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世界的错误设定

破晓

金庸武侠世界的错误设定


从小读金庸的武侠，一直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些年系统学习了经济学，终于发现其中的问题。先说结论：金庸的武侠世界中，不支持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王朝的出现。大一统的王朝，和单兵作战能力逆天的武林高手，是两个互斥的条件。

下面来解释原因：
金庸的15部小说，跨越很多个王朝，我们以其中最著名的《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人物为参照，以南宋的技术条件为背景，来解释“为什么根本不可能以中央集权的方式统治如此大面积的疆土”。

真实历史中的宋朝的确统治着大片疆域，而在金庸所设定的武侠世界观中则不可能，其中最核心的区别在于——武林高手的存在。
南宋的武术界，大概分为以下6个Level
L1：王重阳、黄药师等人属于这一级别；
L2：梅超风、丘处机等人属于这一级别；
L3：梁子翁、郝大通等人属于这一级别；
L4：尹志平、完颜康等人属于这一级别；
L5：郭啸天、杨铁心等人属于这一级别；
L6：力气大的普通人。

在这五个级别当中，只有L5勉强算是“正常人”，郭啸天、杨铁心两个人，硬干段天德率领的一整队官兵，惨胜。说他们是正常人，真的已经非常勉强了，要知道段天德率领的不是普通的县城捕快，而是职业军人。况且郭和杨是总理亲自下令要抓的人，所以段所率部队，有可能是宋军精锐。
L5往上的四个级别，全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L4的完颜康，眼看就能徒手给人开颅了。
而L1的高手们，则基本可以看作“在冷兵器时代拥有热兵器的人”，黄药师是个行走的狙击步枪，杨过在百兽山庄一声大吼，漫山遍野的狮子老虎全震晕了，这是什么？声波武器AOE呀！
按照宋朝的生产力水平，一个L1的高手，至少相当于一支军队。然而L1更恐怖的地方还不在于爆表的战斗力。

一支军队的数据大致是这样的：
破坏能力100
机动能力10
生存能力2
隐蔽能力0

而一个L1大高手的数据是这样的：
破坏能力100
机动能力100
生存能力100
隐蔽能力100

我们一项一项解释
破坏能力：可能有人会怀疑高手的破坏能力怎么可能跟集团军相比，金庸又不是七龙珠。若单以“屠城效率”而论，L1的大高手肯定是不如军队，但如果是为了“摧毁战略性目标”的话（比如端掉敌军司令部，刺杀敌国首脑），一个黄药师比一个铁木真的万人骑兵团好使多了。真实的历史中，刺客是一个十分边缘的职业，那是因为在人类个体差异不大的情况下，行刺的成功率极低。但如果顶极刺客的作案成功率可以达到30%，则人类历史将至少有一半是由刺客书写的。

机动能力：在古代，军队的行动严重受到信息传递效率的制约，指挥主要靠鼓声和旗语。一个万人队，光是“齐步走”和“立定”两个动作，就要花很长时间，更别说复杂的作战指令。而大手高是一个人，完全不受限制。再加上轻功这个BUG级的设定，就更没得比了。L1的高手到底能跑多快，金庸没有给出详细的数据，在实际操作中，L1的欧阳锋和金轮法王，短时间内速度是能跟上小红马的，于是可以确定L1高手比普通骏马的速度要快很多。而且按照高手过招动不动就大战三天三夜的设定，L1们显然也具备长途奔袭的能力。

生存能力：铁蹄一响，黄金万两。军队，尤其是大规模、成建制的军团，自身生存能力是极差的，粮道是军队的生命线，而以古代的运输水平，粮道从来都是一个效率极其低下的系统。有人说游牧民族的军队不需要粮道，可以边打猎边行动，这是胡扯！一个万人队，哪有那么多大雁给你射？军队想要摆脱粮道而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沿路抢劫（是的，包括吃人）。然而抢劫终归是有极限的，饿上三天，作鸟兽散。相比之下，L1的高手在自然环境下，拥有近乎完美的生存能力，这个级别的高手，打猎或抢劫从来不是问题，最最关键的是——能耗足够低。哪怕是乔帮主，顶多也就是五个大头兵的饭量。

隐蔽能力：大规模的集团军几乎没有隐蔽能力，而L1的高手就算拿着剑也仅仅是一个体积小于2立方米的生物。结合刚才说的生存能力，L1如果有意隐藏自己，倾全国之力几乎没有可能找到他们。

我们假设L1以下的武者们，每降一级全部数据除以2，即：
L2=50
L3=25
L4=12.5
L5=6.25
这里顺便谈一个问题，L1=100，L2=50，L1和L2的差距有多大？答案是，非常非常大。如果我的速度、力量、暗器射程及精度全方位比你高一倍，需要多少个你才能干掉我？十个都不够，因为L2的各项指数，不能叠加。所以黄药师在一瞬间打了全真七子中的五子每人一个耳光，如果没有天罡北斗阵这个作弊器加持，那么几乎就是一场1V7的秒杀。如果Level相差2级或以上，那就完全是高维虐低维的儿戏了，所以终南山下，小杨过眼睁睁看着郭靖一个人挑了整个全真教（七子不在场）。

人数
这五个级别的武者，世界上有多少？
L1的高手是已知的，精确到人的：王重阳、林朝英、一灯、黄药师、欧阳峰、洪七公、周伯通、裘千仞、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金轮。考虑到一些隐藏人物的存在，比如与王重阳斗酒的僧人、少林寺的觉远、杨过的神雕……我们假设同一个大时代中，存在20位L1的高手。这些高手年龄上有差异，所以我们再假设同时存活于世的L1高手有10人。
按照正态分布，L1以下的级别，人数随级别下降而增加， L2一百人，L3一千人，L4五千人，L5三万人。
现在重点来了：如果你是大宋的皇帝，你如何统治一个这样的世界？

面对L1，你能做的事情共有两件：颤抖和哭泣。让我们看看在金庸的世界，L1的高手对统治者们做了些什么？

童姥：天山童姥两次潜入西夏皇宫，第一次毁容了皇妃，第二次迷奸了公主。

明王：大轮明王鸠摩智，硬闯大理国国家级寺院天龙寺，打了现任皇帝、前任皇帝以及历任皇帝，并掳走太子。

萧峰：萧峰两次硬干契丹大军，第一次生擒了统帅，第二次生擒了皇帝。

洪七：洪七公潜伏在大宋皇宫一月有余，每天给皇帝吃自己的剩饭。每读到此处，我心中总泛起一丝邪念，如果洪七在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潜入皇妃寝宫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或许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太上皇……以当时的社会风气，皇妃绝对不敢告状！

杨过：硬干蒙古大军，用石头砸死大汗……

各位，我们不是在讲大高手多么牛逼，我们是在讲经济学！在真实的历史中，能够出现巨型帝国，现实大一统的专制统治，一个最最基本的前提是——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极小。在我们的世界，拳王泰森差不多是人类战力的极限了，他强大到什么程度呢？能干得过三只藏獒吗？如果能的话，那四只呢？事实上，泰森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你手下有100个兄弟，你可以带领他们去打败另外的100人，让他们加入你的组织，然后再领200人去打败200人，你就有了400个手下，这种几何级数的扩张，可以达到非常恐怖的程度，而你只要搞定100个人，他们再搞定各自的手下，就可以统治无穷多的人（宋朝的人口规模约1亿）。

军队的制度，是一个“普通人统治普通人”的极好范例，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层层递进，营长根本不需要了解班长，他只要搞定连长就行。如果连长想造营长的反，难度有多高呢？首先，他必须搞定手下的所有排长，没有下属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接下来，他必须搞定平级的连长们，没有盟友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可见，在人与人之间个体差异很小的时候，想反抗一个组织，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你必须指望别人帮助你！

然鹅，如果这位连长是个超级赛亚人的话……发现问题了吗？他造反的难度立刻就下降了，因为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层层递进的管理模式，是十分脆弱的。在这个极长的链条上，只要有几个节点的齿轮崩坏，整个体系就会坍塌！甚至，这个赛亚人根本不需要去主动袭击营长，他只要我行我素，就足以使齿轮崩坏。想象一下，营长威严地下达作战命令：“城外五里出现山贼，全营随我出城剿匪，立刻出发！”这时赛亚人悠悠地说：“不，我要拉屎。”营长该怎么办？营长可不可军法处置他？不行，打不过。营长可不可以认怂，说那等你拉完我们再去？更不行！如果战士们发现这个人可以违抗长官而不付出任何代价，以后大家会听他的命令！换句话说，只要容忍他我行我素，权力就会自动流动到他的手中。
任何统治，必须以暴力裁决为基础。如果丘处机打了县令，大宋皇帝能怎么做？你派段天德带几队人马去是治不住他的，就算你派一个万人队去，老道士不敢跟你硬刚，可是他轻功好呀，跑了怎么办？他荒野求生的能力还特别强，往山里一躲不出来怎么办？半个月没找到人，你撤军还是不撤军呢，要知道一只军队行动起来是什么成本，朝廷得有多充沛的自由现金流才能干的起这种事？你大军一撤，他又开始到处打县令……更可怕的是，打县令这种事，不光是L2的丘处机能做，L3的梁子翁也能做，L4的完颜康也能做，就连L5的郭啸天、杨铁心只要把心一横，拼了老命也能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帝国的末梢神经处于坏死状态！

结论：顶层首脑难自保，底层游侠难约束。所以在金庸设定的背景下，不可能出现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的大一统帝国。

在下一篇中，我们会讨论一个更深入的问题——由L1的大高手直接统治世界行不行？

想第一时间看到下一篇更新，请关注我的微信订阅号：poxiao0123。

熟悉我的朋友可能会问：你一个做投资的，怎么突然读金庸去了，跨界这么大不怕扯到什么么？其实是有些怕的，但是读书读杂了之后，总难免会有些想法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小时候读金庸，满足幻想之余，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感觉缠绕在心中很多年。后来学了经济学，那种朦胧的感觉渐渐变得清晰了。我的经济学功底尚浅，写这种触碰到世界观层面的文章，多少还是有些压力。只是这些年看了无数分析金庸的技术贴，似乎还没有过类似的视角，于是最终还是忍不住要跟大家讨论一下。
顺便表个白，我本人非常喜欢“六神磊磊读金庸”的系列文章，如果读者中有认识磊磊的朋友，请把本文转发给他，我很想知道他的看法。

飞扬跋扈

楼主的角度很新颖，支持一下

少林派

难说是错误设定吧，只是在如此武侠世界必须有如此存在方式，武林高手毕竟不是治理天下的帝王。

shaolinpai

因为楼主思维的独创性，此贴加精。

shaolinpai

一个普通的个体的确无法或极难与体制对抗，看看以前到政府办公楼办事的结局就明白了，可能你忙活了几个月，连找谁去盖章都没弄明白，或者：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尽管都发生在王朝腐败透顶、民心尽失且能一夫夜呼乱者四应的程度，但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王朝仍然能搞定农民起义，为什么？因为农民要对抗的不是皇帝或地方官员个人，而是整个体制、系统，这个系统连最高的皇帝都没法完全驾驭，本身也被捆绑在这个系统中，成为被异化的一部分，所以雍正王朝中即使雍正雄才伟略且鞠躬尽瘁，但如果国家的官僚体制不加以改变，雍正就算累死，也不能从根本上做出实质性改变，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即使皇帝能随意（事实上不能，姑且认为能）杀死一个违反清朝法律的任何一级官员，但你不能把所有的官员都杀死吧？你不可能彻底消灭这种官僚系统，而只能适应和善用之，这个官僚系统有自身的结构法则和运行规律，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东西，即使皇帝也不能与之对抗，而只能将其引导到比较正确的路径上去。

武侠小说中的绝顶高手因为不受困于这种社会治理体系，所以可以打破其限制，玄幻小说的高手至少能以一人敌一国（如庆余年中的大宗师），甚至能一拳爆星乃至举手灭银河系（如完美世界中的仙帝）、创造单体宇宙、毁灭无量宇宙（漫威宇宙中的OAA、龙符中的古尘沙等等），就不存在本帖说的问题了。

shaolinpai

庆余年中，九品上就是人类极限，突破和超越此极限，就是大宗师，他们都不是人了，所以可以不受限于人间的生存法则。当然这个人是古代的人，他们还是受制于现代意义上的人的。

shaolinpai

所以，楼主最后提出的问题：我们会讨论一个更深入的问题——由L1的大高手直接统治世界行不行？

答案是很明显的。L1的大高手没有一个是上帝，能遍历一切组织层级且将其完全融合为浑然一体。

shaolinpai

其实就算L1大高手是上帝也不行，因为每个层次中的其余人员无法做到遍历一切层次且将一切层次融为一体且还能在本身所处的层次上发挥应有的功能，也就是说，此整体中的每个层次上的人员都达到了上帝的境界，如此方可。

shaolinpai

但即使出现超越世俗国家治理体系之上的超级高手，他也不能随便胡来，因为他要受制于更高层次和位面的法则，即使高如佛祖，一旦降维到尘世，也得遵循尘世的法则和因果。

shaolinpai

实际治理国家有极为复杂多样的变量，哪有这么简单的？丘处机可以杀县令，那国家机器可以以利益收买能治住他的武林高手去消灭他，也可以培养维护国家利益富有正义感的侠士去消灭或封印他，也可以让他困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被淹死----国家体系有的是办法，可以轻松解决掉体系内部出现的不安定因素，而且不要忽视国家体系作为一个客观存在，本身具有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否则人类历史上各种形态的国家都没法混了。

shaolinpai

金庸武侠世界的基本设定的确有问题，小说中的一般高手对付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都能用空手入白刃搞定，或者更高层次的高手可以空手轻松秒杀低层次但拿武器的高手，但现实中有很多职业拳击手、搏击高手空手大概率被手拿武器的小混混或普通人搞定，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故美国特种部队给出的一对一对付手拿武器的普通人的最佳策略是——尽可能并且尽快逃跑，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即使对于特战队员亦是如此，影视剧或小说可以用来过瘾，现实是很骨感的，也是很残酷的。

shaolinpai

低武世界的铁律。

shaolinpai

火云邪神手夹子弹作为影视剧很有想象力，但义和团用什么神符也不可能抵挡住热兵器的火枪，这是降维打击，人类之所以把狮群、老虎等猛兽搞的濒临灭绝，就是这个道理。

shaolinpai

所以，按照金庸小说的设定，其中出现的王朝不可能统治巨大的疆域，但按历史现实，人类疆域巨大的王朝层出不穷，就算两千年前就有地跨三大洲的超级大国。

shaolinpai

有人可能认为高武世界的高手如果生活在低武世界，可以随意杀死统治者，任意灭国，其实绝不会，理论上好像可以做到，其实不同势力背后都存在更高位面的强者或法则的约束，使得事实上无法做到，境界越高越不敢妄为，天道惩罚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