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金庸笔下几个昙花一现的人物之 冯默风

璮青

冯默风：剑外思归客，埋骨犹北望


际遇总在人生最蕴生机的时刻莫名转折，想弯起嘴角，却有泪滑落。该是顶着黄药师弟子身份的荣耀，意气风扬于武林的冯默风，成了至始至终都籍籍无名的人物，不能忽略又常常被人忽略。名如兆示，这个“默”字似乎奠定了他一生的黯淡寂寥，《射雕英雄传》初次提及，连名字都未出现，仅有陆家庄庄主陆乘风小师弟的称谓，偶尔停在东邪嘴边，状似亏欠。

曾遥想，他依然平平安安地留在桃花岛，师慈徒孝，和乐融融，习得上乘武功，通晓奇门八卦。或许，将磊落不羁，横笛嘹亮地傲笑江湖，又或许，能仗剑行侠，策马纵横千里。也会是长身玉立、身健姿矫的大好儿郎，着衫锦袍裘，倚在高峭孤漠的酒楼顶，痛快畅饮，不远处，偷偷坐着一位如意美娇娘，咬着唇瓣，痴痴张望。

叹黄粱南柯，此刻，他却在偏远未知名的山村，日复一日打着铁，默默无闻。弱肉强食的武林世界，没有公平一说。平凡沉默的少年，遭遇了莫须有的罪名，只好压入深深遗憾的心底，靠一下一下重锤的规律，渐渐打平疼痛的粗粝。年继一年，压折成尘面霜鬓的沧桑。

“房中出来一个老者，须发灰白，约莫五十来岁年纪，想是长年弯腰打铁，背脊驼了，双目被烟火熏得又红又细，左脚残废，肩窝下撑着一根拐杖”，三十多年辛苦劳作，越发显得他容貌苍老，由此可见，被逐离桃花岛时，他可能还未及弱冠。岁月是最凌厉的刻刀，微微闪神，已雕得面目全非。

年幼时，他曾遭遇坎坷，被黄药师“从仇人手里抢救出来……自幼得师父抚养长大，实是恩德深重，不论黄药师待他如何，均无怨怼之心”，最大的一点遗憾，也不过是感叹师父早年遗弃，无法学到太多武功，光大师门。即便如此，他面对李莫愁，仍是不露败象。

“赤练仙子”，江湖威名远播，虽心若蛇蝎、出手毒辣，但武功确有过人之处。江南七怪之首“飞天蝙蝠”柯镇恶，成名多年，“年老力衰”下，仅接了她十余招；“渔樵耕读”的耕者武三通，为一灯大师弟子，交战中，仍被冰魄银针所伤。而冯默风首次与人过招，兼跛了一足，竟然功力和她相差无几，在杨过的激将之下，单凭刚勇怒意和一只烧红铁杖，激战数十回合，“锤拐使将出来竟是极尽精妙”，占到上风，险些逼退李莫愁。

漫长隐居的沉寂光阴，并没有消磨掉他与身俱来练武的天赋，也没有因为自暴自弃，故意忘却黄药师的武功教导，那些掌剑招式，深镌在他身体骨髓，每段只字片语，每份手教身授，都是铭心记忆。也许，每个思念恩师的时候，他都静默地勤练着师父传授的武功，奢望再次重回桃源。

可惜战乱的年代，连平凡的安逸都成了梦想，蒙古大军压境，外族即将全面入侵。冯默风心忧百姓，虽已一介山野匹夫，然民族大义，当时当刻竟在杨过的任侠之上的。他劝杨过“正当英年，何不回南投军，以御外侮？”杨过言道“蒙古军声势如此浩大，以我一人之力，有甚么用？”冯默风性情看似谦和，实则外和内刚，见杨过一心寻找姑姑，至万民于水火不顾，无法赞同的神情溢于言表：“一人之力虽微，众人之力就强了。倘若人人都如公子这等想法，还有谁肯出力以抗异族入侵？”他毅然投军御敌，抵抗外族，为的不是宋朝皇帝，是社稷百姓。

见劝说无效，他毅然“将铁锤、钳子、风箱等缚作一捆，负在背上”，径自对程英说了些留给黄药师的话“弟子冯默风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诲。今日投向蒙古军中，好歹也要刺杀他一二名侵我江山的王公大将。”没有激昂宣誓，没有慷慨陈词，铮铮铁骨，直立云霄！怀着得见师父传人的真挚欢喜，踏上征程，他“撑着铁拐，头也不回的去了，竟没再向杨过瞧上一眼。”何必“误终生”呢，我若在彼下，自转身扬剑，不须说。

尽管观念有别、分道扬镳，而当杨过在战场危难时刻，这位年老铁匠，左拐右锤杀将进蒙军的重重包围，叫道：“杨公子快向外闯，我给你断后。”杨过还在莫名诧异，冯默风早在先前被蒙古人征军的时机，假意投效，明里“打造修整兵器”，暗中“刺杀了蒙古兵的一名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他原不必现身的，如依旧选择隐身敌营，靠着下手隐秘，从未被发觉。可他看见郭、杨被困，想也未曾想，便去解救，哪怕面临必死之局。

有些牺牲的忠烈，短暂地来不及望，似乎天意的冷淡，残酷到抹杀感恩的念想。谁来关心这个结局呢？“冯默风虎吼一声，抛去锤拐，双手自法王背后伸前，牢牢抱住了他身子，两人翻倒在地。法王大怒，挥掌击在他肩头，只震得他五脏六腑犹如倒翻一般。冯默风在军中眼见蒙古军残忍暴虐、驱民攻打襄阳，又眼见郭靖奋力死战，击退敌军，他与郭靖素不相识，更不知他是师门快婿，但知此人一死，只怕襄阳难保，是以立定了主意，宁教自己身受千刀之苦，亦要救郭靖出险。法王出掌快捷无伦，啪啪啪几下，登时打得冯默风筋折骨断，内脏重伤，然他双手始终不放，十指深深陷入法王胸口肌肉”（《神雕侠侣》原著）。天染成澄清的血色，渐渐感觉不到身伤的附髓痛楚，嘴角残余的微弧失了温度，应该是，舍身成仁的欣慰。

不知道用何种恢弘的言辞，才能转述冯默风的英勇和壮烈，无关师恩，国家存亡的危难里，他已决然用性命保护。再多的解释，都是字眼苍白的徒枉，我径直把此长段，原封不动地附上。纵然如此，他在书里的字数，实在太过寥寥，那弥漫的墨香，铺不满薄薄的一页，简单地翻过，已散了悲凉。

谁会去告诉，桃花岛的弃徒，不曾辱没师尊的声望，谁又能惦记，大战后，来这里焚一线祭奠的香？还有谁，隔了千年，想起你埋骨的地方，站直了脊梁，听风一直响，一直响。

血刀

沉默的风

不抱

此风沉默胜喧嚣

无聊多看书

虽出场时间相当短，但是冯默风留给大家的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最爱看武侠

黄老怪不配当他的师傅！

荣寿郡王

写得一篇好文

shaolinpai

观此文，楼主乃冯默风知心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