这身形之美,若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形容、步伐之快,若用“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来形容便是再合适不过了,想到这不禁脱口而出:“陵波微步”。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沧海闻言大为惊奇,心道这坏蛋怎么会知道我使的是“凌波微步”?其实她不知慕容寅只是见她身形步履之美,由感而发而已,哪想竟碰巧说出了这项逍遥派绝技的名称。
  
  这时峰顶上又飘下来一阵女子轻脆的咯咯笑声,只听那女子脆声道:“才一阵子没见小妹,原来小妹的‘凌波微步’已经练得这么纯熟啦!咯咯,就像仙子跳舞一样,你姐姐踩得也未必比你美……”她在说到“啦!”时,顿了一下,众人还觉得声音是从山顶飘下,但在 “咯咯”笑时,众人已觉得声向竟已转到了山腰侧面,在说到“美”时,声已不飘,竟似就在周边佐近一般。众人都大骇,秦公望等八人更是吓得连连后退,东张西望。
  
  李沧海心里也是惶惶,心道才没多久没见,大师姐的武功竟已到了这等出神入化的地步,难道她那次练功被姐姐弄得走火入魔,经脉大损之后,反而还变得更厉害了?
  
  一想到身上当年被师姐种下的“生死符”,李沧海不禁又打了个寒噤,想到姐姐和师姐间无可化解的恩怨,今日落在师姐手里,却不知她要怎样发落于我?
  
  这时只听扑通扑通几声,把慕容寅和李沧海吓得都是一跳,盯神一看,竟是秦公望扑通一声率下跪下了,然后其余七人也依次跪在地上,只是他们不知那女子身在何方向,所以跪倒的方向也各异,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有的向着山上,有的向着山下。只听秦公望扯着原本洪亮威严的嗓门,颤音道:“秉报尊主,属下秦公望领义弟七人,此番幸不辱命,已把李二小姐请来了,还望尊主开恩,体恤下属,赐我等兄弟几个‘生死符’的解药,属下感激不尽,必当忠心耿耿,为逍遥宫效以死命,万死不辞。”
  
  李沧海心中一惊,心道难怪这秦公望等人身为一方绿林匪首,竟会如此卑恭屈膝,就像耗子见猫一般,原来也是中了“生死符”。慕容寅赶忙走到李沧海身边,轻声问道:“李姑娘,这‘生死符’究竟是什么厉害暗器?竟会把这些凶神恶煞的汉子吓成这样。”
  
  李沧海脸色煞白,轻叹道:“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害怕,大师姐的‘生死符’,原也是没有任何人能抵抗得了的,纵是铁打的汉子,也不免要在‘生死符’下屈服。这‘生死符’无色无味,乃是大师姐用掌上内力真气将水化为纸片般的薄冰,打入人身穴道,入体即化,从此如附骨之蛆附在人体内,再无解药。发作时或疼或痒,疼时如万针攒刺,痒时若万蚁啮咬,无人能挡,实是天下第一暗器。”说到这时她声音也渐发颤:“据师哥说,师姐现在功力还未臻深,发出的‘生死符’还只是一天一发作,一次发作一柱香时间,若到功力至深至纯时,发出的‘生死符’便能随心控制,或一年一发作、或一月一发作,到那时每次发作便是无穷无尽,没完没了,或奇痒难熬,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直至将自己的眼珠抠出、头皮揪烂也无可稍缓痛苦。”
  
  听到这时慕容寅不禁毛骨悚然,万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歹毒可怕的暗器,忙颤声道:“这……这暗器竟如此厉害,难道……难道李姑娘身上中的也是这……这‘生死符’吗?你们是同门师姐妹,你师姐却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
  
  李沧海叹了口气道:“是啊!哎!那说来就话长了,当年我师姐正在练一门极重要的内功,结果被我姐姐无意间撞破打搅了,害得师姐走火入魔。后来师姐就下山了,我们就一直没她的消息。直到去年有一天,师姐突然回来了,一见面就向我发射这‘生死符’暗器,我哪能抵挡得住啊!师哥闻声赶来了,师姐就走了。那时师哥很吃惊,说没想到师姐竟然练成了这天下第一暗器‘生死符’, 师父去逝的早,没传授他‘生死符’的练法,所以他也不会解,从此后每天中午都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时师哥就用他的内力替我镇符,但那也只能稍缓些疼痛罢了。”说到这她抬起头来四周望了望,大声道:“师姐,我姐姐得罪你,原也该我来受罪替她偿还。我的轻功差你太远,我不逃的,逃也逃不掉,再说我也不想逃了,这一年里我每天都疼得死去活来,做人的乐趣早就没了,今天你找到我,如果你要杀我出气的话,我绝不怪你,只是希望这样你能解气,能原谅我姐姐。”说完已是泪眼沥沥。
  
  良久,远方才飘来一声叹息,那女子的声音微显惊呀道:“小妹,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姐姐得罪我,你却没有啊!原来那天我打的不是你姐姐李秋水而是你?”接着不无歉意道:“其实那天我上山是要对付你姐姐的,哪想你长这么大了,又穿着你姐姐的衣服,是我错把你当成你姐姐了,所以才把‘生死符’发到了你身上,累得你受了这么久的苦,我这就给你解去,你不会怪师姐吧!其实这次师姐也是无意中听说你们来了江南,而你又和他们失散了,所以便命这几个废料替我把你请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叮嘱过他们不得对你无礼的,这些废料没有欺侮你吧?”
  
  慕容寅和李沧海一听她这么说,心知对方此番并无敌意,都是长吁一口气。哪知秦公望等人闻言则七嘴八声地大声嚷嚷起来:“尊主明察,我们兄弟一路上对李二小姐都是毕恭毕敬,绝无半点怠慢,连二小姐的朋友慕容公子我们都十分客气……二小姐,你快帮我们说句话啊!替我们向尊主求求情,把我们身上的‘生死符’也一并解了吧!我等兄弟几个定牢记尊主和二小姐的大恩大德,来世定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那女子则冷笑几声道:“你们这几块废料平日里作奸犯科,打家劫色,欺男霸女,做下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哼哼!天叫你们撞在本尊手里,也只能怪你们前世不修。说起来本尊这只是小戒薄惩而已,区区‘生死符’之苦,与你们干下的恶行相比,不过是小巫相见。还妄想我拔除‘生死符’?”挡着她冷哼几声道:“拔除是妄想,不过我许你们一会儿去向我的侍女们那领点解药,可稍缓痛苦。若你们对我当真忠心不贰,自然都能领到解药,若三心两意,胆敢背叛本尊,我定叫你们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秦公望等人听了只能是忍气吞声,跪地称谢。慕容寅叹了口气,觉得这此人平日都是称霸一方的绿林枭雄,哪想也会落得如此地步,着实可怜。
  
  哪想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男子哈哈狂笑声,只听一人语带讥讽道:“巫行云,你这贱婢,竟敢使用‘生死符’这等卑劣的手段来折辱天下英雄。当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了,哈哈哈!
  
  那人初时说话声方才还在数十丈外,待到“哈哈哈“大笑时,声音已至身边,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已站着两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李沧海大惊,心道这两人好快,轻功和内力竟似不小于大师姐。
  
  其中一个年逾中年的白衣男子面带讥笑地对着一片松林道:“人家明明不服你,嘴上虽然甜甜地叫你声‘尊主’,可肚子里早几百声‘贱婢’、‘贱人’、‘贼婆娘’骂出来了,你还恬作不知,沾沾自己,嘿嘿!你们北宗的人,果然是个个无耻,无耻、无耻、无耻、无耻之犹啊!哈哈哈!”
  
  那人连着六声“无耻”骂出来,李沧海固然气得脸色煞白,连秦公望等人也忍不住,跳起来大骂道:“何处来的鸟人,在此聒舌?竟敢对我们尊主出言不敬,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对尊主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岂容你这腌攒杂种来污蔑……”“弟兄们上啊!拿下这狗贼,废了这厮。”
  
  说话间,前方山岩上几个黑衣侍女也纷纷娇叱着跳下,抽出兵刃,和八匪一起将那二人团团围住。慕容寅听他们说什么“北宗”、“南宗”的,心道莫非他们逍遥派还有分支分派?那中年白衣人仰天哈哈狂笑数声,对身边那年轻点的白衣男子道:“贺师弟,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和北宗的人较量较量吗?嘿嘿!林子里那个侏儒,你可别小看了,那就是他们北宗的第一高手——巫行云。这贱婢又狡猾、又阴毒,你可要小心,莫着了她的道。”
  
  那个“贺师弟”鼻子一哼,一声冷笑道:“多谢俞师兄提醒,小弟敬谢不敏了……”他说到这个“敏”字时,人已如离弦的箭般窜出,射入松林。
  
  剩下的那年纪稍大的白衣男子面对众婢群匪,根本视若无睹,眼前仿佛无物。这时慕容寅方才看清这“俞师兄“的模样,约摸三十到底,四十出头左右,面色白净,看起来颇有几分清雅脱俗的味道,但因为留着三柳长髯,所以显得老气一些,而且仔细一瞧,此人貌似清雅之中,神情眼色里却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邪气和戾气。
  
  原来此人是逍遥派南宗的大弟子,俗姓俞,号榆枋子,另一个年经较轻的是他的师弟贺鲲,他见贺鲲冲进松林后,方把注意力转回来,环视周围拿刀执剑气势汹汹的群匪众婢,他冷冷一笑,面上渐渐戾气大盛,眼中杀机一闪。蓦地他的眼神定在一人身上,便再也挪不开了,眼前一个黄衫少女风中飘袂,宛若仙子御风,正冷冷地盯着他,杳然子心中惊呼,世间怎地竟有如此清丽绝俗,姿容秀美的女子?此时天色已渐黄昏,飘渺峰四周雾气渐弥,轻烟薄雾,在那少女周身轻笼缭绕,似幻似真,浑不似尘世中人……
  
  还未及他细瞧,周身逍遥宫众婢的长剑已递近来,榆枋子一是有心在那黄衫少女面前显露本事,二是不愿显得杀戮太重,免得唐突佳人,是以改变主意,对众婢并不痛下杀手,只将袖口抖开,踏步一圈,众婢手中长剑一触他的宽袖,便都拿捏不住,只听叮当当一阵噪响,手中兵刃都被他收走,而后再转身一挥,十几柄长剑倏地从众人头顶上飞过,去势凌厉而不可挡,接着一一钉在周边树木上,兀自咛咛摇响。他这一收剑一挥剑,长袖轻舞,白衣飘飘,姿势形态甚是优美,看是举重若轻,实是已尽了了毕生所学。连李沧海也不禁暗暗喝采,此人果然不愧是逍遥派南宗的传人,这一手流云袖,实是将逍遥派的风格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乎都快赶上师哥了。
  
  秦公望等人本已气势汹汹地摩拳擦掌,一见榆枋子显露手段,都是大骇,心知与对方武功差太多,举着兵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犹大窘。
  
  慕容寅也吓了一大跳,心道哪冒出来的鸟人,竟这么厉害?今天真是运气极佳,又遇一煞星,这角色还一个赛过一个狠,老天待我不算薄了,简直没完没了了嘛,他妈的干嘛不干脆一雷叉劈死我好了。
  
  榆枋子正自得意,他一向自命风流倜傥,既有心搏取佳人芳心,自是卖力地卖弄手段,收势后哗啦一声收起折扇,扮出了十足风流,转身去看那黄衫少女,想从她眼神中看出到底是惊羡、还是钦慕,哪想一见之下,视线却被一个油头粉面、衣衫既光鲜、又破烂的年轻小子挡住了,那小子一脸的油滑,一脸的狡黠,正与那美艳绝伦的黄衫少女悄悄地咬耳朵,状若亲昵,他一见之下,憎厌之心顿生。于是上前一步,喝叱道:“喂,小子,你没瞧见相公我正在与人交手吗?你是哪门哪派的,有甚本事,要不快滚开,要不就下场和本相公也较量一番。”此言一出,连他自己也感奇怪,平时自己无论如何也会保持温文尔雅的风度,怎地今会莫名失态,竟开口向一个无名小子挑战?”
  
  慕容寅正与李沧海在咬耳朵说悄悄话,忽见那新冒出来的煞星竟要向自己挑战,不得不又吓一跳,这要换平时他早想法子脚底抹油遛之大吉了,但此时却胸有成竹,针锋相对,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嬉笑道:“喂,老相公,我瞧见你和人动手了,瞧得一清二楚,你在欺侮几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我无门无派,也无甚本事,但偏偏就不滚开,也偏偏就不下场和老相公你较量一番。免得传出去,让江湖上的人笑话我欺侮一个老人家。”他左一口一个“老相公”,右一口一个“老相公”,竟是句句不离个“老”字,而榆枋子正是最忌讳人家说他“老”了,不禁勃然大怒,正要发作,一想不可言行无状,失了风度,唐突了佳人,遂强忍火气,对着李沧海拱手做了个长揖,温声道:“再下逍遥派南宗榆枋子,这厢有礼了,敢问小姐是否也是我逍遥派门下,却不知是哪位师伯的弟子?”
  
  李沧海哼了一声,皱了下眉头,还未及作答,站在他前面的慕容寅嘻嘻一笑,摇头晃脑,随口吟道:
  
  “苍蝇披甲放金光,蜣螂带花扮风流。自古骚人假正经,从来丑人自多情。”
  
  榆枋子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了他这打油诗里的讥讽之意,不禁勃然大怒,恶狠狠地喝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慕容寅吓得“哦”得一声,跳到身材高大的秦公望背后。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上)榆枋子哈哈一笑,原来是个胆小鬼,便不再理他,转过身继续想和李沧海套磁,但眼角余光仍是瞥见那令人生憎的油头粉面的小子在条持大刀的大汉耳边嘀咕几句,又跑到那条拿长鞭的大汉身边,在自己背后指指戳戳,那几条大汉被他嘀咕得又是嗯哼又是点头,人人摩拳擦掌,目光都盯在自己身后,显然是没怀什么好意。
  
  榆枋子自负武功高绝,一般门派的高手在他眼中犹如呆豕木驴一般,丝毫没把这些粗豪的江湖汉子放在眼里,当下转身几声冷笑:“这几位绿林的朋友也想和在下切磋切磋麽,不知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秦公望怒吼道:“对付你这兔儿爷,秦某一人足够。”说罢大刀一抖,刀上的铁环叮咛作响,一声暴喝:“快接秦某五虎断门刀……”一招“白虎跳涧”直取榆枋子上三路。
  
  榆枋子笑道:“来得好。”看准大刀的来势,他身形极为轻快,毫不费力地轻轻让过,手中折扇在秦公望大刀背上轻轻一磕,秦公望只觉得大刀忽然重逾千斤,几乎拿捏不住,“噗”地一声,砍入地面,震得他双手十指发麻,几乎脱手。心中不由大骇,这兔儿爷果然有些门道。
  
  榆枋子此时若要取秦公望性命,本是易如反掌,忽觉脑后有金刃破空之声,赶忙回身挥扇,扑扑扑几声,打落几枚金针,一眼瞥见个瘦小汉子正拿着个奇形怪状的铁锥子对着他。榆枋子大怒,正要痛下杀手,忽闻那黄衫美貌少女开口道:“葛八爷,十四穿心腿攻他中路,柯七爷,长鞭卷他右腿……骆三爷、骆四爷,快站住‘归妹’、‘无妄’之位……方五爷小心,快低头……”——榆枋子本以为拿下这些个绿林汉子不过是举手之劳,哪想那黄衫少女几句指点,竟处处针对自己身形招式的破绽,一时竟被这些他眼中武功低微的绿林草莽联手攻得疲于招架,毫无反手之力,不由得大呼见鬼。
  
  其实这道理说来并不离奇,三国时的诸葛孔明以区区蜀汉数万兵马,便连连打得曹魏数十万大军龟缩城内,不敢交战,很大程度上便依赖诸葛亮神鬼莫测的阵法,甚至连死后余威,都能吓得一代英才司马仲达直摸脖子大叫“头尚在乎?”阵法能操纵千军万马,使军队战斗之力倍增,自然也能化小为江湖武人所用,如少林寺便以达摩棍阵、十八罗汉阵而闻名天下,丐帮的打狗棒“莲花落”阵亦不呈多让。世间阵法,大多是以易经八卦为原理,衍生变化,阴阳循环,动静结合,使施阵者的攻守之力得到最大发挥。而秦公望、葛老八等江湖草莽,所练武功本是五花八门,毫不相干,凑在一块便是八个乌合之众,正常情况下碰上榆枋子这样修练过上乘武功的高手,莫说八个,就是十六个一起上,多半不出半柱香,也得被他逐个击破,一一杀死。
  
  但事实上八人的功力加起来远胜榆枋子,若集于一人身上,自是能轻松胜之。而李沧海指点秦公望等八匪的作用,就犹如将他们组成一个动静组合、攻守相备的阵法。一人武功再高,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脚,也有头颈胸腹的要害;一人反应再快,也绝无可能同时防住来自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的攻击,是以天下武学不论再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终有破绽存在,逍遥派的武学自也不例外。李沧海是逍遥派弟子,对逍遥派的武功破绽自是了如指掌,是以处处针对榆枋子的破绽指点八匪进攻,一旦榆枋子出手反击,便总有一匪出手攻其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回防,一时间,竟被秦公望等江湖草莽逼得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榆枋子这时才知道厉害,方知对方最难对付的竟就是这个貌美如玉、飘飘若仙的黄衫少女。原来先前李沧海和慕容寅两人耳语,便是与他商议如何制服榆枋子的办法,她是逍遥北宗的弟子,忿恨榆枋子出言不逊,但自知不敌对方,估算了下,这几个绿林豪强武功不弱,刚好又是八人,若能配合得恰到好处,可组成个类似于八卦阵的阵法,如此恐怕连师兄和姐姐那样的武功,也未必能抵挡,这榆枋子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高过她师兄无崖子去。慕容寅一听,便欣然答应由他去鼓动秦公望等联手对付这穿孝服的讨厌鬼。
  
  秦公望等人本对榆枋子的狂妄无礼目中无人早有不忿,若非对方武功高强,依他们绿林豪强的本性,早一步上前将他剁成肉泥,和血吞了。不过见了榆枋子显露本事后,已有点畏畏缩缩,颇有怯意。但一经慕容寅一激,又是吹棒又是挑拔,江湖草莽的蛮劲发作,管他三七二十一,提刀先砍再说,哪想他自创的横行塞北绿林的六十四路“五虎断门刀”在对方手下竟过不了一招,幸好其他几个兄弟依那“尊主”的小师妹指点,竟又反败为胜,把这方才还鼻孔冲天、不可一世的白衣兔相公打得是节节败退、手忙脚乱,不由得精神大振,依那小姑娘场外指点,越战越勇,眼见再不出二十招,便可把这白衣人斩于刀下。
  
  榆枋子在逍遥派门下苦练十数年,本以为除了师父,自己的武功已然天下无敌,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日本是抱着十足把握来找北宗弟子巫行云晦气,之后再寻到北宗新任掌门无崖子与李秋水,一并解决逍遥派南、北两宗数十年的恩怨,一举铲除北宗。万没想到巫行云没有拿下,竟然会被区区一群土匪迫得方寸大乱、狼狈不堪,更让人担心的是那边师弟贺鲲去追击巫行云,却一点动静也无,也不知是胜是败,待他想施展逍遥派绝技“凌波微步”逃出重围时,那两个使掌的汉子正好又依李沧海所指点的方位出现,出铁砂掌将他逼回去。眼见不出几十合,自己一世英名就要折在这西山飘渺峰下了,心下不由得叹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不假。
  
  不过他为人极攻心计,一眼便知这几个土匪头子是因为中了巫行云的“生死符”才不得不屈从于她,而非真心诚服的,心念一动,便道:“我说这几位好汉,巫行云那贱婢阴狠毒辣,折辱天下英雄,诸位想必都吃过这贱婢不少苦头,如何还为她卖此死命?这贱婢所恃者无非‘生死符’耳,在下与她同门,解个区区‘生死符’易如反掌,何不停手,咱们化干戈为玉帛,由在下收拾下那贱婢,与诸位好汉出口恶气如何?”
  
  他此言一说,李沧海心中便道“要糟”,果然秦公望等人听了他的话,开始面露犹豫,那老七伏牛派追风鞭柯一峰手脚稍缓,便已被榆枋子抓住机会一掌击在肩上,只听喀嚓作响,登时闷哼一声飞出圈外,倒地不起。若八人真是依易理八卦组阵,此时少了一人,阵形立破,但幸好八人只是依李沧海口头指点,组成一个似阵非阵的松散配合,少了一人战斗力虽减不少,但并未立即溃败。
  
  榆枋子正待继续挑拨,忽听有人道:“哥哥们莫听这厮胡吹大气,逍遥派的‘生死符’绝技,属至阴至寒的武功,只有女子能练,从来没有听说男弟子也能练的,这厮看着人模狗样,骨子里不地道,其实是狗掀帘子,全靠张嘴,吹死水牛不上税,李姑娘,你说是不是?”
  
  李沧海惊呀地“哦”了一声,心道逍遥派哪有这规矩啊?什么女子能练男子不能练,“生死符”只要功力深厚,男女都能练。
  
  说话的正是慕容寅,他正幸灾乐祸,忽见秦公望等人似有点信了这老白脸的花言巧语,也知要糟,知道此时八人围攻这白衣讨厌鬼,当真如猴子骑老虎——下来就死,实是凶险之至,若稍有差池,自己小命多半不保,是以赶忙胡说八道搅场。李沧海见他面露微笑,神色狡黠,便知他在故意捣鬼,不再分神,专心指点秦公望等人继续围攻榆枋子。
  
   听了慕容寅之言,秦公望等人立即攻势又猛,榆枋子勃然大怒,心道他日你这小子若落在我手,定把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哪想转身便见慕容寅正冲他挤鬼脸,大声嚷嚷:“这老白脸快招架不住了,才吹牛皮想混水摸鱼。哥哥们加把劲啊,拿下这贼厮便是天大功劳一件,你们尊主一高兴,定会替诸位哥哥解去生死符……
  
  榆枋子心下不由得大为后悔,刚才一开始就该痛下杀手,也不至于有此时之窘境,师弟贺鲲与巫行云那个贱婢在松林里半天没动静,也不知是生是死。他正想着,脚下一慢,被四平道人追上刺中一剑,顿时血流不止,惊怒之间,又闻李沧海指点道:“骆三爷快抢占‘坤’位,出掌攻他左胁。”榆枋子又惊又怒,心想这女子难道与我有甚深仇大恨不成,竟如此要置我于死地?未容他想完,挥扇挡开那双手持奇门兵刃的高个大汉发出的三枚银针后,左胁下正好露出空档,被骆天威一记铁砂掌击个正着,顿时“哇”得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眼见便要殒命当场。
  
  哪想此时,松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咆哮,一个白影从林中窜出,直冲战圈,李沧海和慕容寅大惊,原来那人竟是入松林后半天不声不响的贺鲲。只见贺鲲冲入人群中后,势若颠狂,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葛老八一条腿已被他踢断,登时倒地不起,哀号不已,贺鲲也不理他,一指弹开四平道人攻来的一剑,接着猱身而上,一掌印在四平道人胸口,这四平道人自从出现后便是一直一声不吭,未说过一句话,此时也只是闷哼一声,仰后便倒,口鼻喷血,两眼翻白,眼见是不得活了。榆枋子哈哈大笑,一闪身避开骆天威的再次攻击,此时重围已解,他手脚已腾开,骆天威顿非敌手,臂上一麻,整只手臂已落入榆枋子擒拿手中,喀嚓一声,手臂已被拧断,顿时疼得昏了过去,余人见状,登时退开数步,不敢再战,李沧海与秦公望八人组成的战阵,至此告溃。榆枋子先前做困兽之斗,本已闭目等死,忽见师弟出现,窘困顿解,不由得大喜过望,还道贺鲲已把巫行云拿下了,正欲发问,哪想贺鲲忽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狂吼不止,双手不住撕挠自己胸口,口中咆哮道:“巫行云你这个贱婢,竟敢用‘生死符’暗算老子,不得好死,嗬嗬嗬……啊啊……你奶奶的,痛死老子啦,老子不活啦……”
  
  一听“生死符”,李沧海和秦公望等人立时面色大变,眼见贺鲲状若疯狂,双目怒睁,不住撕咬自己的手臂,刹时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心中都是大寒,李沧海惊惧之余,心道看来师姐的功力又精深许多了,这中了“生死符”的人,发作时之惨烈,又加深了几分。
  
  榆枋子也是懵了一阵,扔下手中的骆天威,扑到贺鲲身上,伸指点中他身上几处大穴,贺鲲疼痛稍减,呼声渐止,立即跳起,指着松林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尽是“贱人、贱婢、臭婆娘、矮冬瓜”之类,榆枋子一手扶着贺鲲,一手施气护住自己的心脉,他先前被骆天威一记铁砂掌一击中左胁,纵然他武功高绝,也不免伤得不轻,胁骨还不知断了几根。待贺鲲骂了半天,众人才明白方才他一进松林便与巫行云比试内力,哪想巫行云行阴使险,在比试内力时暗中施放了‘生死符’在他身上。这时松林里传来一阵咯咯脆笑,只听巫行云笑道:“贺师弟呀!你尽管骂,我就欺负你们南宗没人学过‘生死符’,等你骂累了,‘生死符’一发作,咯咯咯,看你能逞能多久,非得疼得把自己的眼珠抠出来、舌头也咬下来不可。”说罢哈哈狂笑,显是极为开心。
  
  贺鲲和榆枋子面面相觑,知她所言非虚,榆枋子叹道:“算了,师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今天认栽了,回去找到师父再做打算,师父他老人家博天晓地,无所不知,未必没有办法。走罢……”说罢恨恨地看了一眼李沧海和慕容寅,拉着贺鲲便要施展轻功撤退。哪想贺鲲一把推开榆枋子,双目赤红,咆哮道:“我不信,他妈的一个破‘生死符’有什么了不起……你奶奶的,巫行云你这个贱人,痛死我啦!快给老子解开,不然老子咒你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啊啊啊!老子疼得受不了啦!”逍遥派弟子,本都是风度翩翩、气度雅都之人,这贺鲲平时亦不例外,哪想经过生死符那生不如死的折磨后,片刻之间,性情大躁,原型毕现,张口闭口便是市井粗俚,全无半点往日优雅存在。巫行云全然不在乎他的辱骂,只是不停地咯咯笑,生死符天下除她外无人能解,贺鲲顷刻便要生不如死,此时挨他几句骂又何妨。
  
  贺鲲骂了一阵,生死符催命愈烈,即使运动真气也再难抵挡,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唇齿崩血,头顶直冒白烟,状若疯魔,口中只是“嗬嗬”低吼,显然是痛苦得难以忍受,猛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双手一张一翕,在众人惊呼声中,躺在地上呻吟的骆天威竟蓦地腾空而起,整个人被贺鲲吸入掌中,骆天风大惊道:“快放下我哥哥。”扑将上去,“啪”地一声,二人对了一掌,骆天风顿时被震得口鼻喷血,接着贺鲲一手抓着骆天威的左手,一手抓着骆天风的右手,须发暴张,咧齿狞笑,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一旁的李沧海吓得倒退三步,失声道:“大悲天龙手、北冥神功。”
  
  贺鲲一听,转过脸冲着她狞笑道:“小妮子倒见多识广,识得我南宗镇山绝技‘大悲天龙手’,你是巫行云这贱婢的师妹吧?哈哈哈……”狂笑声中,眼见他手中的方才还拼命挣扎的骆氏兄弟人渐萎顿,脑袋挞拉在一边,再无动静,也不知还有没有气在。原来这贺鲲使的正是逍遥派绝学“北冥神功”,专吸他人内力以为己用,威震北方的铁掌帮两大帮主骆氏双雄竟就如此被他吸干了。贺鲲吸骆氏兄弟内力,也只是在做困兽之斗,只稍缓生死符之疼,随即而来的疼痛更是排山倒海,激得他更加狂性大发,浑身真气四荡,吓得周围诸人都是倒退数步,连榆枋子都不敢靠近。忽然间贺鲲赤红的眼中凶光一闪,一掌拍向离他一丈有余的李沧海,李沧海一惊,赶忙踏步避开,哪想贺鲲这掌只是虚招,随即手掌一张一翕,竟又施展“大悲天龙手”,李沧海顿觉凭空一股极大的力量拉扯着自己,惊叫声中,整个人竟向贺鲲飞去,慕容寅一直站在李沧海身边,见李沧海飞向贺鲲,哇哇叫着赶忙去抓,但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结果也被拉扯过去。贺鲲这一手“大悲天龙手”一露,不仅在场诸人皆惊骇不已,连榆枋子也是大吃一惊,心道原想师弟虽得师父宠爱,但毕竟年轻,武功顶多也只比自己稍强而已,哪想他竟已练成如此骇世惊俗的绝技,想到这,胸口不禁一酸,大不是滋味。
  
  贺鲲一手擒住李沧海,冲着松林狞笑道:“巫行云你个小贼婆,若不快解了老子身上的生死符,老子就吸干你师妹,死也拉你北宗一人垫背。”
  
  松林中巫行云一声冷笑,道:“蠢才,你可知我为何会落得如此模样,就是全拜这小妮子她姐姐所赐。反正你死到临头,片刻就要惨不可言,就请自便吧!”言下之意竟是全然不管李沧海的死活。李沧海闻言犹其伤心,刹时便泪流满面,口中哽咽道:“师姐……”
  
  贺鲲见手中人质无效,心知自己已然无幸,狂怒之下,施展北冥神功,抓住李沧海的左手腕,便要吸干她内力以泄愤。哪想手中那只柔若无骨的柔荑泄出的内力,只少许流出,随即便止,转而吸入的却是另一股全然不同的但是极微弱的内力。如此一来,不仅贺鲲大奇,连李沧海亦是惊呀不已,却只见慕容寅一手抱着自己,另一手正死命抓着贺鲲扣着自己的那只手,浑身颤抖不止。原来方才慕容寅见贺鲲擒住李沧海,便知他要如法炮制,将这李姑娘也吸干内力变成废人,心中大急,也不顾自己武功低微,便死死抱着李沧海,要与贺鲲相夺,只是他那点可怜的力气,贺鲲都几未察觉。情急之下,以往父亲生前传授的家传武学,如电光火石般从眼前闪过,更奇的是体内那失去十年的小老鼠,竟也不请自回,在体内倏然乱窜,接着窜向手腕方向,隐隐觉得那方向似有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正在吸扯一股阴柔绵绵的力量,而自己那只小老鼠,冲到这里时,就欲从体内窜出,他不知这便是他当年依慕容家家传内功修练而得的一股内力,十年来这股真气其实一直藏在他体内,只是他自己懵懂不知,此时情急之下失而复得而已。便在此时,他脑中蓦然闪过四个字——“斗转星移”,他这门家传绝学以转移别人内力方向为主,尽管他从未用过,但心法决窍却早是熟于胸,此时也顾不得有用没用,死马当活马医了,赶忙依慕容家“斗转星移”的内功心法指引那只小老鼠向那股吸力疾冲,一冲即收,瞬间已隔开贺鲲的北冥神功的吸力,将它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刹时只觉得浑身软洋洋、空荡荡的全无力气,那只小老鼠毫不受控制地窜出体内,随着那股霸道的吸力而去。
  
  李沧海立即明白慕容寅这是在舍命救己,虽只瞬间,但也已足够了,北冥神功她亦练过,赶忙依北冥神功心法闭住全身相关要穴,免得再次外泄,同时右手手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这却是她研习医术用以针炙的银针,一针刺向贺鲲胸口的“膻中穴”。这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来因为三人相贴太近,二来因为贺鲲以为李沧海已为自己北冥神功所制,竟未及防备,银针入穴,贺鲲大叫一声,顿感全身真气一散,随即四处鼓荡,再无法控制。原来这膻中气海却正是积储‘北冥真气’的所在,亦是北冥神功唯一命门所在,不过李沧海若以掌击贺鲲“膻中穴”,她的内力相差贺鲲太多,北冥神功作用下,真气倒灌,非旦伤不了贺鲲,反得把自己的内力再次泄送予他。但用银针则不同,一刺之下,顿时破了贺鲲的北冥神功,使得贺鲲原来积储在膻中的真气无处容纳,浑身四处鼓荡乱窜,刹时四肢麻痹,胸腹丹田烦恶难当,神智迷糊不清,眼见便要走火入魔,岔气而死。就在此时,迷迷糊糊感觉手中拇指少商穴上息关微开,猛然间打了一个寒噤,觉得全身经脉里到处乱窜的内力似有了宣泻之所,源源不断地顺着少商穴输出,而人也不再难受,反觉得四肢百骸,懒洋洋地,说不出的舒适。
  
  在慕容寅这边则是觉得那只小老鼠窜出体内后自己浑身已然无劲,就像被抽去骨头一般,随时便倒,但忽觉怀中李姑娘一动,随即从手上传来一股软流,竟如长江大河一般,源源不断,他并非全然不懂武学,瞬时他便明白,这便是传说中的真气了,至于这股真气是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他自幼便在父亲指导下研习过家传上乘内功,早已走顺手太阴肺经和任脉间的通道,此时便依慕容家的内功心法,顺流导引那股真气经‘手太阴肺经’送至任脉的天突穴,自然而然地送至膻中穴储藏,接着便觉得浑身飘飘欲仙,犹如一气喝下两斤烈酒一般,醺醺然地如腾云驾雾,浑身经脉,无处不畅,全身十万八千汗毛孔,无处不开,宛如升仙,随即昏昏睡去。
  
  而另一边,贺鲲就等于硬生生将自己的内力挤入慕容寅的体内,一泄之下,顿如江河决堤,再无可遏,非此不可解决经脉岔气之噩,真气泄尽之后,顿觉得被抽走了骨头,浑身再无半点气力,身子一歪,如堆烂泥般摊倒在地。
  
  李沧海对两人的这一番内力流向却完全不知,抓着自己手腕的贺鲲突然倒地,她以为是自己银针刺穴所致,而抱着自己的慕容寅的手也渐渐松开,却以为他是被贺鲲的北冥神功所伤,赶忙扶住慕容寅,双目垂泪,大叫“慕容公子,这次我是真的累了你了。”
  
  此时榆枋子已不见踪影,巫行云亦未出现,只余秦公望等人正在替受重伤的同伴包扎解救。原来榆枋子一方面自觉伤势不轻,再留下恐无便宜,着急着退走,去寻个避静处疗伤。另一面憎恨师父偏心藏私,竟将本门镇派绝技传授师弟而不授于已,气忿之下,也不顾师弟死活,勉强提气,飞奔下山。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上)李沧海正自伤心,松林中巫行云冷笑道:“小妹你哭什么,你的情郎又没有死,哼哼!他还占了大便宜了。”
  
  李沧海也是一时心急手足无措,待听巫行云如是说,赶忙握住慕容寅的脉膊,只觉他脉相平稳,体内真气鼓荡,不由得大奇。但既知慕容寅无事,登时宽心,这才红脸嗫嚅道:“师姐,这位慕容兄只是我的朋友,并不是……不是……”
  
  “好了,甭管是什么,你先过来再说。”巫行云声音微显急促。李沧海看了看周边逍遥宫群婢,没有巫行云吩咐,竟无一人敢靠近松林。
  
  李沧海放下慕容寅,走进松林,循声找到巫行云,一见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棵树下坐着个身材娇小的女童,面色惨白,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李沧海赶忙过去抱起她,心中大疼,急问道:“师姐,怎么会弄成这样?”
  
  巫行云压着声咳了几下,喘了口气恨恨道:“冥海龙王的徒弟,果然厉害,我的七重‘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功力,竟然挡不住他。想不到他们南宗的人真得都是不要命的,竟真敢用北冥神功到处吸人内力,难道他们就已经不怕走火入魔了……小妹,别出林子,你顺着这条路把我送上山顶,你那相好的,我的婢子们会照顾他的。”巫行云一来平时就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二是此时内伤不轻,更不愿让手下婢子看到平日奉若神明的“尊主”竟然也会受伤,所以只唤了李沧海来帮她。
  
  李沧海被她说得脸上又是一红,未及分辩,巫行云又道:“这贺鲲体内真气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真不知他吸了多少人的内力,竟然还能撑到现在?难道他们南宗的人真的想出化解魔障之法了?”
  
  李沧海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师兄以前和我说过,说北冥神功戾气太重,而且强取他人内力,颇损阴骘,很容易坠入魔障,稍有差池,便会遭内力反噬,危及自身。所以师父才禁止门下弟子滥使北冥神功,只能凭自己的修练积储内力。他们南宗的我就不知晓了,不过我想他们这么争强好胜、杀气腾腾的,并无丝毫道家修养,肯定是控制不住北冥真气的,走火入魔,都是迟早的事。”
  
  俩人说着,已走进飘渺峰顶的逍遥宫,李沧海将巫行云抱入她的寝室,待她开始打坐疗伤后,便退出去看慕容寅。
  
  这边李沧海依巫行云吩咐走开时,方彦真将葛老八的断腿接好,冲上来便要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贺鲲结果。秦公望大喝一声阻止,方彦真不解,恨恨道:“老大,这厮打得我们兄弟死的死、残的残,怎地不把他碎尸万段,方泄我们兄弟心头之恨?”秦公望当着众婢子的面大声道:“这厮虽然可恶,可毕竟是尊主同门,一切还得听凭尊主发落……”待见众婢子抬着还是昏迷不醒的慕容寅上逍遥宫时,他方才压低声音对方彦真和司马帛道:“这厮现下虽然废了,可别忘了这厮还有师父师兄这些厉害后台,咱们现在杀他是不废吹灰之力,可是不免后患无穷,日后便再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方彦真想想也是,逍遥派的人,不管哪一宗,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杀了便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了,想罢只能恨恨地踹了烂泥一般的贺鲲几脚解气。望着正被众婢抬着的慕容寅,心道这慕容氏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这慕容公子方才不知用了什么厉害手段,竟与这厮打得两败俱伤,想来现下伤得不轻,不知是死是活。也幸好有他最后出手,不然再任这疯子发狂,我等兄弟性命难保。
  
  慕容寅被抬进逍遥宫后,安置在一间偏房,果然没多久便醒来,早有婢子秉报巫行云与李沧海知道,李沧海过来看望了他一会儿,见他果然无事,甚是欢喜,吩咐他安心静养一阵,明日便可下山乘船回姑苏,之后便又照顾巫行云去了。慕容寅惆怅地看着李沧海出门,心里大不是滋味,这时已有婢子送了晚餐过来,一望尽是些青菜萝卜,汤汤水水之类。他一是本身不饿,二是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李姑娘,顿时毫无胃口,胡乱塞了些东西进腹,长吁短叹一番,便推门出去要散散心。出门后到了院子,觉得这逍遥宫倒也不小,亭台楼榭,花草园林,倒是一样不少,只不过他从小就在姑苏长大,见过不知多少美伦美焕的苏州园林,对这点景致倒也并不稀罕。逛着逛着便从一个偏门逛了出去,逍遥宫内服侍巫行云的尽是女子,本来自逍遥宫建成之后便从无男子出现过,但因为他是尊主的贵客,一路上众婢子对他皆是极为客气,并无人拦责于他。
  
  慕容寅踱出逍遥宫,并未走远,只是在周围信步闲逛,飘渺峰为西洞庭山最高峰,亦独步太湖七十二峰之首,此时虽然天色尽黑,然天上一轮明月高挂,群星璀灿,隐隐约约,亦可见脚下群峰错落,云雾缭绕,朦朦胧胧,使人恍有飘飘然升仙之感,不由得赞叹,难怪此峰名为飘渺峰,确实飘渺然如人间仙境。然而一想到明日便要与李姑娘分别,顿时心情黯然,口中不禁吟道: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随即又是长吁短叹不已,只觉这两日遭遇总总,实在是自己活了近二十年的经历之最丰富离奇,归根究底,皆因自己不会武功所致。想到这,回忆起方才情急之下施展家传绝技“斗转星移”竟奏奇效,这套武功以前小时只在父亲的指导下反复演练过几遍,父亲死后便未再施展过,哪想最终还是靠着家传武功救了命,只是那贺鲲为什么会把真气硬灌给自己,却是怎么想也未想通,不过他为人豁达,想不通的事情便就不想,等到时过境迁后,不经意的何时再想起,便自然会有答案。只是家传武功如此厉害,自己竟荒废了十年,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孝之至。奶奶她老人家实在是神机妙算,早在大几年前就曾告诫过自己既身为慕容家的子弟,若不习武,只要一踏入这江湖,这命便不是自己的了。
  
  “哎!”他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自己身为慕容家的子弟,其实自一出生起,就已经是踏入江湖了,无论怎么躲也躲不掉。已经浑浑噩噩地躲了十年了,终究还是踏入了江湖,从此便要身不由己了。只是这次踏入江湖,却不是家人催的,而是被一个陌生姑娘用剑逼的,倒是做梦也没想到,或许再过几十年想起来,也会觉得好笑罢!”想到这,不再自语,盘腿坐下,闭目回忆父亲生前所授的一套套慕容家的家传绝学,慕容家的家传武功精而深,但并不繁杂,从家传掌法起,到“斗转星移”,再到“参合指”,最后到内功心法,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他便一一想起,暗幸自己记性好,也亏得奶奶不时督考,竟然一样也未忘,记得当年自己死活不肯练功,奶奶用尽办法也没用,最后只好妥协,条件是自己得把所有家传武功都记牢,将来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免得慕容家家传武功断嗣。想到这他不禁好笑,看来不用等到儿子了,自己这就练罢,只是奶奶和姑姑当初不论威胁、惩罚还是哭求,自己只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不练,今日重操武功,若让奶奶和姑姑知道是为了个让识才不过一天的陌生姑娘,估计得气得个一佛出世,二佛涅磐了。
  
  他先依着慕容家的内功心法,将体内真气运行疏导,他慕容家的内功修炼方法炯异于别的门派,自膻中始,冥想真气向上运行任脉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宋、廉泉、承浆诸穴,然后自上而下循环至中庭、鸠尾、巨阙、水分、神阙、阴交诸穴,直至气海,再由气海自下运行至石门、中极、曲骨、会阴诸穴,而后再自下而上一个循环。然后再驱真气缓慢运行于心经、脾经、小肠经、心包络经等十二经脉,以前他打坐驱动真气时,只觉真气只达到一只小老鼠的程度,在任脉诸穴里可任意驱行,至于心经、小肠经这些经脉那是从未通行过,据父亲所说,慕容家的修炼方法讲就经脉相继开通,历代子弟中,能在十岁前自行打通任、督二脉的,除了祖父慕容炎,便是自己了,至于要能在心、脾、肾、肠、胃五腑诸脉畅通无阻,纵是资质极高,至少也要到二十五六方能达到此等程度。哪想此时运气真气,感觉已远非一只小耗子可比,只觉一个大如碗盏、鼓胀烁热的气团运行于体内诸脉,一路上畅通无阻,绝无半点从前练功时的冲关之苦,想来全凭今日意外所得的外来真气之故,轻而易举地便让内息通过十二经脉、奇经八脉,最后直达三十六宫,如此一个大周天便告完成。待到睁开双眼,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今日连番风波,又是杀人又是被打,又是涉水又是爬山,到此时竟未感觉到有丝毫疲倦,只觉四肢百骸,四通八达,浑身气血畅流,体内真气盈荡,说不出的舒适,只想手舞足蹈,大吼大叫,以发泄浑身上下那使不完的劲力。
  
  他知晓这是方才修炼内息所至,心道自己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江湖上多少年轻子弟到处拜师苦练武功,只盼师傅肯传授一星半点绝活,好扬名立万,更有许多为人师者因为为了考察弟子性情,能三年学成的武功往往非得分作十年让人来学,十年能学成的要分作二三十年,更有许多为师授艺者藏私觅技,误人子弟,往往一个高手,非得要到学得个二三四十年、头发胡须花白了才算有个成就。而自己却是一生下来便在武学世家,只要自己愿意,想学什么便能学什么,怕得就是不肯学,自己的父亲便是师父,自然无甚考察品行和藏私等误人子弟的猫觅在内,有什么都是倾囊相授。而今更是机缘巧合,那白衣疯子莫名其妙地把内力挤入自己体内,竟然能尽数兼收,如此意外横财,无异于天外飞来,不要白不要,等于是弥补了自己十年未练功的缺失了,恐怕还不止,这逍遥派的内功怕是要比慕容家的还要高明一点点。想到这他是乐不可支,他本就就非迂腐守礼之人,打小未杀过人,可中午在船上杀了两个官差,虽然当时害怕,那杀了也就杀了,不再多想。获取贺鲲内力,自己既非偷也非抢,更无半点内疚。其实他不知,他这十年就算练功不辍,也不能和贺鲲的内力相比,要说这贺鲲的内力,有一半是他自己修炼逍遥派小无相功而得,一半却是用北冥神功从别的高手身上硬抢来的,就是最后关头他还强吸了铁掌双雄骆氏兄弟的内力。慕容氏的内功心法虽然厉害,可也绝无可能与北冥神功强取他人所积储的内力相比。
  
  既已立志行走江湖,自然得有武功傍身,慕容寅也不知此时是何时辰,只把藏在脑海中的家传掌法一一使出,慕容家的家传掌法属内家掌法,以阴柔为主,如水无形,讲就动静内敛,发掌时所吐掌力属阴柔暗劲,却需要有极强的内力,如此方能将掌法使得如行云流水,从前内力不足,虽能将掌法使得似模似样,却无足够内力驱使心法,收放自如。而名满江湖的“斗转星移”,则是慕容家掌法的最高境界,其实也只是一种高明的驱使内力借力打力的方法,以本身的内力为根基,可任意转移敌方攻击的方向,其中奥妙,只在一个“借”字,分“内”、“势”两道, “势”者,从拳掌到刀剑兵刃、暗器毒药,不论对方施何种招式绝技,若用“斗转星移”借力得法,改变敌人势式的攻击方向,皆能使敌人迅捷无比的攻击反噬自身,或误伤旁人;“内”者,若与敌人对掌相拼内力,即使对方功力高出自己数倍,倘若借力得当,便能改变对方无形无质的掌力的方向,借对方雄厚无比的内力加上己方的力量双份奉还,纵是绝世高手,倘若着道,也不免重创身死,而旁人看来,则似慕容家的高手硬碰硬以掌力震死强大的内家高手,而为慕容家的内力所震慑。所用劲力法门,皆是慕容家的不传秘决,如同其他世家门第一般,非自家子弟而不传。这些家传武学从招式心法到窍门,慕容寅虽然尽皆知道,但毕竟未曾熟练,一时半会岂能就达登峰造极之境,此时临时抱佛脚,边练边琢磨,练练停停,思虑半晌,遇到难解之处暂时跳过,接着演练。不知不觉,耳边传来鸡啼,抬眼一望,已是东方破晓,天边泛白了。
  
  他折腾了一夜,却仍未感觉有半分倦意,反感到精神百倍,只觉得参悟家传武功决窍,竟也其乐无穷。见天色已亮,想必李姑娘也该起床了,自己虽然不情愿,可也无奈得回逍遥宫向她辞行了,却不知今日一别,他日何时还有缘份相见?以后自己也在江湖上逛荡流浪了,不知哪一天还能否与她邂逅?一想到这他不禁惆怅茫然,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到偏门,发现门已紧锁,只好绕回到正方大门前,正欲起手敲门,忽闻身后有一女子气势汹汹地大声呼喝:“巫行云,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滚出来。”慕容寅吓了一大跳,赶忙回头,却见数十丈远处,一个白衫女子正持剑停在一根松枝上,随风摇摆不定,却不是李姑娘又是谁?
  
  慕容寅大吃一惊,心道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李姑娘就和她师姊闹翻了?他虽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过李沧海出手打过人,但也知目前就是十个李姑娘也不是她师姊的对手。逍遥派的人出手之狠辣,他已见识过了,一想到这他吓得额头汗涔涔,赶忙跑过去冲着树上大喊:“李姑娘,你疯啦?你打不过你师姊的,快下来吧,有话咱们好好说……”
  
  树上那“李姑娘”陡然见一个男子向她飞奔而来,步履轻盈而浑厚,显是内力不低,心中一惊,难道巫行云这贱人请了厉害了的帮手了?待见那男子走近,却冒出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不由得一怔,心道这人是哪冒出来的?相貌倒也好看,而且也有点面熟,似在哪见过,只是说话没头没脑的,甚是惹人恼,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巫行云那贱人的帮手,心下一宽,冲他莞尔一笑道:“你是谁?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我师姊呀?”
  
  她笑时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说不出的万种风情,千种妩媚,直把下面的慕容寅看得都痴了,心道李姑娘什么时侯变得这么……这么……风情了?而且声音也变了?李姑娘平时说话可没这么甜腻……想到这他狠狠地一拍自己的额头,自语道:“我是猪啊!这分明不是李姑娘,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树枝上的“李姑娘”只听到下面传来“啪”得一声脆响,接着听到那男子的自言自语,不由得被逗得咯咯直笑,脚下的树枝也摇晃得愈加厉害,但她只是随着树枝轻摇,好似一片树叶一般,而脚下的松枝并不吃重。
  
  这时逍遥宫的大门也吱呀得一声打开了,接着听到有女子大声喝道:“哪来的不知死活的泼妇,竟敢到逍遥宫门前叫嚣?”随即窜出几个身着黑衣手持利剑的婢女,在大门边分两边排开,接着只见一团红云从门里飘出,长袂挥舞,眼花缭乱,尽是缕缕艳红,待定睛再觑,才发现那团艳丽的红云竟是个身着红裙的幼小女童,面如皎月,甚是清秀可人,只是神色冷若冰霜,双目漆黑,而目光凛凛,宛如利剑,让人不寒而悚,不敢逼视。慕容寅暗暗称奇,心道这小姑娘总不会是李姑娘她师姐的女儿吧?怎地小小年纪,目光神态竟如成人一般。
  
  这时只听树上那“李姑娘”一边在树枝上随风摇晃,一边咯咯脆笑道:“大师姊,两三年没见了,你可好啊?好像又变漂亮了。”
  
  那红衣女童哼了一声,鄙夷道:“我道是哪家的泼妇,一大早就寻上门来找晦气,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臭贱婢。”
  
  慕容寅又是吓了一跳,这女童竟是这女子的师姊?怎地如此幼小,但声音却如此老成,确又好像和昨日松林里传出的声音一般无二。这女子既唤这女童为师姊,那那李姑娘和她又是甚关系?
  
  那树枝上的白衣女子对巫行云的辱骂并不在意,仍是咯咯娇笑,歉然道:“师姊怎么这么说呢?小妹当年不慎害得师姊走火入魔,从此身子再不能长大,每日里都是好生过意不去,时常挂念,一直都想着来看望师姊,好向师姊你赔个不是。只是生怕姊姊对小妹的误解太深,出手责打小妹,所以一直不敢来,今日难得有机会来一趟,见到师姊精神抖擞,与当年一般无二,实在是甚是欢喜。”她这番言语听起来既是诚恳,又是恭敬,旁人听了还以为她是诚心要向别人道歉似的,但慕容寅却听得出其中滋味似有不对,敢情这师姊妹俩竟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巫行云听了也只是不住地冷笑,怒道:“李秋水,你少拿这套迷魂汤来灌我,哼!也只有那老糊涂和那没良心的小贼才会吃你这一套。呸!你这臭贱婢贼耳朵倒是灵光,要不是听说我昨天和南宗的人火拼了,你今天会来看我?还不是想来拾个便宜麽?”
  
  这时大门里又疾冲出来一人,身着黄衫,风中长裾轻舞,面容与树枝上那女子一般无二,只是略显稚气,显然要年轻许多,慕容寅“哦”了一声,心道:“妈妈呀!这才是我的李姑娘嘛!怎地俩人长得如此相像?那不用说了,树上那个定是她姊姊了。”这时才想起,李沧海曾对他说过师姊曾把她误当作她姊姊而用生死符偷袭过,今日相见,这姊妹俩长得果然是相像之极,若不看神韵,定然会弄混了。
  
  果然,李沧海跑过去冲着树上道:“姊姊,算了,师姊已经够惨了,得饶人处吧,师姊昨天已经被南宗的人打伤了,你难道还要趁人之危吗?”
  
  树枝上的女子正是李沧海的姊姊李秋水,李秋水一见妹子出现,竟和师姊在一起,脸色已是一变,待听她如此说,面色更是难堪,在松枝上轻轻一登,便飘然落地,走到李沧海面前,“啪”地便是一个耳光,愠道:“没用的东西,胳膊肘总往外拐,这丑八怪这一年来害得你还不够惨吗?还要替她说话,真是贱骨头,滚到后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李沧海挨了一个耳光,秀白如洁的脸颊上登时起了五个红指印,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委屈地站到了李秋水的后边。慕容寅心中大疼,待想过去干涉两句,一想人家是亲姊妹,姊姊管教妹妹,自己算哪根葱哪根蒜,只好唉声叹气干难过。
  
  巫行云冷笑道:“死贱婢,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咦!那糊涂小贼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了?莫不是你又犯贱,又让他给教训了?”
  
  李秋水方才还怒气冲冲地摔了妹子一耳光,随即神色又恢复温雅斯文的模样,淡淡笑道:“姊姊说的是我那亲亲小师哥啊?呵呵!他现下可是要立志做名满江湖的少侠了呢!正和丐帮的帮主王相公、大理的皇叔段公子一起,调查一桩采花女贼的案子。嗯!昨天我还和他们在一起呢!听他们说那女贼轻功好得不得了,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天下无双,于是他们想来想去,在这左近,只想到一个人有这个本事。”她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但巫行云听得却是面色愈沉,姑苏采花女贼一案,已先后伤去十数名富贵官家的公子,在江湖上早就闹得风风扬扬,她自然也有耳闻,此时听李秋水的这口气,显然像是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了,要不在这江湖沿岸,哪还有女子轻功能比她更好的?
  
  果然听李秋水接着道:“于是呢!小妹为了给师哥分点忧,就帮他分析了一下,江湖上可没几个女子有这等高强的轻功,在这附近的,好像就只有姊姊你一个人了。然后师哥还不相信,他说姊姊脾气虽然古怪,老喜欢强迫别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但像这般离谱的事情,应该还是没有理由做的。于是小妹就再替他分析,说姊姊自幼伤了三焦经脉,一辈子就只能是女孩而不能长成女人,一生都不能以身事男子,所以自然而然地便会对英俊美貌的年轻男子心生怨毒,欲摧之而后快,这也很合咱们的师姊一惯的脾气啊!况且那些被杀的漂亮男子,每一个身上的衣衫据说都是完完整整的,死前无一人像被迫做过什么苟且之事,所谓‘采花女贼’,也只是江湖中人猎奇本性,三人成虎的谣传而已,女贼倒是有,‘采花’道未必。于是呢!咱们的师哥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一个人又拿不了主意,若要清理门户,那可是件大事,只好去找他的好兄弟王帮主和段公子商量对策去了。”
  
  李秋水说完,巫行云早已气得浑身颤抖不已,怒道:“你……你……这贱婢,竟敢当着师弟的面把这样的污水往我身上泼,你……我……”说到这她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想到师弟无崖子要是真信了这贱婢的胡说八道,根本无法想象他该会如何看待自己,自己在他眼中该会变得何等不堪啊?那简直比受乱刀之刑还要痛苦难受得百倍,想这到不禁心神激荡,方寸大乱。慕容寅自幼便擅察颜观色,心下已明白了几分,这传说中的采花女贼定非是她们这师姊,多半是李姑娘她姊姊故意这么说来激怒她师姊的。
  
  果然,巫行云心神不宁之际,李秋水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光闪过,径向巫行云扑去,刹时间,好似一团白云和一团红云绞在了一起,其间刀锋剑刃,寒光闪闪,寒气四袭,把周围所有的人都逼得连退数步。一开始还能分辨得出哪一团是白哪一团是红,然而不过瞬间而已,已再分不清,只见一团血雾从中喷出,接着一声闷哼,一团红云挟着个娇小的身影飞了出去。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飞出的正是巫行云,重重地摔在地上,要说李秋水入门比她晚了许多,本非她对手,但昨日与贺鲲比拼内力,两败俱伤,实在是元气大损,一时半刻哪能恢复。李秋水平时也惹她不起,但她昨晚刚好在附近撞见身受重伤的榆枋子,于是跟踪而上,两人又是一番较量,榆枋子被打得跪地求饶,道明原委,才知原来南宗两大弟子已经先和巫行云较量过了,李秋水暗想贺鲲在逍遥派这一代弟子中内力最强悍的,巫行云与贺鲲硬拼,断无毫发无损的道理。这是对付她这师姊的唯一机会,千载难逢,于是冒险上飘渺峰挑战,哪想师姊所受内伤,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胜得竟是毫不费力。巫行云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结果又跌倒,口鼻中尽是鲜血,显是伤得不清。李沧海嘤地惊呼一声,跑了过去,抱起巫行云,逍遥宫众婢子也是大惊,赶忙把李沧海和巫行云团团围住,持剑向外,不让李秋水再靠近。李秋水面色冷若冰霜,手指着李沧海厉声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快把她放下。”李沧海显然很害怕姊姊,但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师姊,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李秋水大怒,万没想到平时乖顺听话的小妹,关键时刻竟敢帮着外人,正要发作,忽闻背后有一男子大声喊道:“表姊、表姊……”慕容寅遁声望去,只见山坡上有几个男子飞奔而来,跑在前边大喊大叫的是个十六七岁的浓眉大眼的少年,身穿白色交领长衫,头戴一顶黑色方巾,腰挎弯刀,身佩短弓,甚是英武。跑在后边的则是几个着短衣、披头发,手持兵刃,神情剽悍的大汉。
  
  李秋水转头一看那少年,一皱眉头,娇叱道:“你这小家伙,我让你别跟着我,你怎么又跟来了?”
  
  那少年搔头笑道:“我知表姊要找人打斗,心里当然放心不下,怎么能不过来帮你呢?”
  
  李秋水噗哧一笑,眼角挂着一丝嘲弄道:“你来帮我?”
  
  少年嗯了一声,拍拍胸脯朗声道:“那是自然,你是我表姊嘛!表姊,你说吧,是谁招惹你了?告诉我,我拿下他替你出气。”说罢用手一指站在旁边的慕容寅道:“是不是这个人?喂,小子,你怎么得罪了我表姊了?好大的狗胆,你就不怕死吗?”他话说完,身后那几个大汉登时各哼一声,对着慕容寅怒目圆睁,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成半月形将他围在中间,似乎只等那少年一声令下,便要扑将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慕容寅吃了一惊,心道这些练武的人怎么都这样?尽是些蛮不讲理之徒,动不动就拔刀砍人,此时他已不像昨天以前那样一兵刃就害怕,眼角余光斜视那几条大汉持兵刃的手,心里盘算着这些蛮汉要真向自己下手,呆会儿该怎样施展“斗转星移”,让这个拿剑的刺那个拿刀的,让那个拿锤的砸那个拿判官笔的……只是对自己的武功还全然没底,心里不免还有些紧张。
  
  李秋水咯咯一笑,:“傻弟弟,不是这人,这人要是真欺侮我,那也是姊姊亲自来打发他,轮不到你的,让你的部属退下,免得吓着人家了。”说罢她眼角往慕容寅脸上一瞟,掩嘴一笑,身肢轻摇,说不出的婀娜优雅。
  
  少年“哦”了一声,左手随意一挥,那几条大汉收到命令,齐刷刷地将兵刃收回,然后退回原位。慕容寅不禁诧异,仔细打量那少年,虽然年纪甚轻,与李沧海差不多,然少年老成,言谈举止,不无威严,眉宇间俨然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隐隐然竟有如王者气向,不由得大为惊奇。心道怎地李姑娘她们家里竟有这样的人物,却不知这少年是李姑娘的表哥,还是表弟。
  
  这时巫行云猛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喘过一口气来,但脸色仍显惨白,毫无血色,显然伤得甚重,李沧海只是紧紧抱着护着,生怕姊姊再出手伤她。李秋水笑盈盈地走近,两个婢子立即挺剑相刺,李秋水只略挥左手长袖,两个婢子手中长剑已拿捏不住,接着乒乒两声,二婢胸口各中一掌,径直飞出,口鼻喷血,已然活不了了。其他几个婢子见了显然甚是害怕,但仍是将巫行云围在中间,并不退却。李秋水对着巫行云娇媚一笑,道:“师姊啊!真想不到你这么狠心,再不让你的婢子们退开,这些女孩儿可就都要为你而死了,难道你过意得去吗?”
  
  巫行云哼了一声,下令让婢子们退下,众婢子虽不情愿,但仍遵令退在一边。李沧海抱着巫行云,脸色煞白,待想替师姊求情,但知自己这个姊姊做事一向我行我素,求也白求,直是不知所措,一双秀目含泪,可怜兮兮地望着李秋水,只盼姊姊突然念及旧情,能手下留情。
  
  巫行云知道今日怕是再劫难逃,长叹一声,挥手示意让身后的婢子们再退远点,然后冲李秋水轻轻一招手,道:“罢了,师妹,我们斗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只是死以前,我还有些事实在是不明白,盼你能告诉我,让我好死个瞑目。”说罢轻轻一挣,从李沧海的怀中挣脱下来,轻声道:“小妹,真谢谢你了,你和你姊姊不一样,以前师姊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的时侯,多记得姊姊就好了。你先过去吧,我有话要和你姊姊单独说。”
  
  李沧海知道这位师姊的性格,说一即是一,只好含泪放开她,退到慕容寅身边,走时仍是一步一回头,生怕姊姊突然出手伤了她。
  
  李秋水犹豫了一下,也使眼色示意那少年,少年随即明白,一挥手,领着那几条大汉也退得远远得,慕容寅不知她们要说什么,也只得拉着李沧海的手走远,那少年一见李沧海,呀异地“咦”了一声,走过来道:“你是秋水表姊的妹妹?那你就是沧海妹妹了?你还认得我吗?”李沧海一抹脸泪水,惊呀地打量了那少年,摇了摇头。那少年急了,大声道:“你怎么能不认得我了呢?我就是你元……表哥啊!”李沧海“哦”了一声,显然仍是未想起这“表哥”是从哪冒出来的,目光又转到李秋水和巫行云身上。只见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在争辩着些什么。
  
  别人听不见,慕容寅此时内力充盈,早已今非昔比,耳目之灵敏已异于常人,当下竖起耳朵倾听,听到巫行云问李秋水道:“那年我练功终有所成,眼见可以修复三焦经脉,重新发身长大,可这事我谁也没告诉,师弟固然不知道,连师父我也没告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时我为了躲避别人,特意躲在密室里,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恰好在那时出现?”
  
  李秋水微微一笑,道:“这就怪师姊你自己了,本来有好长阵子你对师哥和我都是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偏就那阵子忽然和师哥话也多起来,有说有笑的,当然我就多注意了。而且你的婢子小云还下山买了好几件宽大漂亮的绸缎衣衫,呵呵!她一个小丫环,怎能穿这些,我一想,山上又没有别的女人,当然是不会给我买的,自然是师姊你自己要穿了。姊姊要穿这么大的衣服,那自是只有一个解释,我又不是傻瓜,想想难道不会明白吗?”
  
  巫行云闻言愕然。
  
  李秋水接着微笑道:“那阵子师姊练功总没个固定地方,一时山上林中,一时深谷洞里,有时又在书房寝室,小妹本来是寻师姊不着的,不过凑巧小妹那时从本门收录的众多典籍中学了一样左道伎量,叫‘传音搜魂大法’,还没怎么试过,那天午时见师姊又失踪了,心想师姊定是又躲到哪悄悄练功去了,便试了试这‘传音搜魂大法’,哪想师姊不知躲在哪,迷迷糊糊地居然就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巫行云良久才一声长叹道:“也是天意,天意注定要我做不成女人,人又怎能与天争呢?”说罢两眼已是泪盈盈,怅然欲悌。接着恨恨道:“原来你早就处心积虑了要暗算我,后来我听那小贼说我昏迷了三天,你就哭了三天,原来都是在做戏给那老糊涂和小贼看,一切都是你早就预谋好的。”
  
  李秋水咯咯笑道:“好姊姊啊你怎么这么说呢!哎,那时也怪小妹不周全,姊姊走火入魔昏迷的那几天,小妹本就该再送姊姊一程,免得把姊姊留在这世上受苦,只可惜忍了几次,终究没有动手,若是当初狠狠心把姊姊送走的话,那现在姊姊也该重新投胎了,将来长大了再做个正常女人,说不定现下还感谢小妹了呢,咯咯!”说着说着她脸色忽然一变,咬牙道:“要是当初就把你这丑八怪送走了,那师哥心中也就没什么牵挂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迎娶我,都是你这矮冬瓜活在世上碍事。“
  
  巫行云闻言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呸道:“臭贱婢,从你入门起,便一直害怕我的身子长大,师弟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长,如果我身子正常的话,他早就娶我了,根本没有你这贱婢的余地是不是?哼!我昏迷的那几天你是你唯一的机会,那时你不动手,就是你的失策,还妄想师弟娶你,就你那见了男人就发浪的贱劲,你想想你也配吗?”
  
  李秋水本来一直是一副娴雅温和的模样,一听这话,登时脸色一变,目中闪过一丝杀机,慕容寅也失声暗叫“不好”,果然又动手了,不过这回先发难的是巫行云,只见红袂飞舞中,几道亮光闪烁,直射向李秋水,但见李秋水白衣长裙襟裾翻飞,那几道亮光皆如石沉大海,接着咯咯脆笑:“师姊果然了不起,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居然还能发生死符,发完了?还有吗?没有可就要轮到小妹了,小妹新练的幽冥鬼手,姊姊要不要试试?”
  
  巫行云怔怔地站在那,见李秋水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如羊脂凝玉般的手腕,脸色愈加煞白,心知已然无幸,只待闭目等死。李沧海惊呼一声又想跑过去,慕容寅生怕她被误伤,赶忙也跑过去,但李秋水已腾空而起,伸手直取巫行云,身形快如闪电,要想阻止,已然不及。
  
  不过就在李秋水伸手将触之际,忽然侧方凭空一股极大的劲力袭来,李秋水措不及防,手一偏,从巫行云身边擦过,扑了个空。她去势甚猛,落地时直向前冲了数步方才刹住,回头过来时已是面色惨白,失声叫道:“师哥!”
  
  慕容寅只觉眼前一晃,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巫行云和李秋水之间,定睛一看,是个身着青色绸衫,头戴书生巾的男子,再看面容,只觉眼前蓦然一亮:竟是个面如冠玉、眉目俊秀、风度清雅的年轻人。一时间,慕容寅只觉呼吸压迫,顿生相形见绌之感。就在李秋水失声相叫的同时,李沧海也叫一声“师哥”,声音中充满惊喜,然后向那年轻人跑去,不过跑到离他一丈多远处时,便即停步了,不再上前,但双眸中星光流动,神态中激动之情,溢显于外。慕容寅一怔,只觉李沧海的这神态、这眼神让他感到甚是不安,至于如何感到不安,却又说不上来。那年轻人看了李沧海一眼,随即转过身冲巫行云叫道:“师姊,你……你可好?”
  
  巫行云睁圆一双漆黑的双眸,似不敢相信面前这人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日思夜想、愁肠百度千百遍、却从未敢奢望再相见的冤家,竟真的会这么意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刹时只觉呼吸困难,浑身激动得抖动不已,颤声道:“小贼……师弟……真的是你吗?”随即只觉眼前一黑,腿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这年轻人正是无崖子,他见巫行云软倒,赶忙抢过身去将她抱在怀里,伸手在她脉膊上一搭,只觉脉相虚浮而紊乱,显是连番受了内伤所致,不觉大怒,转向李秋水怒目而视。
  
  李秋水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怒意,吓得倒退半步,随即踏步上前柔声道:“师哥,你听我解释,你……”
  
  无崖子一挥衣袖,一股极强的劲力拂来,逼得她无法再靠前,接着怒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的花言巧语我再不想听,刚才你们的谈话,我从头到尾都听到了。原来师姊走火入魔,真是你故意捣鬼,想不到你竟用‘传音搜魂大法’这种邪术来害人。那几日师姊奄奄一息,差点丧命,你却装模作样地哭个死去活来,原来都是假的,秋水,你竟这么会演戏?而今还要赶尽杀绝?十几年的同门之宜何在?师妹,这还是我那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乖巧听话的师妹吗?我好痛心。”无崖子说着两行清泪从颊上滚落。
  
  “师哥,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我这就给师姊道歉,我这就给她赔罪,是我对不住他,你不要生气啦!”李秋水见无崖子这神态,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吓得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算了。”无崖子紧咬下唇,眉头紧皱,似在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而后冲李秋水一挥手,语气绝决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你演戏,再被你骗。我不想再见你了,我要留在这照顾师姊,小时侯是师姊带着我,现在也要轮到我照顾她,你走罢!我不想她醒来后看到你。”
  
  李秋水听到这话只觉晴空一个霹雳,把她打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太过得意忘形,这回他怕是真的生气了?她顿觉如掉进冰窖里,浑身冰冷,直透入心房,一生从没有这么绝望无助和不知所措过,哭泣着嘴里也不知说着些什么,扑上去想拉住无崖子的脚,但皆被无崖子用无形劲力拂开,无崖子抱着巫行云便向逍遥宫大门走去,任她哭得死去活来,只是不理。李沧海见状“哇”得一声也哭了,上前扶起李秋水,姊妹俩抱头痛哭。
  
  慕容寅在旁边看得不忍心,待想劝说两句,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不知从何劝说起,只是陪着唉声叹气。但那唤李秋水作“表姊”的少年见状则是勃然大怒,先是妒火中烧,后是怒不可遏,大吼道:“混账东西,你给我停下,你这人忒是无情无礼,本……本公子爷需容你不得。”接着抽出腰刀,扑向无崖子,他出手勇悍,势如疯虎,顷刻便到无崖子身后,挥刀便向他颈上砍去。无崖子连头也不回,仍是衣袖一挥,那少年便连人带刀被拂出丈外,连摔了几个跟斗。但他另两个手下却已冲到无崖子面前,一持判官笔,一持流星锤,两人同时从左右夹击无崖子,从出手和身法来看,竟是江湖顶尖高手。一旁的慕容寅见状暗地惊呼,同时脑子里飞快地想到,我若是这英俊书生,这二人同时这般攻我,远者锤近者笔,一前一后,一击面一点穴,我当如何?光闪避是不行的,身形再快也快不过流星锤飞来之势,而判官笔轻巧无比,专打要穴,硬挡也是不行,似乎唯有先施展“斗转星移”转变流星锤的方向击向那拿判官笔的,不论中不中,持笔者必抽回兵刃回防或闪避,此时便可以家传掌法中“流星伴月”一招击持锤者面门,或者依流星锤余势再用“斗转星移”将锤回击持锤者面门,皆可毙敌,剩下一个持笔者就易对付了。他在这想了那么多,那边无崖子一手抱着师姊,一袖拂开持锤者飞来的流星锤,接着身形一晃,已绕到持笔者的后背,一指点中那高手的后椎,随即以闪电之速一掌印在持锤高手的胸口,但这一掌打得却是无声无息,甫出即收。那二人呆立片刻,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绝不相信的神态,接着二人同时一软,皆倒地不起,但双目仍是圆睁,显是死不瞑目,仍是不信。
  
  那少年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挥手止住另外四个欲再上前的部属,再看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手下,竟就这么没气了,也是一愣,惊诧无比地看了看无崖子,似也不敢相信,自己手下两员猛将,在这看似文弱的书生面前竟一招未走圆便死了?不过也只消片刻他的神态便恢复正常,一边拍去头上的灰土一边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今天总算见到了传说中大宋高人的绝世武功了,阁下是本……是我李某这辈子见过的武功最高之人,对,不论在哪,都没见过武功比你更高的了,本……在下佩服之致,心服口服。”说罢微微低头,双手抱胸,似在施礼,神态极是诚恳。
  
  无崖子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口中道:“不敢当。”随即抱着师姊飘然入门,只丢下一句话——“送客”,接着逍遥宫众婢也纷纷进门,大门“喀”地关上,只留门上一对虎头门环还在叮叮作响。
  
  慕容寅上前一步,冲着大门愣了一阵,回头再看看仍跪在地上哭泣的李氏姊姐,再看看那少年,发现那少年也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半晌,等姊妹俩哭声都缓些了,才走过去,一个扶着姊姊,一个扶起妹妹。那少年一边扶着李秋水,一边安慰道:“算了,表姊,这人既这般无情,还想他作甚?不如还是回灵州去散散心,反正现下也没什么事罢,再说我母……母亲也很想念你……要不这样,沧海表妹也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未等他说完,李秋水已把他的手甩开,道:“不用你管。”接着睁大一双美目睁着逍遥宫大门,泪珠还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莹莹闪闪,恨恨道:“好你个狠心郎、丑八怪,我们没完。”说罢身子一飘,那少年只觉一阵劲风,手中绸袂一滑,李秋水已飘出丈外,接着腾空而起,一脚在一根松枝上一点,又飘出丈外,就此径向山下飘去,李沧海追上去急叫了声“姊姊”,却哪来得及,遁即便不见踪影。那少年仍空举着手,怔怔地望着李秋水飘走的方向,怅然若失。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上……)李秋水走后,李沧海又嘤嘤哭了一阵子。而那少年则命两个部属留下将死去的两人埋葬,自己率另两个部属尾随李秋水离去的方向追下山了。这时慕容寅肚子早已咕咕叫了,估摸着指望无崖子和他师姊这时开门出来请他进去吃午饭的可能性不大,况且逍遥宫里除了青菜豆腐,就是萝卜咸菜,没有半点油腥,多吃两餐怕要把肚子里的蛔虫都气死了。于是不由分说,便拉着李沧海的手下山,一路上心想这回在路上该不会再碰上那个什么五虎断门刀和他兄弟几个了吧?不过这回要再碰上他们也无甚可怕了,八个人死一个残废两个重伤两个,只剩三个,还神气个鸟。不过再一想也得感谢这八个倒霉的强盗头子,要不是他们硬把自己架到这西洞庭山来,昨天自己也不会因祸得福,平白省下十年打坐练功。其时他还忘了,昨日贺鲲内力被他倒吸前,还吸走了铁掌双雄骆氏兄弟的功力,骆氏兄弟为威震江北的铁掌帮的帮主,虽是贺鲲手下败将,然功力亦不可小觑,此时全聚于他身,就算贺鲲恢复武功重至,论功力也非他的敌手了。不过对这些慕容寅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最让他开心的却是原先以为今日便要别离李姑娘,哪想峰回路转,李姑娘眨眼功夫竟成无家可归之人,如此自己岂不就有足够的理由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了?想到这不禁手舞足蹈,开心得几乎叫出声来。
  
  李沧海心情正黯然,脑子里全没主见,任由着他拉着手到处乱跑,忽见他莫名其妙地手舞足蹈,嘴里嘟嘟喃喃的不知哼些什么,以为他犯了癔病,吓得驻足不前,忙问道:“坏蛋,你发疯啦?”慕容寅听到她发问,蓦然回过神来,忽然面色发赫,啪啪两声,狠狠地摔了自己两个耳光。
  
  李沧海大惑不解,又问道:“坏蛋,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打自己?”
  
  慕容寅搔了搔头,微微难堪道:“ 我正幸灾乐祸呢,所以打了自己两耳光。”
  
  李沧海诧异道:“你这坏蛋,什么事让你幸灾乐祸了?”
  
  慕容寅张嘴欲答,半天总是话到嘴边又吐不出口,最后结结巴巴道:“李姑娘今天遇事不顺,正是伤心之时,我却只想着今日可以不必与姑娘别离了,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所以要摔耳光,打这不安好心的坏小子。”说罢又是啪啪两下。
  
  李沧海怔了一会,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低下头,连耳根都红了,宛如海棠初绽,说不出的娇艳可人。看得在边上的慕容寅差点又痴了。
  
  李沧海忸怩了一阵,才低声道:“坏蛋,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啊?”
  
  这倒没想过。慕容寅踌躇了一会儿,带她去哪呢?好在他脑筋快,马上有了主意,拉着李沧海的手道:“管他,先下山找个地方吃个饱饭再说,然后再去找你姊姊。”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能和她多呆一会儿便是一会儿,心道最好你姊姊跑得越远越好,最好一气之下,跑到个不花三五个月便到不了的地方,这样我便可一路领你去了。他既知李沧海是路痴,那末这么远的路程,由自己来护送,自是责无旁贷了。李沧海叹了口气,也没有其他主意,只有先如此了。
  
  两人这回下山、雇船,一路再无风波,一帆风顺,转眼便快要到无锡,慕容寅仰天长吁一声,此番心情与昨日要来无锡时大不想同,那时只想一到无锡便要和李姑娘分别,盼望着船驶得越慢越好,好能与她多呆一分一刻也好。哪想老天眷顾,今日竟能理直气壮地陪着李姑娘东走西逛,当真是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想到这忽然心里一动——“沧海桑田”?哎!自己随便想个词儿也和李姑娘有关,看来自己真的已是陷到极深处,再无可自拔了,以后不如改名叫“桑田”好了,好与李姑娘凑作一对,想到这赶忙转过脸去,贼贼地偷笑了两声。李沧海却是愁云满布,心道昨日想着的是来无锡和姊姊师哥会合,哪料情势突变,师哥和姊姊翻脸,姊姊一怒之下又不知去了哪,今日再来无锡,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了。
  
  两人到了无锡,靠了岸,下了船,便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这二人自一上酒楼便引起许多食客侧目,一个是貌似天仙、销尘脱俗的美貌少女,一个却是头发蓬乱,锦衣破烂,只穿一只靴子的公子,任谁一人都值得旁人注目议论半天。慕容寅此时哪有心思管他这些,他肚子里瘪了两日,早把肠子都饿细了,一见酒肉,顿如饿死鬼投胎,一气点了十数道菜肴,如饕餮之徒一般,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得干干净净。李沧海无甚味口,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喝了点汤,便望着窗外,支颐发呆。
  
  慕容寅吃完,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正要与李沧海说些什么,忽见她脸上神色异样,赶忙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只见窗外几个乞丐浑身血渍斑斑,相互掺扶着走过,个个步伐趔趄,显然是都受了伤。慕容寅看着看着也吃惊地“哦”了一声,原来他竟然在这几个乞丐中看到了熟人,就是那日在姑苏东海镖局里看到的那个胖乎乎的虞舵主,慕容寅自那日见过丐帮的人搞出一堆花样为个前任帮主的两句屁话歌功颂德,便对丐帮再无好感,但此时见故人受伤,仍不免心生恻隐。这时李沧海也道:“坏蛋,楼下那几个乞丐好像刚受了很重的伤,他们是我师哥的好朋友王帮主的部属,我们去帮帮他们好不好?”
  
  慕容寅正有此意,赶忙招呼小二结账,便与李沧海下楼,追到楼下,却发现虞舵主等乞丐已不知去向,不由得暗暗称奇,李沧海却微微一笑道:“他们受了伤,走不远的,你跟我来。”慕容寅半信半疑地跟着李沧海,东遛西窜,果然穿过几条街后便看到了虞舵主等乞丐蹒跚的背影,不由得大奇,心道李姑娘不是路痴吗?怎地突然认路变得如此之精准了?李沧海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微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只是极简单的追踪术而已,也是姊姊以前教过我的,你不记得前日在姑苏我便是这样跟着你从闹市到了荒郊太湖边的吗?” 慕容寅一想也是,这姑娘虽有点路痴,但跟踪人的本事却甚是不错。
  
  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虞舵主等人,李沧海本就轻功绰绝,慕容寅原是跟她不上,但此时已今非昔比,身负绝世内功,提气轻行,踩地时竟觉身轻如燕,仿佛身子一时轻了百多斤一般,只需用脚尖轻轻一点地面,便能无声无息地向前飘出丈余远。他顿时又惊又喜,心道原来练过武功后竟有如此好玩的事,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固执拒绝练武,要不然现在岂不也能像李姑娘的那姊姊一样,能在树梢上飘行。其实他不知道以他此时的功力,要做到在树梢上飘行并非难事,只是暂时还不会驾驭而已。但这也足以把李沧海吓了一大跳,心道这坏蛋昨天还是武功平平,怎地一夜之间竟身具如此奇功?但她毕竟于武学道理上钻研甚深,顷刻便想明白,那日二人受困于贺鲲,定是这坏蛋施展了他们家的家传绝技“斗转星移”,转移贺鲲北冥神功吸力的方向来救自己,而后借自己银针破贺鲲北冥神功之机,倒吸贺鲲真气。想不到这“斗转星移”,竟是逍遥派诸神功之首的北冥神功的克星,而慕容家从前在江湖上亦有传说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果然名不虚传,这贺鲲在江湖上惯以北冥神功吸人内力,废人武功,最终竟遭此报,真是报应不爽,他对坏蛋施以北冥神功,竟被那坏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看来他们慕容家的武学确有独步之处,想到这不禁心甚往之。
  
  虞舵主丝毫未发觉有人跟踪,一行人绕来绕去到了郊外的五里湖,延途不时有别的乞丐见到他们,都是大惊失色,然后有的过去掺扶,有的掉头就走,等到五里湖城隍庙门前时,已经聚了十几个乞丐了,而城隍庙内则更是人声鼎沸,显然聚了更多的人。慕容寅和李沧海都是暗暗惊奇,莫不是丐帮要有什么大行动了?两人远远地观察城隍庙四周,找到一个无丐帮弟子望哨的角度,悄悄摸了过去,二人摸到庙墙侧后,这庙不知何年所建,殊不像江南一代建庙的风格,墙高竟有数丈。李沧海望望墙,再看看慕容寅,一双眸子忽闪忽闪,似在询问。慕容寅仰首望了下斗直的庙墙,再看看李沧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这本事。
  
  李沧海踌躇了会儿,附在他耳边指点了几句逍遥派飞跃之术的要诀,慕容寅半信半疑,依法提气丹田,果觉身体全无重量,几乎有向地上吹口气自己便能飞升的感觉,接着双膝微屈,略向上纵身一跳,已拔地二丈余,再于墙面上轻轻一点借力,已轻轻松松地跃过墙头,无声无息地停在庙顶。本来慕容家家传武功中也有轻功飞跃之术,窜上这等高墙并非什么难事,但慕容家不以轻功为强,轻功要稍逊逍遥派,而且需花费时日练习,亦不及逍遥派的轻功这般立竿见影。
  
  慕容寅小试便获大成,不由得喜不自胜,高兴了会儿,便挥手示意李沧海上来。李沧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可没有这等功力,然后后退数步,提气助跑,窜起丈余,再以脚尖在墙面上二三借力,方才窜上庙顶。二人蹑手蹑脚地摸到庙顶正中,侧耳倾听庙内人说话。结果却听到下面众丐正齐声用乞丐唱喝“莲花落”的调子颂唱上次他听过的那个什么“帮主三宝训”,诸如“皇天所眷,佑我大宋,丐帮千秋,统领江湖,保国卫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匡扶正道,当仁不让……”之类,他早已听过丐帮那调调,见怪不怪,李沧海却没见识过这阵势,一听之下,眉毛一扬,就要发笑,慕容寅见机甚快,赶紧一手过去捂住她的嘴巴,才没让她笑出声来,心道好险,这帮乞丐太缺德了。
  
  接着听到个老年乞丐朗声道:“正因为咱们西南分舵的弟子们诚心秉承马前老帮主‘三大宝训’,在‘宝训’的指引之下,今年在川南、川西分别做了好几件大快人心的侠义之事,使咱们丐帮在武林中的声望愈加高涨,武林各派,人人都对咱们敬重有加,这些全是咱们西南弟子人人苦学‘宝训’之功。”“不错!”又一个中年乞丐道:“我们两湖分舵的弟子也每日苦读‘三大宝训’,坚持按‘宝训’所指引的侠义道方向行事,近日在湘西连除了几个作恶多端的悍匪,三湘的百姓,无不对咱们丐帮交口称赞,直说我们丐帮比官家还好。若无‘三大宝训’的指点,凭咱们那点能耐,哪能自行做出这等利国利民之事?”接着是个声若洪钟的大汉发言,大意是说他们燕北分舵的弟子,在那个什么“三大宝训”的指点下,在抗辽的行动中所获颇多……总之说来说去,一大堆人都是在没口子地称颂那个什么马前帮主的“三大宝训”,凡丐帮弟子在山南海北做出什么大事好事来,都要先归功于这前帮主宝训指引之功,而且每一人说完,下边便有一大群人争先恐后地拍手鼓掌叫好,声称其所言甚是云云。
  
  慕容寅愈听愈奇,心道这世上莫非真有圣人,竟有人只凭几句狗屁不通的乞丐要饭的唱腔唱出来的段子便能指引一大群人在天南地北行侠仗义建功立业的?倘若这世上还有圣人的话,恐怕就莫非这丐帮的马前帮主了。但无论如何,似乎就是朝堂之上群臣对皇帝也没这般连番歌功颂德大拍马屁的,便是苦读二十年圣贤书的老学究们也没把老夫子的论语教诲像这群乞丐一般天天挂在嘴上的,想到这,心里隐隐只觉得替下面那些丐帮的汉子们不值,一大堆人齐齐沦落到这般恬不知耻的地步而不自知,恐也不易了。不知他们这卸任帮主到底是何等人物,若非真是圣人下凡,那就必是身怀惑世之术的妖人,以后若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而且这事还颇有古怪,下边这些人尽是些各地的分舵舵主,这些人就相对于朝廷的封疆大吏,在丐帮的地位应该仅次于帮主和长老,怎地全聚到了江南来,莫非近日丐帮要有什么大动静?
  
  李沧海在上面也是越听越不对劲,心道他们的现任帮主王锦王大哥年轻豪爽,少年老成,武功高强,英雄了得,与师哥和姊姊齐名,自己是亲眼见过的,更兼为人谦和,待人和善,交游广博,隐隐然已有领袖群伦的风范,难道每日地也要和下面这群老小乞丐一般,天天说这些肉麻无耻的话麽?想必是因为在帮中根基尚浅,不得以而屈人淫威,只是堂堂男儿要沦落至此,受如此折辱,那不自惭别人也替他羞死了,想到这不禁替王锦难过,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不若不做也罢。
  
  一群乞丐罗罗嗦了半天,也未说些正儿八经的事,慕容寅和李沧海上面边听得早已不耐,已是哈欠连天,互使眼色,准备离开。这时下边传来那江南分舵虞舵主的说话声,慕容寅心里哦了一下,心道这时才轮到他说话啊,便示意李沧海先别走,听听下面说什么。
  
  虞舵主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说话已有些中气不足,但还是不厌其烦地照例先对“三大宝训”来一番歌功颂德,慕容寅和李沧海只得耐着性子听他扯淡完,虞舵主受挫之下,已无其他舵主那般兴高采烈之,草草敷衍完后便进入正题,说“点子”已经进了江南,目前正在无锡,他不久前刚得到消息,率领一帮分舵分里的高手前去阻击,结果不敌,不仅受伤,还折损了好些个兄弟。虞舵主说完,其他丐帮几个舵主半晌不吭腔,似在愕然,结果有一人大声责诘道:“虞兄,这么重要的事却磨蹭到这时方说?”
  
  虞舵主苦笑道:“不是兄弟不知情况紧急,不想快说,而是诸位兄长正在宣读马前帮主的‘宝训’,小弟职卑位浅,哪敢打扰,当然只能等大伙称颂完再秉报正事。”虞舵主说完,其他几个似在交头接耳地嘀咕了一阵,有一人起身大声道:“虞化良,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因为大伙称颂马前帮主的‘三大宝训’而误了正事吗?你好大的胆!到底是何居心?”紧接又有一人道:“虞化良,你才不过刚刚从七袋弟子升到八袋,坐上这江南分舵舵把子的位置,难道立刻就目中无人,不把马前帮主放在眼里了吗?对马前帮主不忠,就是对我丐帮不忠,对丐帮不忠,就是对大宋不忠,就是汉奸卖国贼,千古罪人……”这人还未说完,立马又有一声音洪亮的老者怒诘道:“姓虞的小子,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你唱颂‘三大宝训’时心不在焉,敷衍了事,难道你还有把马前帮主放在眼里、把丐帮放在眼里吗?莫非你已心生犯上作乱的企图不成?”
  
  虞化良一句话不慎,便立即遭来同袍群诘,又惊又气,愤然道:“诸位哥哥、前辈也太言重了,这汉奸卖国贼、犯上作乱的大帽子可扣我虞某头上不到,我虞化良若是有半点对丐帮不忠、对大宋不忠,就罚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过刀山、下火海、灌铅水、生油煎……”他发下的这毒誓,已是天下毒誓中最毒的一种了,群丐已无可说。但仍有人不满地小声滴咕这虞化良发誓时只提对丐帮和大宋的忠诚,却对“马前帮主”的忠心只字不提,但一时也无法再公开责诘于他。
  
  在上面的慕容寅听得是哑然失笑,心道原来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竟是这帮一个乌合之众,大事当前,却为了点莫名其妙的屁事纠缠不休,吵个没完。他们说的那个“点子”,自然是指他们丐帮要对付的目标了,而且看来相当厉害,把这丐帮一舵之主打成了这样,却不知这“点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闹哄哄了好一阵子,虞化良才把正事原原本本说完:原来他率一帮人让“点子”给打跑了之后,延途仍有分舵的耳目盯着,“点子”仍在丐帮的监视范围,并没有走远,现在正向常州方向逃跑。这时先前那责诘虞化良最大声的老者猛一跺脚,痛心疾首地大吼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竟拖拖拉拉的到这时才说出来,四川洪舵主、两湘杨舵主,命你二人从门下中挑十来个武功最高的弟子,由江南分舵虞化良领路,速往常州阻截,务必要抓到活的。”两个舵主大声领命,忙着手挑人执行任务去,那老者又接着怒斥道:“虞化良,你行事轻慢,目无尊长,这‘点子’要是跑了,老夫定要治你个渎职之罪。”
  
  “黄长老,你……”虞化良显然不服,急得便想分辩,但话到口中还是咽下去了,忍气吞声道:“属下领命。”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不知又哪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对虞化良道:“我说虞老弟啊,莫怪老哥哥我倚老卖老,你此番任务失手,就是吃了没读透马前帮主‘三大宝训’之亏,像老哥哥我,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背诵一遍‘宝训’,顿觉一整天人都有精神了,做事也特别有干劲,莫瞧‘宝训’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几十来个字,但里面蕴含的深意可是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一辈子也领悟不完的,这里面教人做人的道理,也是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完的,若能从‘宝训’中领悟出马前帮主的苦心孤旨,那便是一生都受用无穷啊!莫说完成个区区任务,更是行侠仗义、建功立业的不二法门。老哥我加入丐帮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次遭遇强敌,有多少次碰上武功高强奸诈狡猾的敌人,可为何每次都能战胜强敌、化险为夷吗?”他这明知故问,仍是有很多资浅的丐帮弟子故意低声配合说不知。那沙哑老丐得意道:“之所以每次碰上厉害对手我都能化险为夷,靠得全是在战斗时默念‘三大宝训’:‘ 统领江湖,保国卫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匡扶正道……’,所以说,这‘三大宝训’也更是咱们丐帮弟子克敌致胜的法宝。虞老弟你吃亏便吃亏在对‘宝训’缺少虔诚的苦学和领悟,念在你是自家兄弟的份上,老哥我才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导你、诱你入正途,只有诚心诚意地把‘宝训’放在心上,带领全舵弟子,早吟晚颂,才不会误入歧途,才能将我丐帮的侠义之道发扬光大……”他这一番话说得竟是冠冕堂皇,慕容寅越听越是觉得毛孔直竖,浑身鸡皮疙瘩直噗噗直往下掉,恨不能一个一个捡起来然后逃之夭夭,和李沧海两人是面面相觑,世上竟有人能将这马屁拍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只觉自己实在是年轻识浅。
  
  虞化良领命出门时的苦笑之声,连他们在上面也听得是清清楚楚,慕容寅冲李沧海使了个眼色,李沧海点了点头,二人顺着原路从墙上跳下,未惊动任何人。待走得远后,李沧海皱眉叹道:“真没想到江湖上赫有名的丐帮竟是这样一群阿谀无耻之徒。”慕容寅耸耸肩,道:“那是你见识少,这世上阿谀奉承之人,原是很多的。只是有的人是为了自己活得如鱼得水些,或是能向上爬,而不得不对些位高权重之辈大拍马屁,不过拍马即是为了骑马,像官场上的那些人,要说拍马奉承,世间之人无过于之,只是这些人嘴上在拍马,其实心底是在想着骑马。但像这帮叫化子一般,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连饭都吃不饱,却对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杂碎极尽世间阿谀之能事,而且看起来似乎个个都是发自肺腑,那就有点不容易了。”
  
  李沧海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表示还是想不通,便即不不想了,二人尾随虞化良等人的去向,悄悄跟踪上去。
  
  二人倒也不全是少年心性,好奇心驱使,而是都隐隐感觉到这丐帮口中的“点子”,很可能便是今天早上年遇的那唤李秋水为“表姊”的李姓少年,此人年纪虽轻,但气度恢宏,神态飞扬,远非普通世家子弟可比,而且从穿戴到谈吐,都不像中原人,他身边的那些随从,忠心耿耿且训练有素,显然也非普通江湖汉子。若说这附近,好像没有比他们这帮人更像可疑人物的了,丐帮耳目众多,断无不加注意之理。慕容寅将所推测对李沧海说出,李沧海也点头称是,她也是这么估计的,而且这少年似与姊姊关系甚近,姊姊一气之下谁知道去了哪,找到他或许能从他那打听到姊姊的下落。两人远远地跟了几个时辰,已至无锡与常州交界的横山岭,慕容寅仗着真气充盈,几个时辰的奔跑下来,竟是丝毫不觉得疲倦,只是他为人没有什么耐性,早跟得烦了,反正前后也只一条路,便与李沧海商量,决定越过这帮叫化子,到前方去瞧瞧情况,李沧海并无甚主见,点头答应。于是两人施展轻功从山林间无路处踏矮木灌草而行,慕容寅仗着深厚的内力和逍遥派的独步天下的提纵飞跃心法,只觉得人飘飘如仙,在草木上行走奔跑竟非难事,李沧海没那么强的功力,虽不及姊姊李秋水那般飘行树梢、姿态优美,但也算是轻盈飘逸,并不费力。二人揩手同奔,只觉两边树木从耳边呼呼而过,早已把虞化良等丐帮弟子抛在后边,不多时到一个小山包,便听到前方有兵刃相交和呼喝邀斗之声,两人相对一觑,脚步加快,翻过小山包,透过树林,便见官道之上,数十名丐帮弟子手持打狗棒,正结阵将五人围在中间。
  
  呵呵!我有的亲戚也只有我家其他人见过,我没见过:) 后面会交待清楚的。
  
  
  (接上……)待看清那五人的装扮容貌,两人相对会心一笑,所猜果然不错,正是今早在飘渺峰所遇的那少年,再看他们五人,四个随从各持兵刃,成四角背对之势,而那李姓少年一手持弯刀一手持一面小盾,站在四人中间。五人神情狼狈,大汗淋漓,脚下已伏着许多丐帮帮众的尸体,显然刚经过连番恶战。而丐帮弟子则将对方团团围住,怒目而视,不少帮众身上已带创口,鲜血迸流,显然是吃亏不少。慕容寅心中赞道:“这几个随从看起来不简单,竟放到了对方这么多人,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些丐帮弟子也不容易,个个看起来都视死如归,也是些汉子。”
  
  此时双方只是相互对峙,丐帮因伤亡较重,只能围困对方,敌方人数虽少,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的,所以并不再上前,显然是在等援兵。那四个随从将那少年护在中间,自是在拼死保护他,亦不肯各自突围,可一时也无法突破这大群不要命的叫化子的重围,徒然消耗气力耳。慕容寅心中暗叹,再这么耗下去,如果对方没有后援的话,耗到天黑或可趁乱突围,但虞化良带着十数名好手转瞬便至,估计这少年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寅看看李沧海,只见李沧海眉头微蹙,低声道:“糟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丐帮的援兵马上就到,这般人可就支撑不住了,只是如此的话,我姊姊的下落却再找何人打听啊?”
  
  慕容寅看看那少年与他的随从,再看看人数众多丐帮帮众,只有叹气摇头的份。双方对峙一阵,忽然数里远处传来一声尖啸,群丐闻之都是精神一振,显是丐帮援兵就在左近了,一个老丐立即站出,扯着嗓子用叫化子的讨饭调唱道:“东面弟兄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东边的几个丐帮帮众听到唱喝声后,都是精神一抖擞,口中发出“啊哟哎唷哟”之声,随即操起兵器再次向被困的五人扑上。
  
  李沧海失声低呼:“丐帮打狗阵。”这丐帮打狗棒队慕容寅曾在东海镖局听范西风讲古时说过,说是与少林罗汉阵之流的相齐名,当年在雁门关,丐帮便曾以此结阵对付黑衣白马,结果被对方一招便破得乱七八糟,所以心下对这打狗阵并不以为然,徒有虚名耳,不堪一击。李沧海却不这么看,打狗阵从前虽未亲眼见过,但于本派藏典中亦有提及,知道这打狗阵一旦发动,前后左右四面的丐帮好手便要此上彼下,连绵不绝,直到将敌人杀死击溃为止,否则决不停止。果然那十几名帮众围上之后,人人都是舍生忘死,他们武功不及那李姓少年的四个随从,不少人上前甫一接手,便被对方一招格毙,有的武功略高,能支撑三四招的,躲在四随从间的那李姓少年便持弯刀猱上,一刀砍中,便即退回,顷刻十几名帮众便只剩下一半了,但仍无人退却半步。只到那老丐唱喝道:“东面的兄弟回家去哟,西面的兄弟来讨饭哟,啊哟哎唷哟……”那剩下的几名帮众方才退下,西面的十几名帮众便紧接补上,又是一番残酷拼杀。
  
  慕容寅与李沧海看得不禁愕然,两人从心底都属不喜血腥之人,一见这般大规模的残忍撕杀,都是眉头直皱,只想掉头离开。但这时李沧海却不愿就走,她拉拉慕容寅的手道:“再这样打下去,未等援兵到,这群乞丐大半就得丧命了,你怎生想个办法让他们别打了呢?。”
  
  慕容寅也摇头道:“是啊,再这样打下去,就算把对方磨死累死,自己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真是打死一万,自伤九千,想不到这些乞丐玩起命来竟是这么不要命,只是我武功低微,怎么能阻止得了他们呢?”
  
  李沧海闻言抬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叹道:“哎!也是啊!我忘了,以为你是我师哥了。唉!要是师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李沧海的这几句轻描淡写,哪想在慕容寅耳中听来直如平地惊雷一般,刹时心道:“又是她那师哥,打从认识李姑娘起,便从她嘴里不知多少次提起她那师哥,左是师哥,右是师哥,耳朵老茧都听出来了……是啊!她师哥武功深不可测,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哪像自己这么没用……”想到这不禁蓦然升起一阵莫名的酸楚,随即愤懑,心道死便死了,自己当真很怕死么?登时只觉血涌上头,气为之翻,控制不住,憋气大声喝道:“两边都是好汉,就此罢斗吧!”随即脚下一按,身子已腾空而起,从山包上跃下,快落地时在一根粗枝上一点,已飘然落至战圈之内。
  
  (接上……)群丐与那五人正拼死恶斗,蓦然听到空中一声大喝,有如晴空炸雷,登时人人都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头皮发麻,都是懵了一下,手上都停了下来,接着见到一人从空中飘然而下,都是愕然。原来慕容寅自己不知,方才那憋气一声大喝,已含了极强的内力于内,他自己不觉,旁人听来却有如晴天霹雳,连站在身边的李沧海也是促不及防,身子一晃,差点被他震得掉下树去。
  
  慕容寅落地时才发现自己处境之尴尬,环顾四周,只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对着自己,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时冲动跳了下来,现在就是想再跳回去,却是不能了,该当如何是好?那老丐见此人从天而降,轻功之高,生平未见,不知是友是敌,赶忙上前问道:“在下丐帮吴铁生,敢问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有何见教?”他问话时先已抱拳行礼,颇有讲究,先站开成马步,随即将左拳横置右掌虎口中,掌心向外与胸齐高,而后再问话,若对方也以同样礼节相回,那便表示与自己是一条道上的,是朋友而非敌人,便不须交手。这本是江湖上最简单的礼节,但慕容寅完全不知,既不回礼,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时间脑子里滴溜溜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子,只是他从前处事从未这般不计后果的冲动过,当此时竟是急中不生智,全然不知下步该如何。
  
  他在那边束手无措,那李姓少年却已认出他来,也记得早上在飘渺峰上自己差点得罪过此人,当时毫不把这人放在眼里,未曾想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虽年少,但为人极为精明,一眼便看出此人并非丐帮帮手,见机甚快,已有了主意,拔开随从,口中大叫“大哥”,随即踏步上前张开双臂迎上,抱住慕容寅,大声道:“想死小弟了,大哥,你若再来迟一步,日后可就再见不到小弟了。”
  
  他这番举动,慕容寅登时懵了,心道认错人了吧?我什么时侯成了你大哥了?你这小子脑袋不会是被叫化子的讨饭棒敲坏了吧? 他在这边发懵,连那少年的四个随从也怔住了,心道少主什么时侯又冒出了个哥哥?怎么从未听说过?
  
  不过丐帮的人可不懵,那老丐吴铁生大吃一惊,倒退三步,心道原来他们原来是兄弟,对方来厉害帮手了!随即喝令群丐重新结阵,群丐得令,兵刃棒子纷纷在地上跺得啪啪直响,口中“嗬嗬”有声,极是整齐,脚步不停,分四队成顺逆方向绕着慕容寅与那少年六人转了一圈,随即停下,竟是又变换了个阵形。慕容寅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是来劝架的,哪想现在也被围在里面了,这些乞丐早晚都读那个什么破“宝训”,全是些中了邪一般的不要命的主,转瞬便要连绵而上,不死不休,自己如何抵挡得住?他知此时只能靠自己了,只是自己从来未正儿八经与人交过手,如何应对?这时脑子里灵光一闪,当年父亲传授武功的教诲犹在耳畔,“斗转星移”的要诀一字一句浮现于脑:“……凡是外力不论大小皆可借、可转、可移,既可借彼之力还攻于彼,力走圆,此之为转;亦可借彼之力以攻他,力走直,此之为移……”
  
  山丘上的李沧海见慕容寅被困,大声喊道:“坏蛋,你下去干什么?快逃啊!” 这时一个持扑刀的丐帮帮众已挥刀劈面而来,而慕容寅却仍在低头发呆,李沧海不禁大惊失色,忙喊道:“坏蛋,你快还手啊!”慕容寅恍若未闻,直至刀已近头两尺时方才睁眼,心道“是了”,侧身一闪,大刀刚好贴着面皮入擦过,劲风擦得脸皮生疼,李沧海捏了一把冷汗,赶忙大声喊道:“他下一招是‘云横华山’要横劈你腰,你快抢到他右侧,攻他肋下‘五枢’之穴……”慕容寅却如浑然未闻,待那丐果然挥刀横劈来时,竟近身而上,双手在扑刀长柄上轻轻一搭,那持扑刀的乞丐顿觉刀锋去向全然不由己,“啪”地劈断一名丐帮弟子手中木棒,“噗”地砍入那名弟子的肩膀,那弟子登时倒地。他误伤同伴,不由得又惊又怒,抽刀回身,蓄力直劈,恨不得将慕容寅从中劈成两半。慕容寅长这么大,从未像模像样地对别人施展过“斗转星移”,用起来不免毛手毛脚,哪想小试竟凑奇效,不由得精神一振,畏惧之心顿去,耳中也不听李沧海的喊叫指点,看准那丐扑刀的来势,猱身而上,伸臂在扑刀长柄上斜搭,顺着那刀的力道将刀头斜斜地向侧方引去,只听“哐”得一声,扑刀和一柄九环大刀撞在一起,火星迸出,那持扑刀的乞丐只觉手腕发麻,差点拿刀不住,只听那拿九环大刀的乞丐大声骂道:“麻大同,你脑子有病,为什么拿刀劈我?”麻大同大惊,忙辩解道:“刘大哥,不关我事啊,不是我……”话未说完,眼前两根打狗棒已至,他赶忙举刀招架,但架过一根,另一根却结结实实地打在腰胯上,顿时疼痛难忍,瘫倒下去,原来竟是慕容寅引了两根打狗棒反攻他。李沧海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坏蛋的这种打法自己从未见过,倒是远比自己想出来的反击招式要好。就如此慕容寅引这个这拿剑的去攻那个拿枪的,顺手又引拿枪的去刺另一个持双钩的,不一会儿,二十多名围攻他的丐帮弟子竟尽数受伤,或轻或重,却无一不是自己人打伤的。而另一边那李姓少年和他的四个随从得慕容寅分散了大半敌力,又将围攻而来的十数名丐帮弟子杀伤杀退,几十名乞丐,只剩下那老丐吴铁风未受伤,站在那又惊又怒。
  
  慕容寅赶忙走上去也抱拳道:“这位大……大叔,在下是来劝架的不是来打架的,快命你的手下停手吧!大伙都是斯文人,有事好商量,有话都可好好说,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呢?”他话未说完,身后一丐持着打狗棒已凌空扫来,口中大骂道:“王八你个绿求求,老子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斯文个屁,要劝架先吃老子一棒……”慕容寅不及答话,只得转身避过,顺着那棒的去势将那丐连人带棒引向吴铁生,吴铁生使得也是木棒,他正欲张口和慕容寅作答,此时却不得不举棒架开那名弟子,惊怒之下,顿时破口大骂,只是他的口音甚怪,非江南一代的方言,慕容寅只知他骂得凶,却半句也没听懂,只听到他哥哥爷爷地乱吼,但也知道定没什么好话,不得以只能苦笑,心道今日看来这和事佬是做不成了,幸好这些叫化子武功低微,不然自己多半得被这大群乞丐打成烂泥拿来糊叫化鸡了。
  
  这时附近又是一声长啸,群丐一愣,吴铁生也停手,接着一声幺喝,剩下的叫化们又全都退后,只见官道上十几条人影正迅捷无比地飞奔而来,眼见就快奔上。慕容寅认得这伙人正是虞化良带来的丐帮西南、两湖分舵的高手,不由大惊,心道此时再不跑,脑子就肯定有病。他知自己此番胜了这帮乞丐实是侥幸,主要是因为这些普通丐众武功低微,而“斗转星移”自己并未练熟,全仗新得的内力深厚才勉强使得圆,若遭遇真正高手,恐就不敌了,望着山丘上的李沧海,心道这姑奶奶只会比手划脚,却不下场,呆会儿再打起来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而且自己与这些乞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莫名其妙地打了半天,大大不值,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为妙。此时丐帮弟子已大半受重伤,打狗阵早已结不成,零零星星两三个弟子上前阻拦,又哪里拦得住他,慕容寅冲出重围,正要纵身上树,然后飞身上山丘与李沧海会合,却见那少年正冲着山丘上的李沧海大喊:“沧海表妹,我真是你表哥啊?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你不信我,你姊姊总信了吧?”李沧海闻言犹豫了下,这少年她虽从未见过,但早上的确是见他冲姊姊“表姊、表姊”地喊得嘴甜,姊姊也未反对,搞不好真是亲戚也未可知。这时眼见虞化良等人已渐逼近,再过一会儿怕就再也逃不了了,于是纵身一跃,飘然落地,示意慕容寅帮忙,慕容寅依她指点,一人抓住那少年一手臂,提气飞纵,已跃上一棵大树,再一借力,已架着那少年跃上山丘,这时虞化良等人刚好赶到,眼睁睁地见一男一女将“点子”救走,却已不及。新来的十几名丐帮好手虽无那么好的轻功能在树木间纵跃,但武功显然不弱,有几人持兵刃倏倏已窜上半山丘,向三人逼近。慕容寅见对方穷追不舍,不敢恋战,只得叹气道:“老弟,我们只能拉你上来了,你的手下可就管不着了。”随即与李沧海架着那少年,施展轻功向山林间逃去,顷刻便把丐帮追兵远远抛后。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人一直跑到山间的一条小道上方才驻足,那少年一停下便对慕容寅纳头便拜,口称“大哥”,慕容寅赶紧把他扶起,嘿嘿笑道:“我说小老弟,你还真把我当成你‘大哥’了?呵呵!刚才你与我称兄道弟无非是想拉我下水,引我助你,我虽大不了你几岁,可也不是憨大,这个还是看得出来的。你倒也不必谢我,我全是看在李姑娘的份上才帮你的。”他此时对这少年方才乱呼兄弟陷他之事仍心怀芥蒂。
  
  那少年面不变色,对李沧海也是一拜,笑道:“那是自然,沧海表妹也是得谢的,不过‘大哥’是更得谢的,小弟惭愧,早上在西洞庭山对大哥不敬,大哥胸宽如海,丝毫不以为忤,还搭手相救,这份胸襟,元昊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话未说完,慕容寅和李沧海几乎异口同声惊道:“你是元昊?”
  
  西夏之事兴于太宗太平兴国七年,起于银州防御使李光俨之子李继迁,迄今已近四十年,几十年中李继迁与子李德明同宋军大小不下百战,胜多败少,屡占上风,打得宋军屡屡陨兵折将,丧土失地,国库巨耗。自景德元年李继迁战死,李德明与大宋真宗赵恒时打时和,后赵恒为抗辽而不得不妥协党项,册封李德明为定难军节度使等职,晋爵西平王,每年给大批银绢,宋、夏之间才稍止兵戈,也就这年,其子元昊出生。至德明将都城由灵州迁至兴州止,元昊已渐长成人,屡次替父率兵攻打回鹘、吐蕃,攻城掠地,俱占上风,是以小小年纪,早已在宋、辽、回、吐诸国中声名雀起,时人对他的诸多传说已颇具传奇,诸如说他刚出生就啼声英弃,双目炯炯云云,而最有名的传说是传自大宋边将曹玮,据说曹玮擅相面,因为听闻元昊少年英姿,早想见识,却总无机会,后谴人暗中偷画了元昊的图像,结果曹玮一见画中元昊之像,便大声惊叹其之英伟,来日必成大器。
  
  正因为此,所以慕容寅一听说眼前这个少年便是元昊,才会如此吃惊,不敢相信。而李沧海吃惊的却不是元昊在宋、辽、回鹘诸国中的威名,而是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世,据姊姊秋水所说,自己的母亲卫慕氏,并非汉人,乃是党项大族,还说母亲有一个姊妹嫁给了西夏李德明,倘若如此,要是这元昊少年真是母亲的姊妹所生,那这西夏世子,可就确是自己如假包换的表哥了,只是不知为何却从未听姊姊提起过?
  
  当下不敢怠慢,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表哥”。元昊见李沧海终于肯认自己,高兴得哈哈大笑,随即正色道:“表妹莫怪,因为表哥身份特殊,身处宋地险境,所以一直到现在才敢自报姓名与你相认。”说到这他转身对慕容寅道:“不过大哥可不是外人,小弟自当不敢隐瞒身份。”接着他不由分说,拉着慕容寅的手笑道:“方才情急之下,小弟胡乱攀兄道弟,大哥如不见怪,还瞧得起元昊,咱们便即结拜为金兰兄弟如何?如此也不枉元昊白叫了这几声‘大哥’了,沧海表妹,你说是也不是?”
  
  李沧海抿口微笑,道:“结拜那是你们男子汉的事,我才管不着呢!坏蛋,我表哥要和你结拜,你愿不愿意啊?”
  
  慕容寅正搔首踟蹰,其实心里早打了千儿八百个转,心道这元昊可是声蜚海内的西夏世子,传说他为人傲气横秋,一惯目中无人,自己一介落魄江湖的穷酸,他如何会突然心血来潮想到和我结拜?俗话说: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不过他想归想,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思忖不论如何,一来拒人结拜是极扫人面子之事,非万不得以而不为之;二来和西夏王子结拜终归不会是什么坏事。于是便面露喜色道:“难得元昊兄弟抬爱,慕容寅求之不得,敢不从之?”两人叙了年岁,慕容寅大元昊四岁,这声“大哥”叫得实至名归,当下由李沧海旁观,二人撮土为香,向天八拜,认作金兰兄弟,一个口称“大哥”,一个唤“昊弟”,叫得亲热无比。
  
  慕容寅问道:“昊弟,我有一事不明,你身为西夏世子,身份尊贵无比,不留在西夏辅佐你父王,却为何微服跑到宋境来行难犯险,又是怎么招惹了那帮乞丐的?
  
  元昊笑道:“大哥言重了,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父亲命我征讨回鹘、吐蕃时,还不和其他将士一样披甲上阵,冲锋在前,身为将门之子,行难犯险本是家常便饭。”说到这他神色又变凝重:“至于这次我到中原,却是万不得以。就在两多月前,我父亲正在新都兴州督造新宫,忽然窜出几个来历不明的怪人行刺,幸亏新近招攘来的一品堂众高手拼死护驾,才将这伙怪人杀退,但父亲仍是中了一个白眉妖僧一掌,幸好父亲身体强健,而且当时身披重甲,当时并无大碍。但不曾想三天后,父亲忽然浑身不适,当时被那白眉妖僧掌击之处,竟呈一片黑紫,十日之后,黑紫之处已扩至半肩,遍招辖内名医,皆束手无策。后来大佛寺的主持定光禅师说这是被一种极霸道的掌力震伤了经脉所致,被震伤之处血流随之凝塞,以后逐渐扩至全身,直至百日之后,便再无可救。定光禅师还道,这种掌力无药可解,除非找到功力比施掌人更强的高手运功疗伤,方能以内力打通经脉。哎!但是找遍灵、兴诸州,从一品堂到大佛寺,竟无一人有此功力。后来还是母后想起,说她当年有个姊妹嫁至回鹘,生有一女,闺字秋水,便是我的表姊了,师从天山一位异人。据说那位异人无所不能,无所不精,长住缥渺峰,若能请得下山,定能化解父王之伤。只是这位前辈乃是世外高人,超凡脱俗,性情孤绝,等闲之人是请不下山的。小弟便自告奉勇,带了十几个一品堂武士微服潜入回鹘,上天山寻找那位异人。”
  
  他说到这,李沧海忽然叹道:“表哥,那你可来迟了,我们已经离开天山很久了。你母后……也就是我姨母所说的那位异人,多半就是指我师父,哎!”李沧海叹了口气道:“我师父一年前已经过世了。”
  
  元昊叹道:“哎!是啊!后来我听秋水表姊提过了,只是不知这位前辈、也就是你们的师父是怎么去世的。”
  
  李沧海眼圈一红,泪珠便掉下来,道:“我没亲眼瞧见,师哥说是让本门的叛徒——我师叔南宗掌门暗算,用掌力震伤后不治的。”
  
  元昊唏吁道:“难怪我上天山,在缥渺峰一带转了十来天也毫无所获。后来在一个很险恶的山崖附近才找到一个古怪石宫,从那打听到秋水表姊已经离开快一年了,说是去了中原,我一想没法子了,只好下天山,再到中原来。”接着他愤然道:“哪想刚下天山,回鹘可汗夜落纥这厮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竟派了一群西域高手来袭击我。哼哼!”元昊说到这时双眉一扬,稚气未褪的面上豪气顿生,道:“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从前在我党项武士手下一向不堪一击,我党项小半国土都是从他们那夺来的,一干手下败将,我岂放在眼里,三下两下便被我们杀得干干净净,只是他们当中有一个穿黑斗蓬的怪人好生厉害,一口气便将我的部属杀了三四个。人武功极怪,我的部属有见识广的,说这人的武功与中原还是西域诸国都大不相同。总之那时当真危险。”元昊脸上仍似有余悸,接道:“若非我用从你们大宋贩私商人那得来的神臂驽将那人射伤,然后大伙儿群拥而上将他格毙,恐怕还真招架不住他,饶是如此,这厮在临死前竟还能发狂,又格杀了我两员部属。”
  
  慕容寅和李沧海听着元昊述说,虽然明知他已脱险,却仍不禁心中怦怦直跳。李沧海沉溺天下武学,凡闻知有隐蔽门派或新奇武功的,都不禁神望,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武功奇特凶悍之极的怪人,心道既非中原又非西域的武功,那莫非来自海外?可位处东海的扶桑、高丽,却绝无可能出此高手,况且又怎会跑到回鹘那种极西之地去?难不成是来自大食,或是波斯?
  
  元昊接着道:“那时因为担心附近还有夜落纥的人马,所以匆匆忙忙地便走了,连那怪人的身也未及搜,要不多半能有点线索。对了……”说到这他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个部属原是我父亲的侍卫,曾与那伙行刺我父的怪人交过手,他说那厮的武功路数便仿佛与那伙刺客相似……是了,那伙刺客多半便是夜落纥派来的,只可惜我那部属也让那厮给打成重伤而死,不然便可问个清楚了。”
  
  元昊顿了一下,咬牙恨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笔账日后非得向回鹘人讨回不可。”当初元昊之父李德明曾四攻回鹘,虽小有所得,但所付代价亦甚大。恼怒之下,还派兵截断甘州回鹘向宋朝进贡的道路,抢掠甘州的贡奉使,阻断回鹘与宋之贸易和联系,是以回鹘可汗与李氏父子结怨极大,都恨不得能寝对方之皮,食对方之肉。元昊此时在此放下狠话,谁曾想数年之后,他果然再次领兵,将回鹘可汗夜落纥打得仓皇逃窜,连取三州,西夏国土倍增,报了天山伏击之仇。
  
  “离开天山之后,我估算着回夏之路上定埋伏着许多回鹘武士,而且从夏、宋边境也难入宋境,便返伊州,穿过沙漠,取道黄头回鹘,一路马不停蹄,横穿吐蕃,顺着金沙江入大理境内,依缥渺峰石宫侍女所指,到无量山寻找秋水表姊。”元昊把这番行程说得轻描淡写,但慕容寅和李沧海已是听得惊心动魄,心想他小小年纪,竟能横穿数境,除大理外,皆是敌国,这一路上可不知尝过多少风霜经历了多少风险。元昊叹道:“我心里掂记着父王的伤势,几乎是一刻也不敢停,终于找到了无量山,结果在山上转了两天,也未找到表姊的住处,只看到一群练武的男男女女整天守在一个山涧边,说有什么无量玉壁,上面有神仙在练剑。可我在附近转悠了半天,也未发现半点行迹,莫说神仙,连山妖树精也没看到半个,思忖着再没别的辄了,便去山下弄了面大鼓,天天在涧边崖上猛敲,为此还和那群男女打了好几架,天可怜见,敲到了第三天,终于吵出个女孩儿来了,不由分说便把我揍了一顿,后来一通姓名,竟然真是秋水表姊。”元昊说到这,李沧海掩嘴噗哧一笑,道:“我们住的地方很隐蔽,你当然是找不到的了。原来那几天在山崖上敲鼓的人是表哥你啊?我还道是谁了呢!这么无聊地敲个没完。只是姊姊出去见了你,回来后怎么没和我说?”
  
  “是啊!”元昊也纳闷地道:“我也在想,我们姊弟第一次见面,倒不指望她给我设宴接风洗尘,可好歹也得请我喝口茶什么的,结果表姊死活不肯带我到她的住处去。我没法子了,只好在外面等。这一等又是两天,表姊才出来说我父王的伤不碍事,她去便能解决,只是她还有要事未了,一时还不能和我去兴州,须得到了江南了了她要了的事后才能和她的师兄一起去替我父王疗伤,并且让我在大理等她。我一听父王的伤她有办法,便安下心了,可在大理呆着实在气闷,也怕时间长了暴露行踪,于是干脆先行一步,到江南去等她。哪想到江南后没多久,便老有一群叫化子在我身边鬼鬼祟祟,我手下部属说他们是什么叫化子帮的,我一想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想惹事多招惹他们,只是耐心等待秋水表姊的消息,等了好几天,总算在昨天等到秋水表姊来了,还说我有个表妹叫沧海,和她一起出来的,不过走丢了。”他说到这,李沧海望了慕容寅一眼,脸上一红。元昊接着道:“可今早从那太湖中的大岛上下来后刚上岸,便有一群叫化子气势汹汹地打将上来,其中有个大胖乞丐,别人叫他鱼什么的,就是方才又带人追击的那个,武功着实不弱,我的部属一对一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幸好其他乞丐不难对付,没花多少力气便打发了。我一想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小胜,可敌人只会越打越多,便赶紧往北走。哪想这帮乞丐势力忒的庞大,竟然一路上到处都有耳目,连我们的马匹也让他们毒死了,只好一路步行,结果到了这山道上,便让他们大队人马给拦住了,眼见招架不住,幸好大哥和表妹赶到了,若非如此,后果着实不堪设想。”元昊说到这,似仍心有余悸:“我的生死倒无碍,只是父王的伤势,那就危急了。”
  
  李沧海留神听着,思忖半晌,道:“姊姊既然让表哥在大理等她,那就说明她办完她要办的事后,便还会回大理,可能还会回无量山吧!哎!只是师哥不要她了,她还会回无量洞吗?”说罢黯然,又闷闷不乐起来。
  
  慕容寅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但既知有一线线索,也便有了方向,三人商议一阵,一至决定该往南走,先到大理再说,但李沧海道:“只是表哥既已让丐帮的人盯上了,这一路上便难免风波,丐帮是中原第一大帮,整个宋境、甚至北至大辽、南至大理,都有他们的耳目,从常州无锡到大理,得途经江南、广南四路十二州,何止三千里,这若长的行程,避过一天两天还易,但要完全避过丐帮延途耳目,却是不易,除非有谁会易容术,否则极难。”慕容寅和元昊面面相觑,知她所言有理,慕容寅想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道:“我倒有个主意,丐帮耳目再广,有一个地方他们却是不会去的。”李沧海和元昊同声问道是哪,慕容寅得意道:“咱们走海路。”
  
  北宋年间,因辽、夏相继阻住宋国与西亚诸国的陆路贸易,陆上丝绸之路不复存在,不得以只能开扩海运,至真宗年间,大宋与周边各国海上贸易已极其发达。苏、杭、明、泉、密、秀、广诸州均设市舶司以主管海贸,更与五十多国有直接海运通路,近有占城、高丽、扶桑,远有大食、波斯、鞑靼、麻逸、阿拉贡诸国,不一而足。造船业亦极是兴盛,南方的永嘉(温州)、刺桐(泉州)俱能造千人以上的远航海船。三人主意既定,便由慕容寅引路,一路乔装打扮,小心翼翼,避开丐帮耳目,过了扬州,不及逗留,便去海港寻船,慕容寅看中一艘多桅三角帆大船,他出门时那几百两金叶子还掖在怀里,倒也不嫌浪费,与船老大一番讨价还价,雇下了那艘大船,开往广南西路的雷州港。
  
  船既出海,初见波涛似银,卷浪似雪,翻浊不止。待几个时辰后,便至外海,水顿呈湛蓝,时而湍转翻急,浪打甲板,颠波起伏,时而万里碧粼,鱼跃虾戏,风帆不动。李沧海和元昊兄妹从未出过海,初时还觉新鲜,趴在甲板栏上看海浪翻滚,惊指飞鱼潜龟,但不出半日,二人便即萎靡,倒在船舱里,呕吐不止。
  
  多谢顶帖,再加一小段,呵呵!
  
  
  
  (接上……)这可忙坏了慕容寅,照顾完了这个,那个又哇得一声吐得一蹋糊涂,刚把这个擦干净,那个又吐得七荦八素。好好的一个绝色佳人,一代少年英杰,晕船晕得一个全无往昔颜色,一个尽失旧日风采。直到次日晨起,两人方才渐渐缓过气来,船上伙计端来一盆稀粥,已能略微进点。船上时日最是无聊,李沧海和元昊初时与慕容寅还有许多话说,待得晕船过后,再过得三两日,二人虽不像初入海时那般萎顿,但也无甚精神。慕容寅闲极无事,不是打坐练气,就是在甲板上把家传武艺细细研习,只觉得钻研武学,倒也趣味无穷,顿生相见恨晚之感,亦有点深悔从前太过浪费光阴。李沧海精神稍好,也不时上甲板来指点他一二,许多他一时参不透的武学道理,一经李沧海指点,便即豁然开朗,如此七八日过去,虽说离挤入高手之境言之还早,但也已非昔日可比了。
  
  待到了第九日,日头刚沉入海线,旋即便明月高悬,星光撒布,慕容寅问过船老大,得知此时船已早过东海,驶入南海,顺风的话,不日就将至琼州湾。慕容寅长吁口气,心道走水路倒比走陆路少说要快了两三倍行程了,昊弟说他父亲之伤百日一过便即无救,时日好像已剩无多,若到了大理后,再找不到李姑娘的姊姊李秋水,估计他一回去就得披麻戴孝了。打了会儿坐,他便觉得船舱里气闷,上得甲板,望着漫天星云,海天相接处,深吸口气,只觉天地何其之阔,人又何其微渺,人生短暂,若有须臾烦恼,又何足介怀呢!他盘腿坐在甲板上,随着船身轻晃,不知不觉中已闭目瞑神,导气调息,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觉体内真气翻滚,在四肢百骸中激荡,随即眼前豁然光亮清明,只想放开胸怀大声呼喊,心念一动,口中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悠长,犹如虎啸龙吟。他此时浑身充满逍遥派的北冥真气、铁掌双雄的雄浑内力,加上自己幼年时修练所得的家传内功,连日导息之后不知不觉已浑为一元,竟毫不费力地便达到旁人修练二三十年方能达到的境界,啸声直穿透黑夜,顺着海面转出数里之远。
  
  他这声长啸,船老大与众船夫固然不敢轻扰,只得远远地捂着耳朵。船舱里的元昊虽也不解,但自他进入中原之后,对中原武学高手的种种费解行径也不觉甚奇,猜也猜得出他这位义兄多半是正在练一门高深武功。而李沧海却大感震惊,据师父生前所言,凡人修炼内功,要想达到此种境界,资质高的也要二三十年左右,资质浅的终身也未能有所成,这坏蛋虽说机缘巧合让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吸了贺鲲的内力,但他平日惫懒浮躁,研习内功时日亦甚短,怎能如此精进?然而她却不知慕容寅其实早在十年前,内功便有四五年的功底,而且慕容家的家传内功导引的方法相比其他门派亦是独树一枝,其中最大特点,便是较其他门派融贯,对各种外来真气、内力绝少排斥。像“斗转星移”练至最高境界,对方若一掌挟雄厚内力击来,已方即使内力稍不及对方,只要不是相差太过悬殊,亦可以硬碰硬对掌相接,只是在双方内力相冲撞的一瞬,若施展“斗转星移”得法,便可将对方的掌力短暂借入自己体内,而后再加上已方的掌力,双倍奉还,而且对方死后所显症状,赫然便是被自己所擅长的掌法所杀,如对方使用“红砂手”对“斗转星移”,死后便如被“红砂手”所杀,如使用“内阴拳”之类的隔空阴柔暗劲,死后便如被“内阴拳”所杀,当年慕容家的前辈高手便以此方法震死不知多少以掌力拳锋著称于世的武林高手,搏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赫赫威名。其中最为精妙之处便在于个“借”字,此“借”其实与逍遥派的北冥神功的“取”有着曲异同功之妙,但亦有不同,北冥神功是取了便走,再也不还,“斗转星移”却是有借有还,还要加上利息。
  
  他这一声长啸一直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他自己却不自知,待得收功停息,睁开双眼,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浑身轻盈,站起身来挥动了一阵拳脚,感到一拳一脚,大不同往昔,呼呼有风,势若千钧,踏步时稳若泰山,起跃时身轻如燕,便知自己武功已大有进益,什么程度尚且不知,但至少十年偷懒所失之功,是补回来了。不由得喜不自胜,正自欣喜间,耳边忽然传来细细的呜呜哭声,他初以为是自己刚打完坐产生的幻听,但仔细倾听却又不是那么回事,耳边竟是真有个人在嘤嘤哭泣,这哭声不知是男是女,细若游丝,既悲且凄,似从数里之外传来,似幻似真,又似就在耳边,如泣如诉。然而东张西望,月光下,若大个甲板上只有自己孤伶伶一人,月光将身影拉得又细又长,说不出的孤凄和诡异,慕容寅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感到背后凉嗖嗖的,一股凉气直透脊背而上,顿觉毛骨悚然。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诸位兄弟,实在抱歉抱歉,罪该万死,出差出了三天,让大家伙等了三天,先更新,再和各位一一叙旧
  
  
  
  五、冥海龙王
  
  
  
  慕容寅平日并不甚敬鬼神,然此时也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哭声吓得够呛,心想难道这世上当真有鬼怪?又形无相,丝毫瞧不见麽?此时他身具武功,已并不像十数日前在燕子坞边上的竹林里被李沧海惊吓时那般害怕,嘀咕着自己生平好像还没做过甚大不了的亏心事,长这么大也就杀过两个人,便是太湖上杀掉的那两个官差,可那也是为了自卫,却不知从哪招睐了鬼怪?佛家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如若果真无相,我倒奈你不何,然这哭泣之鬼,既然有声,那必是有形有相,因其有相,所以茅山道士能以桃木剑斩之、符咒镇之,那也未必就不惧我拳风掌力。想到这,也不管自己对佛家谒语理解是否有误,一手捻成拳,一手摊成掌,口中嗬嗬有声,左击右劈,拳脚生风,登时真气激荡,冲撞空气,声如闷钟。他偷眼四顾,却哪有击中什么“鬼”,耳边那细如蚊蚋的哭泣之声仍是似有似无,忽近忽远,他越想越是发毛,大叫一声,钻进船舱,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哭声仍在耳边,于是撕了两片布片塞进耳朵,哪想那哭声竟还是不断,无论手捂、枕盖、被闷,那哭声仍是在耳边嘤嘤作响,暗想自己这定是前世得罪了什么人,今世变成恶鬼来纠缠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此时李沧海房中并无动静,想是早已歇息,但隔壁元昊房中却传来一阵呼噜声。慕容寅赶忙搂了床被子,钻进元昊的房中打起了地铺,往日他对元昊的呼噜声是深恶痛绝,此刻听来却无异于天籁,在元昊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中,那如影随形的哭声终于隐不可闻。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有人拼命在摇自己的双肩,慕容寅蓦然惊醒,天已大亮,印入眼前的却是李沧海惊惶的面容,他正纳闷,张口欲问,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撕声裂肺的哭声,声音与昨晚所闻分明无异,只是此时清晰可辨,十分响亮,好像是从甲板上传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蓦地跳起,赶忙与李沧海钻出甲板,却见甲板上已围着一圈的人,环堵如墙,正是船老大与众船员,元昊也在其中。慕容寅和李沧海挤入人群一看,见一人正坐在甲板上哭天抢地的号淘大哭。只见那人身着白色绸衫,头戴书生巾,面目埋在双手中,却看不清。再看李沧海,她却是怔怔地看着那人发愣,面上渐渐苍白,竟是极为惊恐。
  
  慕容寅不及问她,忽然想起,这人到底哪冒出来的?自己在船上呆了十来日,从船老大到众船员水手,无一不识,元昊亦是十分精明,上船后便拉着他一起把整条船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地仔细搜了一遍,连墙壁夹层也未放过,确信船上未藏觅着其他人后方才放心。可这人分明正坐在这,茫茫大海,无边无际,他从哪来?想到这不禁骇然。元昊终于忍不住,抽出腰上弯刀,踏前一步问道:“喂,你是何人,从哪冒出来的?一大早在这号哭什么?”
  
  那人顿了一下,又大哭道:“我哭、我哭、我为什么哭啊?呜呜……我一出世就死了娘,十岁不到又死了爹,呜呜……十几岁时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刚生下儿子,可又死了,哇……我一个人又做爹又做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儿子拉扯大,指望着他给我养老,可他还没满十八岁,又死了……哇哇……瞎眼老天,你对我不公啊……”接着口中呜咽,说些什么已浑不可辨,但悲凄之意,竟是感人甚触,连慕容寅听了也心生悲意,心道此人出生丧母,幼年丧父,少年丧妻,中年丧子,人生所有悲惨之事,竟是一件也没落下,确实再无比此更可悲之境了,想到这又联想起自己幼年时便也父母双亡,慈父慈母,此时不知在天何方,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竟也想哭起来,而周边围观的众船员,定力稍差的,已在擦泪抹涕,一时之间,整条船上竟全是嘤嘤之声。
  
  元昊听罢也愣了一下,忽然噗哧一笑道:“那你这人也真够倒霉的了,我们那管你这种人叫扫帚星下凡,命犯天煞,克死全家。对了,我学过相面,你让我瞧瞧,如果你真是扫帚星下凡,那克死的人肯定不止这么多。喂,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倒霉事没哭出来啊?”
  
  这明船上众人大多早被那人凄惨无比的哭声带得想起了自己的悲惨之事,有得已经哭得捶胸顿足,痛不欲生,但觉人生苦多乐少,生趣了无,种种往事不堪回首,又何等的煎熬折磨,恨不能跳海自杀,一了百了,有两个船员甚至已经爬上栏杆,而其他人自己尚且心中悲苦不过,只觉得自己都想跳下去脱离苦海,哪还有心思管旁人。眼见那两人便要跳下海去,忽闻元昊那噗哧的一声笑,都是一愣,心道人家都已经如此凄惨无比了,你这人却还幸灾乐祸,出言不逊,竟还能笑得出声来,一时间所有人对元昊都是怒目相视,而那两个爬上栏杆的船员更是目中喷火,若不是见元昊手持弯刀,便似要扑将过去,一时倒也忘了跳海了。
  
  那人见元昊如此发问,也是一愣,随即抬起头打量了元昊一番,颇觉惊讶。慕容寅这才看清此人面容,不过四十多岁年纪,目如朗星,面如冠玉,颏下五柳长须随风飘扬,竟是一个飘逸脱俗、道骨仙风的中年书生,让人见之顿生钦慕之意,心道就凭他的长相,倒也不像个命犯孤煞、克死全家的倒霉相,莫非昊弟胡说。
  
  那人看了元昊几眼,随即又号淘大哭,口中哽咽道:“是啊!是啊!我是个扫帚星,我是个不祥之人,注定要克死身边所有的人。我好不容易教了个徒弟,把毕生本事都传给了他,指望他能接我衣钵,哪想前几天竟又让人给害成了废物,还在他身上下了邪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他说这此,慕容寅尚未反应过来,李沧海却已吓得秀面惨白,指着那人不住地后退,口中结巴道:“你……你……你是……”
  
  那人抬起头看了李沧海一眼,“哇”得一声,又埋下头去痛哭,慕容寅赶紧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跌倒,讶异地问道:“李姑娘,难道你认识这人?”李沧海只是吓得浑身颤抖,手腕冰凉,慕容寅感到了她心中的惊惧,不由得也害怕起来。
  
  元昊见了那人的容貌,也是一愣,自语道:“怪也,看这模样竟不像是扫帚星下凡,倒有几分像画中的神仙,算了,我是看不懂了。”
  
  那人闻得元昊之言,哽咽中哼了一声道:“我也给你相过面,像是皇帝命,虽不长寿,倒也不像是个短命之鬼。呜呜,呜呜……但另外两个就不知道了,哇……我好命苦啊……。”
  
  元昊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倒退了数步,不敢再言语,赶忙把手中弯刀插回腰间,心中兀自怦怦直跳。
  
  慕容寅一边安抚李沧海,一边东张西望,心中仍然纳闷这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这大海茫茫,放眼过去,朦朦晨雾,四周无边无际,只有几只鸥鹭不知疲倦地在海面上飞来掠去,心道小时侯听爷爷说过天下极西之处,有一种似鸟似人的怪物,莫非此人也有翅膀,会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不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鸟人?可看长相却半点不像。正张望间,忽望见远方海雾迷朦之处,露出桅帆一角,旋即便在海平面上现出全身,七桅七帆,竟似一艘极大的战船。那船速度极快,远比其他的帆船快了数倍。慕容寅正自吃惊,忽觉怀中李沧海颤抖得愈是厉害,回过神来只见那人不知什么时侯已站起,面对自己李沧海,目光冰冷如霜,脸上却仍是悲苦莫名。慕容寅吓得抱着李沧海倒退几步,李沧海颤声道:“就是你……你真的就是敖……敖师叔?”
  
  那中年书生一撸油黑的长须,双目低垂,哼了一声,道:“小丫头记性倒还不错,居然还记得老夫。”说罢忽然双手袖子一抖,右手一掌凌空劈出,慕容寅只觉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而来,本能地举起双掌抵挡,仓促间未及施展“斗转星移”化开这股巨力,竟硬生生地接了下来,登登连退几步,顿时感到气血翻腾,滞气凝结,胸口隐隐生痛,而周围诸人亦觉凭空被一股极大的无形气力逼得后退。中年书生出掌的同时,左手伸出凌空虚抓,李沧海已感到一股极大的吸力,正欲施展凌波微步逃走,却已不及,竟径直飞入了那人之手。惊骇之中,那中年书生已腾空而起,飞身下船,却未掉入海中,众人惊呼声中,只见他白襟飞舞,一手抓着李沧海,恍若全无重量,竟凭虚御风,踏空而去,隐身入雾。船老大和众船员俱惊得扑地跪下,磕如捣蒜,口称神仙。连元昊也瞠目结舌,双目圆睁,似不敢信。但慕容寅眼尖,却瞧见了那中年书生凌空虚行时足下似有一根极细的丝线,赶忙跑到栏边俯下身一瞧,果有一根羽箭连着根白色丝线插在船身上。顿时恍悟,原来这人竟是靠着这根丝线上船来的啊?饶是如此,可这身轻功却也是骇人听闻了。只是不知这根丝线是连到哪去的?他努力睁圆双眼,迷雾中怎么也瞧不清,此时方觉心急如焚,嘶声大喊“李姑娘”,却哪有人答应。
  
  但那艘七帆战船却已逼近,众船员一见那船,登时慌张起来,如一堆炸窝的马蜂,该把舵的跑去张帆,该张帆的跑去拉舵,乱作一团。但那战船如离弦之箭,快得不可思义,旋即已至左近,船身清晰可见,远比慕容寅所雇之船大上数倍,有三层塔楼,上边隐隐刀剑闪烁,除了风帆之外,船身下竟还有二三十对明轮,正飞速疾转,溅起水花数丈。慕容寅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无怪乎这船如此之快,竟是艘明轮战船。原来在大宋时,中国造船技术已臻天下第一流,并发明了明轮船,即船身下安装轮桨,由舱内机括控制,内有强健的民夫士兵踏之,以轮激水,短时间内其速可远甚风帆。这种明轮船制造由官府垄断,只做战船用,绝无商用和民用。慕容寅从前在太湖就曾见过水师有类似的明轮战船,只是远不及这艘船来巨大。
  
  此时这艘船两旁已支起撞杆,向慕容寅的船疾冲而来,慕容寅虽不懂海船,但看到这阵势,也知一撞之下,己方定要粉身碎骨,登时脸色煞白,加上心中牵挂李沧海的安危,一时间手足无措。而船老大更是浑身战栗,兀自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口中还喃喃祷告。惟有元昊迅速反应过来,抽出弯刀,口中大声喊叫,指挥众船员扯帆的扯帆,转舵的转舵。众船员本来失去船老大指挥,个个手忙脚乱,已成无头苍蝇,此时见元昊挥刀站在船中,神色镇静,仪态威严,顿时心生依赖之感。原来元昊乘了十来日的船,初时只是好奇,后来便大感兴趣,在不晕船时便跟在船老大的后面,留心海船的操作和指挥,他天份极高,一些海船简单的驾驭和口令过耳不忘,稍加思索便能领会,此时喊叫指挥,竟也有模有样。一众船员都是在船上讨了十数年生活的,只需有个主心骨坐镇指挥,便能各就各位,各尽其职,扯帆把舵,将船头疾转方向,船身顿时侧斜,一侧甲板几与水平,溅起海浪数丈高,幸而元昊和慕容寅都早有防备,抓桅支撑,方未滚下海去,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过明轮巨船撞杆的一撞,众人死里逃生,顿时欢呼雀跃。那明轮战船一撞未中,因其船身巨大,要掉头转向极难,元昊趁此机令众船员把帆扯直,顺风疾驶,等明轮战船掉头来追时,已逃出甚远。
  
  但那战船毕竟有轮桨加速,跟在后面紧咬不放,旋即又已贴近,只是这次更加恐怖的是,船身两侧又斜伸出两三对巨杆,宛如一只大鹏展翅,每只杆都是用三根巨粗的杆并缚而成,顶端上都用巨粗的铁链栓着块方形巨石,好似流星锤一般。慕容寅和元昊虽说都对海战一窍不通,但看到这巨杆巨石,也知是用来干什么的。此时元昊也是脸色惨白,知道双方对比太过悬殊,心中大恨,难道是宋帝知道自己在宋国境内,竟派战船来截杀自己?暗道汉人常言“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鱼虾戏”,自己是陆上猛虎,手中若有骑甲逾万,当可横扫天下无敌手,但此时在这海上,却无半分施展余地。
  
  然纵是如此,也不能束手待毙,他收回弯刀,抱着最高的一根桅杆,倏倏几下,便爬了上去,瞅到每根巨杆下方,都有一个巨大的转盘,每个转盘下都有五六条壮汉,似在操控巨杆的转动。元昊掀开衣襟,抽出一张短弓,摸出一个箭匣,这些东西他是吃睡不离,随身携带,瞄准最近一个壮汉,搭箭射去,那些汉子似并非兵士,身未着甲,应声便倒。元昊见射倒一个,精神大振,嗖嗖数箭,箭无虚发,最近的一个转盘边上几个壮汉纷纷中箭倒地,未中箭的几个,也逃得远远的,不敢再近,元昊大喜,心道可惜,若是自己所带出来的部属都在,人人搭弓放箭,倒也不怕对方。但两船越来越靠近,头一根巨杆虽无人操控,仍是撞上一根桅杆,那巨杆本是由三根粗木缚成,加上上端悬着巨石,奇重无比,喀嚓一声,桅杆已断,船身一震,元昊险些掉了下去,接着又是喀嚓一声巨响,又撞断一根桅杆,这时,第二根巨杆已至,像一只巨大手臂,那几条壮汉齐声大喝,巨杆已坠下,顶端巨石落下砸在甲板上,巨响声中,甲板已被砸出一个大坑,船身登时倾斜。桅杆上的元昊再也抱不住桅杆,被震了下来,顺着帆布滑下,重重跌在甲板上,眼冒金星,刚一抬头,便见顶上一块巨石当头砸下,他正心道吾命休矣,忽觉脚踝一紧,已被拉开,巨石在他脑后“哐”地砸下,甲板巨震,将他弹起,几乎将他震晕,眼前昏花,好久才可再视物,却发现原来拉他脚救他的正是义兄慕容寅。未及道谢,船身又是一震,两人齐齐跌倒,原来是船舷处又着了一下,缺了一大块,海水正咕嘟咕嘟直往上冒,三块巨石轮番砸下,眼见船身便要砸成稀烂,周遭尽是船员们呼救哭嚎之声,二人相觑苦笑,想不到十来日前结拜之时曾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云云,想不到今日便要一语成谶。
  
  半柱香后整条船便已船头高船头低,迅速下沉,慕容寅因为在太湖边长大,晓得大船沉水,要卷起大旋涡,把溺水者拉入水底,于是入水之前他扔了一块木板在地上,而后一手扯着元昊,学着当初在太湖上铁掌双雄骆氏兄弟踏板飞身的模样,纵身飞跃,在木板上轻轻一点,只是元昊躯体甚重,也未跃出多远,然后扑咚一声,两人才跌入水中。元昊自幼生长于西域,不习水性,一下子便连灌了几口海水,若非慕容寅死命揪着他的领子不让下沉,早已溺毙。正所谓急中生智,慕容寅忽然想起那根连着羽箭的白色丝线,他水性甚佳,一手拉着元昊,一手拼命划水,好几次险些让下沉的船身所带起的急流拉进旋涡,幸而先前跃出一段距离,加上拼命挣扎,终于远离沉船,循方向找到了那根白色丝线,那线不过半指来粗,但却坚韧无比,慕容寅一扯之下,竟然不断,心道这家伙多半是掺了什么古怪蚕丝之类的东西,而另一端拉一下便动一下,似乎拴着个重物,好像是条小舟,他想起元昊身上有家伙,便手摸过去抽出他的弯刀将丝线割断,而后往另一端拼命拉扯,大约拉了七八丈长,便见晨雾中果然露出一条小舟,心道原来这中年书生装神弄鬼,还以为他真会飞了,原来是靠这条小舟拉扯丝线,然后他像杂耍一样走绳呢!好歹有舟便不会淹死,他心中大喜,扑腾几下游了过去,先把元昊扔上舟,然后自己再爬上,再看元昊已是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赶忙把元昊头下脚上拎起,让他把肚子里的海水吐出来,元昊哇哇连吐几口海水,这才缓过点气来,悠悠睁开眼睛,慕容寅望着沉入水中的大船和挣扎着被卷入旋涡的十数名船员,心中大是愤懑,元昊长吁口气道:“好险,幸好有这艘小船,不然咱哥俩儿今天就得做龙王爷的女婿了……”话音未落,忽听上方传来一声冷哼:“就凭你们这两块料,也想做老夫的女婿,那要等下辈子了。”
  
  两人闻言猛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压压的庞然大物矗立于后,吓得差点掉下舟去,原来后方十数丈处,竟然又是一艘巨大的明轮战船不声不响地停着,船舷上站着一人,白衣飘飘,正是那中年书生。
  
  慕容寅和元昊被拉上大船时早已筋疲力尽,浑身落汤鸡也似,一被带上船上塔楼他便冲那中年书生急道:“李姑娘呢?你把她弄哪去了?”中年书生冷笑一声,转头对着边上一人道:“你说的便是这人?就是他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废了你师弟的武功?”那人扑咚跪下,颤声道:“弟子所言句句是实,正是这小子,他们慕容家的人,一贯擅使这种伎量。”
  
  慕容寅向那人望去,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竟然就是半多月前太湖西洞庭飘渺峰上自己大大得罪过的那个榆枋子,顿时大呼晦气,心道这酸儒竟是那金苍蝇和那倒霉鬼贺鲲的师父,怎地看起来比徒弟还年轻?有道是:曹操背时遇蒋于,胡豆背时遇稀饭。人倒运时真是什么倒霉事都会碰上,想不到在这茫茫大海上,居然还会冤家路狭,撞到对头,落在仇家手上。
  
  “原来是这样。”中年书生一撸颏下长髯,上下打量慕容寅,道:“昨晚那声长啸是你发出的吧?嗯!年纪这么轻,内功修为就有这般程度,不容易,比老夫当初还要早上几年,好像还是有的门道。”
  
  中年书生说话时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过此时慕容寅的估摸得自己的模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心中大是懊悔,隐隐记得昨晚练气时有一阵子好像进入梦魇一般,似乎有张口长啸过,原来竟是自己无意中的那叫声把他招来的?自己那声长啸有那么大声,竟能传得这多远?多半昨晚时这哭丧脸的酸儒的船就已经在附近了,自己乱喊乱叫刚好把他引来,想到这不禁又是懊恼。
  
  那中年书生接着道:“慕容家的‘斗转星移’老夫也是闻名已久的,原想此类武功,就是再精妙,也不过是种借力使力的内家功夫,西域有些个外魔邪道便也会些类似的伎量,哪曾想居然能破本门的‘北冥神功’,回流倒吸,这倒是前所未闻,匪夷所思,
  嗯!大是不易,这里面有些讲究……”他说到这个“究”字时,右掌已举起,慢慢地向慕容寅拍去。慕容寅大惊,赶忙踏步侧身避过,可无论他怎么避,中年书生的身形和手掌却始终只在他眼前晃动,海风中白袂飘飘,身姿极为飘逸,果真宛若画中神仙,慕容寅认得这是李沧海曾使过的“凌波微步”,暗道他们这门派的人动起手来总是这么好看,像跳舞一样,当真是斑鸩打架——卖弄风流,只是由这酸儒施展出来却是更加轻灵纯熟,心知武功比对方相差太远,闪避无益,只硬着头皮出左掌接下了他这一掌,两掌甫接,便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推来,顿感气血凝滞,本能地便使出“斗转星移”,只是他一来自知功力与对方相差太悬殊,二来“斗转星移”也未练熟,不敢尝试将对方的掌力尽数逼回,只将这股掌力斜斜地引开,从右掌泄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塔楼的一扇窗棂竟被击得浑碎,木屑纷飞。一旁一直闷不作声的元昊,也突然被这掌惊得跳开,却仍是被些木屑打在脸上,只觉刺刺深疼,心中大是骇然,他知这位义兄本事了得,想不到竟有这般手段,这一掌若是拍在人身上,这血肉之躯焉有命在?就凭这一掌,估计莫说一品堂,就是整个西夏怕也无人及他,心中不由得对慕容寅又敬了几分。其实是他不知,慕容寅这掌实际上是那中年书生的掌力。
  
  那中年书生这一掌其实只使了不到两成的掌力,纵是如此,那也是非同小可了,江湖上也已无几人能接得下。因为还有事未弄清,还担心将慕容寅击伤了,哪想对方竟轻轻松松地将这一击化解,不由得大为惊讶,口中赞道:“了不起,果然有些门道,‘斗转星移’名不虚传,无怪乎我徒鲲儿会栽在你手上。”他有意试慕容寅武功,这出手便颇为留情,一招一招故意稍放慢速度,饶是如此,也把慕容寅折腾得手忙脚乱,疲于招架,身上已不知挨了几下,只是对方拳掌着身却无任何力道,心知对方是故意留手了。中年书生试了几招,只觉这小子功力还行,不过武艺差得太也不像话了,身手章法太乱。而且也试出他内力中隐隐含有本门的北冥真气,心中大叹,想不到自己的得意弟子贺鲲竟会栽在这么个毛手毛脚的小子手上,真是千古奇冤。只是若非想试出“斗转星移”的奥妙所在,恐怕一掌已将慕容寅拍死了。慕容寅一生从未与高手拆过招,而且本来便心存怯意,一开始便手慌脚乱,但几招一过,便知对方并无意马上取自己性命,心下稍稳,便凝神对方的招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招中已能招架得住三四招,但觉力大难挡的,便用“斗转星移”化去。
  
  中年书生自恃聪明绝顶,想只凭与对方交手拆招便参透这“斗转星移”借力借势的诀窍,但几十招过去,感到对方只是轻轻将自己的攻势和力量卸去,而自己却仍无法听到对方的着力,于是手头上力量加重,出手更快。慕容寅顿觉吃力,凝神相对,体内真气源源而出,精神一振,施展家传武功悉心相对,用心听对方力之所在,十招之中,反而能抽隙还上一两招,反击中除了中年书生本身的力量之外还捎带上自己的内力,竟是遇强愈强。中年书生越战越奇,心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这小子武艺虽不地道,但他这家传武功确是精妙难解,自己发两成力,对方的反击便有两成半,发三成力,对方的反击便有三成半,只是亏在这小子武艺稀松,手脚生疏,好似经常疏于练习一般,想是世家子弟,缺少严师监督。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午先发一小段:
  
  
  
  
  两人堪堪拆到五十招,中年书生心下承认慕容家的武功的确是博大精深、独树一帜,炯异于各门各派,光凭交手,一时半会儿是摸不透对方武功的诀窍的,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喊了一声“着”,慕容寅肩上挨了一下,因对方太快,未及卸力,应声便倒。慕容寅虽然倒地,但并未受伤,急忙爬起,向中年书生一个长揖到地,口中道:“晚辈慕容寅,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敢问前辈如何称呼?”他嘴上有礼,心中却暗忖:本来以为这老甲鱼要弄死自己给他徒弟报仇出气了,可照这个架势看,估计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是不知对方用意何在,当真是吉凶难卜,不过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又有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子最近反正走霉运,坏事不断,风波连起,也算是洞庭湖里的麻雀——见过几回大风浪的了,如今除了听天由命,也别无他法,总之低声下气点别凭白去激怒对方,总是不会错的。说话时还偷眼向那中年书生望去,却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再一瞟却瞧见一双怨毒凶狠的眼神,吓了他一大跳,竟是那个榆枋子,他貌似恭顺地站在一边,但却正用阴鸷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下不禁忐忑。
  
  元昊见机也不慢,他所惧者无非赵宋官军和丐帮,现在既知对方并非宋军和丐帮的人,便知对方大动干戈,在海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并非针对自己,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下一半来,他对宋人的礼节不甚熟悉,当下依葫芦画瓢,学着慕容寅的模样也来一下长揖,口中道:“晚辈西夏李元昊,见过前辈。先前元昊有眼不识泰山,出言不逊得罪前辈,俗话说不知者不罪,前辈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那中年书生撸起袖子,一个侍者端来盆水,中年书生洗过手,在榆枋子手中接过毛巾擦干后,“嗯”了一声,道:“你两个小滑头没一个好东西,现在知道怕了,来巴结老夫,哼哼!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夫便是逍遥派南宗掌门,姓敖名青,因为长年在海上出没,这些在渤海、东海、南海上做没本买卖的狗奴才们便称老夫一声‘冥海龙王’。”他说话时看了塔楼角落跪着的一群衣衫褴褛、貌似凶狠的汉子一眼,那群汉子登时讨好地咧开嘴,口中嗬嗬笑,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在海上做没本买卖的狗奴才?”慕容寅心里一格登:那不是就指海盗嘛?看着那群怪模怪样的汉子,有的肤黄睛黑,和自己一般宋人打扮;有的鹰目高鼻,卷发披肩,却不知是哪国的人。有的独眼,有的豁嘴,有的手装铁钩,有的满脸伤疤,总之看起来无一良善。慕容寅暗道这些汉子看长相就像是海盗,这书生既号称龙王,那便是这海上霸主主,所有海盗头目们的大头子,也难怪,手头上有这两三艘巨大的明轮战船,自能横行四海而无阻碍,莫说无任何海盗船能抵挡,便是宋军的水师来了也是一样拿下。这些明轮战船多半也是他从官军手里抢来的,或是抓了官军的造船师然后自己造的。自己落在这海盗王手里,茫茫大海,无边无际,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到这只得暗暗叫苦。
  
  敖青说罢手一挥,两个侍女押出李沧海走来,慕容寅和元昊见李沧海完好无缺,心中大喜,一个叫“李姑娘”,一个口称“表妹”,冲上前去,三人互见无恙,都是欣喜无比。那“冥海龙王”敖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半晌才哼了一声,冲众人一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罢。”指着慕容寅道:“小子,你留下。”三人愕然,但不敢违悖,李沧海和元昊只得随侍女下楼,那群凶恶汉子也媚笑着点头哈腰退下。慕容寅怔怔地站在敖青旁边,敖青转过脸见徒弟榆枋子还在,两眼一瞪,斥道:“你还在这干什么?也下去。”榆枋子慌得马上跪下道:“徒儿留在这侍侯师父您老人家。”敖青怒斥道:“混帐东西,越来越放肆,一句话难道还要为师的说两遍吗?”榆枋子吓得身子向后缩了半尺,敢忙告罪退下,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慕容寅一眼。慕容寅虽背对着他,却也感到身后的那双既怨毒又嫉妒的眼神,只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适,暗忖如今看来这龙王爷其实倒还不算太凶巴巴,一时半会儿多半还不想招赘自己做女婿,但他这徒弟却大是不对。
  
  待所有人都退下,头层塔楼便只剩慕容寅和敖青二人,慕容寅静静地站在他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知这位武林大豪要怎生发落自己。敖青对着大海,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根鱼杆,闭目垂钓,半晌方才开口道:“小子,你真是姓慕容的?怎地武功这般差劲?把你们家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慕容寅见他如此发问,大感意外,随即面上发赫,低着惭愧道:“前辈教训得甚是,慕容家代代人才辈出,原本是没有我这般没出息的子孙的。”
  
  敖青冷哼一声,道:“何止是没出息,简直废物之极,依你的年纪辈份该是慕容炎那老鬼的孙子了吧?慕容炎这老鬼像你这般大时,早已威震大江南北,雄居一方,只可惜他鬼迷心窍,哎!非要去效忠辽廷,甘居人下。”
  
  慕容寅一听敖青提及自己祖父的名讳,不禁又惊又喜:“前辈难道认识先祖父?”他幼时便对祖父慕容炎又敬又怕,自从家变而迁居姑苏后,家中上下都对从前的事缄口不言,似乎藏着个极大的秘密。听此人的口气似乎是祖父的旧识,所以惊喜交加,惊的是不知此人与祖父有旧,是恩是怨,是友是敌,尚还未辨;喜得是极盼从他口中探知祖父当年的事绩。
  
  “我怎会不识?”敖青一撸油黑的长髯,眯着眼睛,似陷入回忆,道:“你祖慕容炎与我同年,又是少年成名,当年在江湖上名声可大得不得了,位列辽国燕云十六高手之首,连大辽的第一权臣韩德让都要敬他三分。那时武林中发生的第一等一的大事,便是大宋十六高手入辽刺韩德让一事,楚王府一战,三十二高手捉对撕杀,结果大宋高手一阵未胜,溃不成军,你道是为何吗?”
  
  这件武林往事慕容寅可是听范西风说过,却没想到自己的祖父慕容炎竟然就是当年的燕云十六高手之一。另也没想到这位敖龙王看起来比他的徒弟榆枋子还年轻好几岁,竟会和自己的祖父同年?那少说也有七十多岁了,实在难以置信。他摇头道:“那自然是因为燕云高手比大宋好汉要技高一筹了。”
  
  “呸!”敖青又是一声冷哼,道:“纵是燕云高手武功要高些,那十六人之中武功高低也是差参不齐,真正顶尖高手无非你祖慕容炎与韩德让本人,而大宋武林亦是精锐尽出,中原、燕云武功本是同源,况且以大江南北对一隅之地,就算不敌,又怎会一阵不胜?只可怜他们领头的姓齐的那个老乞丐没见识,败得一塌糊涂,却不知败在哪里。”
  
  慕容寅脑子转的甚快,揣摩敖青的语气,探问道:“那难道……莫非是和先祖父有关?”
  
  敖青看了慕容寅一眼,转过头抖了下鱼杆道:“你这小子倒也机灵。你们家不是有样家传功夫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嘛?楚王府一战虽说双方是捉对撕杀,但几十号人混在一起,刀剑无眼,哪能当真分得那么清楚。当时与你祖父对阵的是四川唐门的高手唐蛟,唐门也是武林世家,一向以暗器闻名江湖,慕容炎那老鬼便使坏,用你们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伎量,将唐蛟那个笨蛋所发的暗器转了方向,统统打在了自己人的身上,这唐蛟虽然蠢,可却是唐门的第一高手,所使的暗器都是极细极微,细如牛毫,而且全都淬有剧毒,中者纵不速死也是剧痛难忍。虽然他身上带有解药,可双方拼斗之间,哪有余暇解毒?所以楚王府一败,大宋武林,其实是败在自己人的手上。楚王府一役后,你祖父随韩德让奉辽帝召上上京,陈王萧弥俭是韩德让的死对头,派了十六个契丹武士向韩德让叫阵,结果也为你祖父一人所败,用得还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十几个契丹武夫自相攻杀,顷刻便败。”
  
  这两件事情慕容寅可都算有耳闻的了,却未想到原来当年楚王府一役大宋武林全军尽墨,居然是祖父所致,而辽国陈王萧弥俭设鸿门宴,结果契丹武士为燕云高手一人所败之事,他也曾听范西风讲古时说过,当时便觉那位一人独挑契丹武士的高手的手段,就与他慕容家的武功极似,没想到真是自己的祖父。如此小时的一桩桩往事便渐渐清晰起来,记得迁居姑苏以前,家中时常宾客满门,门庭若市,印象里宾客中有汉人,也有身披裘衣的外族贵客,因为辽廷在幽燕的政策是汉人治汉,周遭左右,自当是汉人为多,契丹人少,所以自己对契丹人的印象淡薄。如此说来,祖父当年果然做过辽人的官。时值宋辽征战多年,澶渊之盟后两国暂时息兵,但也不过短短十年而己,之前大宋对契丹是屡战屡败,死伤无数,不仅丧土失地,而且称伏赔款,再难抬头。边关百姓,更是累世受契丹荼毒,宋辽之恨,何止切齿,提起辽人,若非须发皆张,热血沸腾,便是栗栗危惧。但慕容寅自幼便得家人循循诱导,告之自己并非汉人而是鲜卑皇族之后,所以对宋辽之间的仇怨之感并不甚深。但他自幼说的便是汉话,穿着汉服,行汉礼,读的也是汉人的圣贤之书,内心里早把自己当作汉人而非六百年前便融入各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鲜卑。这里还有个典故,他奶奶慕容老夫人当初便对他这忘记祖宗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大为震怒,为此大发雷霆,甚至将他赶出家门,当然对外是宣称他这纨绔逆子嗜赌偷钱。但他后来当着奶奶的面搬出史书引经据典,证明一向被世人视为汉嗣正统的隋唐杨李氏,便有鲜卑血统,唐太宗李世民一生最忌讳别人将他家称为鲜卑胡人,因而自称是老子李耳之后,或说是陇西汉姓大族,关陇西凉王李皓之后,更有离奇说法,说是当年降匈奴的西汉名将李陵之后,总之一味把自己往汉氏名人身上靠。但记得当时有个不识时务的愣和尚便直指他家这个李氏的来源既非老子、亦非李皓李陵,而是鲜卑胡族,为此还差点让李世民砍了脑袋。但无论如何,唐李宗室,却始终与鲜卑脱不开关系,李世民的祖母便是北朝西魏名将独孤信之女,李世民的母亲窦氏也是鲜卑族人,皇后长孙氏——即高宗李治之母亦出自北魏拓跋氏。并且史载李世民玄午门之变杀死兄弟建成元吉之后,李世民入宫便衔着父亲李渊的乳头,父子俩对哭,汉人焉有此风俗?最关键的是,据传鲜卑胡族有父死子娶母为妻的习俗,这个习俗在如今大宋汉人眼中看来无异禽兽乱伦之举,但偏偏在李唐一朝屡现不爽:李世民在他五十多岁时将时年只有十四的武则天召入宫为才人侍奉自己,死后唐高宗李治子承父业,老实不客气地,竟连老爹的小老婆也一并承了,将做了尼姑的武则天从感业寺召回,先拜昭仪,后号宸妃,没几年,竟封皇后。以至于满朝的元老重臣如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名臣轮番力谏李治,言武氏‘曾侍先帝,众所共知’云云,一点也没留面子给皇帝,就差没有直指乱伦了。但高宗李治皆置若罔闻,泰然处之,你说你的,他根本不在意;而这与他的孙子唐玄宗李隆基强夺其子寿王之妻杨玉环为贵妃一事相比,就显逊色了。李唐总总,皆是胡习,而自李唐之后,鲜卑于史中不复再闻,并非灭族,而是早已彻底融入于汉,食汉粟,行汉礼,再难分辨。而自己这家所念念不忘者无非是那五燕辉煌、慕容一姓而已,但自己姓慕容,母亲却是汉人,祖父姓慕容,曾祖母却是汉人,曾祖姓慕容,可曾祖之母又是汉人,便是奶奶自己,也是汉人。所谓胡汉相居,早已血液相交数百年,时至今日,如何再分鲜卑与汉?慕容老夫人听完他这番辩解后目瞪口呆,却又无从辩驳,好在这慕容老夫人亦是出自书香名门,通情达理,自此便不再与这不肖孙子纠缠这胡汉一节,只是暗自觉得慕容家世世代代所期盼的大事、所付的心血,到了他这一代,算是彻底白废了,至于如何对得起慕容家的祖先,也只有等这不孝子将来百年之后自己去和列祖列宗交待了。
  
  慕容寅发了老长阵子的怔,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想必那时燕云十六骑在江湖上的名声定是很大的了,前辈既与我祖父同龄,那时也当年轻,莫不是也与我祖父交过手?”
  
  敖青未防慕容寅有此一问,呵呵笑道:“陈王府一役,你祖父慕容炎方才算真正名场天下,宋辽皆知。当时老夫也还年轻!呵呵!燕云十六骑名满天下,何等嚣张,时人皆晓,若有能独挑燕云十六高手者,定能一夜威震天下,武林称雄,天下第一,永载史册,老夫岂能坐而不闻?世间无数虚伪之人,假言堪破名利,老夫非那等伪作之人,加之年轻气盛,岂有不动心之理?自当心生一会之意,便从天山千里迢迢赶到南京,到了南京,方知所谓燕云十六,除了玉田韩家与你河朔慕容,余皆不屑,那韩德让是辽主的嗣父,萧太后的情人,位高权重,约他单打独斗可不容易,但约出你祖慕容炎,会会你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是不难。只是可惜啊,哎!刚到你慕容家下了战书,便赶上师门有变,老夫不得不再千里迢迢赶回天山,从此后岁月磋砣,沧海桑田,俄如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老夫从此漂泊海上,竟再无机会重返辽境。后来便听闻你家遭惨变,慕容一氏,在河朔已无半点声息,老夫还道你家也与燕云其他几家一样遭人灭门了,想不到今日在这茫茫南海之上,竟还会碰上故人之后,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他言及此,慕容寅低头黯然,道:“是啊!十年前我家确遭惨变,祖父、还有我先父先母,都遭仇人所害了。”
  
  “啊?”敖青闻言大感吃惊,急切问道:“你慕容家的子弟俊杰辈出,你祖慕容炎更是天下罕有敌手,如何会为人所害?莫非是韩德让这厮出手?”
  
  慕容寅听他所问却是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喃喃道:“这个晚辈不知道,那时我还太小,很多事记不太清了。不过应该不是韩德让,据晚辈所知,在我家遭变前几天,韩德让已先遭人所刺了,江湖中传闻,是一个号称‘黑衣白马’的少年剑客所为,前辈应该也听说过吧?”
  
  敖青听他所言哼了一声,不满道:“先莫管他什么‘黑衣白马’,家人遭何人所害你竟一无所知?这等血海深仇,纵是你当时年幼不知,如今你已长大成人,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去查清真相?不孝之至,不孝之至,当真不孝之至。”
  
  敖青连说了三个“不孝之至”,这却是他奶奶慕容老夫人几乎每日必在他耳边叨念几遍的工课,慕容寅从小到大,耳朵里老茧都听出来了,心里直犯嘀咕,这老家伙的罗嗦劲,快可以和我奶奶相比了。
  
  敖青一收鱼杆,却是一空钩,不禁仰天长叹道:“想不到与慕容炎那老鬼南京一别,竟成永诀。如若今生竟再无机会领教你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学,何异于终身之憾?”他说到这,看了慕容寅一眼,嘿嘿笑道:“不过更想不到的是,半月前我那没半点鬼用的大徒弟跑回来,说我的二徒弟让人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破了‘北冥神功’,成了废人,老夫当时还不信,后来差人找回那个已成废物的二徒弟,才发现他竟真是让人给吸干了内力,呵呵!果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时老夫就一阵惊喜,慕容家的绝学重现江湖了。嘿嘿!老夫在海上耳目甚多,你这几个崽子一下海老夫便得到消息,一路追踪到此,昨晚果然听到你小子在练气长啸,嗯!内力还不错,虽然是吸了我徒弟的内力,不过短短十来日能融汇如此,倒也不易了,只是武艺实在太差,实在太差,不堪一击。小子,你还有没什么年长的族兄族叔在家的?”
  
  慕容寅听他话中的意思竟是想问自己家中还有没有其他的高手,好让他过过与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交手过招的瘾,虽然经过一番交谈,他已觉这敖龙王生性甚是豪爽直率,对他戒心和惧心都已消除,甚至还生出几分好感,不过听他如此发问仍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道:“没了,我家现在男丁就剩我一个。”
  
  敖青闻言大失所望,道:“你家就剩你一个了?那你便是你慕容家武功的惟一传人了?可你这小子武功实在太也不堪一击,连老夫半招也招架不了,如何能让老夫领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哎!当真是天不遂人愿。”说罢顿时满面沮丧。
  
  慕容寅虽没什么脾气,可闻他此言也不禁受激,忿忿道:“晚辈再是不济,却也非天资愚顿之辈,况且晚辈年纪尚轻,若能苦练数年,我慕容家的绝学独步天下,将来也未必不能与前辈一争长短。”
  
  他刚说完,敖青哈哈大笑,声透云宵,起身道:“好小子,有志气。这话倒不错,你天资的确甚好。只是武功底子太差,至少要再练二十年才有资格与老夫与老夫一较高下,哼哼!只怕到那时老夫早已埋入黄土,剩堆白骨架了,一碰就喀喇喇响,还拿什么领教你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寅一听也是,他亲眼见过榆枋子和贺鲲的手段,这老酸儒是他们的师父,那自更是深不可测,自己虽然误打误撞凭白捡了贺鲲一二十年的内力,但这辈子恐也未必有他这成就,这老海盗说二十年,怕还是大大抬举自己了,况且那时这老东西都九十多岁了,就算不死,那也是嘴也瘪了、脸也褶了,颤颤巍巍的,连站都站不稳,吹口气便倒,未免胜之不武,想到这不禁踯躅,挠头不止。
  
  敖青走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夫倒有个主意,要论速成,天下武功,无过于本门。本门弟子,最重资质,不幸资质愚顿的,所能容者,不过一池之水。其眼界,不过一井之天。其心胸,不过一渠之宽。所能攀者,不过一丘之高。”敖青说这到叹了口气道:“老夫生平只授二徒,可叹皆平庸之辈,年不过三、四十,限于资质,修为已再难更上层楼,便是由太上老君亲自下凡,再教他们练上五六十年也难成大器。而资质上佳者,学艺不在时日长短,快者十数年,再快者不过数年耳,便可造就顶尖高手,横空出世。其所能容纳者,深如龙渊,广若溟海,无止境,无穷尽,所能达之境界莫不可测也。”
  
  慕容寅听到这,若有所思,觉得对方所言似有深意,随即疑惑:这老头和我说这些,莫非……?”
  
  敖青从他眼神中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这小子甚是聪明,与此等人说话最是省事,不需绕弯子,老夫正是此意,你便是老夫所言的上佳之资,挑日不如捡时,小子,你这就跪下磕八个响头,拜老夫为师吧!”
  
  慕容寅闻言吓了一大跳:“前辈要我拜……拜您为师?”再看敖青,抚髯微笑,目光颇露期许之意。
  
  慕容寅愕然,拜师?这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家的家传武功都不怎么练了,还怎么会去练别人家的武功?况且通过这阵子与逍遥派的人接触,他也发现这派门人相互间仇怨甚深。慕容寅这点甚好,别人的事,要是别人自己不说,他也绝不多问一句,他与李沧海相处也有半多月,对于南宗与北宗的矛盾,李秋和巫行云之间的仇怨,李沧海不主动告诉他,他也绝不会多嘴打听一句。最关键的是李沧海是北宗弟子,似乎对南宗的师兄弟极为厌恶,在西山飘渺峰时她便极尽手段摆布秦公望等人布阵要致榆枋子于死地,同时刚才也看出她对敖青极为害怕,简直畏之如虎,想必双方有着水火不容的仇怨。心道如果自己成了这敖龙王的弟子,那势必成了李姑娘最厌恶的人了,就冲这一点,也绝不能拜这老海盗为师。想到这,他摇了摇头道:“晚辈多谢前辈好意,可恕晚辈不能从命,不能拜前辈为师……”至于为什么不能拜人家为师,这个中道理却不便对人言明。
  
  敖青本来正等着慕容寅欢天喜地地跪下磕头,哪想他竟然一口拒绝,不禁大感意外,睁圆双目瞪了慕容寅老久。慕容寅其实话一出口,便感后悔了,拜不拜师、学不学艺他倒不稀罕,只是这老家伙是个海盗王,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自己雇的那条船还在水里冒泡、十几个船伙计的尸体还飘在海面上,自己这么直接了当地拒绝,那可必定大大得罪了这老头,实在是太欠考虑。
  
  他原本以为敖青必然勃然大怒,大发雷霆,正忐忑不安,担心挨揍,哪想敖青吹胡子瞪眼半晌,忽然双眉一挑,居然笑道:“好一个不识相的臭小子,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投在老夫的门下,这等天大的造化,你这小子居然毫不放在眼里!哈哈哈!慕容家的几百年来一直神神道道,老夫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果然有些门道。”说罢他一手伸出船舷,凌空虚抓,神色凝重。慕容寅不知他要搞什么鬼,好奇地把头也伸出,半晌却不见有什么动静,正疑惑间,忽闻熬青一声大吼,他手所向之处的海面上,竟凭空升出一道碗口来粗的水柱,犹如蛟龙跃水,升出海面三尺来长,而后他翘指若兰花,抚掌轻摆,水龙轰地散开,化作水花四溅。慕容寅从未见过此等情景,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出身于武学世家,于武学一道,虽不通其式然通其理,知道世间武功,有能以内力暗劲虚劲隔空伤人者,如劈空掌、内阴拳等,但都有个限度。庄子于《说剑篇》中曾云: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便道出了世间武功的极限,除非用暗器,否则单纯以内力伤人者,无论是掌力、指力或是剑气,千年以来竟无人能超过十步者。就算是绝顶高手,一般两丈已是极限,而其中最上乘者,也止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他慕容家的参合指等,但那也不足三丈,堪堪十步耳。而以内力隔空取物的,则比发劲伤人更为艰难,江湖中最有名、为世人吹嘘得最赋神秘色彩的“擒龙功”、“控鹤功”、“昆仑勒羁手”等武功,练至最上乘也非于四五尺内擒拿敌人,而传闻中的御剑术,其实也就是施展这类武功,以气御剑。当初慕容寅于西山飘渺峰见贺鲲在丈外擒取李沧海时,已深感震惊,觉得不可思义,甚至一度怀疑贺鲲其实手中藏着天蚕蛛丝一类的东西,使得是障眼法。但今日所见,在这大船塔楼,离水面何止七八丈之远,这老家伙竟能凌空御水,则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非人所能为,内力之强,亦非人所能达之境界。慕容寅把惊骇的目光从海面收回,望着长须白袂,临海御风的敖青,心中大犯嘀咕:莫非这老家伙早已修炼成妖了?否则六道轮回中的人,焉能攒出这般强大的内力?
  
  敖青看出他心中的惊异,冲他挥挥手掌,微微一笑道:“小子,这便是本门逍遥派绝技‘大悲天龙手’之中的‘吟龙汲水’,你慕容家号称独步天下,可曾有此神妙武功?”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慕容寅咋舌半晌,兀自喃喃自语:“照我慕容家的武功,就是练一百年也没有这么强的内力。 爷爷当年也曾说过,武学之中以御气为主的武功,无过十步者,如我慕容家的绝学‘参合指’修练到最上乘,只有武林中号称第一剑的大理段氏六脉神剑可比,但指力所至,也绝不会超过这个极限。这就如同轻功练到极致,哪怕能像达摩老祖那样一苇渡江,也绝无可能凌空虚飞一样,是一个道理。可这老妖怪气之所达,完全不受此约束,内力之强,震古烁今,只怕是老庄再世、达摩老祖重生,也无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内力,他当年还想找我祖父比武,可祖父大人武功虽高,却又哪及此人一半之强?”
  
  其实他却是又让敖青给唬住了,逍遥派的内功在武学中独树一帜,其中最大的特点是内力如同流水一般能相互转移传承,敖青的内力,一半来自自身修炼,一半却是用北冥神功从别人那攫取而来,逍遥派北冥神功开篇要诀便道:“北冥神功系引世人之内力而为我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语云: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其理便是以神功强吸他人内力为宗旨。本来照说北冥神功既能吸人内力以为己用,那凡是会北冥神功者岂不尽可以到处吸取他人内力以贮之,如此岂非可使自己的内力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但事实却完全不是这个道理,世间除宇宙是无穷无尽、无边无涯,其余皆是有形状、有桎梏,如同渊之再深,其深有底,海之再大,其容有量,何况于人。人之丹田气海相对于内力真气,就如同蚊蚋之腹相对于血液,蚊蚋能吸人血,但依其个头大小,腹中所能容下的血液也有多有少,个头大的吸得多点,个头小的吸得少点,亦须得各司其量,否则就必遭其厄。自然界中就常可见惊蜇之后,冬眠一季的蚊蚋,一挨春至,一遇人体,自是拼命吸食,便常有不自量力、贪得无厌者,最终腹胀而死。人也是如此,相对于内力真气,各人视资质而定,亦有大有小,各有其量,若如初春蚊蚋一般贪得无厌,攫取超出自己所能承受之极限的内力,便难免如这种薄翅畜牲一般将自己的气海丹田涨暴而死。而且天下各门各派,内功各不相同,有正有邪,有阴有阳,有采天地之气而修炼,有纳日月精华而修行,亦有用毒虫蛇蚁炼功,更有旁门左道采腐尸污秽以炼气者,其中千差万别,尽皆不如自己修炼来的内力那般好驾驭,若一骨脑不分好歹把他吸来,在体内阴阳正邪、冷热相煎,一个不留神,便会遭这些外来内力的反噬,轻则岔气残废,重则走火入魔而死。所以说北冥神功便如同蚊蚋吸血,看似便宜,但亦如一把双刃之剑,其实凶险无比。
  
  这敖青乃逍遥派传人之中的佼佼者,其“容量”自是超忽常人,但即使如此,他也未能超出世间修炼者的极限,但他所使的“吟龙汲水”,分明又是人力所不能达之境,其实说穿,又是他的障眼法。他的“大悲天龙手”虽已修炼至最上乘,但其实亦只比“擒龙功”、“控鹤功”这等同类武功稍强一点而已,本来他的“吟龙汲水”,在一丈内施展是轻松有余,通常也绝无可能在七八丈处施展,力至海面,已然是强弩之末。然世间之力,原是可以相互叠加的,如同练过飞刀之类暗器功夫的人一般都会一个技巧,便是“子母双刀”的飞刀刀法,两掷两刀,但后刀后发先至,能先于前一刀达到目标,而功夫最上乘的暗器名家,则能练到连珠五刀,后刀一刀比一刀快,最后五刀齐至,如同海浪相叠,一层一层,前浪未尽而后浪至。这其中的速度的毫厘之差,若非大行家,凡人根本无法辨其细微。内力亦是如此,方才敖青施展“吟龙汲水”时使得便是同样的伎量,前力未尽而后力又至,他内力精深,用之不竭,一共叠加十五次,方能将海水汲起,饶是如此,这也已是他武功的极限了,实则已尽其毕生所学了。这看似奇妙,可若将道理说穿,就并非神鬼莫测、不可思义了,其实与慕容家的“斗转星移”一样,同属对力量的巧妙驾驭而已。事实上说到掌力、吸力,其实世人皆有,即使是个完全没炼过武功的人,在半尺之内,也能轻易一掌将灯烛扇灭,或在一寸之内,将一张薄纸吸离桌面,但因为没练过内功,自然力量甚小,不能持久,稍远一点,便不能扇烛吸纸,可若能反覆施力,在一定距离内,仍能将烛扇灭,或将纸吸起,便是同样道理。
  
  慕容寅却不知这个中机妙,又被敖青所唬,自忖以自己这点斤两,莫说练二十年,恐怕就是练上二百年,也无可能赶上这老家伙的本事,要是做他的徒弟,那所有的东西就更是由他所教,更无可能超过他。况且自己连家传的武功都练得不三不四,就莫说再拜别人为师、向别人学艺了,这一较高低之说,还是作罢吧!想到这不禁心灰意冷,先前嚷着“未必不能一争长短”的豪情壮志,顿时烟消云散,跑得无影无踪。
  
  慕容寅沮丧道:“前辈神功盖世,旷古绝今,晚辈亲眼所见,今日是信服了,但晚辈有自知之明,自知资质有限,而且年届二十,根基已固,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就是再练上二百年,也不可能达到前辈的造诣,白白磋砣前辈的光阴,前辈的好意思慕容寅还是心领了。”
  
  他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拜师,其实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要是拜敖青为师,那自己往后的日子多半要和他呆在这大船上做小海盗了,他自幼生活在江南姑苏,水乡园林,听惯了吴侬软语的弹唱,耍惯了斗酒唱曲、行令猜谜的子弟勾当,对这大海高山实在没什么兴趣。而且现在他脑子里全是李沧海,若要他离开李姑娘,那便是拿个皇帝来让他做他也不换,自忖自己就算天资过人,等到二十年后练成绝世武功,再去找李姑娘,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人家多半连外婆都做了。他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从未想过练成什么高强武功来成就什么大事,脑子里只想着跟在李沧海后面,至于以后如何,那也完全没有个计划,
  
  敖青看着慕容寅面露惊羡,正得意洋洋地撸着长须,哪想这小子不知好歹,仍是一口回绝,如此就是菩萨也不禁会着恼。其实习武之人,找一个高明的师父,与收一个天资秉异的弟子是一般重要。武林中历代不乏高手,但不仅要自身武功高强,而且能将自己的武功绝技传承下去,一代胜过一代,方能称为大宗师。然许多人自身武功高强但却未必擅长教徒授课,武林中武功高绝的高手调教出一堆蹩脚草包的徒弟丢尽师门脸面之事从不罕见,而有些横空出世的年少英侠往往师门并无甚大名气,师父亦是武功平平,只是擅于教徒,能因材施教,轻而易举地将毕生所学和心得传授给弟子,发掘潜力,因而造就一代名手。同样,作为师父,寻求一个天资过人、才德兼备的弟子作为传人也是一般困难,其中以逍遥派择徒最严最苛,除了要天资聪明过人,还要相貌俊秀。但这等人世间能寻几个,莫说百里挑一,就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只须具备这两点,别的品行如何,倒也顾他不得了。但凡世间聪明俊美者,无论男女,多是从小就为父母家人宠惯之人,自幼便习惯周围所有人围着自己转,众星捧月般将他捧着,而这种脾性将是终身相随,再难改变,因而多少都有些刚愎自私,遇到同样聪明不下于己,容貌不下于己的人,难免心生嫉妒,因而逍遥派也是内斗不断,同门相残之事屡见不鲜,像敖青自己与师兄北宗掌门杳然子、北宗弟子李秋水与巫行云便是,却是他创派祖师所始料未及的。
  
  但无论如何,一旦遇上心目中的良玉美质,哪能轻易放过,敖青先前得知慕容寅是慕容氏之后时,便心念一动,他慕容氏自晋朝始,从慕容廆、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到慕容冲、慕容超,连继建立前燕、后燕、西燕、北燕、南燕五朝,这一族人才之鼎盛,英才辈出,似乎惟有连续建立西汉、东汉、蜀汉、刘宋的刘氏的人才可与之媲美,更兼个个都是仪表堂堂,相貌出众。心道我逍遥派寻找传人,何须那般大费周章,单去他慕容家寻找不就得了,子弟多半个个都符合条件,像这慕容寅,虽然有点吊儿朗当,但也不失璞玉一块,为可琢之材,更兼宅心仁厚,颇有魏晋古风,为其他逍遥派弟子所不及,实是上上之选。敖青本是做惯了海上群盗之王了,脾气并不甚好,一旦心情不顺,当真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但他心中爱才之心一起,便对慕容寅多加容忍,遭他两次拒绝,好心好意却碰了两次钉子,竟不生气,心中只道良材难寻,须得慢慢来,急也不得,便微笑道:“本来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好勉强你,不过老夫辛辛苦苦教出来个徒弟,却被你小子废了武功,这笔账却要如何来算?”
  
  “这个……”提到这个慕容寅不由踌躇,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那个倒霉鬼贺鲲的内力确确实实是被自己所攫,他出身武学世家,自然知晓习武之人被废了内功,就好比节妇失贞,同属生不如死之痛。如此说来,这笔账却不好算,自己欠人家个徒弟,难道当真要把自身搭上赔给他不成?
  
  慕容寅正琢磨着怎么应付敖青的说服,忽觉敖青神色有异,刚想询问,却见敖青牙关紧咬,颌骨突出,额头青筋暴现,渗出密密的汗珠,攒到豆大,滚落而下。他心下奇怪,如今正值初春,虽然位处南海,天气倒并不觉得怎么热,怎么这老头拼命地冒汗,睢这模样倒是牙疼似的,可就算是牙疼,也不至于疼成这样。他正嘀咕着,已见敖青嘴唇泛白,双手微微颤抖,显是在忍熬着一种剧痛,心下不禁担心起来,正想张口唤人,却见敖青颤颤地举起一只手,摇摇头阻止他,颤声道:“不……不要叫人。”接着盘腿坐下,伸出一指指着塔楼楼梯道:“你……你先下去罢!”
  
  慕容寅心中疑惑,可又不敢违悖,只好“哦”了一声,下了楼梯,下到第二层,便有三两侍者来引他进船舱。李沧海和元昊两人正愁眉苦脸地坐在舱内,一见他来,都高兴地站起来,见他安然无恙,方才放心。不多时有侍者将饭菜送来,三人才知已至午时了。用过午膳,元昊望着窗外茫茫大海,发愁道:“百日之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如果在一月内我再不找到表姊回兴州,父王的伤势,恐怕就危急了。如今被这群海盗困在这海上,那可如何是好?”他虽年少,但人甚是沉稳,虽心急如焚,但仍不失镇静。慕容寅一想也是,西夏贺兰山,与这南海之涯,真是一个天涯,一个海角,就算是快马加鞭,走最快的路线,那也得横穿整个大宋国,当年唐明皇时杨贵妃突然心血来潮要吃荔枝,从岭南出发,一路上不知撞死多少路人,累死多少快马,也要六天赶到长安。这里最近的港口是广南西西路的雷州港,要从雷州出发,多半是山区,须得到了荆湖路才有宽大的官道供快马奔驰,如此算来,一月时间,并不宽裕,还得要先找到李姑娘的姊姊。况且现在还是被人囚禁在海船上,这敖龙王性情难测,在他手头上连性命能保多久尚且不知,天晓得哪年哪月才能回到陆地,就算有那一天,多半元昊爸爸的坟头连树苗都长老高了,想到这,也不由为义弟发愁。
  
  李沧海却微微一笑,道:“你们俩不用太担心的,用不了两天,咱们就能回到陆地上了。”
  
  元昊和慕容寅见她说得胸有成竹,不像安慰,知她性子敦厚,说出话来必然有根有据,都是又惊又喜,忙问她为何。李沧海只是卖着关子,笑而不答。
  
  果然次日天明,三人起床一看,船正向北航,午时已近琼州岛,隐隐可见海岸线。这时只见迎面驶来一艘中小号的商船,两船驶近,便各有水手到船头挥旗辨明身份,三人正自惊异,已见敖青铁青着个脸走来,命三人跟随他上了一艘小舢舨,驶到商船下方,便有人放下吊板将三人拉上,上得商船。四人一上船,这商船便张帆掉头,继续北行,而船上所有人都对敖青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奉若神明,连带慕容寅和沧海元昊三人都占了不少光,显然也是敖青的部属。李沧海抽隙与元昊和慕容寅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说她所料,果然不错,二人也做鬼脸还之,结果却被敖青看到,哼了一声,吓得三人脖子一缩,再不敢乱动。
  
  天未全黑,商船已至一个港口,慕容寅以前虽未到过这,不过凭籍以前读过的书志判断,也知这里必是广南西路的雷州港。慕容寅大奇,和元昊一起再三追问李沧海,到底她用了什么手段让这老海盗头子把他们送回陆地上来。李沧海唉声叹气只是不肯说。三人正嘀嘀咕咕,一旁的敖青冷哼了一声,对李沧海道:“丫头,老夫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这两个臭小子都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岸上来了,现在该说出老夫要的东西到底在哪了吧!你若再不说,老夫就把这两家伙再扔回海里去。”
  
  李沧海看看慕容寅和元昊,再看看敖青,知他说得出做得出,叹口气道:“祖师爷传下的那些武功秘笈和医药典籍,大部分已由师兄搬到了大理无量山,我差不多都看过,里面并无师叔要的东西。师叔若是不信,那便随我到大理无量山,便知师侄并未瞒你。”
  
  敖青闻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敖青一世英雄,临老了竟还要被个小丫头支使得团团转,当真是岂有此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就带我去无量山罢,我知你师父杳然子那老鬼以前是大理人,曾在那山里挖了个大洞当巢穴,你将他搬过去的书籍医典统统拿出来瞧瞧,若果真无用,老夫也不怪你,放你三人生路。”
  
  接着他不由分说,命慕容寅去买了一大堆干粮酒水,然后雇了几辆马车,一行四人,便向北进。不日便穿过邕州,再往北就是山区,山道崎岖,车马寸步难行,四人只得换了骡子来乘骑,元昊生长在西夏,只见过高头大马,从未见过这种似马似驴的东西,着实惊奇了一阵。一路上敖青似心思忡忡,脸色难看,寡言少语,慕容寅见他脸拉得老长,也不敢触他霉头,而且知此人武功绝高,三人谁也不敢心生逃跑之意,未几日,已至特磨道,竟已是大理国边境了。
  
  路上李沧海寻隙偷偷告诉慕容寅和元昊,二人才知前因后果,才晓得她这位师叔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海上皇帝不做,要跑上岸带着他们在山里东奔西跑,原来竟是因为练北冥神功走火入魔。而她这位师叔的来历,以及逍遥派之所以会分成南北两宗,说起来却颇为曲折:当年她师祖曾收过三个弟子,大弟子便是因为练北冥神功,从别的武林高手那滥攫内力,最终岔了内息,遭这些外来真气反噬而走火入魔而死。从此她师祖便将此引为戒,禁止门人滥使北冥神功。后来她师祖把逍遥派掌门之位传予她师父杳然子,结果这位敖师叔不服,与杳然子争执,师兄弟两人大战了几百回合不分胜负,敖青一怒之下反出门去,离开天山到了南海自立一派,仍称逍遥派,是为南宗。往后数年,敖青多次率徒前往天山挑衅,虽然都未讨到便宜,但内力却一次比一次深厚,武功一次比一次精进。就在七八年前,李沧海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时,一日杳然子带着她在山间漫步,又遇到师弟前来挑衅,两人再次大战,但这次敖青武功之突飞猛进、内力之雄厚强大,却大出杳然子的意外,竟被他一掌震伤心脉,方知他这位师弟终究是忍不住,也以北冥神功攫取别人的内力来提高自己的武功。
  
  说到这,李沧海秀面黯然,双目垂泪,道:“师父被师叔震伤后,没多久便去世了,去世前再三叮嘱师姊、师哥和姊姊,研习北冥神功可,但千万不能用以强攫别人内力,因为天下各门各派内功千差万异,攫取来的内力,始终不如自己修炼来的好驾驭,况且强攫他人之物,终究戾气太重,用佛家的话说,就是有损阴鹜,始终难免要遭报应。照师父的解释,每强攫一分内力,就要有相应的道家或佛家修行来化解,可无论是道家是佛家,修行到一定程度者,又怎会主动去攫取别人的东西呢?所以我师门下,师姊、师兄还有我姊姊、包括我,人人都知道北冥神功的修练方法,但却一次也未敢用过,就是这个原因。师父还说,以师叔的悟性和修为,研习本门武功,无论是练小无相功还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都可成为当世顶尖高手,大可不必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用北冥神功去吸别人的内力来走捷径。此无异于饮鸩止渴,凶险之极,只可惜师叔太性急了,太急于打败他,以证明他的南宗才是逍遥派正宗,才最终走上这条险路。师叔的悟性天份都远高于大师伯,但这样下去,越积越深,却终究要走上我大师伯的路子。”
  
  听到这慕容寅恍然,心道难怪那日在船上老海盗与我说话说得好好的,忽然脸色变得那么难看,嘴唇发青,满头大汗,原来是走火入魔,内伤发作了。想到这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家传内功可不多,大多可都是从贺鲲那捡来的,莫不会哪一天也突然走火入魔?不由得头皮发麻,额头冒汗。
  
  李沧海正和慕容寅元昊说话,忽闻身旁一声冷哼,原来敖青内力精深,只须稍一凝神,周遭所有动静便无能逃脱他的聆听,听到李沧海的议论,大感不以为然,不屑道:“小丫头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李沧海看了敖青一眼,并不与他争辩,说道:“我逍遥派的来历,师叔定是十分清楚的吧?想当初,五代十国之乱还尚未平,陈抟老祖在华山修行,便有许多人前去拜师投靠,要和老祖学道,当时老祖便在这许多人当中挑选了些有慧根的留在华山同他学道共同修行。在这些老祖新收的弟子中其实有一些人曾是诸侯手下叱咤沙场、杀人如麻的猛将军,有些是飞檐走壁、天马行空的独行大盗,又有些是像传说中精精儿、妙手空空儿一样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这些人在投入老祖门下后,都放弃本身的武功,一心向老祖学道。但作为习武之人,毕竟是不甘心自己的当初苦练数十年的武功绝技就此消失世间,所以他们便把自己的毕生绝技录书成册,存在华山之中……慕容坏蛋,先前我和你说的那个道教宗师,就是陈抟老祖。”
  
  说到这,边上听的慕容寅却是忍不住要插嘴道:“我说呢,你们逍遥派怎么那么厉害,我一直还以为是出自吕祖门下了,原来是出自陈抟老祖。别的人我可能不知道,这陈抟老祖我却是听说过很多的。传说老祖自幼便聪明绝顶,凡世间事,无不一点就通,一学便精,不仅是道家修行,百家经史、书法丹青、兵家纵横……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更自创内功修行心法、武功拳路,最神奇最有名的据说便是‘睡功法’,在此之前所有修练内功的人都只能在清醒的时侯修练,所得修行有限,但老祖的‘睡功法’却是奇想天开,在睡梦中竟然都能导引内力、自行集气修行。所以世人传说老祖一睡百日,越睡却是越精神、越长命。要我说人一生有一小半时间都在睡觉,如果要练功的话,不睡的时侯便要打坐练功,那这人一辈子还有多少时侯可以出去走动的?所以我是最不爱修练什么劳什子内功的了。老祖这睡觉练功的方法着实不错,凭白比别人多出大半时间的修练,难怪你们这一派的门人内力都比别的门派深……”
  
  慕容寅正滔滔不绝地卖弄见识,那边敖青早已不耐,逍遥派脱胎道教,出自老祖,是以对于老祖的种种事迹,他从小在师门里早就听得耳里老茧直起了,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慕容寅吓得只得马上闭嘴,一手捂着嘴巴,两眼珠却不服,仍在滴溜溜地转悠。
  
  李沧海微微一笑,接着道:“慕容坏蛋所说不错,正是如此。那时老祖不过方才五十来岁吧,我们的开山祖师爷也还只是老祖身边的一个贴身道童,自幼陪着老祖,或在洞中修行,或云游四海。到他成年时,已是老祖身边最得意的一个弟子,百家经史、书法丹青、兵家纵横、医术卜卦、奇门遁甲……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老祖也常赞咱们祖师聪慧悟性更在他当年之上。只可惜咱们的祖师爷,惟独对道教修行不感兴趣,偏偏对于武功一门最是痴迷,在学完老祖自己所创的武功之后还不够,又翻出老祖书房里的那些其他师门弟子录下的武功秘笈、内功心法,潜心研究,最后竟从中悟出了以吸夺别人内力为主的北冥神功和能兼通各门各派武功绝技的小无相功。而老祖毕生修行和贡献,自认为最大的却还是在于道教,指责祖师爷放弃道教修行,去钻研旁门的武功,是自取其祸,功力越深,就偏离正道越来越远,将来越难化解。如此劝了祖师爷几次不听后,老祖也发脾气了,逼着咱们祖师爷下山自立门派,从此不得以老祖弟子的名义行走江湖。咱们祖师爷无奈,苦苦哀求无果之后,只得下山,开山立派,便是咱们逍遥派了。”
  
  敖青听到这鼻子里又是哼了一声,不屑道:“师尊博百家之长,自悟绝学,既自有满腹珠玑,早就应该破门开山,何必仰人鼻息,受那老牛鼻子的鸟气,那希夷老道,我瞧也平常。世人说他羽化成仙,我瞧也不见得。大师哥走火入魔那会儿,师尊带着我们和大师哥上华山去找那老牛鼻子,求他传授化解之道,哪想一上山就吃了三天闭门羹,师尊领着我们直跪到第三天老家伙才露了个面。结果那牛鼻老道看了大师哥的病情后,说这是‘武学障’,出自心魔,也就是佛家所称的‘魔障’,大师哥天份有限,修养不足,已经到他修行的尽头了,要化解只能靠自己,旁人是帮不上半点忙的。还埋怨大师哥用北冥神功吸人内力,本因有此报,要想活命,就要把他的武功尽数废掉,然后留在华山和他学道。哼!这老牛鼻子故弄玄虚,世上哪有师父和徒弟抢门人的道理。习武之人视内力如性命,焉肯散功,大师哥自然不从,说无论如何也不愿散功,抵死不肯……”
  
  “那倒也是。”慕容寅心道:“若我本来就无甚内力也就算了,若辛辛苦苦地攒了几十年内力,一朝被人化去,换我也是抵死不肯。”
  
  “……后来任由师尊怎样苦苦哀求,这牛鼻老道就是不肯传授化解之法,最后竟丢下句话说让师尊干脆把大师哥送到少林寺去得了,看看那的老和尚们有没有办法……哼!释道两家,本已大相径庭,他既号称神仙,焉会无化解之法,却让我们去找和尚,这老道不是存心气人是什么?师尊无奈,只好领着我们下山。回去后没多久,大师哥终于发作,被自己的内力反噬,极尽痛苦发狂而死。哼哼!这大师哥便是师尊的独子。师尊痛心大师哥,认为是自己专授大师哥武功而害了他,没多久便也郁郁而终。临终前却偷偷和你们师父耳语,让他上华山再去找老牛鼻子,定是叫他再去求老道传授化解魔障之法。”
  
  “不错。”李沧海接道:“我师父是说过,他接任逍遥派掌门之后,便尊祖师爷之命上华山再寻老祖,并在华山住了好几年,后来老祖于莲华峰张超谷羽化之时,也是师父侍侯的。但师父并未说老祖有传他什么化解内力反噬和冲破魔障的方法,只和师父研经论史,讲道说法,再就是说些‘否极泰来……月有盈亏、物极必反……’之类的道理。师父也说自知自己天份有限,修为也快到头了,也不敢再强行修练内功,所以才会内力不及师叔……”李沧海说到这,泪水不禁盈盈而下,想是想起昔日师父爱惜自己的情形,“我师父的内力全是靠自己修练得来的,自是不及师叔深厚,这师叔是知道的吧,若我师父有更进层楼的办法,那大可去江湖找几个大奸大恶之徒吸攫他们的内力,又怎会因为内力不及而被师叔你打伤呢?”
  
  
  敖青想了想,觉得似确有几分道理,然而随着身体里几大要穴最近越来越疼痛难忍,知是随着自己走火入魔越深,发作已在旦夕之间。此时他的心态就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手中抓到什么便是什么,纵是根没用的稻草或是别人的头发,也绝不会轻易放开,又怎会轻易放弃看似可救性命的一根木头呢!就算明知李沧海说的有道理,那也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想到这不觉敖青心里烦躁,大声道:“你这女娃子废话少说了,不管你师父有没传你化解之法,你既过目不忘,又聪明绝顶,看过天山藏经阁里我逍遥派所有的医学典籍,那你便给我想个法子出来,要不然……”
  
  敖青话音未落,左手忽地一张,内力一吐,随即一收,一旁的慕容寅蓦地只觉一股极大的吸力向自己袭来,还未及反应,人已向敖青扑去,咔的一下,脖子已被敖青紧紧抓住。敖青大声道:“女娃儿,听好了,你若不想出法子来,那你这相好小白脸的脑袋就得被我捏下来。”
  
  李沧海听到敖青说到“相好”,脸上一红,见慕容寅被敖青掐得满脸胀紫,双手乱舞,不禁大急道:“师叔快点放手,这人和我们逍遥派可是半点关系也无的,不如你先放了他,我们再从长计宜,慢慢想办法。”
  
  敖青摇头道:“不行,女娃儿做事都是拖拖拉拉的,若容你慢慢想,等你想好老子两腿早就蹬直了,你得快快想。”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沧海仍是急道:“师叔快快放开他罢!你的目的是化解魔障,师侄虽一时想不出办法,但也知魔障起于戾气,每杀一人,这戾气便要增加一分,陷入魔道也就越深,师叔学识丰富,博古通今,这个道理定然是晓得的。”
  
  敖青脑筋瞬间急转,心道这女娃儿的师父是被我打成重伤后死的,那必是不肯卖力替我想法子,多半还会想着替师报仇,让我走火入魔的更快点。碍着长幼尊卑,自己一派宗师,又不好对个小姑娘用强,免得落得个欺凌后辈的名声,传出去忒也难听。如何才能让她乖乖地、心甘情愿地替自己想办法呢?一转眼瞥见手中拼命挣扎的慕容寅早已两眼突出,舌头伸出了,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哈哈大笑一声松开手,反手又抓住慕容寅后颈的“玉枕穴“,对李沧海道:“老夫想出法子了,不怕你女娃儿不卖力。你们俩个自管往前走吧,老夫办完事,自会与你们会合。莫想着使诈,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有办法抓你们回来。”说罢抓起慕容寅腾空而起,几起几落,已不知所踪。
  
  李沧海和元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知他所言非虚,元昊是西夏世子,当真是个有“庙”的和尚,这敖龙王武功高得不可思义,若杀到西夏,还真无人挡得住他,父王母后可都有危险; 李沧海更有姊姊和师哥在外,心道师哥打不得打过师叔尚不好说,姊姊那肯定是打不过的,心道这位敖师叔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若自己现下逃走,多半他找不着我便会去找姊姊的晦气。再则两个人都挂念慕容寅的安危,也不愿就此逃走,反正都是要去无量山的,特磨道虽然已近大理边境,但要到无量山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兄妹俩只好搭伙骑着骡子进了大理境内,继续进发。
  
  这边慕容寅被敖青挟着在山道飞奔,路上只觉敖青向一堆草丛拍了一掌,从里边传来“阿”得一声惨叫,接着便觉耳边疾风呼呼,也不知奔跑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小山尖上被放下来。一落到地面,他揉揉发疼发酸的脖子,嘴上没敢说什么,心里正在逐一问侯敖青的家人。抬头却见敖青正做手势,对他示意禁声,再看地上,竟不知何时躺着一个乞丐,慕容寅未及吃惊,顺着敖青手所指的方向,只见前方山道上又有十七八个乞丐正在赶路,而这条路似乎是前不久刚路过的。慕容寅心中纳闷,小声问道:“前辈,这些人好像是丐帮的,怎么会跟在我们后面?前辈又是如何知道?”
  
  敖青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忒也没有见识,老夫要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那一大把年纪了岂不全活在狗身上了?以后记住,在江湖上逛荡,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吃饭慢下箸,睡觉要开窗,任你武功绝顶,盖世无双,蒙汗药和迷魂香都是你的克星。你小子现下内力不浅,就算练不成顺风耳,可平日只须稍一凝神聆听,方圆百丈之内,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还是能听到的。”
  
  “原来如此。”慕容寅恍悟,当即秉息凝神,专心聆听那十几个乞丐说话,隐隐听到一个老丐道:“马小六和牛豹去探路,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两家伙误事,可莫再把‘点子’跟丢了。”
  
  慕容寅但觉这说话声很耳熟,似在哪听到过,稍一回忆,便即恍悟,似乎是那日在无锡郊外城隍庙里听到过的那个高声唱颂什么狗屁“三大宝训”的一个老丐,心道是了,这老丐便是那个西南分舵的洪舵主。既号称西南分舵,那么从川贵到大理的丐帮弟子,该就都是由他统领。当初他们在江南苦苦追杀的“点子”便是义弟元昊,今日又在此出现,定非巧合,莫非丐帮又发现义弟元昊的行踪了?心想自己一行人在雷州港登陆,到今日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就追来了,丐帮的耳目消息竟然这般快?真是叹为观止,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
  
  果然另一个乞丐道:“洪舵主莫担心,马小六和牛豹做探子的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一向可靠的紧,不曾出过什么纰漏,想必一会儿便到。”那洪舵主“嗯”了一声道:“如此就好,对方的手头子甚硬,万万大意不得,这回除了慕容家的人插手外,连‘冥海龙王’敖青那个大海盗头子也掺和进来了。咱们已请了帮主他老人家亲自出山,估摸着不日便到,所以现在大可不必与他们硬拼,只须掌握‘点子’的行踪,莫再跟丢了便好。”
  
  慕容寅听了暗暗吃惊,心道那日鲁鲁莽莽地追了义弟元昊,果然已是大大得罪了丐帮,他们竟已查明了自己的身份?果真神通广大。想到丐帮势力之大,遍布天下,得罪了他们,那当真是后患无穷,想到这不禁暗自发愁。敖青却冷笑一声,自语道:“叫化子狗胆包天,已知老夫身份,竟还敢跟踪,小子,你猜猜,老夫要怎生发落这几个叫化子?”
  
  慕容寅看了敖青一眼,心道你武功了得,心肠狠辣,那无非是宰了这几个乞丐还能如何?于是伸出手做了个刀斩之势。哪想敖青嘿嘿一笑,摇头道:“若就一个杀字这么简单,老夫还让你猜个鬼?嘿嘿!老夫要做什么,那是你这小子一万年也想不到的——老夫要打劫。”
  
  “打劫?”慕容寅一听差点没乐出声来,打劫叫化子?亏这老海盗会想得出来,忙问道:“那前辈要打劫这些叫化子什么?铜板,还是馍头?这些东西可是这些老小乞丐跪地哭嚎讨来的。除了这些他们就剩下讨饭的碗了,那可是人家混肚子的家什。”
  
  敖青仍是摇头,道:“再猜,让老夫看看你小子够不够机灵。”
  
  慕容寅想了想,搔头道:“不是劫财,那总不会是劫色吧?”
  
  敖青啊呸了一声,笑骂道:“臭小子不积口德,当真是桃枝丫盖房子,也不是什么正经材料。老夫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会喜欢那调调?给你机会再猜一次,若再猜错,老夫拗断你的孤拐。”
  
  慕容寅知这老头暴脾气,喜怒无常,自己不遂他心意,搞不好还真要吃苦头,皱眉想了会,犹豫道:“前辈真要打劫?难不成是要打劫这帮叫化子的武功?”
  
  熬青眉毛一挑,微显惊异,问道:“果真如此,你是如何猜到?“
  
  “果然如此,幸好猜中了。”慕容寅暗舒口气,道:“晚辈已知前辈门派中有一门绝技叫‘北冥神功’,专是用来打劫武林高手的内力,这帮叫化子穿得又破又脏,饿得皮包骨头,几条烂命比我还落魄,真可是财色皆无,除了有点武功,对前辈怕是全无用处。不知晚辈所猜,是也不是?”
  
  敖青闻言冲慕容寅瞪眼半晌,良久才道:“你小子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居然让你猜中了,嘿嘿!不过这些叫化子武功低微,内力粗浅,又乱七八糟,老夫焉能看在眼里。此番打劫他们武功,却是另有用途……”说到这他眉头一皱,眼神忽现悲凄,似想起什么伤心晚事,嘴一扁,居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慕容寅哪知他说哭就哭,骤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心道这老头的这个古怪脾性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顿起惺惺相惜之意,赶忙开解道:“前辈何事如此悲伤?”
  
  敖青哽咽道:“……呜呜,没啥,老夫子只是看到你这臭小子如此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可转眼就要变成死人,心中不忍啊!”
  
  “啊?”慕容寅吓得惊叫一声,问道:“前辈何出此言,晚辈好端端的,怎会变成死人?”
  
  “哼哼!”敖青冷哼一声,接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道:“老夫那死去的儿子要是也能长到你这年岁,那定然也是像你一样长得身强体壮、聪明过人,纵然比不得潘安、宋玉、公孙子都,那也当是一表人材,翩翩浊世,能讨得无数女娃儿欢心,呜呜……可他才不到十三岁就死了,老天啊……你不公啊!要我敖青绝子绝孙,老子就跟你没完没了……”哭罢瞪着慕容寅恶狠狠道:“越看你越有几分像我那短命鬼儿子,可你小子能活奔乱跳,风流俊俏,到处招蜂引蝶,享尽人间福份,我儿子却要黄泉下做鬼,受牛头马面欺负,天下哪有这等不公之事?哼哼!老子越想越有气,那个臭丫头死活不给老夫想办法,老夫现在要把这些乞丐乱七八糟的内力真气统统封到你这臭小子身上,让你小子也尝尝真气反噬、走火入魔之苦,看那小娘皮有没法子。”说罢哈哈狂笑,竟是已露癫狂之态。
  
  慕容寅又惊又怒,前几天这老头还哭着喊着要收自己做徒弟,怎地说翻脸就翻脸?不禁手脚全慌,心中更是大骂:“你死了儿子关老子屁事?少爷我长得聪明过人、风流俊俏,那是俺爹妈有本事,又碍着你这老鬼何事?挨打的狗子去咬鸡,怎地尽拿别人出气。死老鬼打劫别人内力走火入魔,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竟要拉我下水,当真是八斤半的老鳖吞秤砣——端得是个狠心的老王八,如此恶毒阴损,难怪要死儿子。恨只恨自己武功低微,自打离开姑苏以来,一路上都是受人胁持,任人摆布,全无半点反抗余地。”
  
  两人这番哭闹,早把丐帮众弟子惊动,循声包抄上来,一眼望见地上躺的那乞丐,顿时惊呼不已,喝骂声阵,纷纷抄出各自兵刃,将敖青和慕容寅团团围住。慕容寅心乱如麻,头皮发炸,对众丐的惊呼喝问置若罔闻,浑然不觉,心道:“这些臭乞丐多半是那个狗屁‘宝训’背多了,脑子都不大好使,既见这天下第一煞星在此,不敢快分散各自逃命,居然还敢围将上来,真是不知死活。不过你们死不要紧,可要累得小爷我受罪了。这老甲鱼说得出做得到,天晓得他要使什么狠毒手段,近日与他们逍遥派的人在一起,常听他们说什么内力反噬走火入魔如何如何,这人平日里乱吃点东西都会坏肚子,若真将这般多乱七八糟的真气都灌到自己体内,焉还有命在?”想到这脑筋急转,瞥眼望见数丈外的一个山涧,心想这些倒霉的乞丐顷刻便要被废去武功,若将他们都打下山去,未必便死,多半还能捡回半条命。到时看你这狠毒老鬼如何打劫他们的内力。
  
  他本非好勇斗狠,但亦非婆婆妈妈一味示弱之人,既有自救之法,便毫不犹豫,使出慕容家家传掌法,出手就向那洪舵主攻去,心道这帮叫化子自是以这舵主为首,当先拿下他。那洪舵主使的是一条九节钢鞭,既为丐帮舵主,主掌一方,地位显赫,在帮中仅次帮主与长老,武功甚是不弱,慕容寅一掌挟雄厚内力劈来,但见劲风疾冲,霸道之极,洪舵主只觉气息窒滞,不敢硬挡,赶忙侧身避过,但仍为慕容寅掌风带到,顿觉遭飓风侵袭,全身重心尽失,不禁心中大骇。先前已有帮中弟子告知他慕容寅的身份,心道慕容家虽在江湖息声十来年,但当年在河朔一带名声着实响亮,其子弟果然武功非凡,不可小觑。慕容寅这月余虽然东奔西跑,但一有空闲便潜心钻研家传武学,又加上有李沧海从旁指点,精进甚速,虽然在敖青这等绝顶前辈高手面前仍无反手之力,但武功早已非昔日可比,一掌不中,二掌便至,三掌绵绵而上,掌掌挟着雄浑无比的劲力,势不可挡,将对方逼向山涧边,那洪舵主节节闪退,全无反手之力,一身高明的武功,竟无丝毫施展余地,饶是如此,仍是在慕容寅出第四掌时抵受不住,惊呼一声,竟被一掌袭下山涧,那山涧约有二三十丈之高,洪舵主身躯庞大,落水后顿时溅起一阵水花,颇为壮观。其余丐帮弟子见舵主遇袭,又惊又怒,纷纷持兵刃围上,慕容家的“斗转星移”最是不惧群殴,慕容寅或借力使力,将近身的丐帮弟子推出,或以施以掌力拳风,将稍远处的帮众逼下山涧,十几名余下丐帮弟子武功皆低于洪舵主之下,更是无力抵挡,只听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不过顷刻,竟全被慕容寅打下山涧,一个个在水中扑腾喊叫,也不知有无死伤,着实狼狈不堪。
  
  敖青开始见慕容寅突然出手先袭丐帮,颇觉意外,还未反应过来,见了慕容寅的身手,眉头一皱,忍不住破口大骂:“臭小子蠢笨得可以,你慕容家的武功向以轻灵机变为主,哪似你这般使的?打个破乞丐,居然还要出到四招以上?丢人之极。姿势难看之极,像劈柴一般,对付几个叫化子,也要用到‘斗转星移’?动不动就把看家本领使出来,你慕容家哪还有什么镇宅之宝?慕容炎这老鬼有你这笨孙,实在是家门不幸,当真要让你气得从棺材里蹦出……蠢货,此掌要一出即敛,势不可尽,力不可老,哪像你这般往吃奶处使劲的?倘若遇上高手,趁你回势之际反击便可取你性命……”慕容寅被他骂得面红耳赤,但他所说一字一句,却全牢牢记在脑中。
  
  待到最后两个丐帮弟子被慕容寅打下山涧时,敖青才恍然回过神来,但为时以晚,十几个叫化子全在二三十丈下的山涧水潭里扑腾,但凡没有摔死的,爬上岸来,相互掺扶,冲上丢下几句狠话,便连滚带爬逃命去了。若要再纵身下去一一捉回,虽非不可,但那忒也麻烦了,气得破口大骂:“臭小子诡计多端,真当狡猾。”
  
  慕容寅心中得意,笑道:“嘻嘻,晚辈这也是耗子上吊,还不是让前辈这只猫给逼的?”
  
  敖青哼了一声道:“且莫得意,你当赶跑了这帮叫化子,老夫便无法泡制你不成?前方便是大理境内,老夫带你到大理天龙寺去,打劫光那帮段姓老秃驴的内力,让你消受。”
  
  这个慕容寅却不怕,心道大理段氏子弟众多,高手如云,传说中的段氏六脉神剑更是神鬼莫测,恐不是你这老甲鱼能抵受得住的,打劫天龙寺?怕不是在胡吹大气吧!于是嗤笑道:“晚辈素闻大理段氏六脉神剑精妙无比,天下无敌,神往以久,只是苦于无缘一见。正所谓赶早不如赶巧,若有前辈相带,那当真是求之不得,大快生平。正好见识见识前辈盖世神功,如何大败被人吹嘘得神乎其神的段氏六脉神剑。”
  
  敖青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并不以为忤,正色道:“六脉神剑神乎其神,倒不全是吹嘘出来的,有道是‘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江湖中也并非全是欺世道名之辈。说实话对段氏的六脉神剑,老夫也并无几分把握,只是既为习武之人,知世间有此神妙武功,若不亲见领教,到底是终身之憾,老夫年轻时便多次有意上天龙寺讨教,只是一直听说这六脉神剑甚是难练,几十年来天龙寺中并无高手完全练成,去也白去,如今赶早不如赶巧,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上天龙寺走一遭。”
  
  慕容寅吓了一跳,这老家伙当真是急热性子,讲风就是雨,说去就去。天龙寺与大理皇族相关甚密,到底是人家的地盘,他武功虽高,只怕到了大理也是人单力薄,要是打不过人家,他一把老骨头折在那倒不打紧,却要连累得自己得得罪大理,搞不好还要被段氏的人大卸八块了。但此时他身不由己,被敖青拉着手便走,熬青轻功高绝,未跑几步,倏地便上了树,拉着他在树冠上飘行。慕容寅轻功身法并不甚好,在树上远不及敖青那般轻灵飘逸,好几次若非敖青拉住,差点便跌下树去。如此未跑几里,敖青也不耐烦道:“你小子轻功忒也差劲,照这样跑,还不如骑骡子上官道快,等跑到天龙寺,怕是和尚们都圆寂了。不行,得想法子。”他皱眉想了会儿,叹道:“没奈何,大不了算我老人家再吃点亏,教你点逍遥派的轻功心法,你小子记住了,现学现练……”先前李沧海也曾教过慕容寅些逍遥派的提纵飞跃的基本心法,但却未教他如何在空中前转后折、横窜纵跃的更复杂高明的轻功,敖青教人甚无耐性,快快地讲解了一遍便命慕容寅演练,结果头一遍慕容寅窜出两树之远后便踩断一根枯枝上摔下,灰头土脸不说,还劈头盖脸挨了好一顿羞辱臭骂,总算他灵性不低,敖青讲解第二遍时他便一字不漏地统统记下,依法施展,提气纵跃,小心翼翼地从一树跃到另一树,不一会儿,胆子便大了起来,匀着内息,手脚身姿也更加稳当轻灵,竟也能在树冠上纵跃横窜,轻灵如鸟,就如同当日在西山飘渺峰上见李秋水在树上飘行一般无二,心中不禁大喜,忍不住放声大叫,口中嘟噜道:“今日总算不吃亏,学会这等高明轻功,将来若遇强敌,打不过咱还能跑,这谁都追不上。”
  
  后边的敖青一下就飞身赶上,听他口中之语,不禁大怒,啐骂道:“没半点出息的混小子,还没和人交手就先想着逃跑,真是丢尽你家风颜面,慕容炎那老鬼要还在世,听到他龟孙子这般没出息,怕也得再气死一回。”他嘴上虽骂,心中却不由暗道:“这小子虽然混账了点,但灵性却是甚好,一点就通,这可正是本门门徒要具备的第一要素,灵性越高将来的造诣愈高,勤奋倒是其次,可我那两个废物徒弟,却有哪个及他,而且比北宗的那几个男女也多有不如。”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徒弟,敖青就不免烦躁,北宗弟子无论是无崖子、李秋水,或是巫行云,个个都是天姿纵绝,莫说将来修为无可限量,便是如今,也已非同小可了,当初二徒贺鲲武功未被这小子所废,还尚可与北宗弟子一较长短, 如今却成了个内力全无、身中生死符的废人,全靠自己勉强配出生死符的缓解之药续命,长徒榆枋子就更是不足一提了,竟连几个绿林草莽乌合之众都能把他打成重伤。想到这他不禁长吁短叹,自己武功虽然超过师兄杳然子,但收徒和教徒的本事却都不及他,这逍遥派南北两宗的较量,如今已然落了下风,若再后继无人,将来终究是自己这边要大败亏输。
  
  慕容寅近日早已习惯了敖青的臭骂,心下终于明白为何那个讨厌鬼榆枋子碰到师父,会像小鬼见钟馗、老鼠见了猫一般,腰都没直起来过,原来都是让这老鬼给骂的。就凭这一点,自己死活也不能拜他为师,如今非他门人,让他骂也就骂了,就当他唱歌唱得难听好了。可若是拜在他的门下,那可就整天要让人给臭骂得狗血淋头,迟早要一点锐气都没了,就算武功高强,可那样做人又有何乐趣可言。
  
  大理国都在大理城内,其城历史甚久,初于西汉武帝于此地设叶榆县,自古以来便以尊崇佛法著称,城中宝塔林立,遍及乡野,而且还有“文献之邦”之美誉。从特磨道至大理一路上并无多少宽直官道,多是山道河渠,不宜乘车马,敖青和慕容寅白日休息,夜间赶路,尽捡荒山野岭处奔行,避开大道和人烟密集处,免得惊世骇俗,一路上穿过大理国的秀山郡、威楚府、弄栋府,三日后便到大理城内。
  
  大理城外有座名山名点苍山,又称苍山或灵鹫山,南诏时封为中岳山,十九峰莽苍相连,皆在千丈以上,最高的马龙峰更达千四丈之高,而大名鼎鼎的天龙寺,便位于点苍山中岳峰之北。天龙寺之所以在大理地位尊崇,一是因为大理国极崇尚佛法,次则大理段氏皇氏,历代多有皇帝避位出家,入天龙寺为僧,天龙寺便如段氏家庙,历年皇族朝拜修葺,其繁华宏伟绝不下中原任何佛门大寺。
  
  二人一到天龙寺正门前,敖青便鼓足内力,冲寺里朗声道:“南海敖青,久闻大理天龙寺诸位高僧大德,今日特来拜会,还望不吝一见。”他喊话之声并不如何大声,就如平时说话一般,但其音平稳,穿门入墙,全无阻碍,直送入天龙寺,任何人在何角落,听起来都如在耳边一般,绝无遗漏,宛如龙吟大泽,浑厚雄重。只凭这一喊,便足见其傲视当世的内力。
  
  天龙寺位处南疆一隅,消息闭塞,许多僧人或许并未听说敖青何许人,但只听他这一声喊话,便知来了绝世高手,且来者不善,当下全寺骤紧,无人敢怠慢,开门恭迎。慕容寅地跟在敖青后面,由一个小沙弥带路,一路穿过多个庭台楼榭,长廊大门,所过之处皆有僧人夹迎,或垂首低目毕恭毕敬,或怒目圆睁如临大敌,搞得慕容寅心中紧张,满头大汗,极是忐忑不安,暗道此番是被这老甲鱼拉下水去了,在这寺里,天晓得有多少高手,当真是深入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了。最后那小沙弥将两人带入几间高大黑压的楼房前,喀喇一声将大门推开,便即垂首不动,示意二人进去。慕容寅只觉头皮发麻,敖青先进门时他瞥了那小少弥一眼,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只见那小沙弥一张脸一半光滑红润,少年之相,一半却是焦黄枯瘦,皮包骨头,全无半点肌肉,如梦魇中的妖怪一般,也不知是如何而致。目之所及,不由得心惊肉跳,当下转过脸去不敢再看。而大门内光线昏暗,视线不清,一望便觉气氛诡异,当他满脸沮丧,硬着头皮随着敖青跨进门坎时,差点哭出声来,心中暗忖:也不知今日之后,还有没得命出这大门。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进门后便又有一个僧人前来引路,那僧人声音甚是苍老洪亮,显是年岁不小,招呼道:“二位施主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贫僧劫相,未克远迎,还望敖老施主和这位小施主见谅。请移步般若堂一叙。”敖青呵呵一笑,回礼道:“大师客气,在下不请自来,先失礼数,尚得大师亲迎,不胜荣幸。”
  
  慕容寅也回了个礼,不说话,心中暗道两个老家伙忒也虚伪多礼,咱摆明是来踢场子的,转眼间就要拳脚相加,还客套个什么劲。他壮着胆子打量了会那个老僧,但见慈眉善目,双眉花白,身材瘦高,并无甚奇特可怖之处,心下舒了口气,幸好这老和尚看起来还正常,要都像门口那阴阳脸小沙弥一样,可不把小爷我吓死了。
  
  二人随老僧穿过一个大堂,又进了一间大屋。慕容寅花了好阵功夫才使眼睛勉强适应这屋中昏暗光线,正前方坐着几个光头和尚,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只觉似有三五个人,但容貌模糊不清,便不再看,四下张望,只见墙上乌溜抹黑,屋内空间倒是挺大,像个大厅一般,但是空空荡荡,除了几个灯架蒲团,几乎无甚摆设,心中暗忖,这大理段氏是大理皇族,怎地这间大屋造得如此寒酸?其实他是不知,这间屋子名般若堂,是天龙寺高僧们打坐参禅、研习高深武功之处,大理段氏的武学多以指力为主,名满江湖的一阳指神功便是段氏子弟人人必练的家传绝学,天龙寺高僧多出自段氏,是以人人都会一阳指,而传说中的六脉神剑,便是天龙寺最为高深的武学,历代高僧们都将之视为镇寺之宝,莫说让外人觊觎,便是本族段氏子弟也多只是耳闻而已。这无论是一阳指还是六脉神剑研练起来,都是指气横贯、剑气纵横,是以寺中其他楼宇皆建得富丽堂皇,构筑精丽,装修繁华,唯有般若堂是由石料砌成,为防练功时指力剑气穿透薄墙误伤寺中其他僧人。
  
  劫相将二人引入般若堂,对着坐在最前的一名老僧道:“师兄,客人已带到。”那老僧头了点头,劫相又回头介绍道:“两位施主,这位便是本寺主持劫云方丈。”敖青和慕容寅冲那老僧行了个礼,那老僧劫云也合什回礼,开口道:“久闻‘冥海龙王’威名,远道而来,造访鄙寺,不知有何见教?”接着上下打量慕容寅,又问道:“敢问这位小施主,又是如何称呼?”
  
  慕容寅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回答道:“晚辈姑苏慕容寅,见过方丈大师。”说话时他也偷偷打量诸僧,此时眼睛已完全适应屋内光线,但见劫云白眉长垂,果然一派高僧宝相。
  
  敖青微微一笑,道:“久闻天龙威名,如雷贯耳,一直未有机会前来拜会,憾之久矣!今日得见高僧大德,宝相庄严,大慰平生。在下原居天山,后居南海,天涯海角,皆是偏远荒芜之地,然亦闻天龙寺有神功绝技名‘六脉神剑’者,言者凿凿,皆曰为天下之第一剑。在下不才,自幼亦曾习剑,无奈一介凡俗匹夫,未如高僧参悟爱憎怨会,得闻此神妙绝技,心往久矣,可奈琐事缠身,岁月磋砣,迄今已年至耆耄,时日无多,若不得一见,终身之憾。但还望诸位高僧慈悲,望莫搪塞,能偿一愿,不胜感激。”
  
  他此言一出,除劫云方丈外,身后诸僧皆是动容,敖青样貌,在他们眼中看来,无过中年,哪想竟是自称年至耆耄。天龙高僧能叫出敖青绰号,自是知他是一派宗师,亦是一方豪杰,想必言之无假,如此说来,他年岁不在诸老僧之下,如此驻颜有术,前所未闻,必是得道高人。如此绝顶奇人异士也来觊觎本寺镇刹之宝“六脉神剑”,其况甚是堪忧,稍有不慎,天龙寺百年威名,便将折于一旦。
  
  劫云方丈心中暗叹,对方既已说出“望莫搪塞”之语,自是有备而来,若再出言搪塞,颇不高明,可也无法可想。当下合什道:“敖施主所言不错,鄙寺是有一门绝技名‘六脉神剑’,名为‘神剑’者,实非真剑,乃是以指力化为剑气,研习此神功须有极为深厚的内力,历代的前辈高僧们也鲜有练成者,只可惜当今之世,武学势衰,说来惭愧,到老衲这一代,本寺诸僧天资愚顿,已无人能修炼到足以御剑气的浑厚强劲内力,连门径也未能稍窥,施主夙愿,本寺怕不能偿,惭愧惭愧,还望恕罪。”
  
  慕容寅一听乐了,心中暗自拍手叫好:“好也,这帮老秃没练成‘六脉神剑’,那便不用打了。大伙儿客客气气的,面子也都挂得下,这帮老秃要客气一下,多半还会留咱们吃饭,我瞧这寺里的斋菜也没啥好吃的,这午饭就不用客气了,这便可以走人了罢?”
  
  他想得倒好,敖青却是满脸的不悦,心知劫云为一寺主持,一代高僧,必不打诳,闻言大失所望,心道自己如今年岁已然不轻,那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若今日再与此大理绝学失之交臂,恐怕今生便再是无望了,那便如何是好?想到这不禁心情烦躁,千里迢迢而来,空手而归,如何甘心?正所谓找不着驴骑兔子,也不知能不能凑合,他天龙寺如今没有六脉神剑,领教一下他们的一阳指绝学也是好的。
  
  心下打定主意,嘴上便道:“如此说来甚憾,贵寺无人练成‘六脉神剑’,那也是无法可想。只是在下千里迢迢从南海赶来,就此空手而回,不免就此要抱憾终身,唉!……然段氏一阳指亦是名满天下,是百年来与丐帮降龙十八掌、少林易筋经齐名的绝技,在下不能领教‘六脉神剑’,若能领教一下诸位高僧一阳指的绝学,那也是不虚此行了。虽是不情之请,但也还望长老们成全,莫再推辞。”说罢双手抱拳,做了个请势。
  
  劫云一见这阵势,心道此人果然难缠,今日若不与他交回手,怕是不能了结。若再推辞,那便要坠了天龙寺的威名了,当下起身合什,说道:“施主执意要本寺僧人出手现丑,老衲也无法,这便请吧!却不知施主使何兵刃?”
  
  敖青一抖袖子,露出光洁修长的双手,微笑道:“方丈客气,佛家法堂,若舞刀弄剑,岂非对佛祖菩萨不恭?在下出身道家,非不知礼之人,便以这一双手掌,领教大理段氏一阳指指力。”
  
  劫云合什喊了一声佛号,口称“善哉善哉”,伸出右手食指向前微斜指天,向敖青道:“敖施主请。”他这招是大理段氏一阳指的起势“迦叶观天”,其势虽然间单,但却包涵了守势和攻势,后发至人,因为敖青是客,是以让敖青先出招。
  
  敖青侧头对慕容寅悄悄道:“小子,你快先站到一边去,呆会儿打起来,真气无眼,保不得你周全。”慕容寅正自纳闷这两人既然要交手过招,却为何各自站得如此之远,听敖青警告,吓得赶紧闪到一边,心中仍是忐忑不安,这掌力指力可不比飞刀暗器,瞧都瞧不见,这破屋子里连根大点的柱子都没有,呆会儿打得兴起,却不知如何闪避。
  
  敖青面带微笑,心内却郑重肃,绝无半点怠慢,伸出右手道:“劫云大师客气,请……”他这“请”字说完的同时,右手翻而为掌,轻飘飘地一挥,一股掌力无声无息地向劫云飘去。这掌力既无声息,更无形迹,全然只能凭感觉和估算对方出招时的方向,劫云同为内家神功的高手,对此并不陌生,判断敖青掌力来袭的方位,出左掌抵住,同时右指轻点,嗤嗤嗤三声轻响,三道指力分袭敖青上中路的“胆中”、“鸠尾”、“神阙”三穴,敖青暗道声“来得好”,辨明方位,左掌起右掌回挡射向“鸠尾”、“神阙”的两股指力,但另一指却“嗤”得一声,正中胸口的“胆中”穴。
  
  劫云这一指号称“凤凰三点头”,乃是一阳指中最为高明的招术之一,一指三力,分刺三个不同方向,其力同至,便是要对方双手不能首尾兼顾,终究要中一指。敖青挡住两指,但射向“胆中”的一指却无法腾出手抵御,这“胆中”穴位于平第四肋间隙,双乳正中,一旦中指,虽不致命,但必将全身麻痹脱力。高手过招,胜负全在毫厘,战机亦在电光火石之间,劫云虽对敖青生平事迹并不甚了解,但已然知其人是当世顶尖高手,是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招。他见敖青中指,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哪想敖青竟如浑然无事,仍是面带微笑,右手忽而化掌为爪,施展“大悲天龙手”,隔空抓向劫云,劫云先前以为敖青中指,必然落败,万不曾想一阳指指力刺在对方身上,竟如石沉大海,全然无事。如此先机顿失,只觉手腕脉门“列缺”穴似让人扣住一般,瞬间内力急冲,皆徒劳无功,接着手肘上“尺泽”、“曲泽”、“少海”三穴同时一紧,手臂一震,霎时麻痹,再接着膻中气海穴也是一紧,顿时再无法运息内力。他知对方已然出招反击,不由得心中大骇,这是何等武功?当真闻所未闻。
  
  原来敖青见对方一出三指,也知无法尽数抵挡,故将计就计,故意放出破绽,在出双手抵挡两指的霎那,已施展逍遥派“移穴大法”将“胆中”穴移旁半寸,又因他内力惊人,与此同时体内真气鼓荡,自生反击,将胸前衣衫鼓起,瞬间形成一道护体气盾,竟硬生生受下劫云这一指,饶是如此,一阳指的余力仍是有部分透过衣衫气盾刺中胸口,幸而将穴道移开,这一指也只是让他生疼而已,却未受内伤。
  
  他出奇不易,一击得手,更加得理不饶人,“大悲天龙手”的招式施展开来,一手隔空抓向劫云额顶的“囟会”和发际两边的“神堂穴”,意欲将劫云击昏,使其彻底失去战斗力,好胜得干净利索。劫云一手被制,慌乱之中,其心已分,已然不及躲避。就在此时,忽觉后面一股罡力传来,身子一偏,移出半尺,敖青这一抓之力,正从他耳际划过,但听耳后“啪”得一声,接着是墙上石灰噗噗下落之声。慕容寅此时已完全适应这昏暗光线,他内力已深,只须稍加适应,在这昏暗室内视物便如白昼无异,与劫云身后两名中年僧人同时瞥见墙上竟赫然多了一个五指手印,不禁都是心下骇然。
  
  发力移开劫云的乃是站在劫云身侧的劫相大师,劫相虽为劫云师弟,然武功竟似不在劫云之下,劫云内力为敖青所制,无法施展一阳指,劫相随即替上,向前一大步,同时双手同起,宽大的僧袍袖子鼓荡,蓦然间嗤得一声,化为片片碎布,犹如漫天的蝴蝶飘舞,同时传来嗤嗤几声,竟是几道指力,掩在碎布蝴蝶中袭来。由于碎布障眼,敖青无法看清对方出招,自然无法辨清对方指力袭来的方位,亦无法出招抵挡,心下赞了声“高明”,脚下一移,施展开逍遥派的“凌波微步”,身形一闪,已横窜出丈余,避开劫相这数道指力。众僧见他步伐身姿轻灵飘逸,蹁跹若舞,心下都是佩服,暗中叫好。劫相一击不中,变换方向,寻着敖青的身影,一阳指指力连绵不断,虚实相间,而在他身周的碎布蝴蝶,竟是一直随势飘舞,此起披伏,并不落下。敖青瞧不见对方出指的招术,不仅无法出招抵挡,更难出手还击,这“凌波微步”步法虽然精妙,但人的身形再快,又岂能与手势相比,心知长此下去,不出数招,必然中指,虽然不至于就此落败,但吃亏却是难免,心下灵机一动,踏步之时,暗使内力催断缚在身外的交领长袍上的襟带……
  
  这边劫相一阳指指力连环而出,虽然虚虚实实,然而仍是极耗真力,况且还要分出一部分内力来催动碎布飞舞,这几招一过,便将近强弩之没,心下也是焦急。就在此时忽见敖青飘忽不定的身影竟蓦然一分为二,霎时心中大骇:此人武功之奇,竟会分身之术,宛如邪术,莫非非人?他心中惊骇,手下却未丝毫停顿,分指同时向两道身影射去,只听嗤嗤几声,几道指力已穿透一个身影,但与此同时,手腕上‘列缺’与‘偏历’两穴一麻,未及反应,紧接着股骨后的“环跳”穴一震,顿时站立不住,倒地的瞬间,他方才瞧清一件被自己指力穿透数孔的袍子飘然落地,而敖青身形已不知何时飘于自己身侧。原来劫相眼中所见两个身影,其中一个便是敖青的长袍,劫相指力一分散,这敖青的压力骤减,堪堪避过,同时在“大悲天龙手”的无形抓力之中施加了逍遥派的另一项擒拿绝技“逍遥折梅手”,终于将劫相擒住。心中暗道:和尚用衣衫障我眼,老夫也用衣衫障他眼,侥幸得胜。不过自己一把年纪,竟还然要向晚辈慕容小子学什么“以施之道,还施彼身” ,当真也是好笑。
  
  他心中想到慕容寅,不知方才指力纵横,也不知伤到这小子没有,便分神向慕容寅瞥了一眼,这一瞥倒是吓了一大跳,只见方才站在方丈劫云身后的两名中年僧人都是满面怒容,同时呼喝一声,向慕容寅扑去,三人顿时战成一团。而方丈劫云,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负了重伤。敖青大惊,顾不得慕容寅,赶忙大步上前,扶起劫云,查看他的伤势,这一查不打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劫云脑后一侧的“厥阴”穴竟不知何时被一指贯穿,血水直流,内外皆伤,奄奄一息,已然无救,而击伤劫云的指力,竟赫然就是他大理段氏的绝学一阳指,而且指力之雄重浑厚,丝毫不在劫云劫相两位高僧之下。敖青心中大骇,心道难道这室内竟又混进一个高手而自己毫无查觉?要不劫云方丈如何会被人用同门武功所伤?再看那与慕容寅恶战的两僧,双目喷火,势如疯虎,竟似要将慕容寅生吞活剥一般。心中顿时明白,定是这慕容家的小子方才又暗中使阴,用他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暗算了劫云方丈。这小子虽然武艺毛糙,但他家的这门绝学竟能反施自己的徒弟贺鲲的“北冥神功”和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倒真是神鬼莫测,出奇不易,不失阴狠,这两门武功都是各自门派中的镇派绝技,这小子断然不可能学过,他是如何做到?当真不可思义。当下并不着急帮慕容寅,倒要看看他这回如何施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脱厄。
  
  其实他这回却是冤枉了慕容寅,方才慕容寅与劫云方丈皆是全神贯注盯着劫相与敖青之斗,敖青视线为劫相的碎布蝴蝶所阻,看不清劫相的招式,但身侧的慕容寅却能勉强瞧得清,眼见一道极强的指力向自己方向袭来,其实却是劫相的误射,慕容寅未及躲闪,亦无暇思索,本能地便施展“斗转星移”意欲转移化解这道指力,心中还道这一阳指指力如此霸道,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化解得开,如若不能,自己武功低微,如何能抵受得住?怕不要殒命当场了。哪想他此时内力深厚,即使是一阳指这种无形的指力亦能抵受转移,竟而成功,只是转移的方向却甚为不是地方,竟直射向劫云方丈。劫云先前为敖青所败,一方面方寸已乱,一方面担心师弟劫相,全然未提防与敖青同来的那姓慕容的少年竟用本门武功出手“偷袭”,那一指之力,竟正中劫云方丈脑侧后的“厥阴”死穴,此穴为人身三十六大必死之穴之一,本来如劫云这等顶尖高手,内力精深,纵是陡然遭袭,体内亦会自生内力抵御,虽不免还要受伤,但断然不至于致死。然劫云先前“气海”穴为敖青“大悲天龙手”所制,无法运气抵御,就如同常人无异,遭此极强的内力指力重击,竟然无救。劫云身后两位中年僧人乃是他的两名弟子渡嗔、渡欢,两僧一见恩师遭人“暗算”,眼见无救,不禁悲从中生,怒从心起,纵是出家之人,也不由得升起这悲愤无名之火,招招狠重,直取慕容寅,意欲将他速毙,好为劫云方丈抱仇。
  
  慕容寅愣在那,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见二僧联攻,吓得连连后窜,也不及辩解,欲仗着从敖青那学来的逍遥派轻功夺门而逃,结果刚窜到门口,忽觉眼前一闪,一个身影挡在门口,随即一道掌力逼来,赶忙挥掌抵住,他心中害怕,本能地便用“斗转星移”将对方掌力逼回,又加上一分自己的掌力,只听“啪”得一声脆响,两掌相击,接着一声闷哼,那人竟如断线风筝,直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口吐鲜血。
  
  慕容寅定神一看,又是大惊,原来被击倒那人竟是先前为他们引路的小沙弥。还未及内疚,渡嗔、渡欢二僧已追至身后,二僧武功原也不低,但功力有限,不能做到像劫云劫相那样以指力遥遥相击,非要近他三尺之内才可施展一阳指。慕容寅退无可退,只好硬起头皮接招,以家传掌法和“斗转星移”相对,霎时三人连过十数招,慕容寅最近才开始练习武艺,远未纯熟,仗着内力尚可,左支右绌,尽处下风。本来二僧任何一个武功都在他之上,若以一敌一,几十招内,已足以将他击败,但二僧一来因为师父为人“暗算”,怒不可遏,已触了嗔念;二来见对方以本门的“一阳指”偷袭劫云,且功力不在师父师叔之下,未敢轻视,是以顾不得自己江湖前辈的身份,一出手便是二人联攻。但如此一来,反倒让慕容寅有了可趁之机,以他目前的修为,运用“斗转星移”以彼之力反噬于彼,还嫌勉强,对付那阴阳脸的小沙弥还可,以此对付二僧尚为不足。但二僧联攻,而且各呈章法,各自为战,他便可两处借力,借力反击。慕容家的武功到他手上,已是遇弱则弱,遇强愈强,渡嗔、渡欢的武功越高,内力越深,所遭反击便越大,几十招过后,顿觉手头沉滞,只觉这少年年纪虽轻,然武功确不得小觑,本以两人天龙寺二代高僧的身份,联手久战一个少年不下,已自觉大丢天龙寺颜面,再加上对方还有一个绝顶高手在畔,不由得心浮气躁,往日佛家定力,一时尽失。
  
  此时敖青已将劫云方丈轻轻放下,心中长叹,想不到一代高僧,竟就如此圆寂了?自己来此,本意只是想切磋武艺而已,哪想竟会弄到如此地步,心下也不禁万分内疚。劫相亦是满面悲苦,盘腿而坐,对着劫云的遗体合什颂经,全然不理会两位师侄与那少年之斗。
  
  慕容寅一招不慎,已被逼入墙角,渡嗔一招“碧鸡报晓”点向慕容寅咽喉,慕容寅身后再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也伸右手出食指,抵住渡嗔这一指,渡嗔一惊,心道对方果然会我段家一阳指?哪想两指内力凌空相会,却觉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原来这一指慕容寅使得却是他慕容家家传的“参合指”,“参合指”的练习要诀,他父祖生前早已尽数相授于他,只是慕容寅最近方才开始研练,自觉才粗窥皮毛,从来不敢使出来献丑,免得折辱了他慕容家的威名,此时被对方逼得退无可退,再无招可对,万不得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想这边才招架住,那边渡欢又是一招“金马腾空”,身子凌空,一指点来,慕容寅心中惊呼“我命休矣!”,不及多想,左手已起,堪堪抵住渡欢这凌空一击,三人内力相交,顿时僵持。本来慕容寅武艺尚未精熟,体内虽有逍遥派与慕容家的强劲内力,但还不能做到收发自如,十分功力,也还只能发挥三四成而已,而渡嗔已年逾四五十,在他段氏武学上已浸淫了近三十年,武功内力皆非同小可,两人若单独比拼内力,慕容寅自是大处下风。以渡嗔一指之力,他已觉气息凝滞,颇难招架,欲转对方来袭之力反击对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再加上个渡欢,渡嗔所施加的压力顿时有了渲泻之所,尽数反击到渡欢身上,再引渡欢之力,反击渡嗔,如此一来慕容寅之厄顿解,两僧功力相当,三人登时僵持。
  
  这边劫相大师仍是闭目端坐,口中念念有词,而敖青则双手背后,在旁观战,风度闲雅,恍若凭栏观景一般。心道今日这一战,这小年倘若侥幸不死,从此怕便要声蜚江湖了,武林之中,又要有一少年高手横空出世,只是对他,却不知是福还是祸。
  
  三人比拼内力,二僧甫一接手,便觉这少年的功力竟与自己不相伯仲,然师兄弟二人夹攻,合双倍之力,仍攻敌不下,却甚是难解?二僧武功虽高,但久居南疆之地,又是佛门宝刹,平日只知钻研佛理,闭关清修,对江湖上的事全然不知,从未听说过慕容氏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以对慕容寅借力打力的伎量,始终无半点疑心,还道他是当真有此高强武功了。其实他们哪知,渡嗔所接的是渡欢的功力,渡欢所承的,却又是渡嗔的武功,便如一人同时与两人下象棋一般,以甲之棋以攻乙,又以乙之棋反击于甲,自己却全然不需出半分力。
  
  慕容寅先前被二僧逼迫得东避西躲,此时脑中方得余暇,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死得冤,但却不是我的错,这条人命当真便要算在我的头上?让小爷我以命偿命不成?他自燕子坞被李沧海劫持至江湖,至此已有些时日,这段时间内在江湖上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险,几次死里逃生,已不像从前在姑苏做少爷时那般怕死,但他生性就有几分无赖,平时看似温驯,那是因为本事不济,受制于人,其实其天生性情亦有几分戾气,若让他就此束手就擒,把性命交予别人,那却是断然不肯,心道就算是不小心把天戳了个大窟窿,咱也绝不偿命,何况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贼秃?再见渡嗔、渡欢二僧咄咄逼人、气势汹汹,连半点辩解余地也不留,便招招直取他的性命,心中也是渐渐窜火,心想你们若与我好说,那咱们还有得商量,看看要赔你多少银子,若来横的,反正我今日已行凶伤了一条人命了,这天龙寺高手如云,若再心存愧疚,不出重手,想从这逃出生天,怕是难于登天了,索性不一做二不休……他想到这戾气徒增,气随心动,左右双指上顿时内力骤增……
  
  这大理段氏的一阳指虽然厉害,但消耗真气也同样之剧,犹其是这般对拼内力。如此半柱香过,二僧已都是大汗淋漓、气息沉滞,已显疲态,而对方仍是内力源源迫来,全无半点枯竭之相,心中惊惧愈增。就在此时,忽觉对方指上突然内力骤强,顿时大惊失色,心道此人方才竟未施全力?这少年小小年纪,内力竟如此深不可测?待再想运气抵御,已力不从心,慕容寅左右两食指挟慕容氏参合指与大理段氏一阳指双重功力,直透渡嗔、渡欢指力,分中二人胸口。两僧同时惨叫一声,望后便倒。
  
  慕容寅反击得手,也顾不得二僧是死是活,撒腿便向门口跑,近门口时,却见那小沙弥嘴角挂血,仍是摇摇晃晃地堵住门口,但脸上却已如平常少年无异,那可怖的阴阳脸竟俄不见了。他未及惊奇,眼角瞥见敖青手掌五指晃动,心知他又要捣鬼,感觉敖青“大悲天龙手”袭来的方位,将他抓力转向,移向那小沙弥方向,自己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沙弥身边窜出。也不知穿过几道门,但凡见前方有僧人阻拦的,二话不说,便是一掌击去,遇有门的,也是一掌劈去,一直窜到个天井里,脚下一纵,跃上屋顶,正所谓撞“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一见得天,便如离弦之箭,射出天龙寺,窜入茫茫苍山,逃得无影无踪。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玉石寒
  
  
  
  
  这边敖青凌虚一抓,原本以为能像从前一样将慕容寅手到擒来,哪想手到擒来的,却是个奄奄一息的小沙弥。先前进门时也留意到过这小沙弥脸上的古怪,他见识远比慕容寅高明,暗中猜测这小沙弥定是在参天龙寺中某项极厉害的禅功,小小年纪,已能有此造诣,实是不易。但此时再见,那小沙弥脸那可怖的半边脸竟已恢复如常,心下也是暗暗称奇,只是两边面色一般的苍白萎顿,想必是方才被那慕容小子一掌所震,伤得不轻,禅功被破。数日来,这小子在自己手上将他捏成扁的便是扁的,搓成圆的便是圆的,看似全无半点反抗之力,哪想原来早已备下余地,一俟机会,便即逃脱,看来这年轻人并非如看上去那般简单。
  
  然而他此时却不能就此出门去追慕容寅,赶忙和劫相大师一起跑向倒地不起的渡嗔、渡欢二僧,查看伤势,只见二僧都是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虽受伤不轻,幸而慕容寅那两指并未击中要穴,性命却是无碍。劫相大师看看倒在地上已圆寂的劫云方丈,再看看身受重伤的三位后辈,双手合什,高呼了一声佛号“阿弥佗佛”,满面尽是悲苦。敖青看着这些老少和尚死的死,重伤的重伤,虽非己出手所伤,但事情却是因己而始,心下也是愧疚,待想安慰劫相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先前慕容寅逃出天龙寺时,在寺里横冲直撞,他情急之下,出手更无轻重,被他打伤的僧人着实不少,外边僧众早已被惊动,纷纷涌入般若堂。天龙寺众僧,一向对这些前辈老僧奉若神明,万分尊崇,哪想竟会见此惨状, 心下都是又惊又惧,悲愤不已,纷纷对敖青怒目而视,将他团团围住,只是未得劫相发令,未敢擅自妄动而已。
  
  敖青心下只是苦笑,天龙寺众僧纵然联手相围攻,他自信也能全身而退,但弄到这个地步,却是始料未及,正当此时,却闻耳边嗡嗡传来一个声音:“阿弥佗佛,想不到敖龙王海上称雄,在陆地上竟也如此蛮横,善哉善哉!”那声音闻之极是沙哑苍老,甚是威严,且似从天而降。天龙寺僧众,辈份较低的纷纷仰首张望,神色惊诧,劫相等辈份较高的老僧则是面露喜色,皆合什道:“师叔终于出关了,善哉善哉!”
  
  敖青大吃一惊,此人似就在左近之处,但声音从何传来,竟是全然无法分辨,且说话声浑厚平稳,闻之犹在耳畔,内力竟似不在自己之下,原来天龙寺还另有高僧。心道以自己内力,之所以敢自诩冠绝当世,乃是因为有相当部分的内力是以本门绝技“北冥神功”从外吸摄而来,而这老僧若是以本身清修所攒内力,竟能与自己相匹?他虽生性狷狂,但也并非不分场合一味逞强蛮横之徒,此时只闻其声,也知那尚未露面的老僧绝非劫云劫相可匹,心生肃然,合什道:“高僧如何称呼?言语似有误解,在下虽然品性拙劣,恃强好斗,堪不破浮世虚名。只为见识贵寺镇刹之宝‘六脉神剑’而已,并未怀恶而来。个中颇有误会,不过贵寺方丈及一干僧众,虽无一是在下出手所伤,但却与在下脱不开干系,敖某惭愧,只是不知高僧要如何发落在下?”
  
  他这几句话说得是客客气气,不亢不卑,然而口中虽言“发落”,实则软中带硬,意思是告诉那未露面的老僧:我已知理亏,后退一步,卖足面子,但若要动手,我可也不怕你。
  
  那老僧闻言叫了声佛号,说道:“龙王有礼,老衲法号望尘,僧倒是僧,高倒未必,正所谓‘高山仰止,望尘莫及’。”
  
  敖青一听,心道老和尚你这法号起得倒是很谦虚。接着听那老僧叹道:“今日之厄,原来又是因为‘六脉神剑’?早知这佛门圣地,藏此武学利器,定会引来好勇斗狠之辈,唉!当真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他说到这又高喊了一声佛号道:“龙王太也客气,‘发落’之言,实在言重了,不过天龙古刹,百年威名,今日尽折损于龙王之手,若龙王无个交待,就此即来即去,怕是这百年古刹,往后再无宁日可言,阿弥佗佛!”
  
  敖青微微一笑,说道:“大师所言有理,敖某今日占足便宜,若然就此离去,那也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这便请高僧划下道来吧!只是非在下狂妄夸口,贵寺绝技‘一阳指’,在下已领教过,虽然精绝武林,乃上乘绝技,但若要依此留住敖某,怕却是不能。”
  
  那老僧望尘呵呵一笑,说道:“龙王所言甚是,这‘一阳指’莫说我这几位师侄修为有限,未臻一品,便是到了一品,恐也非龙王逍遥派神功绝技可比,善哉善哉!可龙王莫非忘了贵足此行为何了?”
  
  敖青心道你既知只凭个“一阳指”,奈何不得我,莫非还有什么厉害手段未示人?可纵有别的什么绝世神功,我敖青又何惧之?无非‘六脉神剑’而已。于是眉头一挑,微笑道:“大师谦虚,‘六脉神剑’冠绝天下,人称‘天下第一剑’,天下何人敢小觑之。敖某不才,不自量力,正是为了领教‘六脉神剑’而来,原来大师便是此道高手,当真幸会,可一偿平生之愿了。只是先前在下曾闻劫云大师云贵寺已无人练成‘六脉神剑’,正自失望,莫非出家人也打了诳语?”
  
  望尘老僧“哦”了一声,似颇有惊诧,便问道:“劫相师侄,你师兄果然有对龙王此言?”
  
  劫相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将先前敖青与劫云的对答一五一十地回报师叔。
  
  望尘听罢又是呵呵一笑,说道:“龙王误会,我劫云师侄身为本寺方丈,当以身作则,岂能当众打诳?先前他曾道,本寺到他这一代,已无人能练成‘六脉神剑’,却非诳语。老衲惭愧,迄今已虚活一百零三岁又六个月,要长上这‘劫’辈弟子整整一辈,却非他们这一代人,南无阿弥佗佛。”
  
  敖青闻言吓了一大跳,“一百零三岁”?先前听劫相唤这老和尚为‘师叔’,相必年岁不轻,怕要大自己不老少,但却万没想到这老和尚竟有这般老寿?简直快与那也活了一百多岁才舍得归西的希夷老道看齐了。这将近百年的功力,施展开‘六脉神剑’,那自当是非同小可,自己能抵挡得住几剑,委实无甚把握。这别的客套话倒也不必多说了,于是提气凝神,道了声“大师请“,便等待那老僧现身。
  
  哪想望尘喊了一声佛号后,歉然道:“龙王恕罪,老衲答应让龙王一偿心愿,见识‘六脉神剑’,然却非指今日。老衲自二十多年前开始闭关面壁参禅,尚未完结,迄今离出关之日,还差五年。龙王倘有耐性,五年之后,你我二人,若都还活在世上,便在此天龙寺,再一较高下,意下若何?”
  
  敖青闻他此言哭笑不得,心道枉自己自负聪明,却又让老和尚给耍了一回,原来这老秃和自己唧唧歪歪罗嗦了半天,居然人却还躲在这寺里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闭关,当真是岂有此理。且五年之后,这老秃都一百零八岁了,纵然不死,怕也是手都抬不起来了,要是运气不好,再碰上个什么中风之类的老人病,嘴也歪了,眼也斜了,还能施展什么劳什子‘六脉神剑’,不是消遣人麽?……想到这,忽然想起来当日在南海之下,自己依老卖老调侃那慕容小子之事,仿佛历历在眼,当真是作法自毙,报应不爽,到底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一姜还比一姜辣。想到这哈哈大笑,不再多说,拱手告辞。一干僧众本全恭恭敬敬地盘腿坐在地上聆听前辈高僧与人对答,忽见敖青要走,都是起身相拦,几个“渡”字辈的僧众犹为忿愤,已摆出架式,欲以武功相阻。那望尘老僧一声大喝,正是佛门“狮子吼”,震得众僧耳际嗡嗡作响,不敢造次。这边敖青嘿嘿一笑,脚下踏出“凌波微步”的步伐,瞬间便绕出重围,双手拱手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再无踪影。
  
  
  无量山属大理开南城辖内,山势雄伟险峻,素有“小黄山”之称,山中奇峰秀石林立,水潭瀑布遍及,更有许多奇花异卉,为他处所不及。但这些慕容寅此时却无心欣赏,他自那日在天龙寺意外闯下弥天大祸之后,心知大理段氏势大,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从此怕是后患无穷了,况且整个大理国都是他们家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无量山,与李姑娘和义弟会合,然后大宋也罢、吐藩也罢,总之逃出大理便好。是以一逃出天龙寺,便在点苍山上乱窜,逃下山后,向路人打听好方向,就往无量山方向进发,一路上昼伏夜出,趁夜赶路,欲尽快赶到无量山与李沧海和义弟元昊会合。他心中对敖青始终十分惊惧,与他相处数日,虽未见他出手杀过一人,但数次见他施展“大悲天龙手”,莫说自己,连劫云劫相那样的高手也是全无招架之力,只觉这门武功实在是神鬼莫测,若说天下指力,要数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那么这天下擒拿功夫,当以此为最。当日多留了个心眼,在天龙寺中出奇不易暗施“斗转星移”逃脱,着实侥幸。他知敖青也必然会到无量山,若重落回他手里,要再想从这只老狐狸手里逃脱,怕要难于登天了。心下只盼天龙寺那帮老秃迁怒在这老家伙身上,把他缠住越久越好,最好把他困在天龙寺,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不过再一想到敖青那深不可测的武功,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知道不可能。
  
  一到无量山地界,他便着手乔装打扮,在一家猎户那买了整套打猎的衔头,无非豹皮袄子、斗笠蓑衣、弓箭钢叉之类,他三日未剃须,已是胡子拉茬,再弄点黑泥往脸上手上一抹,然后搞了两条野兔往腰上一系,顿时成了个傻大黑粗的青年猎户,他弄停定后,走到小溪边一看,噗哧一笑,自个都认不出自个了,心下得意万分,美滋滋地,自己虽说不会什么易容术,不过无师自通,这么一搞,莫说敖青那老狐狸瞧不出自己,便是大理武士倾巢而出,咱也怕他个熊!
  
  不过很快他便高兴不起来了,连着几日跋山涉水,寻遍无量山每座山峰水潭,都无半点李沧海和元昊兄妹的踪迹,先前他曾听元昊说过说在“无量玉壁”附近敲锣打鼓把李秋水引出来,而且敖青也说过李姑娘的师父是大理人,曾在无量山哪个地方挖山洞当住所,心想多半李姑娘和义弟会躲在那,可是在当地人引路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无量玉壁”,却只见瀑布水潭,和一块光滑的大石崖,全然不见可容人藏身之处,心下不禁失望,暗忖多半他俩又让敖青捉去了,亦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义弟曾说李姑娘的姊姊会回无量山,又莫非他们已经找到李姑娘的姊姊,三人会合,然后去西夏了?他左思右想,始终无半点线索,心下只觉烦闷。
  
  他估计着这会儿大理和大宋边境之处关卡定然甚严,多半大理段氏已在这些地方布下重伏,守株待兔,就等自己来自投罗网。自己可没那么傻,偏偏就不急着逃走,隐藏身份,在此乔装潜伏,看你奈我何。于在无量山周围东游西逛了数日,这日便遛到了开南城内,开南城又名坝子城,秦以前属西南夷地。两汉至两晋时属益州郡和永昌郡。北周至隋朝属濮子部。唐南诏置开南节度,辖内山明水秀,景色雅致,后人有诗云:“两山逶迤三水秀,一坝尽显糖米乡”,这里的“两山”便是指城西的无量山和城东的哀车山。
  
  为掩人耳目,他进城前又找了家猎户买了只獐子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心里还抱一线希望,或许在城中热闹处会看到李姑娘和义弟也不一定,但心里也隐隐明白,元昊的爸爸危在旦夕,时日无多,大理离西夏又路途遥远,此时若无意外,多半已在回西夏的路上了,只是不知李姑娘和她姊姊在不在他身边?心中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跟上去?但又想着自己离家也有月余,这些时日家里人定然都无半点自己的消息,多半十分担心,实在太也不孝,但若就此回家,却又心有不甘,想到这些他里心乱糟糟的,琢磨着要不要先写封书信,找个人送回家去报个平安也好,也免得奶奶姑姑提心吊胆,可这一时半会儿又去找何人来送信?况且自己在大理国内还背着命案,估计现在全大理都布满了追杀自己的大理武士,焉敢轻率暴露身份。
  
  正自想着,忽见前方街头有几个手持竹棒的青壮乞丐,有的身上还背着几个破布袋,走在群丐中间的是个个子瘦高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人唇上留有短须,一脸的晦气,一身书生长袍倒还显得干净,只是洗得灰白,打着几个补丁,看上去就像个久试不弟的乡间穷酸秀才,而且手中还拿着根绿油油的小棒子,咋一瞅倒不比根大号烟杆粗长多少。他心中一惊,知晓这些人多半是乞丐帮的帮众,瞧这群乞丐对这穷酸秀才左拥右护,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模样,多半又是他们乞丐帮的什么舵主、长老之类。心道自己运气不好,曾三番四次招惹过这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乞丐帮,着实也伤了他们不少人,还把他们一个舵主扔下山涧,这些乞丐定是已经对自己恨得牙痒痒,他们耳目又众多,多半也在到处找自己,若让他们发现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硬着头皮,故作镇静,装作若无其事,从那群帮众身边走过。
  
  与那群乞丐擦身而过时,那穷酸秀才有意无意地往他这瞧了一眼,赶忙屏住呼吸,整个心怦怦直跳,直到走出老远也不敢回头。隔了良久,确信没有人跟在后面,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道这闹哄哄的市井街头实在非久留之地,左看右看都有或跪或趴在地上的老少乞丐,虽说有的断手有的断脚,还有的骨骼怪异,浑身烂皮烂肉,看着着实可怜,可也难保不是乞丐帮的眼线,要是不小心让他们瞧破自己的行藏,那可就大意失荆州了。
  
  正想到这,忽见眼前几条面目凶悍的大汉走过,有的手上持着兵刃,有的空手,但都是神色惶惶,匆匆钻进边上一个酒楼。一瞥眼间,慕容寅却觉似有一两张脸颇为眼熟,随即想了起来,不禁一乐,那个缩头缩脑的小个头的汉子不正是那个使木匠钉头锤当兵器的青城派司马帛嘛?此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他既在这,不知其他几个强盗头子在不在?身在异乡,好不容易碰到个熟面儿,当真是巧,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是见过面、一起打过架的,他自忖对他们这哥几个可没开罪过,该不至冲突,只是不知这伙强盗头子跑到这大理来又要搞什么鬼,反正总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利国利民的好事,更不会是想开什么善堂义庄,绿林好汉本色,多半是要作奸犯科,自己若冒冒然现身,殊为不智。于是压低帽沿,跟进那家酒楼,找了角落靠窗的一个位子,把獐子一放,却是正对着司马帛那伙人坐下,之所以是正对而非背对,却有他自己的道理,他甚是担心被熟人认出,本来是想背对着那伙人而坐,但一想自己已乔装易容,正面相觑,自己都不易认出,但背影却无法乔装,这司马帛不久前毕竟与自己相处过几个时辰,万一他瞧着背影也觉面熟,反为不美。
  
  坐定后店小二便来招呼,因为担心口音不对,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指指邻座一个食客的桌子,示意小二照样来一份,而后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司马帛那伙人的对话。司马帛一行人本来围着桌子交头接耳,声音甚小,但此时他内力精深,虽未练过“顺风耳”、“搜音大法”之类的聆听术,但偷听丈之内几人对话却不成问题,只听一个光头肥汉凑近司马帛问道:“司马老哥儿,你瞧丐帮的人突然大批地也出现在这大理开南城,近日连帮主都出动了,想必武林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会不会是和咱们的事儿有关?”
  
  司马帛呷了口酒,看了那光头一眼,嗤一声道:“你铁头佛曹天蛟在江湖上闯荡已久,也算有点名号了,格老子!怎么消息这么不灵通?咱们绿林道上的弟兄,向来和丐帮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丐帮大举出动到大理来,也和咱们犯不着界。据说乃是因为前几日他们的一个舵主遭人伏击,被打下山涧摔死。嘿嘿!堂堂天下第一大帮,西南分舵的舵主让人给做了,当然是件大事,少不得要劳师动众,忙活一阵了。”
  
  “不错!”另一个长脸瘦削的中年汉子接茬道:“俺也听说了,前两月前在江南,丐帮的人得悉到西夏王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出现在无锡常州一带,便派人前去捉拿,眼见得手,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人劫走不说,还杀伤丐帮大批人马。这事儿在江湖上传开,着实使这‘天下第一大帮’颜面大失,听说出手的,和打死他们西南分舵洪舵主的,便是同一人,好像是叫什么‘慕容’什么劳什子的,说来好像年纪不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偷听的慕容差点把咽进喉中的酒菜喷出了来,常州横山岭一役也就罢了。可自己那日好心,把那洪舵主请下山涧,免得他遭那敖老鬼的毒手,哪想竟然就此摔死了?那日明明见还有不少帮徒在山涧下又叫又骂而后逃窜,难道就单死了他们那个舵主?那可当真是个倒霉的家伙,只能怪他自己福薄。
  
  “那人叫慕容寅,听说是当年河朔慕容家的后人。又一个虬髯大汉插嘴道:”呵呵!你‘开膛手’王绪久不出江湖,怎地消息也这般灵通?”
  
  “嘿嘿!”那被称为“开膛手”的王绪得意地答道:“这算什么,关于此人,江湖上还有更屌的消息,就在近日,从大理城那传来说,这慕容少年和一个听说从南海来的叫什么‘海龙王’的海盗王一起,把天龙寺给挑了,据说天龙寺那一役死了一个方丈,重伤轻伤十几个高僧,全是那小子下的手,江湖上以前是不是说他们慕容家有个什么‘以你之道,打还给你’的绝技,别人用什么武功对他,他就能用对方的武功杀死对方,着实厉害,听说那小子就是用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将天龙寺方丈老和尚给废了的。人说天龙寺是大理皇家段氏的家庙,历代不知道多少个皇亲贵族在里面出家,如今整个大理皇宫就像炸了窝一样,皇叔段思卿遍邀江湖高手,寻那慕容寅少年的踪迹。”
  
  慕容寅一听,暗暗叫苦之余,心里也暗骂这什么破“开膛手”没见识,敖老头那只老甲鱼几十年不在陆上出没,他叫不出他的名号还有情可愿,可我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却让他说成了“以你之道,打还给你”,没品味之至,当真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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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此帖子已被 尔雅 在 2004-9-20 14:03:56 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4-9-20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是用拼音打字的,可能有不少错别字,大家看时注意了。

尽管这篇文章还有一定的缺陷,但偶认为是已经很好了,特此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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