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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书评
赵跃利︱金庸笔名知多少
赵跃利
2018-12-08 10:55 来源:澎湃新闻
众所周知,“金庸”是香港报人、武侠小说家查良镛先生的笔名,时至今日,原名早已被笔名的光芒遮掩,远不如笔名传播之广、影响之深。而在他为数众多的著述之中,用原名出版的第一本书是与人合著的《献给投考初中者》,但这并非文学作品。
第一篇署名“查良镛”的见报文章,是1946年12月5日发表在《东南日报》第三版上的《英国最近的外交政策——艾德礼表示支持联合国》,这是金庸在《东南日报》社做记者兼英文翻译工作时,翻译伦敦《泰晤士报》记者斯蒂特的一篇稿子,因是译作,故署名为“查良镛译”。
署名“查良镛”原创的第一篇见报文章是《访问东方的剑桥大学——浙江大学》,刊于第一篇译作发表的次日1946年12月6日《东南日报》青年版第十九期,这也是金庸工作之后,作为外勤记者的第一篇访问记。
金庸在《东南日报》时期,所发表的采访稿和译稿寥寥可数,但署的都是原名,译稿则多加一个“译”字。比较而言,这类文章都是金庸更为重视的,写作态度也更为严谨。这种署名方式,也始终体现于以后他的各种文章中。
在《大公报》时期,他署名“查良镛”写的第一篇评论是1948年6月11日的《牧童·戏子·锻工·参议院》,但真正第一篇具有独立意义标志的社评,是发表于1948年12月13日的《论美军登陆护侨》。其后,1949年6月25、26日的《从国际法看新中国政府的承认》,1949年11月18日、20日的《从国际法论中国人民在国外的产权》,以及1950年11月13、14日的《从国际法论援朝志愿部队》,都是涉及国际法的重量级社评,引起了梅汝璈的注意,促成了金庸第一次北京之行。同样,具有重要意义的译文,金庸也是署名“查良镛”而非“查理”“镛”等,“查良镛译”的第一篇是1948年4月18日的《东西之间的义大利》(现通译意大利),其后则有《英国有多强》《苏联的力量》等等,都可以看出金庸对署原名的文章的重视。
《从国际法看新中国政府的承认》
自著署“查良镛”,译著则多加一“译”字,唯一的例外是在《大公报》1948年6月25日发表的《美国的议员们》,署的是“查良镛译述”。有译有述,与今日的编译相仿。
查良镛一生之中,除了用原名发表作品,使用最多的就是金庸,至于其他的笔名,恐怕就知者不多了。本文将按照报刊发表时间的先后顺序,一一梳理如下。
(一)查理
这是金庸使用的第一个笔名。
金庸在衢州中学上高二时,给《东南日报》投稿,文章题目叫《一事能狂便少年》,登在该报的“笔垒”副刊,时间是1941年9月4日。这是金庸文学生涯中第一篇登报的文章。标题取自王国维七律《晓步》:“兴来随意步南阡,夹道垂杨相带妍。万木沉酣新雨后,百昌苏醒晓风前。四时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我与野鸥申后约,不辞旦旦冒寒烟。”
《一事能狂便少年》
笔名“查理”据说是金庸的老师给他取的,“查”是本姓,配一“理”字,则透出浓浓的洋味。如此中西结合,不知是否另有含义。
在《东南日报》主持的第一个栏目是《信不信由你》,署名都是“查理”,从1946年11月27日至1947年2月21日,共十一期,三十六篇小故事。
《信不信由你》
查理的笔名从1941年初次投稿《东南日报》起,到上海时期的《时与潮》杂志还在使用,一直用到1949年金庸第一次离开《大公报》前夕止,最后一篇是1949年8月5日的《不健康的政治人物》。
用于自著,署“查理”;用于翻译,则署“查理译”。
(二)宜
金庸在《东南日报》副刊主持的第二个栏目是从“东南周末”第三期开始的《咪咪博士答客问》,从 1947年4月12日至1947年7月19日,共十五期,每期一般回答八至十个小问题,类似脑筋急转弯。
《咪咪博士答客问》
这个栏目第一期,署名“宜”,其余则署名“镛”。“宜”字是“宜孙”“宜官”的简称,流行的说法是金庸的祖父给他取的小名,笔者认为,“宜”字的称谓类似“可心”,金庸的降生满足了祖父多子多孙的愿望,称心如意,顺口就叫金庸做“宜孙”,是一种昵称。而他人则称“宜官”,所加“官”字是海宁地区对小孩子的美称。2000年第一期《收获》杂志“人生采访”专栏发表了金庸一篇带有自传性质的散文《月云》,小主人公的名字就叫宜官。
署名“宜”的小栏目,还有从“东南周末”第九期1947年5月24日开始的《看你聪明不聪明》,性质与《咪咪博士答客问》相近,只不过问题的答案藏在同版面的某个角落,需要读者去寻找。
在《大公报》时期,没有单独署名“宜”,只有几篇署名“宜译”,写关于体坛的逸话,因为当时金庸正交替使用“查理”等几个笔名,翻译1948年在英国伦敦举行的世界运动大会的新闻,人手不足,拉来“宜”帮忙。
(三)镛
“镛”字是本名“查良镛”的简称,采用本名字数递减的署名方法,在当时《东南日报》上是很普遍的方式。同在《东南日报》的高阳,本名许晏骈,字雁冰,除了署本名,也常署“晏骈”。在高阳之前,有一位国际新闻的编辑杨雁冰,为了避免名字混淆,高阳尽管在副刊上发表文章,与杨雁冰的国际新闻不是同一个版面,但也未曾署“雁冰”,直到杨雁冰离开之后,高阳才在副刊署名“雁冰”或者只署一个字“冰”。“镛”也是这种情况,但金庸并没有遇到同名情况,所以,并未署“良镛”,只署一个字“镛”也不会与其他人混淆。
在《东南日报》上,从1947年4月19日“东南周末”第四期《咪咪博士答客问》第二期开始署名“镛”。从1947年7月31日“东南风”第三百三十九期开始的小栏目《咪咪录》,也是署名“镛”,《咪咪录》共连载五十期,每期不足百字,一问一答。
《咪咪博士答客问》
“镛译”的文章,则始自1948年11月15日《大公报》的《赛珍珠谈中国米价》,译自《联合国世界》。金庸用“镛”这个笔名译了很多文章发表,其中包括长篇《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从1948年12月10日连载到1949年3月16日,共四十七期,这是1948年11月8日起在美国《生活画报》刊载的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乔路易的生活史。最后一篇“镛译”是1951年1月27日发表的《瓦维洛夫谈他的工作》。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
(四)白香光、香光、光
金庸在杭州东南日报社做记者期间,同时也往上海的《时与潮》杂志社投稿,在1947年5月1日《时与潮》副刊中,有两篇金庸的译作,一署“查良镛译”,一署“查理译”,但该期还有一篇“白香光”译的《万能衣服》,这是目前发现最早的一篇出现署名“白香光”的文章。
1947年5月16日《时与潮》半月刊第二十七卷第一期,也出现署名“白香光”的文章《美国梦想着帝国》。
1947年5月31日《东南日报》副刊“东南周末”第十期出现一篇《自由职业者》的小品文,写了医生、律师和强盗三种人的三个笑话,署名“香光辑译”,首次出现“香光”字样;1947年6月28日“东南周末”第十四期又出现一篇《古文观止》,辑录了“早降黄巢”、“不求闻达”和“决干太湖”三个段子,署名“香光辑”;署名“白香光”三字,是从1947年7月5日“东南周末”第十五期开始,至十七期结束,共三期的小栏目《成人的游戏》,介绍了三款适合大人玩的游戏。
1947年10月6日,金庸向东南日报社提呈辞职信,《东南日报》最后出现“白香光译”的文章是1947年10月23日的《求爱的礼节》,不知原作者是谁,其后,带有“白香光”字样的署名再也没有出现,此时的金庸已经来到了上海,并在《时与潮》半月刊做了编辑,译作很多。
1948年1月1日《时与潮》半月刊第二十九卷第四期上,发表了两篇翻译文章《日本对和会要求的秘密文件》和《日本天皇的命运》,分别署“查良镛译”“宜孙译”,但署“宜孙译”的文章内页却印成了“白香光译”。
《时与潮》最后一篇署名白香光的文章是发表在副刊第十卷第一期的《自然界的最大奇迹》,其后金庸离开《时与潮》,白香光又一次随金庸一起消失,真的仅仅是巧合吗?
金庸离开上海,去了香港《大公报》工作,“白香光”不请自来。这一次,可说真相大白。
1948年9月6日,《大公报》开始连载冷扬的短篇小说《记者之妻》,署名“白香光译”。冷扬,即美国小说家达蒙·鲁尼恩(现通译)。《记者之妻》发表后,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兴趣,1948年9月14日《大公报》的“答读者问”中,有一位署名海秋的读者好奇地问:“白香光是谁?是先生呢还是小姐?有名的还是没有名的?这篇登完之后,还能再登其他类似的么?”
回答是:“白香光是先生,他还年轻,未享盛名,但在我们看来,他对英文的了解程度以及他翻笔的流畅,比时下知名之士并不差。这篇已登完,还会登类似的。”后来果然在1948年11月23至28日,又刊登了一篇《会一会总统》,署名依旧是“白香光译”。
在《大公报》上,还有1948年9月26日署名“白香光”的《二十六个字母的秘密》,1949年3月5日署名“香光”的《最完美的容貌》,1949年4月16日署名“香光译”的《恋爱读本之一袋里只有五毫子》,1949年5月29、31日署名“光译”的《对作家的嘲笑》等等数篇。1950年9月4日,刊登的《世界名导演蒲多符金》,是白香光留下的最后一篇文字,从此报端不见白香光。
笔者锲而不舍地一路追踪“白香光”的蛛丝马迹,只为证明“白香光”就是金庸的另一个笔名,确凿的证据还是冷扬的翻译小说。
1956年4月,三育图书文具公司出版了一部“滑稽讽刺小说”,书名是“最厉害的家伙”,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署名是“丹蒙·伦扬作/金庸译”。该小说集共收录七篇,篇名依次为:《吃饭比赛》《柠檬少爷》《记者之妻》《十二枪将》《最厉害的家伙》《超等大脚》和《恋爱之王》。
通过对比其中的一篇《记者之妻》,发现竟与白香光在《大公报》上的文字一字不差,金庸此时已经声名鹊起,不可能公然抄袭别人的作品。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曾经深深隐藏的白香光,就是金庸本人。此书除了把“冷扬”重新译作“丹蒙·伦扬”,金庸并没有重新修订译文,但不知为何,并没有收录《会一会总统》。
《记者之妻》
1981年3月1日,《南洋商报》在副刊“小说天地”连载完金庸的武侠小说《连城诀》之后,开始连载“滑稽讽刺小说”系列,署名“D. 伦扬著/金庸译”,正是《最厉害的家伙》一书收录的七篇,连载篇目的次序都没有改变,第三篇《记者之妻》赫然在目,而文字又是原封不动。
“白香光”是金庸的笔名之一,已是毋庸置疑,不过到底有什么含义,恐怕已无从考证了。
(五)宜孙、徐宜孙
在1947年11月1日的《时与潮》半月刊里,第一次出现“宜孙节译”的文章,很明显,“宜孙”是“宜”的延续,用的是祖父对他的昵称。
金庸在此杂志中轮流使用了四个署名:“查良镛”“查理”“白香光”,这都是杭州时期的老班底,还有一个新署名就是“宜孙”,用于“节译”和“译”的稿件。
金庸在半月刊里发表稿件最多的一期,是1947年12月16日的第二十九卷第三期,共有四篇文章:署名“查良镛”的《资本主义与世界和平》、署名“宜孙”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署名“白香光”的《巴勒斯坦怎么分治》,以及署名“查理”的《法国饥馑的原因》,都是译作。
“宜孙”这个笔名,首现于1948年5月19日《大公报》的一篇《苏联十四人》,到了金庸武侠小说遍地开花之时,《武侠与文艺》《艺与文》等杂志转载武侠小说,也用过“宜孙”署名。
“徐宜孙”则仅见1948年9月13日《大公报》的《香港的自由贸易》。“徐”姓显然来自金庸的母亲姓氏。
(六)良镛
金庸启用笔名“良镛”,却比简化到单署一个“镛”字要晚。最早一篇是《大公报》1948年5月22日的《市政的进步》,后来金庸交替署名“查良镛”和“良镛”发表国际社会新闻或风云人物的评论文章。最后署名“良镛”的是1951年2月1日和2日发表的《国际札记》,之后金庸离开《大公报》,这个署名随之而去,等到金庸再度归来,这个署名却没有随之而回。
1948年5月25日的《简洁新闻》是唯一署名“良镛”的文章。同年7月23日开始,金庸使用“良镛”这个笔名,开始辑译《世运前奏曲》一系列体育赛事的新闻,但这个笔名也仅使用了一次而已。
(七)小渣、小喳、小查
在1948到1949年之间,正是金庸在《大公报》发轫的两年,除了上述一些常用笔名或署名,还零星散见有署名“小渣译”“小喳”“小查辑译”等填报缝的小文章,恐怕也与金庸脱不了干系,尤其署名“小查”的文章,混杂在署名“良镛”“查理”漫谈世运的文章之中,更可确认就是金庸。金庸当时在报社是小字辈,老报人都很随意亲切地称他“小查”(读如“茶”,而非读如“渣”的正音)。
(八)乐宜
金庸离开《大公报》之后,就职于《新晚报》。在该报上,以“乐宜”的笔名,翻译美国记者贾克·贝尔登写的长篇纪实报道《中国震撼着世界》,从1950年至1951年9月22日,共连载三百四十一期。其后该书由香港文宗出版社结集出版,分为上下两册,1952年3月初版两千册,三个月后再版,又印了一千册。
《中国震撼着世界》
最后用“乐宜”笔名翻译的是英国记者R. 汤姆逊的《朝鲜血战内幕》,从1952年1月20日至1952年6月5日,共连载了一百三十八期,也由香港文宗出版社结集出版。
笔名来历不详,可能也是“宜”的含义延续。
(九)温华篆
温华篆如同白香光一样,也是一个不见提及的名字。
确认这个名字是金庸,不必像追寻白香光那么麻烦,因为接着《朝鲜血战内幕》连载的,就是署名“温华篆”的三部短篇小说译作,又是丹蒙·伦扬的作品,从1952年6月6日开始,连载二十七期,三篇小说名字是《马场经纪》《神枪大盗》《开夹万专家》,译笔与《记者之妻》诸篇如出一辙,也使用了一些香港本土方言,笔调风趣幽默,更易使读者接受。这个笔名最为典雅又富有书卷之气,但来历不详。此三篇也没有收录到《最厉害的家伙》之中。
(十)姚馥兰
姚馥兰,是“你的朋友”(your friend)的英文音译,是金庸在《新晚报》主持副刊“下午茶座”所使用的一个女性化的笔名,据说是为了冲淡副刊过重的男性氛围。金庸用此笔名写了影评专栏“馥兰影话”。
1952年8月21日,是“馥兰影话”的最后一篇,题为《姚馥兰小姐的信》,信中说:
我明天要走了……关于继续写影话的事,你催催子畅,要他快些开始,他这个人这件事也想做,那样东西也想学,整天忙忙碌碌,而且又爱玩,你不催他,他是不会动笔的……子畅这个人有时想法很公子哥儿气,可能与你的版面不很调和,如果他一定坚持这样写,你可以多和他谈谈,要他多听听别人的话,自己不要太骄傲了,总之要设法使我们的影话是不偏不倚最最公正的……
这里“不偏不倚最最公正”的夫子自道,恰是日后《明报》的办报宗旨。金庸最初在《长城画报》写“特稿”,还在用这个笔名。
(十一)林子畅
姚馥兰小姐走了,1952年8月22日,“子畅影话”如约登场,作者“林子畅”在第一篇《关于〈城市之光〉的故事》中即说:“我生平做过许多笨事,大概答应姚馥兰小姐来接替她写影话的工作,要算是最笨的事之一。因为大家想念姚小姐……”使了评书里惯用的“书接前文”修辞技巧。
金庸以“林子畅”这一笔名,一直将影话写到1953年2月16日,最后一篇是《再谈孽海花》,他在影话最后说:
读者们看到这篇影话时,我正在火车中,因为我要到杭州上海一带旅行一趟,看看同学朋友,看看电影和各种戏剧,再拍一些风景照片,预定一个月回来。
但事实上,惯写一诺千金的大侠的金庸,这回却失约了!他并没有再回到《新晚报》,而是又回到了《大公报》。这个笔名也曾出现在《长城画报》的“特稿”上,在姚馥兰之后、林欢之前。
(十二)萧子嘉
金庸重回《大公报》,自1953年4月28日开始写“每日影谈”专栏,第一篇是《蜡像院魔王》,署名“萧子嘉”。
《蜡像院魔王》
影谈内容与《新晚报》时期相同,每天一谈,“萧子嘉”一直写到本年年底,在1953年12月30日、31日,用两期发表了《与姚嘉衣兄一夕谈》,又如姚馥兰和林子畅的交接班一样,故技重施,萧子嘉煞有介事地对姚嘉衣说,他明年所属的公司要扩充海外业务,想多做点生意,有许多工作派给他,没有时间天天写影谈,所以请姚嘉衣帮忙。姚嘉衣推辞说不会写文章,但萧子嘉却说,“家常闲话式的影‘谈’”,一定会比他“板起了面孔的影‘评’受读者欢迎”,并答应姚嘉衣,“假如生意赚了钱,一定请他和他的女朋友看戏吃饭”,姚嘉衣也就顺水推舟、欲拒还迎地答应了下来。当然,萧子嘉不会蚀本,对承诺姚嘉衣的条件“很放心”:“因为第一,明年做生意赚钱希望很少;第二,像他那样牙擦的人,不见得会有什么小姐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十三)姚嘉衣
萧子嘉消失不见,姚嘉衣闪亮登场。当然,姚嘉衣还是金庸的一件“马甲”。
姚嘉衣并没有立刻写影谈,而是在1954年1月10日起,开辟了电影信箱专栏,用于回答读者关于电影的若干问题,甚至琐屑到要回答明天上映什么影片、好不好看,姚嘉衣又不得不在同月30日开辟出小小一块方寸之地,来预告“今日电影”,写上百多字简要影评。“电影信箱”专栏文末署名简写为“嘉衣”,到“今日电影”文末署名简略成一个字“嘉”了。因署名都在文章之后,并未署名在文章标题之下,故“嘉衣”“嘉”不单列。
姚嘉衣在1954年2月7日才正式开写“影谈”,第一篇是《相爱与谅解——谈欢喜冤家》,不单谈电影,也谈及平常朋友们的闲聊,不像萧子嘉那么勤劳,没能保证每天一篇,但却写了很多长文影评,如1954年3月18日、19日的《漫谈红楼二尤》,5月9日、10日的《甲必丹之女——谈乱世英雌》,5月21日、22日的《高尔基与电影》等,至少两天才能谈完,“谈”兴之浓,是远超萧子嘉的,在影谈后期,1957年2月15日至17日的《谈码头风云》,3月17日至19日《谈战争与和平》都要谈三期,还尤未能尽兴。
《相爱与谅解——谈欢喜冤家》
姚嘉衣的最后一篇文章是1957年7月5日的《谈旧片的重映》,“影谈”还在继续,但姚嘉衣已经悄然离去。
(十四)畅
最早一篇署名“畅”的文字,出现在1953年7月1日《大公报》的“今天广播音乐”专栏,题目是《〈蜂飞〉及其他》,一篇介绍当日广播电台播放的节目内容,应该是金庸的临时客串。
在署名“姚嘉衣”的影谈连载期间,有三篇文章没有署名,但文后印有一个“畅”字,大概是金庸的即兴之作。一是1954年3月8日的《傅石婚礼花絮》,简洁报道长城电影公司傅奇和石慧的婚礼花絮。同月15日的《请动动脑筋》和16日的《单车比赛》,则又玩起了《东南日报》时期《看你聪明不聪明》的把戏。
(十五)子畅
《大公报》从1954年7月18日开始连载美国剧作家J. 劳逊的《美国电影分析》,连载至1954年10月20日结束,中间在9月25日至10月3日,因译者生病而暂停了九天,共连载了八十六期。每期均没有署名,仅在结束的最后一期,印有“子畅译”。
《美国电影分析》结束后两日,在22日,发表了一则“预告”,“本刊日内即将刊登《幸福婚姻讲座》连载,该文为法国著名作家安德莱·莫洛亚所作……本文已由子畅先生译出,不日刊登”。两天之后,自1954年10月25日起,即开始连载,共连载七十四期,至1955年1月10日结束。
《幸福婚姻讲座》
这是“子畅”这个笔名的最后一抹余晖。
(十六)金庸
千帆过尽,乱云飞渡,最伟大的笔名“金庸”登场,是在1955年2月8日《新晚报》开始连载的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这是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
《书剑恩仇录》
金庸,是本名查良镛的“镛”字一拆为二,金庸自承没有什么特殊意思,恐怕当时也的确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无心插柳,如果他能够想到将来会因武侠小说而获得巨大成功,是不是会好好想一想,起个更武侠一点的笔名呢?
除了武侠小说,“金庸”还与百剑堂主、梁羽生三人合写“三剑楼随笔”专栏。1957年6月30日和7月1日发表的一篇杂文《在广州看武术》,也署名金庸,是个罕见的异类。
(十七)林欢
与金庸名字同期相伴的笔名,除了姚嘉衣,还有一个新笔名:林欢。
林欢是仅次于金庸而广为人知的笔名,又因为传说与两位美女有关,一直受到关注和争议。
一说与金庸当时的妻子杜冶芬有关。按杜冶芬的弟弟杜冶秋在《杭城一段情》的说法:“林”是因“查”“杜”二字的部首均为木,从而移花接木为“林”字,“欢”自然是指他们当时幸福快乐的生活。但该文又说,“直到1953年初,查哥(指金庸)才到上海和姐姐(指杜冶芬)办了离婚手续”,从时间顺序来看,金庸取名“林欢”的时候,是在他俩已经离婚之后,再确切地说,是金庸已经关注夏梦的时候了,至于此时金庸与夏梦是否已经相识,不在本文考证之列。
另一说就是与夏梦有关。金庸以姚馥兰、林子畅、萧子嘉、姚嘉衣笔名写的影谈,谈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外国电影,鲜见香港本土电影。但是,林子畅的最后两篇影谈,即1953年2月13日和16日,连续两次谈电影《孽海花》,而该电影正是夏梦主演,可说是夏梦的成名作,金庸甚至注意到“单是夏梦唱歌时,脸在水缸中的水中反映一个镜头,就足足拍了七个多钟头,而在银幕上,只出现三四秒钟的时间”。
其后,已经逐渐成名的金庸纡尊降贵给长城公司做编剧写特稿,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目前发现在《长城画报》最初一篇署名“林欢”的“特稿”,是1953年5月第二十八期的《古装电影的要旨》,林欢的笔名一直用到《新晚报》1958年10月5日发表的《给新晚报送礼》,甚至1959年9月10日上映的电影《午夜琴声》,编剧署名还是林欢。如果“林欢”的名字与杜冶芬有关的话,估计早已遭到废弃了,此时金庸与第二任妻子朱玫已结婚好几年,总不至于还在用一个与已经离婚的杜冶芬纠缠不清的笔名。
“林欢”与夏梦有关,更令人信服。夏梦原名杨濛,“查”与“杨”二字的部首也恰好组成“林”,至于“欢”,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吟到恩仇心事涌——谈庆顶珠》
“林欢”除了在《长城画报》写“特稿”和编剧署名,还在《大公报》写各种影评剧评和文艺批评。1956年10月由长城画报社出版了署名林欢的《中国民间艺术漫谈》,结集的文章,分歌舞、京剧、电影三类,都曾以姚嘉衣或林欢之名发表在《大公报》或《长城画报》上,其中歌舞和京剧的文章,是1956年6月和7月间中国民间艺术团在香港演出时所写的急就章。电影部分则选自1954年到1956年的影谈。
(十八)徐慧之
1959年5月20日,金庸创办《明报》,除了继续以笔名金庸发表武侠小说,姚嘉衣、林欢等笔名均再未见报端,江山更替,继之而起的又是一批新贵。“徐慧之”是其中之一,这个笔名用于写“明窗小札”专栏,评论国际上的重大事件和新闻,共写了六年,从1962年12月1日起,直到1968年10月30日,除了1967年曾经中断将近半年时间,几乎每日一篇。
目前香港明河社出版公司正在陆续整理出版《明窗小札》系列,目前已出三辑,2014年7月出版了《明窗小札1963》(上下),辑录了一百九十三篇社论时评及漫谈等杂文,2015年10月出版了《明窗小札1964》(上下),辑录了两百四十余篇,2016年7月出版了《明窗小札1965》(上下),辑录了两百四十余篇。均由中山大学出版社出版。
徐慧之,应该又是取自母姓,也许是为了纪念母亲。
(十九)黄爱华
1963年1月17日,金庸在“明窗小札”专栏中以“明辨是非 积极中立”为题,旗帜鲜明地告诉读者,此专栏所秉持的依然是《明报》的宗旨,即“明辨是非,积极中立”。
在这篇短文开头,他却写道:
从昨天起,我正式加入明报编辑部工作,除了写这《明窗小札》专栏,还协助金庸兄选择《自由谈》的稿件。过年之前多了一份兼职,心境愉快,偕妻子到裕华国货公司买了一个大花瓶,准备新年里插桃花之用。
金庸在1963年3月26日《明窗小札》专栏的《谈“自由谈”》谈到:“《自由谈》的发刊词中,提出‘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八个字,作为这刊物的信条。”
可见,武侠小说虽大,“自由谈”虽小,但无论大小,金庸对自己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
金庸在“自由谈”专栏,所用笔名是“黄爱华”,在1970年7月《明报月刊》连载署名“黄爱华”的《七十年代的中共》,金庸在“编者按”中又故弄玄虚,说“黄爱华先生是海外一位著名华侨的笔名,他关心中国事务,对中共问题深有研究”云云,结果下一句“数年前在《明报》发表《论祖国问题》一文”,就把自己暴露出来了。的确,《论祖国问题》早已出版了,真正的作者是金庸,也不是秘密。《论祖国问题》收录的是自1963年9月3日“自由谈”第一百一十七期始,至1964年3月9日止的六十四篇文章。
黄爱华,笔名有如玄铁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估计就是字面上的炎黄子孙热爱中华的意思吧?
(二十)华小民
“自由谈”在1962年6月和7月间的随笔,又曾改用过“华小民”的笔名。金庸说“那时正是大陆上民食不足,大批农民涌来香港之后”,这是金庸在1966年10月的《明报月刊》所载《随笔读史五则》的前言所记述的。金庸自谦是“华小民”,时刻在替生活艰难的小民担忧呢。
结语
从查理、白香光、乐宜、温华篆到姚馥兰、林子畅、萧子嘉、姚嘉衣、林欢,再到金庸、徐慧之、黄爱华、华小民,金庸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采用不同的笔名,扮演不同的角色,撰写不同类型的文章,在不同的文字领域,均取得不同的非凡成就。虽然有些笔名已经难以知道由来和准确含意,但是它们都分别代表了金庸的一段生涯,勾勒出彼时金庸的心路历程,从初中生到记者,再到报人、小说家,终成一代传奇。
鉴于目前掌握和挖掘的资料有限,难免在重大时间节点上出现一些错误或遗漏,希望同好补充指正。也特别感谢严晓星先生的指点、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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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红潮香港
原创: 吴客 完成的虚无主义 今天
40年前,内地掀起的文革浪潮席卷了香港。对这段香港历史博物馆中不见任何记录的历史,不同人所持态度大相径庭,左派称之为“反英抗暴”运动,右派和中立人士则称之为“六七暴动”。
“我们受了港英百多年的压迫和统治,流血流汗,现在是有怨出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香港的天是同胞们的天,香港的地是同胞们的地,我们不说,谁说?同胞们!包括有血性的华警们!团结起来,战斗!战斗!
1967年5月20日下午,这些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夹杂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的革命音乐,从香港中国银行总部顶楼的大喇叭里传出,响彻中环上空。
此日大约一周前,中环的街面上,陆续出现成群结队高举“红宝书“的游行民众,他们或排着纵队挥舞红旗,或五六人手挽手并排行进,前往港督府抗议警方从4月开始对多起工人运动的打压。
到了这一天,前去抗议的民众超过万人。港督府大门紧闭,整栋建筑从上到下被包裹在白色的大字报里,来得晚的民众为了贴上自己的大字报,几乎爬至港督府门廊石柱的顶端。
人造花厂工潮
这场暴动的诱因,本是1967年1月发生的一连串劳资纠纷。在这些纠纷之中,最初都是工人自发采取的一些轻微行动,《香港左派斗争史》作者、文汇报副社长周奕认为,在左派工会介入工潮之后,局势变得剧烈。
直接引发暴动的,是位于九龙新浦岗的香港人造花厂爆发的工潮。
1967年4月13日,该厂资方宣告10项规定,重点是减少奖金,机器或工模损坏后的津贴亦减少。工人们不能接受这些间接减薪的规定。遂派出代表和资方谈判。
4月28号下午,资方突然以生意收缩为借口,宣布开除92名工人(包括工人代表)),至当日晚上11时进一步宣布解雇工人共500多人。工人曾两次去找老板,但是资方拒绝会见工人代表。于是花厂工人每日齐集在新浦岗工厂门外,要求与资方对话。
新浦岗聚居的主要是工人和徙置区贫民,其中不少是年龄在15、19岁之间的失学、无业少年,左派在此地影响力甚广。
5月2日,花厂的工友在新蒲岗分厂外贴出两张大字报,一张是号召工友坚持斗争,不要领薪;另一张是毛主席语录,但是晚上便被人撕去。5月4日他们书写更多的大字报,贴在该厂的前门、后门和侧墙。
1967年5月6日下午4时许,警察第一次出面干预工潮。当时在现场采访的周奕看到,当时九龙东区高级警司伊令和率领20多名警察到场,同工人代表谈判。纷扰中,警方出动200多名防暴队,列队冲向人造花厂的后巷,见人就打,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人被拉着双腿倒拖出马路予以拘捕,警方共拘捕了18名工人带返警署。
当地左派立刻赋予这场纠纷以新的意义,纷纷前去慰问。5月11日中午12时,花厂的工友再次聚集在工厂门口,左派社团纷纷前来慰问,每当一批慰问者出现时,立即响起一片掌声,高呼口号、朗读毛主席语录、唱革命歌曲,围观的群众逾千人。
下午3时半,警方出动200多名防暴队驱散人群,与一批为数约50名、前来慰问的青年学生发生正面冲突。周奕看到,当时港英警察向着距离仅10多米手无寸铁的青少年发射木弹枪多发,并殴打了部分学生。当晚,127人被逮捕。
5月11日后,冲突升级为,持续多日。虽然警方在夜间接连实施宵禁,每天还是有上千人整日聚集在新浦岗地区,向警方投掷石块、玻璃瓶,大声辱骂。5月12日晚,13岁理发店学徒陈广生,被人发现头部中木弹枪丧生,民众认定这是警方所为
5月15日,中国外交部就新蒲岗事件发表声明,当时外交部副部长罗贵波召英国代办面交声明,表达中国最紧急、最强烈地抗议港英的法西斯暴行,并提出接受香港中国工人和居民的全部正当要求、立即释放被捕人员等5项要求。《人民日报》同时发表评论员文章《香港英国当局必须悬崖勒马》。
外交部的声明给香港左派人士以极大鼓励。5月16日上午,“港九各界同胞反对港英迫害斗争委员会”(简称“各界斗委”成立),委员共101人,以工人为主,包括的行业有:新闻、电影、教育、银行保险、工商、妇女、出版、体育等。
此后,大批左派工人,每日有组织地到港督府抗议、张贴大字报。
5月22日,警方采取更强烈的镇压措施,在中环花园道手持警棍殴打100多名示威者,结果酿成流血事件。
北京的支持
在香港左派人士看来,当时北京的支持相当有力。
从5月15日中国外交部发表声明开始,5月18号北京举办10万人声讨港英政府大会,总理周恩来、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外交部长陈毅出席大会。
5月22日,外交部副部长罗贵波再次召见英国驻华代办,取消英驻上海人员驻沪资格。
5月27日陈毅讲话说,中国政府坚决支持香港爱国同胞的正义斗争,英国政府必须接受中国政府的5项要求。
此外,《人民日报》于5月下旬又发表了三篇态度鲜明的评论员文章。
6月3日,(人民日报》发出题为《坚决反击英帝国主义的挑衅》的社论,文章称:“百多年来,英帝国主义在香港干尽了坏事,血债累累,罪恶滔天,必须清算;港九同胞应开展仇视、蔑视和鄙视英帝,从政治、经济、文化向英帝的殖民统治发动强大的反击;以香港工人为核心,发动各阶层爱国同胞,把斗争矛头指向直接统治香港的英帝国主义。”
长期以来北京对香港工作的指示都是以“反美为主”,听到这篇社论时,周奕大感意外:这是北京第一次、也许是仅此一次把反英列作首要地位。
不过最强烈的姿态是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于6月13日发表的谈话。发言人宣布:“伟大的祖国人民已经作好了充分准备,随时以实际行动来支持香港爱国同胞,直到斗争取得彻底胜利。”这最后一句,已经包含着推翻港英政府统治之意。
同日,北京以中华全国总工会的名义汇出1000万元港币给“港九各界斗委会”,各界斗委立即把这笔捐款拨给工人斗委,用以支付罢工工人的生活费。后来全国总工会再汇来1000万元,合计北京共拨付了港币2000万元。
时任《文汇报》总编的金尧如,认为北京当时的表态很值得反思。
他在1966年9月末,回大陆参加国庆节观礼时,曾有机会和时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的陶铸、副总理陈毅、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国务院外事办港澳组负责人廖承志面谈,文化大革命后,左派人士应对港英政府持何态度。
陶铸当时回答:目前这个问题中共中央还没定论,在中央文革的会上,他个人意见是认同周恩来在建国初期的公开表态:“香港在海外,还是资本主义社会,你们在香港不能照搬国内一套。”
“我们在香港的党组织和群众务必要懂得,避免在香港搞斗争发生大乱子,毁掉我们在香港长期工作的深厚基础和战略部署:‘长期打算,充分利用’。”
陶铸说,会后他将此意见向周恩来报告时,周恩来说:“很好,同意”。在场其余三位也一致向金尧如表示赞同此观点。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与中央的这次表态,完全不同。
炸弹和暗杀
1967年5月以来的持续升级。
当年6月,香港甚至出现了土制炸弹。这些炸弹有真有假,上面多数以大字写有金“同胞勿近”,在电车、巴士、街道上都有发现。
金尧如对炸弹的来源非常清楚,新华社香港分社是直接主导者。
由于英国拒绝中共在香港设立政府机构,1949年以来,香港新华社其实承担着大陆“影子政府”的作用。据曾任香港(文汇报》社长的李子诵办的政治刊物《当代》介绍、当时的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简称“港澳工委”或“工委”)设在广州,由广东省委代管,工委派出一个港澳工作组,就设在新华社香港分社。
金尧如说,文革爆发后,香港新华社党委领导层思想处于极左状态,他们一厢情愿地幻想“无产阶级司令部”会正式出面或直接插手支持“反英抗暴”斗争,迫使港英投降,让他们在香港取得澳门反葡萄牙殖民统治那样的胜利,使他们成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反帝反修的英雄,不但可以免于挨揪挨斗,而且可能论功晋爵。
据金尧如回忆,1967年6月10日左右,他去党内“反英抗暴”的总指挥部开会,一位负责湾仔、北角和筲箕湾地区“反英抗暴”斗争的×××同志,起立报告他发动“菠萝战”(因炸弹形似菠萝,故称之)第一炮的结果。
此人说,今天清早已制成第一批炸弹,也进行了第一炮试验,但很可惜让无知的扫街阿嫂把我们的试验炸弹扫走了,而当时恰恰没有爆炸。
“今天凌晨二时,我令人将纸包的小小炸弹放在北角电车站驶出英皇道的电车轨道上,只要4点钟第一辆电车出来,便会立即爆炸,试验便告成功,以后就可以在香港大摆“菠萝阵”,叫港英防暴队疲于奔命,又寸步难行,叫那些白皮猪(指英国人警官)、黄皮狗(指香港警察)尝尝我们铁“菠萝”的好滋味。”
此人还表示,这么做一可以动摇港英统治;二可以威慑香港右派;三可以鼓舞群众进一步扩大斗争。
错愕不已的金尧如当即站起来反对。他说:“工人阶级是我们党的基本群众。我们的斗争怎么能杀害自己人?将来大摆菠萝阵,会杀害多少我们的香港同胞?”但在座的却有三四位笑了起来。
金尧如的一位好友说:“对敌斗争能像数鸡蛋那样吗?自己能不死一个人吗?”
争论至此,会议主持人站起来说,摆“菠萝阵”,发动武斗,工委领导(指香港新华社的社长们)已经作了决定。不能再在这个指挥部会上讨论了。
极左人士的暴力行为,引发本来对工人持同情态度的市民的普遍反感。很多不受左派控制的传媒都反对暴动,支持政府及警察维持秩序和治安。
英国曾计划撤出香港
在年前退休的前高级警司林占士眼中,当年的左派人士就是“破坏治安的暴徒”。回首40年前的往事,林占士表示,最令他心惊胆战的是示威人潮不见尽头,与警员比例是40:1。
1967年7月8日,沙头角区,大量红卫兵向边境推进,与香港警察发生枪战,打死5名警察。幸亏周恩来总理及时打电话来制止,香港才避过一次被“提早解放”的命运。
1967年8月4日,警方突袭左派总部—北角新都城、侨冠及名园大厦。当时左派总部都装上导电大闸,因此政府决定派员乘直升机空降。
时任见习督察的林占士,自愿参加这次行动。他说,接管侨冠大厦天台后,他们在大厦内逐层搜查。左派已经四散,军警在大厦内发现左派临时设置的简易医院。
8月20日,港英政府冲击了《香港夜报》《正午报》和《田丰日报》三家左派报纸,三家报纸被勒令停刊并遭起诉、《香港夜报》的老总胡棣周及《田丰日报》的潘怀伟被逮捕,《正午报》的麦炜明侥幸逃脱。
北京外交部即刻对此做出反应。当天,外交部向英国提出抗议照会,要求港英在48小时内撤销对“三报”的诉讼,立即释放7月以来逮捕的19位新闻工作人员。
但是,48小时过去,英国毫无动静。8月22日,红卫兵冲进英国驻北京代办处,打英国外交官和家属,焚烧了9辆汽车、代办处大楼和英国代办的官邸。1971年,周恩来为此事向英国公开道歉。
而香港市内,真假炸弹继续伤人,北角一对年龄在6、7岁的姐弟,被包装成礼物的炸弹炸死。12月中,周恩来总理向香港左派下达直接命令停止炸弹风潮,六七暴动随即终结。
这场“左派暴动”,共死亡51人,受伤800多人,5000多人被捕。大批暴露身份的左派人士,随后被港英政府送回大陆。
社会动荡带来人心的虚怯,5月下旬汇丰银行上水分行发生挤提,并扩散到元朗。市面又曾两度传言食米供应不足,居民大量抢购,导致大米日销量从1万包上升至3万包。资金大量外流,至5月底,银行存款总额减至84.7亿,比4月份减少了5亿元。不少人移民外国,香港经济陷入低潮。
据香港(南华早报》报道,英国政府最近公布的一批绝密档案显示:为避免文革冲击,六七暴动之后,英国曾两度考虑提前撤出并归还香港。
1967年5月末,随着升级,英国政府出台一份文件称如中国军队“人侵”,英国应“部分撤离”香港,即把殖民政府的相关人员撤出香港。1967年5月17日,在一封给当时香港总督戴麟趾的电报中,英国外交大臣明确表示说,“或许我们撤出香港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1969年3月,英国内阁下属的香港问题部长委员会起草了一份绝密报告,建议与中国合作解决香港问题。这份报告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如果文革继续升级,来自中国的压力持续增大,英国在1969年就应撤出香港。
暴动之后
其实普通香港人,原本对政治毫无热情。
六七暴动时还在读中学的香港商人张家成说:“英国是个具有成熟外交手腕的老牌殖民国家,它在香港的统治可以维护表面的民主,生活其中的人对这个政权并没有强烈的反感。”
此外,1949年,香港人口仅有120万,但随着内地每一次政治波动,大量内地人口逃往香港。到1966年,港岛人口已经暴增至370多万,几成难民之城。
暴增的人口给香港——这个没有任何资源,仅靠转口港存活的岛屿带来强大的生存压力,张家成说,“在这种压力下,1960年代的香港人,最为专注的是如何赚钱,对这场左派暴动始终持冷漠态度”。
但1960年代中期,劳工阶层生活状态和1950年代初相比,毫无改善。不少人居住在海边私自搭建的木屋里,生活没有保障,遑论医疗、教育等社会福利。
政治学者史葛在他《政治变革和香港的合法性危机》(《 political Change and the Crisis ofLegitimacy in Hong Kong》)一书中认为,该次暴动反映出香港社会的发展未充分照顾和考虑工人阶级的利益,因而引来强烈的行动。
在暴动平息后,殖民地政府乃有针对性地成立街坊组织、申诉专员和城市主任计划等,收集民意并疏导民情;另一方面又推行并改善香港的教育、房屋、医疗、社会福利等政策,以安抚基层市民。1969年,港英政府举办“香港节”,并发行印有舞龙图案的邮票。香港一位邮票研究学者表示,西方人视龙为邪恶,英国人能在香港发行这种邮票,反映了六七暴动之后,向华人示好的态度。1970年代开始,香港的经济腾飞,香港人对本土文化的认同与归属感逐渐增加。毕竟,无论他们是1949年前后离开大陆的国民党权贵、上海富豪,还是1960年初逃来的大陆饥民,无论他们对共产主义厌恶至极,还是沉溺癲狂,祖国大陆,终究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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