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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浅绛山水

[原创]长篇武侠小说《白雪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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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叶星海离比武台中心越来越远,似乎那个黥面人和白顺用足以引人窒息的精妙剑法拼斗,并隐隐看到雪泥费力地爬到瘫软在地的蓝血沉身边,他想要寻找无忧和刘坏,还有君夜——或许这个君家大少可以当一次救星,虽然从来看他不爽。

  人头攒动,还要顾忌身后的瑶光,就连最简单的抬头都极为凶险。

  “你!哎呀!”瑶光开始流泪,也许是她生平第一次,她从未试过如此失控的场面,如此无助的自己,除了婴儿般无助啼哭外,别无它选。

  冲进紫霄宫殿内,叶星海已是伤痕累累了,殿内果然空荡荡。

  “你为什么进这里?”瑶光奇怪,“很多人都往山下跑,你反到上这里。”

  “山下应当会有你们的伏兵,我又不傻!”星海像卸包袱般将瑶光扔在地上,用剑架在她脖子上,“快说,你们的人都有什么标志?”

  瑶光忽然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脸颊上的泪花还残留着,笑起来映得闪闪发亮。

  叶星海紧握着长剑,小心翼翼地往前移了尺许:“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瑶光笑得更加得意忘形,颈子努力往前伸了伸:“你砍啊,你砍啊,不砍就是懦夫!”

  “你?”星海大惊,“你穴道不是被剑气封了嘛?”

  瑶光顺手打落他的长剑:“刚才在外面,我一心急就冲开了!”

  “那你!”

  望着他怒目的眼睛,瑶光噘了噘嘴角:“有人背着自然舒服,我也懒得下来!”

  叶星海一顿地,挺剑便刺,身上伤口累累也顾不得,瑶光轻巧一招分筋措骨手,长剑便失落在地。他又举拳,利箭般破风而去,罩住瑶光的胸口。

  瑶光反手叼住他的腕子,一扭,随即听到一声骨骼碎裂。

  他护住腕子,眼神凛冽:“妖女,你杀了我吧!”

  瑶光拾起他掉在地上的长剑,抵在他脖子上:“你以为我不敢嘛?”

  星海闭上眼睛,半晌,停到一声清脆之声,长剑在地,瑶光的离开的身影影影绰绰,行到门口,她忽然大声喊道:“死小贼,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之所以不杀你,只因为,你是冰的师弟!”

  瑶光走出大殿,红光、血花染得满眼,她口中喃喃自语:“该收网了。”

  一抬头,残阳如血。

  如果佛经故事里描写的鬼域能见到太阳,那么,今时今日的武当就是无间地狱。

  不!眼前对面不知何时便要飞来毙命的刀,这种恐惧比无间地狱还苦。血和火燃烧在每个人心头,足以毁天灭地。

  这情形千百次展现在瑶光的脑海中,但它真的出现时,心头并没那种快意。

  她缓缓抬起手臂,合起食指与拇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划破长空的哨子。

  从四周的树林里纵出几条建硕的身影,蜷缩起身,手中各拿几条绳子,绳子的另一段均系着金灿灿的网兜。

  抛向人群的那刻,大多数还在厮打。直至他们紧抽绳索收网的同时才停下来。

  即便如此,有些人倒下也也不停手,手脚折腾不开,便开始用牙齿不断撕咬。瑶光冷眼看着这些踩在自己脚下的人,最想要寻找的,便是白雪泥的身影。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保持自己那优雅端庄的颜色嘛?那颗心对她那狼狈模样总有跳出来的喜悦。

  “白雪泥呢?”她揪起一个手下的衣领。

  那青袍面具人垂下头,无语。

  瑶光围着大网转了五六圈,但哪里有白雪泥的影子,别说白雪泥,就连李无忧、刘坏等一干天山派弟子都失去踪影。猛然,她想到了白顺,刚才被叶星海背走的时候,她明明看到黥允与白顺在比剑。凭黥允的剑术,白顺不至于即刻便可将他制服。

  她转头问:“黥堂主呢?”

  那几个手下漠然相觑,摇摇头,整齐地望向她。

  “废物!”她竖掌疾发,朝那手下面门而去,却被他紧紧攥住。

  “大胆!”

  瑶光扬起另外一只手,朝他天灵盖拍去。

  那人轻轻摘掉面具,那不羁的鬓角飞散在空气中。

  “冰!”她的手停在空中,脸色未知是愠是喜还是惊,露出的碎玉牙齿灿若朝露,“你不是去……”

  “嘭!”

  她身后传来一身沉闷的声响。

  她用一种难以想象的神情盯着眼前的谢冰蝉,可以捕捉到一丝不易捕捉的笑容,这刻,她的内心万般刺痛,直到视线彻底模糊……昏厥。

  “蝉蝉……我们这样做……好吗?”

  刘坏扔下手中木棒,望着栽倒在地的瑶光。

  “坏哥哥,你好像从小就很喜欢问我这个问题,”谢冰蝉缓缓走过去,抓住他的手,塞给他一根绳索,“帮我把她藏在大殿的角落里,绑好。”

  星海在殿内探了一眼,看到刘坏和冰蝉,满腹胡疑,藏到了神龛的背后。

  旋即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殿外经过一阵喧嚣,终于在谢冰蝉的那凌空一切的话语中平静下来。

  “大家都伤成这个样子,难道还有力气为难在下嘛?”

  这般武林人士只有些美其名曰的快意恩仇的冲动,骨子里却并不弱智,这局无疑是瑶光布下的,令他们自相残杀,再坐享渔人之利。

  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似乎与瑶光并不是一路,但他们的关系非常……

  “我是天山派的谢冰蝉,这一切都是我师姐白雪泥随机应变,带着我们天山派一干人救了大家,难道还有什么怀疑嘛?”

  她这句话仿佛打消了在场众多人的疑虑。

  “那就请出白姑娘给我们解释一下!”

  随之哄起一震乱糟糟的窃窃私语。

  这帮人的脾气可也真好笑,变色龙一般,惶恐、惊惧,而仅仅一刻的思量后,变得理直气壮,甚至有些责问之意。

  “好,”谢冰蝉一挥手,树林深处走来四人,君城舞搀着白雪泥,君夜搀着蓝血沉,两人一病一伤,面如白纸。

  君城舞略带怨气的看了看君夜,随即搀着白雪泥走到人前,说道:“白师姐身染恶疾,仍不忘武林安危,只不过有些话不能说,需要我带她说,今天武当山整件事情,都是尚香宫所为,就是为了让各位精英折损殆尽,以图统治武林,当真可是险要之极,白师姐将计就计,在他们即将得手精神松懈之际,让我们天山派的人埋伏在侧,终于击破了他们的诡计。”她微笑地看了白雪泥一眼,似乎雪泥另有话说,徒然张张嘴却无声。

  君城舞忙补充道:“师姐大病未愈,声音嘶哑,我代她向众位陪一个不是。”

  很多人想到昨日白雪泥已经将有奸细被催眠的事情告诉众人,自己却不相信,略有后悔和愧疚,便不再追究。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夕阳已过半山腰,惊魂未定的武林群雄们,也早已六神无主地尾随着天山派一干人等,下到半山腰,正要辞别,却被谢冰蝉拦住。

  “各位,现下若能顺藤摸瓜,必可将尚香宫在武林中除名,”谢冰蝉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白雪泥,“师姐也是这个意思。”

  “若我们不答应呢?”

  “凭什么差遣我们?”

  谢冰蝉微笑着一吹口哨,身边闪出几个樵子农夫打扮的人,身后跟着的竟是那些面目呆滞的武林名宿。

  “不要说我们天山派携天子以令诸侯,这个要挟的分量还够吗?”

  白雪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怎么也难想出他是如何将各派操纵傀儡的人收归己用,但是分辨出来已是难事,更奇的是如何说服他们,又或者——白雪泥想到了那批死士。想到这些,本来风寒牵动的头疼就更加没况愈裂了。

  “那么就请这位谢姑娘来说说,怎么铲除尚香?”

  谢冰蝉微微一笑:“这很简单,只要众位现在声称向尚香投诚,且随我同去尚香复命,然后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下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毕竟此事的诱惑还是更胜于危险。

  白雪泥推了推搀扶她的君城舞:“城舞,大姑姑呢?”

  君城舞沉静地答道:“放心,蝉蝉早已不是幼时那个不听话的坏丫头了,以她的计划,二师娘应是在追击黥允,而黥允也必定会向着尚香宫方向而去。”

  “大姑姑不想是个会受人摆布的?”

  “但是,如果有人在她面前露了剑阁的武功,她就一定会追查下去,不死不休,”谢冰蝉闪身走来,步态优雅,再无半点平日的嘻笑模样,“白师姐定是对我有很多疑问,不妨趁这些人主意未定的时候,问吧。”

  “你是如何得知操控傀儡的人?”

  谢冰蝉嫣然答道:“师姐难道忘了,你不是已经揭露了广成子是假的,这件事儿……?”

  白雪泥恍然大悟:“正是要打草惊蛇,‘蛇’才能聚起来一网打尽,而当时冰蝉、黥允、瑶光三人都在对付孤月,只需要在那些人回武当后山的路上埋伏下去,定然会得手,”想明白这问题,心里彻骨寒冷,“那么蓝血沉和自己都是在她精心布置下伤的,也就是说,冰蝉从一开始便是存心要将事情搞到如此惨痛,这又是为何?”

  “师姐是怪了蝉蝉吧,”谢冰蝉一双手暖过来,亲昵地抱着雪泥一双手,“要知道,尚香宫的大宫主狡猾异常,若我不能做足戏,你们若完好无损,恐怕不能取信于他。”

  雪泥顾着眼前大局,面上还是和煦,反倒宽慰起冰蝉来。

  其他武林人士多是准备建立奇功,便也跟着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尚香宫。

  白雪泥与蓝血沉等人,以及一干受制于催眠的所谓名宿尽数被关进了大牢。

  君夜做了个假伤陪着白雪泥住在牢内,而君城舞则装作青衣蒙面人,护持在侧。

  一切如谢冰蝉所料,而尚香的大宫主也顺理成章地在密室里同他密谈。

  密室中散发这一股股似茶、似花的香气,若隐若现,应是君家秘的凝碧香。

  这里完全布置得像是一座宫殿,五级台阶,阶上是个雕栏玉砌的玉石椅,椅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

  谢冰蝉轻掩上门,对着座位上的青面人一施礼:“属下是来请宫主升座的,这个位子您做了那么久,也该换换人了。”

  青面人冷笑了一声:“谢冰,就凭你嘛?”

  冰蝉伸出修长的手指,孤芳自赏地摆弄着,言语中透出一丝不懈:“我承认,以我谢冰今时今日的武功,不如你,不过,你难道没有闻到这次送来的凝碧香中夹杂着别的气味?”

  青面人面具下射出一段逼视之光:“谢冰,你真是狼子野心,你这四年朝夕对着我那瑶光孩儿,却不知这情意嘛?”

  “笑话!”冰蝉斜了斜嘴角,“我从来就不是谢冰。”

  “为什么?”青面人挥手一撤袍子,指着尚香宫那雕澜琢玉的宝座,“就为这个?值得嘛?”

  “值得!你以为我希罕这个嘛?”冰蝉走过去拍了两掌。

  “那,你又是为什么?”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冰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拖时间没有用,密室只有我们两人,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她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不过,宫主,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不一定能出去!”

  青面人身子微颤,声音有些不妥:“为何?”

  “密室之外,已被所有‘投诚’的武林人士包围了,凡我之外,一律人等若要出去,除非变成死尸!”

  “你预谋那么深,就从未想到我那瑶光孩儿?”

  “宫主……”冰蝉拉长声音,“她已经被我扔在了武当,那班道士慈悲为怀,定不会为难她,也不会放了她,顶多将她关上个十几年化解一下她的戾气,那个单纯如婴儿般的傻丫头,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个局,也根本不知道她爱的根本是个女人!”

  这话出口,冰蝉如魅身形早已栖身青面人身后,五指成爪扣向青面人后脑。

  一个身影忽然箭也似的冲了过来,青铜面具同时失落。

  那后来冲过的人后脑陡然间多出五个诡异阴森地血窟窿,而青铜面具掷地有声,失落在地上,一张纯净而憔悴的面容露了出来,满眼泪痕。

  她前端的发网拢着乌黑的青丝,铺在肩上散开,回身一把抱住为自己挡了一爪的那个身影。

  竟是黥允。

  “瑶……瑶光?”冰蝉双唇惨白。

  “黥允?”瑶光跪坐在地上,看着黥允后脑的鲜血不住涌出,泣不成声,抬头怒吼,“你是应当杀了我的!”

  谢冰蝉木然道:“你要知道,我本不愿意伤害你,谁救你出武当的?大宫主又在哪里?”

  瑶光瞪着她:“你管不着谁救我,我回来就禀告大宫主,他现下已经走了。”

  谢冰蝉背着她:“你已经吸入大量失魂散,趁我没有改变主意,还是快走吧。”

  瑶光用较弱无力的手臂拖动着黥允的身体:“我要将他带走,如今我知道,原来我费心追求的东西,竟然已经在我身边,而我……我……,”她停下来,凝视着谢冰蝉。

  “你以为我伤害一个爱自己的人,心里就会好过吗?”

  瑶光咬了咬牙,对着黥允额头一吻,决然走出密室。

  冰蝉俯下身子,一抹黥允前额上的刺青,嘴角不屑地冷笑,轻轻念着上面那两个深能见骨的青斑文字:“瑶光,瑶光……”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此役,与各大门派言,是铲除祸患论功行赏及其竞争武林盟主的好机会;与天山派言,白顺失踪、叶星海因为私放瑶光被罚天山规法堂面壁思过;与尚香言,则不过是顶上换了一个块新的天空。

  月余,一切善后停当,天山派众人已归,却怎么都不见白顺的踪迹。

  迟霄肴、白依心中似乎自有答案一般,反倒宽慰一班徒弟们安心练功,不必再找,而白雪泥,则真正承袭了父亲在武林中的威望,将这次主要功劳尽皆归在她的身上。

  她心结难解,倒是白依安慰的好:武林中有些事情,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之,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又过来两个多月,据称一大批武林人士再上天山,此刻,却是对着白雪泥兴师问罪而来。

  迟霄肴历来都极少让雪泥接触这些人,照旧挡架,那些人却不由分说,闹得几乎动起手来,详问下才得知,来人都是些半商半武的帮派,尚香宫这一次,却是抢了人家的财路。

  而这些帮派掌门又尽是些少林、华山、各大名门的弟子,连带关系,便更加热闹了!

  迟霄肴只得将这些人让进天山会宾的大殿,让几名弟子尽数出来见礼。

  这些人长于草莽,言语不净,双方竟然争吵起来。

  半晌,君城舞听得有些不耐,话语甚是尖酸:“尚香宫宫主又不是我白师姐,凭什么要到天山来讨公道,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尚香宫大门向着哪边开?”

  迟霄肴瞪了她一眼,君城舞自知失言,狠狠撅着嘴巴,嘴里嘟囔着:“要不是师父在,好好赏你们几颗毒药尝尝!”

  李无忧生性宽厚,却也真的气不过,跟那些出言不逊的人辩驳道:“尚香宫是尚香宫,天山派是天山派,……”

  就连刘坏那种平常颇为木讷的,也急乎乎,结结巴巴地还嘴。

  更不要提迟霄肴面色一会儿转青,一会儿转紫,一会儿又转蓝,大有将彩虹之色尽数繁衍一遍的阵势。

  几声沉闷的咳嗽,一条颇为枯槁的身影直直地挺立风中。

  谢珲,穿着宽松的布袍,面沉如水:“你们刚才说的是谁?”

  白雪泥生怕大师伯因为冰蝉的事情心情不好,边迎上去说道:“师伯,是些俗事儿,没什么的。”

  谢珲叹息着:“雪泥,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蝉蝉的事情。”

  “师伯……”

  谢珲摆摆手:“而且,我知道,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大步迈到殿前,清了清嗓子,“在下谢珲,尚香现任宫主谢冰蝉便是小女,如有得罪,请众位跟我一一言明。”

  迟霄肴皱着眉头,忙要阻止,却给谢珲瞪了一眼,只得带了众位弟子走出大殿,刘坏掩上门,忧心忡忡地往里面忘了几眼,才转身随师父等人走去。

  待下午那些闹事的人走了,迟霄肴第一个冲进屋子,才见到大师兄负重难承的老态,不禁心中一酸:“师兄……?”

  “师父……”

  忽然,天山上下大乱起来,刚才来骚扰的一干人等,尽数被杀!

  月余,蓝血沉派人上天山,告知,各大派掌门陆续在路上,赶来天山兴师问罪。

  “师弟。”

  迟霄肴接了讯息,听到有人呼唤,忙抬眼,看到大师兄两鬓如霜,眉头紧锁,竟是又老了几岁。

  “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纳弟子,放弃天山派掌门吗?”谢珲负手而立。

  迟霄肴想想幼时,师兄逞强好胜的样子,摇摇头,“师兄已经悟出名利个中关系,所以淡薄。”

  “错,我不是淡薄,而是怕失去,不曾拥有,便不会失去!”

  “师兄……你?”

  迟霄肴想着两人同时拜师,兄长天份甚高,却事事难料,先是迟霄肴跟不死凤凰白瞬结拜占尽风头,后又有百依百顺姐妹誓死逼婚,好像这个师兄隐匿在某个角落中,不得多识,待到一抬头的功夫,却不晓得何时,那些白发爬上了师兄的鬓角,额头。

  “我之所以当初力推你做这掌门,还有一个原因,曾经有人说我这浊玉古剑,虽无刃,却染尽男儿鲜血,亡魂过多,怨气过重,此剑的传人必会是个嗜血之人。”谢珲闭上双目,迎着凛冽的风雪,颤抖地说道,“我不想这样,便不收徒弟,却谁知,应验在蝉儿的身上!”

  “师兄……”迟霄肴想要安慰他什么,喉咙却被什么塞住。

  “师弟……”谢珲缓缓拍拍他肩膀,倏忽飞指如电,点了他周身五大穴道,“师弟,你一时半时无法冲开穴道,有些事情,师兄想一力承担,不想连累天山派。”说着,大步迈向天山的会客大殿。

  风扑着他的衣角,便好似个仙人般洒脱,试问一个无论再洒脱的剑客,有了一些羁绊又怎能洒脱起来?谢珲,身上配着那柄天山最古老的利器,浊玉。

  人也好像一块浊世美玉般,似回到了少年。

  “阿弥陀佛,谢大侠,”悟名最先发话,“为何不见令掌门?”

  谢珲一笑:“师弟被我制住穴道,一时间不会出来。”

  夕云师太嗤笑道:“怎么?天山派杀了少林俗家弟子,那么大的事情,这个掌门一点儿解决的诚意都没有?”

  武当新任掌门孤月倒是十分客套,说:“晚辈并无逼迫天山派的意思,只是想要查清这是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夕云师太,相信也是出于一片急责之心,谢大侠别介意。”

  “不用!”

  谢珲傲然独立于大殿之上,眸子里像寒冰般坚韧的光芒射在每个人脸上。

  “谢大侠?”悟名似乎发觉一丝异样,小心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逊的人,和他手中古玉般寒气森森的剑。

  谢珲颓然一笑,举起浊玉剑:“一切都是由小女做了对不起各位的事情,不该计算在天山派头上,各位请了,我今一死,尚香宫里的谢冰蝉便和天山派无任何瓜葛,各位请了!”

  这几句话质地有声,令在场人心中一寒。

  悟名与孤月再要阻止,已经晚了半分。

  待到两人奔到谢珲跟前,那剑已然浸上了一身鲜血。

  “噌……”

  剑跌在大殿石阶上,人仰头而倒,神情祥和。

  那剑却像是在哭泣,一滴,一滴,顺着手握剑的缝隙间,敲打在每个在场人的心中。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剑,本是剑客的灵魂。

  浊玉,浊世美玉,就像是谢珲的灵魂般贴切。

  送葬的招魂幡飘扬着,像是大师伯的魂魄在飘荡而行。也许是白雪泥的错觉,真真切切地在耳边低徊着冰蝉的哭泣。她向着周围望去,除了茫茫一片白雪,便是皑皑穿着丧服的人。

  送别的队伍很隆重,君城舞、李无忧、刘坏,就连一直禁足的叶星海都特许下山。

  白雪泥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红肿着眼睛,捧着谢珲的骨灰,身后背了那柄浊玉剑,回首望望:“就送到这里吧,我想我很快就能回来!”

  君城舞一把握着她的手:“我觉得蝉蝉已非当初那个跟我们一起吃糕点罚背的丫头了,人心难测,此去要小心才是。”

  李无忧嘟囔着:“君师姐诧异,上次她带人粉碎尚香的阴谋,并且将这些功劳都落在白师姐头上,可见,她还是念着姐妹情深的。”

  白雪泥点点头,三双玉手握在一起,宽慰说:“其实,我们个个都有变化,城舞已经不会随随便便拿出毒药来吓唬人了,经过大师伯这件事情,我也明白,毁誉一线间,当然,我也不再是以前凡事都要担在自己身上了,倒是无忧,”她怜惜地看了一眼小师妹,用手背擦擦她嘴边的糕点渣儿,“别总知道吃,傻呵呵的全无城府。”

  “哇!”叶星海蹿了过来,“搞什么,好像生离死别一般?快上路吧,早去早回。”

  白雪泥望望四周,像是等待谁的身影,面色上又露出了些许失望。

  “雪泥,别等了,”君城舞摇摇头,“因为堂兄偷换家中卖给尚香宫的物品,再加上痨神丸那件事情,当家大伯已经把他打得岂不了床了。”

  雪泥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得匆匆上路了。

  向东,行到山下,放眼一片开阔之地,似乎是当年谢冰蝉和谢珲为了救她跟瑶光等人交手的地方,物是人非,心中感叹万千。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白姑娘,白雪泥,等等我!”

  她内心一荡,难道是蓝血沉?

  欣喜地回望,忽然,脸色转为失望。

  “孤月道长?”

  这人着实令白雪泥吃惊不小,她明白自己不可以再依赖谁,但是心中隐隐也希望蓝血沉或是君夜能陪她一同上路。

  但是,偏偏这个人是始料未及的孤月。

  “雪泥姑娘,谢大侠的死,我多少也有些责任,所以我希望能帮你尽绵薄之力!”

  “孤月道长,好意心领,”白雪泥急匆匆地走着,“你们武当派乃是武林泰山北斗,一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去解决,怎敢劳烦呢?”

  “不是啊,雪泥姑娘,”孤月追着,叹了口气,“我这个掌门基本上有名无实,各堂长老都有自己的责任,再说当掌门也不是我本意。”

  白雪泥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孤月:“做了掌门便要负责,对自己做出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负责!”

  孤月无奈地将头一侧,翻了翻白眼:“雪泥姑娘啊,你也说要负责的,所以我追上来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雪泥又急匆匆向前走着。

  “到底我师父被害那天晚上,那个天山派的姑娘是不是你?”

  “什么?”雪泥愣住了,停下脚步,“你在说什么,广成子道长被害那天,在场的还有天山派的……女子?”

  她像是塑像一样呆立着,双目瞪视着地上的积雪,口中喃喃自语:“难道是她?难道她骗我?”

  “雪泥姑娘?难道,不是你,你又是从何得知我师父遇害的事情呢?”

  白雪泥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一把钳住孤月的手臂:“你先告诉我,当时是什么状况,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当时,当时我跟师父被带进一个屋子,那个叫做黥允的家伙给我师父催眠,结果没用,于是就要杀掉我师父,这时,从柜子里面蹿出一个白衣少女,熄灭了灯火,师父只是认出,她所使用的乃是覆雪剑法,天山派的武功,后来那姑娘失手被擒,听他们的人说,被废掉武功扔到街上去了!”

  白雪泥浑身上下翻腾着,无疑,他说的那位姑娘,是谢冰蝉。

  这个傻丫头,当时为什么要出来救人,又是怎么恢复功力,怎样学到武功,又怎样跑到尚香做了宫主?

  “雪泥姑娘……”

  “孤月道长,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是现在尚香的大宫主,谢冰蝉。”

  似乎这个答案消融了一切声音,茫茫天际,湛蓝一片,两个身影朝着日头升起来的地方走去,一前一后。

  尚香宫,滇北,毗邻绝琴谷。

  这两处所在乃是当初武林人士最向往的神仙所在。

  因为这里所拥有的,乃是多数人的追求,仙境般的地方,仙子般的佳人。

  尚香宫历代都是以女子执掌宫主之位,上一代宫主因为疾恶如仇,才创下阎王令、黄泉碧落二宫以为惩罚犯错的武林人士之用。

  后来,尚香宫一步步在川滇势力做大,阎王令也成了他们铲除异己,收揽鹰犬的一种方式。

  而实际上在滇北一代,尚香宫竟还是泽被一方的大派。

  那些淳朴的村民得知他们是护送宫主父亲的骨灰佩剑之时,纷纷让出家中正房给他们借宿。白雪泥和孤月也诧异,这样一个武林人人恨的咬牙切齿的邪派,竟如此受乡民爱戴,看来善恶这东西,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单纯。

  到了尚香宫,白雪泥并没有见到谢冰蝉,婉儿接任了幽昙宫主,说是“大宫主出行并没回来,请白女侠与孤月道长在宫中小住一段时间。”

  说也奇怪,一住半个月,谢冰蝉仍未有音讯,白雪泥有些起疑,直至一日饭菜中夹了一个字条:“你处境危险,今夜三更,幽昙宫花园左侧假山。”

  白雪泥心下顾虑,仍是依约前来,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将自己包裹紧紧的,见她便说:“快随我来!”说罢,手一推,假山竟似裂开一般,容两人隐了进去。

  “不行,孤月道长还在……我……”白雪泥还没闹明白到底什么事情,那女子拉着她就跑。

  那女子从厚重的口罩内传出声音:“不管了,本来救你极为凶险,谁让你是他的心上人呢!”

  “谁?”白雪泥眼前一亮,“是君夜让你来的?”

  那女子愤愤地说道:“你省口力气跑了再说!”

  “嗖、嗖”

  几只暗器破空而来,封住了面前的去路,那女子一会斗篷,尽数卷落,闪身拉起白雪泥,将她掩在斗篷之内。

  白雪泥尚能感到她跟自己肌肤相触,隐隐有些颤抖。忽听秘道深处沙哑地响起一个低徊的声音:“白师姐,你既然来了,难道,还想走吗?”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秘道内鳞鳞燃起灯火。

  一袭黑衣,瘦弱单薄的身影步步走来,白雪泥甚至可以触到她眉间不散的淡淡忧伤,双眸里远没了以前年少轻狂的光芒。

  “师姐,既来之,则安之,”谢冰蝉幽然挥了挥,她身后跟着的众人留在原地,“可是我这个当师妹的有什么差错?让你悄然夜行?”

  那披着斗篷的女子护在白雪泥身前:“你这个魔鬼,人前好话说尽,背后是什么心思,打量我不知吗?”

  谢冰蝉拨弄了一下前额的长发:“我说尚香宫以前很多决定都被蓝血沉洞悉先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奸细的!”

  那女子显是极为害怕,一双瞳孔不停缩动,咬牙道:“如果没有我,你今日也做不上尚香的大宫主,念旧也好,知恩图报也好,你放白雪泥一条生路。”

  “哦?”谢冰蝉用食指绕着头发,斜目,“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让我报恩呢?”说着飞身而上,双足如蛇般滑过来,手指轻弹,一招内,分别在她肩头、上臂、衣领滑过,斗篷呼啦一声飘扬而落。

  那女子一侧头,昏暗灯火下,露出一张温润的面容。

  谢冰蝉鼓掌笑道:“双儿,我该猜到的,真的是你!”

  “雪泥姑娘,快走,且莫让她利用你去要挟蓝大哥!”双儿朝白雪泥推了一把,眼神中似有暗示。

  谢冰蝉又一闪身,夹在二人中间,冷笑道:“你这弦外音,便是要我师姐自尽,好不连累你的蓝血沉帮主,可惜……”白雪泥早知她出手之快,如今也未曾想到她行动快如鬼魅,一眨眼便封住自己两个穴道,动弹不得,“可惜我师姐现在就连自尽的本领都没了!”

  “你……”双儿后跳两步,从袖中掏出一对峨嵋刺,挺刺便直逼谢冰蝉胸口。

  冰蝉侧身躲开,五指成爪,乘势缠着她的手臂,身如一条恣意飞旋的黑绸,牵制着双儿的峨嵋刺毫无反手之力。

  双儿青衫暗摆,似是身子里起了某种变化,动作慢下来,身上也被谢冰蝉的手指刺出点点血花。

  “哼!”谢冰蝉停下,桀骜地看着浑身不住颤抖的双儿,“双儿姐姐,毒发了吗?很痛苦吧?”

  “你!”双儿在地上不住滚动着,口内开始涌出鲜血,“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没有给你吃什么,只是平日里,你用的香脂被我调换成天罗香脂,再加上秘道里面的烛火是我用天罗追魂膏,加上,加上什么来得?哎呀,你瞧瞧我这记性……”谢冰蝉微笑着俯下身子,“总之,你是死定了!”

  “为什么?”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白雪泥会忽然说话:“蝉蝉,为什么?我知道大师伯的死对你刺激很大,可是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住口!不准提我爹!”谢冰蝉一双怨毒的眼睛如钩,狠狠地甩了白雪泥一个耳光。

  “你这样快乐吗?何苦呢?我还是要说,既然双儿姑娘是蓝大哥的朋友,我说什么也赌这一把,”两人四目,针锋相对,“你快解了她的毒,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谢冰蝉冷笑一声:“又一个白痴,想要为蓝血沉去死,那么君夜呢?”

  “这完全是两回事儿,蝉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听孤月道长说,你为了救他和他师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还有你以前为了救我,不也是义无反顾吗?你现在怎么?”

  “我现在?”谢冰蝉捂着胸口闷声苦笑,“我现在?如果你被人废去武功,不得一餐饱饭,被人卖去烟花之地,然后受尽虐待和责难,就连想进一个正常人家当媳妇的资格都没有,这种痛苦,你领受过吗?”

  “蝉蝉。”

  谢冰蝉摇着头,一步步退开:“我恨你,因为我知道君夜当初想要娶我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忘掉你,但凭什么君无殇非要他娶你?”

  “蝉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谢冰蝉双眼放出一丝冷光:“懂不懂都没有关系,翻过头,其实还要谢谢你,起码,要不是因为还有个你,君无殇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我一大笔银票,让我消失,我也就不可能找大夫医好疯疯癫癫的琴心,让她教我武功。”

  “琴心?蝉蝉,你不是说,你找到了传说中的嫁衣神功吗?”白雪泥本也明白事情并非冰蝉以前描述的那么简单,可是当中辗转曲折竟牵扯上了君夜、琴心等一干人,竟是她始料未及的。

  “怎么?被吓到了?无论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琴心,还是对你百般呵护的君夜,都不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师姐,你跟我,我们两个,活在了不同的师姐,”谢冰蝉挥了挥手,有人马上架起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双儿,“把这个叛徒带下去,让她受足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再死,好好看守,千万别让她寻死,记住,这对宫中任何姐妹,都是个教训。”

  “慢着!”白雪泥大喊一声,“蝉蝉,我们打个赌,若你废了我武功,把我弃置街头,我也绝对不会变得如你一样没有人性。”

  谢冰蝉本来转过去的头,又转会来,眼中带着兴味之色:“我可没依靠任何人,你被废了武功,大可以去找什么君大少、蓝帮主,他们可有的是办法。”

  “不!我不会依赖任何人。”白雪泥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心知谢冰蝉从小心高起傲,便想了这样一个籍口来保住双儿的性命,因为现下想来,上次被瑶光所掳,多半也是双儿姑娘从中通风报信,自己才得以生还,这天大恩惠不得不报。

  “很好,你要什么条件说吧,”从谢冰蝉的眼里,她读到的是怜悯。

  “双儿的毒,你先解了,给我四十九天,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好啊,四十九天之后,你也要能打的赢我才行。”

  白雪泥没有想到她如此轻率地便答应了,脑子一时间有些迷惘,忽而,见她手指银光一瞬,似乎有冰芒般的东西刺入她曲池、足三里两处穴道,只见她移步自己身后,双手催动软绵绵气流游走全身,瞬间,冰芒竟顺着她手掌落出循序而动,痛彻肺腑。

  半晌,心头轻颤着一股凉意,倒在地上,浑身全无力气。

  白雪泥勉强施力,双臂、双腿竟好像四根面条般酸软,谢冰蝉拍了拍掌,几个颇为壮硕的妇人将白雪泥四肢架起。

  谢冰蝉冷冷地说道:“打赌正式开始,师姐现在浑身无力,想要出尚香,我也只能代劳了,至于所有你认识的武林人士家中,我都会派人盯住,你只要去求援,双儿就会死得更加难看!”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人来人往,在白雪泥身旁浇铸着冰壁。

  这还是那个民风纯朴,曾有乡民将自家正屋让给她住的小镇吗?

  为何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般地关门闭户,任由她酸软无力的双腿支撑着自己,艰难地爬起,跌到,再爬起,再跌到……

  她能理解,刚才几个尚香的仆妇将她扔在街上,便是最好的警醒。

  想想好笑,似此时她额头上刻有:生人无近,一只恶人,这八个大字,她忽然间想到蓝血沉被瑶光刺伤时候说的一句话:“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与挫折,都要微笑着面对。”阵阵暖意袭上心头。

  “喂,趴在地上博同情?”

  雪泥挣扎着抬起头,一个体态丰盈、衣衫不整的妇人倚门而立,一只手里攥着瓜子,嘴里边磕着,边眉目有一搭无一搭地向川流不息的人群暗送秋波,还时不时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瞧着白雪泥。

  “有什么好看的!”白雪泥知道这女子定非好人,猛升起一股倔强之力,抬腿便走,怎奈行不了几步,便瘫在墙边。

  “呸,”那妇人淬了一颗瓜子皮,嗤笑道,“装清高也要看时候啊,落帔的凤凰不如鸡。”

  “你?”白雪泥摇摇头,“大姐,哪里有客栈,我想去借宿。”

  “客栈?”那妇人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本镇客栈都是尚香宫开的,你刚才被人扔出来,他们会收留你?”

  白雪泥黯然摇摇头,继续倚墙前行,却听那妇人说道:“你竟然不还嘴,大姐叫着,这小嘴还挺甜,姑奶奶今日心情好,我这里倒是缺人手,收留你倒还不成问题。”

  “你?”白雪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女子怕会给大姐带来麻烦,再说,这里……”

  那妇人又淬了口瓜子:“我敞开门做生意的,只是要个做事麻利的,你怎这般拖拖拉拉?”

  “啊?”白雪泥靠着墙壁仰头看看那妇人顶上的招牌:飘记豆腐坊,立时红了脸,心怪自己想岔了,忙道,“我愿意,我愿意,做饭,刷碗,我最拿手。”

  那妇人忙掸掸手上身上的瓜子壳,拉起她便往门里走去,笑道:“这回老娘也终于有个使唤丫头了。”

  白雪泥打量着院子里面,荒得四处长草,可见这个老板娘及其懒惰。

  当中有一口磨盘,一只驴子带着黑色眼罩,在拼命拉磨,这老板娘随手扫了扫磨盘上的黄豆,摘下栓在驴身上的磨捻:“丫头,既然你来了,我家这口唯一的畜生也该谢谢脚了,过来吧?”

  雪泥走过来,双手伏在,磨捻上,诧异地望着那妇人。

  妇人从地上揪了些草边牵着驴子,边喂,猛回过头来,对雪泥说:“行了,你磨完边上那一桶豆子,就来前店找我,他们都叫我豆腐西施,你叫我飘大姐就行了。”

  “磨豆子?”白雪泥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无奈,人在矮檐下,只得低一下头,等身体恢复了,再想办法,说罢,从桶里掏出一把豆子,拿着小扫帚赶到磨盘中间,双手擎在碾上,一步一铿锵地转圈。

  说也奇了,本来她四肢百骸的经络被谢冰蝉用及阴冷的手法封住了,如今推了半晌的碾子,身上已非起先那种酸软无力的感觉。

  “哎呦!”豆腐西施不知何时又站在她身边,皱着眉头,拿起石磨下那半桶豆浆,“才那么点儿,真是……。”见她汗流浃背,递了块帕子过来,“擦擦,千万别叫汗珠子污了浆子。”

  白雪泥木然点点头,接过来摸摸,继续步履艰难地推了起来。

  “呵呵。”

  豆腐西施忍不住用手捂着嘴笑起来,而脸上的脂粉也忍不住扑簌而下,逗得白雪泥也不禁宛尔。

  “奇怪了,”豆腐西施正色,左右开弓地端详着白雪泥,“看你这身材、脸蛋、举止、涵养,应当是个大家主的小姐才是,我那么整你,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脾性还是那么好,真是奇怪了。”

  白雪泥摇摇头,“飘大姐说笑了,其实在这里,有人能收留我,不至让我冻饿街头,已经很好了!”

  豆腐西施忽而转过脸去,皮笑肉不笑地说:“行了,说你胖你还喘,好好干活吧!”

  白雪泥内心忽生一种很奇怪的想法,这样一个妇人,不畏尚香宫在这片土地的权威,甚至言语中还颇有见识与哲理,她的身世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吧?飘大姐,也许这个飘大姐年轻的时候,一定有过比自己更加璀璨的过去。

  日近傍晚,白雪泥跟前那一桶豆子终于见了底儿,虽然浑身筋骨累得欲裂,手足却似乎生了些力气,将这间飘记豆腐坊仔细打量一遍。

  典型的前店后作坊,后院并排三间瓦房,东厢房用来做豆腐,西厢房养牲口,外面的店面非常简陋,除了能闻到一股股油炸豆腐的味道,再就是人山人海的汗臭味,这里好像集中了全镇的男人一般!

  无论是刚下工的苦力,还是苦读的书生,不知哪儿一股脑冒出来跑过来买豆腐,有的甚至还在门面外的小座椅上端起热腾腾的炸豆腐,夹在馒头里大吃大嚼,可以算作人声鼎沸。

  飘大姐就像是一只蝴蝶飞来飞去,真是应了那个飘字,手里忙,眼里嘴里竟还没有闲着,见到白雪泥走了进来,便说:“说你是大小姐,你还真是没有眼力见儿,赶快帮我拿豆腐啊!”

  “哦!”白雪泥虽心里极难受,还是卷起袖子,折腾起来。

  这样一来,等豆腐全部买光之后,白雪泥才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做抽筋散骨的疲惫,才要沾上凳子歇一下,那豆腐西施忽又大吼一声:“丫头!”

  白雪泥战战兢兢地抖擞起来,问道:“啊?”

  飘大姐瞧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笑起来,说道:“这丫头,干活干傻了,该吃饭了!”

  “吃饭……”白雪泥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疲惫像是洪水决堤,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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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泥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不争气,尤其是当她看到床边飘大姐连那层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盖的铁青面孔。

  “飘大姐,对不起,其实我……”

  豆腐西施似乎若有所思,一挥手打断她的话:“别说了!”白雪泥分明看到她眉头青黛在微微颤动,仿佛回忆着生平最恐惧的事情,半晌,她又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晕倒?”

  “这个,”白雪泥皱皱眉头,“晕倒不常有,只是很爱生病。”

  “爱生病?”豆腐西施咬着牙,“你身边是不是有君家人?”

  白雪泥不明就里,点点头:“我一个要好的师妹,还有君夜大哥,他们都是君家人啊。”

  “这就是了,”豆腐西施冷笑着,一把扭起白雪泥的腕子,“脉浮不定,眼底微青,气血两弱,十根手指的指甲都近紫,这的确是中了君家的慢性毒药。”

  白雪泥笑道:“飘大姐,不可能的,我只是自小身体不好罢了,怎么会是中毒?”

  豆腐西施仰天长叹,似乎苍老了很多,幽幽说道:“君家毒药的妙处便是几近自然,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毒身亡,且以为是病死累死,更妙的,能让你数十年受一种病痛的折磨,人皆以为君家的毒药不及昔日天罗教穿心蚀骨之毒,实际上,穿心蚀骨又能怎样?真正强的毒药便是要敌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嗯,君家的什么痨神丸确实好像生了痨病,平日里任何大夫都看不出呢!”雪泥立刻想到幼年时天山派常有给白顺诊症的大夫络绎不绝。

  “痨神丸?”豆腐西施像是被这词刺了一下,蓦然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你装得病恹恹的就可以不干活儿,今天继续去磨豆腐。”

  “今天?”白雪泥大吃一惊。

  “自然是今天,昨天磨了那一桶,今天照旧也磨一桶。”飘大姐说走就走,还没看她迈步,便已经到了门外。

  “这么说,已经过了一天?”白雪泥焦急地从床上爬起来,“不行,多谢飘大姐收留,我跟人打了赌,要去救人,日后回来再……,”“扑通”又一声,顿觉四肢酸软,挣扎几步也不见起色,慢慢扶床坐下去,不禁有些齿冷,平了平气息,才见床与门框上紧紧系着一条绳索,刚好触手可及。

  恰在她驻足门边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声呼喝,接着便是劈劈啪啪地碰撞之声,声音正是飘大姐晾豆腐的西厢房传出来的,好奇心驱使着白雪泥一步步走了过去,破开一层窗棂纸,一个满面戾气的飘大姐,凭空用掌力在一盘点好卤水的豆腐上不停捶打,咬牙切齿。

  豆腐被掌风摧得左右摇晃,碰撞出清脆得噼啪声,好像是有人用鞭子抽打另外一人。

  白雪泥看得愣了,这样的武功,却怎么是个市井卖豆腐的女子可以使出,豆腐不碎,反而敲出声音,这样的内力怕是连师父迟霄肴都不见得可以使出。

  “谁?”

  飘大姐猱身滑来,掌风拂面,破窗而出,白雪泥矮身一闪,飘大姐整个人从窗子里面腾了出来,自然,西厢房的窗户破了个大洞。

  “飘……飘大姐!”

  “本来,与我来讲,你是个过客,我不想管你的事情,但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

  飘大姐神色肃穆,脸上依然是仿佛掉进面缸的脂粉,但凛然与那个倚门而立,磕瓜子吸引路人目光的豆腐西施判若两人。

  白雪泥有些诧异,更有些害怕,若这个女子与江湖无涉,自己反而能放心,但是……。

  “哼!你不相信我?”飘大姐一脸鄙意,“你身上被天罗冰梭伤了经络,武功全废,又长期服用君家的毒药,想要反水一战,很难啊!”

  “反水一战,你怎么知道?”

  飘大姐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容:“你昏迷的时候,没完没了的说,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要赢。我又不是聋子?”

  白雪泥本来就极为脆弱的心灵的防守终于垮塌,叹息了一下:“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一定不要做错事,一定要赢,一定不要输,可是……”她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只是不曾提到父母、师承等等诸多事情。

  听完她的讲述,飘大姐一声轻笑:“傻丫头,你虽隐瞒自己的师承和身世,我却也知道,你爹是不死凤凰白瞬,你娘是尚香宫凝碧宫主,你师父是天山派掌门迟霄肴,我说的可对?”

  白雪泥一瞬间天地旋转,像是做错事情之后,害怕承担后果的孩子,促着眉头,嘴唇微动,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慌什么?以为所有人都对‘不死凤凰’这四个字有所打算吗?你总是这样战战兢兢地做人,结果失败总是纠缠着你,那是因为你太怕失败。”

  “你?”

  飘大姐扶起白雪泥,慢慢将她送回屋内,沉声说道:“我生平最讨厌两个地方,一是天罗教,二是是君家,你既然是他们的敌人,我就要插手!”

  白雪泥惊讶地望着豆腐西施,内心有说不出的喜悦和疑问,但想想又道:“不,我打赌的时候答应过我师妹,绝对不可以寻求别人的帮助,所以,我不能接受!”

  飘大姐未置一词,转身离开房间,过不多时,拿了些干粮和包袱进来,“我没说过要帮你,只是,就算我家门口路过一名叫化,我都会施舍餐饭,”只见她从枕下掏出一个玉瓶,到了些许药丸在掌内,塞进一个纸包里面,然后胡乱塞进包袱,一把拉过白雪泥,半推半送推到门外,“现在快走,从哪儿跌到的,就从哪儿爬起来!”

  “什么?”白雪泥不明就里。

  飘大姐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高喊到:“你得罪了尚香宫,也就是得罪了整个镇子的人,镇东头有破庙可以留宿,远远地走吧,我可不能留你!”她狡猾的眼神瞥一眼周围,低声趁着推包袱的时候低声耳语,“明着不行,暗着来!”

  继而将白雪泥送出大门,嚷嚷得恨不得天下皆知一般。

  白雪泥依她所言,踉跄地向着城东走去,到了一处破庙,好奇地打开包裹,见内中有张纸条,上有一副地图,用极其细密的字写着:绝琴谷。

  而那些药丸竟是花花绿绿,怪异非凡。

  包着药丸的那张纸中写:含香散亦是毒药,却可填补内力之不足,是否引鸩止渴,任君决定。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吃,填补内力不足,可以坚持走到绝琴谷,这是唯一的一条线索;

  不吃,确实,她凭什么相信一个素昧平生且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况且,她自己都说没存着什么好心。

  这境遇,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白雪泥将心一狠,药丸下肚,却不敢咀嚼个中滋味,盘膝在破庙中坐了良久,发觉手足果真有了些许力量,才认真去看那地图,上面蜿蜒标记着山川河流,竟在天山与尚香宫之间,青海湖的西南侧,想来应是一个很美的山谷。不过又听豆腐西施曾经提起过天罗教,据武林中一些前辈提起说是个邪教,而绝琴谷素来以仙子之地盛传,那么如果冰蝉学到的是天罗教的武功,又怎么会是到了绝琴谷?

  挠了挠头,却还是决定直奔绝琴谷而去了。

  星夜兼程,半月有余,虽然身上病痛和废去内力的折磨加剧,但只要一想起自己能单独做一件救人于危难的大事,便欢欣雀跃得不知疲倦起来。

  绝情谷,仿佛就在眼前。

  难道是幻觉?

  这,这绝对是幻觉!

  白雪泥的声音颤抖了,她忽而跳跃起来,因为自己正对面墙壁上刻了大大的四个字:绝琴仙谷。

  迎面一个半遮面的脂粉女子微笑着冲她招招手。

  “大,大姐姐,这里就是绝琴谷吗?”

  “你难道不识字,”她伸出削葱的手指朝着那招牌一飞,“绝琴仙谷,武林中第一风流才子白瞬的题字。”

  白雪泥一愣:这题字难道是爹留下的?忙问,“那么琴心仙子也就一定在这儿了?”

  那女子笑吟吟地双目眯成一条缝:“普天之下,男人来找琴心也就罢了,怎么连女人也来找她,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做女宾生意。”

  “啊?”白雪泥一头雾水,“姑娘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嘻嘻,”那姑娘掩着嘴巴,“傻丫头,我们这里是青楼,自然不做女人的生意。”

  “不会吧!”白雪泥火冒三丈,拿出豆腐西施给她的地图,上下左右翻了十几遍,“这,这个地图,这地图上,明明就是在这附近。”

  “地图?”那姑娘接过地图,“这个地图,奇怪了,一两年前就有人拿了这个地图来这里,当时生意不好,也就是因为这个地图的缘故才改的名字,绝琴仙谷,不但如此,每个姑娘的花名也都用了武林中各位女侠的名字,”她拉了白雪泥的手,走到门口一处挂满各色牙牌的地方,“你看,这里啊,琴心、白依、凤漆烟……”

  白雪泥仔细看去,不要说武林成名的女侠,就连那些峨眉派的师太们都不得幸免,尽数编排上了位子,看得好笑,白雪泥便问:“那,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嘻嘻,我啊,”那姑娘抖了抖斜铺在肩头的长发,“我啊,我叫君城舞。”

  “君,城舞?”白雪泥颇有些幸灾乐祸,“随口一问,有没有白雪泥啊?”

  “有,听说明天就挂头牌!”

  白雪泥就好像大笑着吞下一只苍蝇,面色僵硬,动弹不得:“还真是乱七八糟,可惜了,那么好的名字。”

  “什么?”那位“君城舞”大吃一惊,“要我说,该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姑娘,那些成天在外跟人动手动脚打打杀杀的女人们,有怎及得上我们那些姐妹。”

  白雪泥觉得这女子甚是好笑,论调又乱七八糟,而且又能感到尚香宫的人在后面跟踪,想到豆腐西施将她赶出门的时候所说一句话,心生一计。

  “君姑娘,我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什么?”

  白雪泥拉着那姑娘走到一处僻静所在,向她身后一指:“唉,那,那是什么?”

  “呃?”趁“君城舞”一回头,白雪泥一指戳在她昏睡穴上,不想,功力大不如前,竟给她识破,错愕地一回头,“你怎么动手动脚?”

  白雪泥一急,执手成刀,用力向她脖颈后砍去。

  “君城舞”果然闷声不响地倒地而昏。

  白雪泥与她调换了衣服,故意将自己披头散发,大叫着跑出巷子:“杀人啦,杀人啦!”然后向着这个小城的城外行去。

  城外方圆数十里,竟连一个山谷都不见,更何况绝琴谷的踪迹。

  就在踌躇的时候,身后一声轻咳,听起来别样熟悉,就好像是昔日唤有肺痨的白顺一般。她兴奋万状,猛一回头,却发现是个步履艰难的老乞婆,那咳嗽声便好似要将自己的心肺咳出来一般,气喘无力,走一步似乎要歇很久。

  “婆婆,你还好吧?”白雪泥走过去,扶着那老太婆坐下。

  “你?”老太婆虽皱纹满脸,眼神动作却颇有气派,“老身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婆婆,我并非想要求您帮忙!”

  “但,你面露迷惘之色,衣衫不整,怕是肯定有问题。”

  “婆婆,你在这城里定是久居,那么有没有听说过绝琴谷这个地方?”

  “绝琴谷?听过,”那老太婆面露笑意,“听过!”

  “啊?真的?”白雪泥又一次燃起希望,笑得灿烂而来,“快说啊,婆婆,在哪儿?”

  “在城里!”

  “城里?”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说话间,这个老太婆既没了老态,又没了咳嗽,容颜一展,双眸放出光华,嘴角一抹笑容:“你刚才不是见到君城舞了吗?你用得可是这招,”忽然,老太婆双指变幻,向着她肋下昏睡穴一点,白雪泥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闷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你……你……?”

  老太婆撕开面具,露出“君城舞”那张妩媚的脸孔,嫣然道:“我说过,白雪泥明天就挂头牌,你跑了,我找谁给我撑场面去呢?”

  “为……为什么?”

  “你说呢?”

  白雪泥看来,那双如丝的双眸一弯,益加扭曲、黑暗。

  逃出虎穴,又入狼窝,难道,这是谢冰蝉安排,要她去重蹈那段覆辙?白雪泥死死地攥着那张地图,指甲深陷出一道道青紫色月牙印记。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8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天,白云,举目天如井,周围竟都是山壁。

  如果说这里是烟花之地,白雪泥绝对不信,但,这又是哪里?刚才那个点她昏睡穴的女子分明说要带她去刚才的绝琴仙谷。

  “这,这是哪儿?”

  “绝琴仙谷。”

  身畔一个紫衣妇人,坐在青石台上,端着一杯香茗,品咂着滋味,手里还在敲动棋子,她对面是个雍容的宫装妇人,眼神里带了三分俏皮,瞧了白雪泥茫然的样子,哑然失笑,美靥如花,对着棋盘正在举棋不定之间。

  “这感觉真好,”宫装妇人摇摇头,落子,眼里犹有后悔之意。

  “以前的那种感觉却是找不回了!”紫衣妇人惆怅着,轻敲一子,也摇摇头,眼里却是怨毒。

  “又是这招,几十年来未曾改变,”宫装妇人凝着眉头,失魂落魄地瞧在棋坪上,陡然拿出一只黑子,飞在一堆棋子中间。

  “招未变,人却非,两个师姐妹都不在了,”紫衣妇人心绪大乱,早已无法下棋,转身站起来,面色痛苦,“为什么?师姐,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

  白雪泥挣扎着站起身,清晰地看到她双眸中涌动着亮晶晶的水光,面色凄楚,只觉得似曾见过,想了良久,尖叫出声:“飘大姐!你是飘大姐?”

  宫装妇人仰头瞧着白雪泥:“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能带我来绝琴谷,”飘大姐面上竟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别样亲切,哪里还有一笑扑簌而下的脂粉。

  白雪泥心中有些自得,她早就料定这豆腐西施飘大姐并非寻常人。

  “你需知,到了绝琴谷,我就不再是豆腐西施。”

  白雪泥没有明白她的话,懵懂地点点头,望向那个紫衣妇人,“那么,这位便是刚才的‘君城舞’了?”

  紫衣妇人笑了,亦是微点头,但掩不住她双眸间的关切:“白姑娘,请坐,身上好些了吗?”

  “你是?”白雪泥瞧了瞧飘大姐,又瞧了瞧这紫衣妇人,猛醒,“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是君家的人,不然怎么知道城舞的名字呢?”

  飘大姐冷笑了一声,仍是坐着,不动如山。

  “果然是小师妹的女儿,天资聪颖,”紫衣妇人缓缓走来,轻抚着她的头发、面颊,白雪泥便像是有母亲轻抚般的受用,看着她的眼神,心一悸,瑶光!

  这种感觉,这种眼神,完全同瑶光为她施催眠之法时完全一样,她尽力闭上了眼睛,大叫:“君阿姨,你为何要催眠我?”

  “你叫我什么?”

  “阿姨!”白雪泥闪身跳开,眼望着飘大姐,“你为什么要催眠我?你是城舞的姨妈?”

  “你叫她飘大姐,叫我阿姨?”紫衣妇人狂笑一声,纵身而上,一把钳住白雪泥的咽喉,倚着山壁,“看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白雪泥不断挣扎着喘息,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心念想到孤月曾经说过“只要定力够,就一定不会被催眠”于是集中精神去想其他事情,然后面上装作一副呆滞涣散的神色。

  紫衣妇人发现她已经被催眠,便松了手,轻轻走到飘大姐身旁:“刚才她都快死了,你居然也不救,可见,你对小师妹已经半点手足之情都没了,谈何帮她。”

  飘大姐言语忧郁:“你不会杀她,何况我中了你的五步散,我怕死!”

  紫衣妇人忽然坐下,从手边的茶炉上倒了一杯茶,递给飘大姐:“大师姐,喝茶,”宫装妇人拇指一握,食指轻弹,余下三只次第展开,反手一让,茶杯竟然扣回紫衣妇人的掌心,两人满手茶水,飘大姐面色忧愤:“我把小师妹和白瞬的女儿给你带来给你,你是否能把我女儿还我?”

  紫衣妇人好像并非听到她的话,转而用手捂嘴笑赞:“大师姐就是大师姐,这一招揽月指,出神入化!”

  白雪泥心下寒冷——这武功,揽月指,分明是尚香宫的,不是说冰蝉在绝琴谷学到天罗教的武功,为何她们又是师姐妹?难道飘大姐设了一个圈套,想要用我换回她的女儿?心中越想越乱。

  紫衣妇人胡疑地望着白雪泥,一皱眉,双指夹棋子一弹,白雪泥忙闪避,却拆穿了她假装被催眠的西洋镜,棋子在她身侧敲得粉碎,白雪泥一吐舌头:“君阿姨,不好意思……”这一招却把飘大姐笑得前仰后合。

  “果然是那丫头和那臭男人的孩子,又狡猾又乖,”紫衣妇人的面色铁青,却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你快过来,帮阿姨看看这棋该怎么下!”

  飘大姐止住笑,转头望着白雪泥,眼中尽是嘉许之意:“雪泥丫头,你君阿姨也中了五步散的毒药,自食其果,你可千万别过来,她会杀了你跟我们一起陪葬的。”

  白雪泥方醒悟,刚才飘大姐用那一手将自己身上的毒逼在茶水中,然后转而撒了君阿姨一手,最后君阿姨捂着嘴偷笑的时候,自己将毒吃了进去,天哪,这都是什么样的心计,忙说:“飘大姐,君阿姨,既然你是我娘亲的师姐,那么是否能告知怎么才能打败冰蝉,救双儿姑娘。”

  却见两人好似恶斗中的公鸡般四目交炽着恶狠狠地光芒,全然忽略了她。

  “你们,你们不是师姐妹吗?为什么就不能相亲相爱的在一起?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白雪泥走进了几步,“我也有师姐妹,我们从小一起罚跪、偷吃的、打架、受责,但是,我们都还是相亲相爱的!”

  “哼!”紫衣妇人双目如利剑,嘲讽道,“那么谢冰蝉是白女侠的贵亲呢?你不是现在要对付她吗?”

  “这个?”白雪泥愣住了,“这个不一样,冰蝉误入歧途,我恰恰是要救她!”

  飘大姐和紫衣妇人分别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异口同声地说道:“一样,都一样!这只是个开始。”

  紫衣妇人一指左侧树丛:“如果你想知道谢冰蝉的弱点,那个山洞里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别来烦我们,”她看着棋局,凄然说道,“大师姐,我们该下完这盘棋了!”

  飘大姐容色一凛:“那山洞就是……?”

  紫衣妇人深深点点头:“那日我中了失魂散逃回这里,终于知道二师姐对我们的恨有多深,我也就是因为这样,才甘心情愿将那位置让给二师姐的传人。”

  飘大姐略带担心地看着白雪泥缓缓走入树林,舒一口气:“这,是最后一局吧?”

 楼主| 发表于 2006-7-7 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绝琴谷不愧人间仙境之称,就连山洞的景致都那样与众不同。

  白雪泥以往所见,天山上大小石洞不是看起来阴森恐怖就是诡异难寻,走起来弯弯曲曲,岔路极多,甚至有时候还要从头顶掉下石笋、冰柱,自小几人都是拿钻山洞当作一种嘻戏的方式,当然,这时她又想到了冰蝉:不知她经过这山洞的时候,是否想到过她呢?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充满了丰富的色彩,好像均是传说中女娲用来补天的五色石,颜色渐变瑰丽,垒堆一起,烘起山洞里暖暖的色泽。

  洞里深处有五间屋子,并非自然天成,棱角虽然磨损殆尽,却还是可以看出刀砍斧凿之功。

  每间屋外都挂着一些彩色的布条,白雪泥低头一看,原来这些布条跟地上一团团的布条原本是一块块的彩布,布上依稀绣着字迹。

  “雪泥……城舞……冰蝉……无忧……”

  白雪泥的心似乎被敲击了一下,她难以想象这个陌生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这些熟悉的名字,她走进布条上绣有雪泥的那件屋子,四周的墙壁尽是些小洞,手指刚巧可以伸进去,就像是什么人在这间房内用手指乱戳乱划。

  “哪儿有那么大仇恨?”白雪泥发觉房正中有张石桌,上面落慢飞灰,独有一处四四方方的地方十分干净,还连同两个圆形印记,想来,一定是刚才飘大姐他们用来下棋的棋坪与棋罐。

  那么,这间房子必定是外面那两人当中一名的。

  四壁空空,大概是除了那些棋具之外,一早便搬走了这房间的陈设,而冰蝉来到这里之后因为孤单,便绣了其他同门的名字,以慰聊赖。

  她信步走到其他几个房间,内中血一色涂在墙壁上,天罗冰诀,绝情绝义,杀!

  并且,一个房间比另一个房间更让人胆战心惊。

  走到绣有冰蝉的布条的房间,迎面,雪泥看到了一个灵位,上面落满灰尘,还有几缕被人手撕破的蜘蛛网。

  “绝琴谷二弟子琴心之位……”白雪泥伸手用袖子拭去灵位上的灰尘,想起三年前的一面之缘,她对父亲的痴恋将近疯疯癫癫,为爱可以痴狂这半生,而好不容易清醒了,却又逝去,不免伤心。

  她手一摸,灵位下面竟然有张纸。

  展开之后,竟然是一张契约,上书:弟子谢冰蝉,得师父琴心仙子顷囊相授,他日定当重夺尚香宫,一血师父之辱。

  上面有两个鲜红的血指印。

  “这,这代表什么?”白雪泥念叨着后面的两句,重夺尚香宫,血辱,难道说……她头脑迅速将刚才两个女子的话联系在一起,如果说他们口中的二师姐便是琴心,那么紫衣女子肯定就是尚香宫上一任的宫主,而两人之中,也一定有琴心恨的咬牙切齿的“青墨夫人”那么究竟哪个才是,总不会是飘大姐吧?可,瑶光曾经说过,大宫主分明不是什么青墨夫人,那究竟会是谁?那个紫衣女子既然姓君,君家上一代都是“无”字辈,便不可能叫做青墨,当中真是乱七八糟,摸不清头绪。

  转念一想,既然这里曾是她们的房间,说不定能找到些许娘亲昔日的痕迹,便又仔细查看了几遍五个房间。

  那三间书写着:“天罗冰诀,绝情绝义,杀!”的屋子里面,也确实有东西搬动过的痕迹,而究竟搬去了什么地方,白雪泥却全无主张。

  “奇怪,那紫衣女子并不住这里吗?”白雪泥有些自言自语,四下胡乱张望,脚底下踩了一块软软的东西,有些奇怪,心念一动,拾起来忙看,见是个香囊,上面依稀绣有两字:无艳。

  无艳?

  君无艳?

  这个名字似乎对她并不陌生,因为总是会听君城舞念叨:“他们都说,我娘亲叫君无艳,但是,我想她肯定是个美人!”

  白雪泥眼里绽放起光芒,难道,紫衣妇人就是城舞的娘,她的娘没有死,她也就不是孤儿了,想到此处,她拿着香包冲出山洞。

  树林外,棋坪。

  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紫衣妇人与飘大姐单手互抵,相斗间,此人加入战团。那两女虽然不能起身,招式上却也未败相。

  飘大姐轻拍棋坪,黑白棋子在阳光映衬下别样通透,落在半空中,颗颗耀眼。

  她屈指几点,棋子破空划过一声声嘶鸣,直奔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也是扬手,甚至不知他用何种手法击打出串串寒光,镶在棋坪上。白雪泥胆寒,那竟是些针,整整齐齐地将棋子又钉回到了棋坪上。

  棋子未见碎裂,却可以穿棋钉石,可见此人武功之高。

  紫衣妇人吼叫一声,反手推掌,甩过身边每个可以用来攻击的石头,一块块,如雨点般砸过去,口中纷纷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回去?”

  那人无语,从面罩里回答她的,只有杀气。

  只见他一掌击在飘大姐身上,又伸手一拽紫衣妇人,出手干脆利落。

  飘大姐本就中毒,加之强敌在侧,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伏在棋坪上奄奄一息。

  见那人挟着紫衣妇人便走,雪泥迅速地跑到飘大姐身边,摇晃着她的身体:“飘大姐,告诉我,这是到底怎么回事儿,那个君阿姨,是不是城舞的娘亲,昔日的青墨夫人又是谁?快点儿告诉我啊!”

  飘大姐惨然一笑:“你到过我们昔日的房间了?你应知我们昔日的顶好,顶好的师姐妹,可是,可是,我就要见到二师妹和小师妹了,多好。”

  “不行,”白雪泥大喊,“飘大姐说过要帮我的,怎么可以食言?”

  飘大姐艰难地从衣服夹缝中掏出一把钥匙:“我以绝琴谷首座弟子的名义将整个绝琴谷的秘密传给你,”白雪泥茫然地接下钥匙,看着虚弱无力的飘大姐,而飘大姐见她接下钥匙,面露雀跃之色,“你接了,终于接了,我就是要你继续守着我的恩怨,一辈子锁在这里,直到你死的那一天,将这恩怨延续下去。”

  “什么?”白雪泥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再要去问,发现飘大姐竟然已逝去,嘴角独留着一撇神秘的笑。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钥匙,既然飘大姐给白雪泥的是一把钥匙,为何后面又说要一辈子“锁”在这里,雪泥想,飘大姐大概是当时气血不济思维混乱,才会胡言乱语那些恶毒的话语。

  葬了飘大姐之后,白雪泥开始清理所有已知的蛛丝马迹,确定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眼前,就在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怪异。也许可以这样说,她不单被飘大姐利用找到绝琴谷,也被那个黑衣人利用了,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凭自己白雪泥三个字便可找到绝琴谷?而这些,跟冰蝉的赌约又似乎毫无瓜葛。况且,若是黑衣人与飘大姐打定主意来跟踪她,那么冰蝉派来跟踪自己的手下不是都该被杀了吗?

  想到这里,有些暗喜,若是此时再去找人求援,也许……转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正色对自己说:“白雪泥啊白雪泥,你难道天生是个寄生虫,就不能靠自己一次?”随即又想,若冰蝉派人去君家、天山、丐帮监视,自己反而又落到别人视线之中,是为大大的不智,更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同样,飘大姐被杀,紫衣妇人被掳,该不该去追查?

  她有些怕横生枝节,却又忍不住想要探个明白,毕竟与城舞的娘亲有关。想罢,她巡视了谷中周围的情况,先要找到紫衣妇人平素居住的地方,查明她究竟是否城舞的亲娘——君无艳,进而再追查钥匙的问题。

  转了又转,依然回到山洞外,只有此处能觅着人迹。

  未曾注意之前,她并未发现洞前灌木倒向一边,而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很多打斗的痕迹。

  尤其是外石壁上,很多痕迹像是利剑的剑风扫过而留下来的。

  这场打斗肯定是多年以前,花草已经长出新枝,她有些伤感,也许,这就是冰蝉练功的时候留下,她练功一定很辛苦。

  顺着外石壁,她手指轻弹在那些剑痕上,有深,有浅,渐渐,她推翻了这个判断,因为她发现了两种剑痕,很显然,其中有一个是用左手的!

  左手,她立刻联想到三个房间内的血字,“天罗冰诀,绝情绝义,杀!”

  这些字均向右倾斜,必定是左手所书。

  那么,这必定是琴心将天罗冰诀教给冰蝉的时候,两人过招留下的,但看剑气走势,纵横开阖,招招透着致命的狠辣,绝不是平素喂招那么简单。

  难道说?琴心疯病发作,引冰蝉不得不杀掉这个师父?

  这个可怕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头脑,她一身寒战起来,剑气大概五十步之后,嘎然而止。

  一柄长剑穿入石壁,而这长剑下摆放着几盘祭品与香烛,祭品还比较新鲜,而此处的草,也好像别人除去,对面立了一个新坟,一个旧冢。

  白雪泥一见之下,目瞪口呆。

  新坟上写着:“二师姐虞琴心之墓,三师妹君无艳立。”

  旧冢上竟是:“小师妹何诗绘衣冠之墓,大师姐墨清飘立。”

  何诗绘?为什么这个名字不是凝碧?

  并且,他们三个当中根本没有青墨夫人,这真是越来越古怪,旁边,似乎有一间小茅屋,像是新搭起来不久,而且从里面传出一股浓浓的芳馥之香。

  香炉还燃着,她可以确定,这就是君家酿制的凝碧香,因为这香名与雪泥母亲凝碧宫主同名,君夜送了她很多。

  她怀着一种别样亲切的感觉,走进茅屋。

  房间很整洁,但是东西很多,像是从山洞里搬过来的,书案上有本日记,翻开的那页,墨迹犹未干涸,撒发着淡淡墨香。

  上面写着:辛酉年八月十三日,晴。小师妹之女归,带还,望能补己之憾……

  日记写到这里,停住了,大概是有什么人来到,让她不由自主放下笔,白雪泥想,来人必定是飘大姐无疑了!

  她习惯性地翻到第一页,熟悉的字体列在眼前,冰蝉,这个本子原先是冰蝉的日记。

  翻着,翻着,她终于明白那三间石室墙壁上的血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那是琴心在逼冰蝉杀掉自己,以达到绝情绝义的境界,获得天罗冰诀的最高境界。她甚至可以想见冰蝉痛苦地挣扎在石室中,躲避师父的追杀,而每到一间石室,都会看到触目精心的血迹,是人都会疯掉。

  她翻开下一页日记,上面写满:杀,杀,杀……

  白雪泥放下日记,坐下来,闭目,试想自己是否能应对这样的场面,又或许,她是不必这样作的,因为如果是她,她不会求琴心教什么天罗冰诀,她会回天山,也许,那样的一切就不会发生,想通了这些,她又翻开一页日记,却不再是冰蝉的字迹。

  “五月初十,阴。未曾想见,吾有生之年,仍能重归绝琴谷,概二师姐激愤所致。其徒狡猾堪比小妹,狠辣犹在大师姐之上,得此人雪耻,二师姐亦可瞑目。吾即悟,唯愿琴、画两姐妹冢前了此残生。”

  那么,一直以来,操控尚香宫的那个人居然是君城舞的娘亲?那么城舞……究竟知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飘大姐说她中了君家的慢性毒药,身上有些不寒而栗。

  “不!”她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白雪泥,你不该不相信城舞的,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该不信她。”

  说着,翻开下一页,里面记载的均是君无艳这些日子对童年四人欢乐时光的记忆,看得白雪泥也捂起嘴巴偷笑不已。

  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门外想起:“白雪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送上门来了!”

  “瑶光?”白雪泥惊讶地抬起头,那姑娘满面怒容,一头青丝拢在青色发网下,万缕飘摇,说不尽的飘逸。

  “我娘呢?为什么你可以进来绝琴谷?”

  “你娘?”

  白雪泥正在错愕中,发觉瑶光手臂上,裤脚下,一条条血淌了下来,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她抢步上前:“你受伤了?”

  “不!不用你管,”瑶光用尽全力要推开她,却整个人倒在她怀里,人事不醒。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瑶光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发脾气,不伤人,一张俊俏的面容,像是能够透出水般,细腻如雪,那轮廓,就像是在对镜看自己一般熟悉和温馨,白雪泥包扎伤口时特别用心,生怕是弄疼他一般。

  这些年无论瑶光如何拼命要整她,杀她,却从未对她有半分仇恨,反而觉得像是对一个任性的小妹妹般关心。

  “白雪泥,我不用你救!”瑶光醒前醒后完全就像是两个人,双目瞪得比杏子还圆,眉毛都立起来了。

  白雪泥微微一笑:“你自己跑到这里,我这人又是这样,就算受伤的阿猫阿狗跑到我面前,我都是会救的。”

  “我?”瑶光嘴巴、鼻子、眉毛拧到一起,“这里是我的家,我是回家,我娘呢?”

  白雪泥安然坐在椅子上,细看着那本日记,漫不经心地道:“你问我问题就是在求我,这种语气,要我怎么答你?”

  “你!”瑶光跳起,随手抄过枕头,抵在白雪泥咽喉之下,“快说!”

  白雪泥忍俊不禁:“瑶光殿下,我们数次交手,难道,你认为这枕头能勒死我还是刺死我,还是,砸死我?”她随手一拨,枕头掉在地上碎成几片碎瓷,瑶光牵动伤口,又倒在床上,嚎啕大哭:“我这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上人,居然还是个女的,不止这样,你那个好师妹她不念我对她的好,派人追杀了我整整三个月,我从未试过像是一条狗那样被人追杀,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你娘是不是尚香宫的前任宫主君无艳?”

  “君无艳?”瑶光的眼神一片空洞,“那是谁?娘亲就是娘亲,娘亲的名讳,我却不知。”

  “那,滇北小镇的飘记豆腐坊的老板娘又是你什么人?”

  “飘飘姨,她就是你们那般不知所谓的老家伙们口中的青墨夫人!”

  “什么?”白雪泥呆坐着,浑然一副失魂的模样,“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就这样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死了?”瑶光又忍不住跳起来,“不可能,飘飘姨武功盖世,对我最好,从小,娘亲不理我,不管我,就只是飘飘姨对我最好,她怎么可以死?”

  “我也不想她死,”白雪泥牙齿狠咬,“我还亲手将她埋葬……”

  “你把她埋了?”瑶光这回是真的跳起来,发疯一样跑出门外,喊道,“我不许你埋她,要埋,也应当是我来埋!”

  外面风一阵阵急刮在她们身上,白雪泥颇为担心瑶光的伤势,紧跟其后,见她伏在墨青飘的墓上,拼命似的徒手去挖,好在白雪泥埋得尚浅,才半日时光便找到墨青飘的尸体。

  瑶光默然捧着飘大姐栩栩如生的面容,如母女般亲昵地伏在她胸口,柔柔地闭上眼睛,幽幽问道:“白雪泥,飘飘姨是怎么死的?”

  “她中了五步散,不能动弹,又被人打了一掌,所以……”

  “不!你撒谎,”瑶光掰开墨青飘的手指,看了看她腕脉,“飘飘姨并未中毒,她为何不跑?”

  白雪泥想想刚才的情况,难道君无艳已经解了飘大姐的毒,而飘大姐为何不跑,难道心甘情愿被人杀死?除非,白雪泥忽然想到她死之前恶毒的诅咒,还有死后那一抹宽慰而诡异的笑容——她根本看出了杀她的是谁。

  “你想不想给飘飘姨报仇?”白雪泥又是一笑,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的笑容与墨青飘死前的那一抹竟然如此类似。

  “知道谁下的毒手?”

  “若我说我知道,你会相信吗?你曾说过,我们是宿敌。”

  瑶光正起身子,高声说道:“自小,娘就教诲我,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此一时,彼一时。”

  白雪泥微微点头:“杀死你飘飘姨的人,应当是个她最亲近的,且,心甘情愿死在这人手中,而从这个人又虏走你娘来看,”她故意拉长声音,“他一定是个跟你们渊源很深的人。”

  瑶光一噘嘴:“说了等于没说,”嘴上虽鄙夷,心里却在盘算合适人选。

  山谷中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人渐欲迷眼,随之咆哮起一阵阵野兽的声音,应知是内力深厚之所为。

  “谁?”瑶光警戒地像是一只准备战斗的豹子,紧紧盯着着声音来处,“不好,有很多人!”

  白雪泥沉吟片刻:“你重伤在身,我们还是去山洞躲躲。”说罢,也不管瑶光的反对,拉着她就跑进山洞,山洞外面嘈杂之声大做,像是千军万马狂奔而来。

  在一众琐碎的声音中,有个声音让白雪泥异常熟悉。

  “你们真的确定瑶光那丫头逃到了这里?”

  白雪泥紧张的心情立刻一扫而光,对瑶光附耳轻语:“来人中有我熟识的人,我先把她们引开,你等等趁机逃走,风声一过在这个山洞相会。”

  瑶光面色大变,单手擒住她的喉咙,狠道:“你若是敢出卖我,我就杀了你!”

  白雪泥将她软弱无力的手拿开,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我是不可能出卖你的,因为,我要利用你查清楚一些事情,把手拿开,”白雪泥生平第一次如此厉声对人说话,竟然是她生平碰到的最大敌人——瑶光。

  瑶光将信将疑地松开手,任由她走出山洞。

  洞外,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头攒动,尽数聚会于此,白雪泥有些心寒:就算是武当比武夺掌门、选武林盟主,都未见有如此强大的阵势,棒打落水狗而已,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那一侧,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在低头检查飘大姐的尸体,他身边站了一男一女,正是君城舞与君夜,而这个锦衣华服的中年汉子便可能是君家目前的当家人——君无殇。

  当然,第一眼发现白雪泥和刚才出声的人是同一人,凤目英气十足,只是断了一腕,穿上宽袖衣服遮在下面,白雪泥也一眼发现了她,抢上前去:“凤姐姐!”

  凤漆烟似乎不及以前热情,但笑容依然温和:“雪泥妹子,江湖上传闻,瑶光那女魔头逃窜至此,刚巧,妹子有否看到?”

  白雪泥摇摇头:“众位,我被人带到此处,而遇到这位夫人身故,正去找东西敛葬,却不想碰到了各位英雄,并未见到瑶光。”

  华山派那队人高声响起:“白姑娘可否带我们去洞中搜查一番。”

  白雪泥摇头刚要回绝,却看君城舞远远对她使着眼色,她故意低下头,不去看城舞,说道:“洞里没有,难道各位英雄信不过白雪泥这三个字的人品?”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局面僵持着,似乎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为何一夜间对白雪泥三个字充满了猜疑,又或许,那来源于雪泥的不自信,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山洞。

  三名不知所谓的家伙,夺路而过。

  “欺……人……太……甚!”白雪泥横臂阻拦,三条身影交互配合,一挡、一攻、一走。

  白雪泥手臂用力,以臂为剑,挥出一招“席卷鹅毛”,上步抬腿,提膝,总算将挡、攻的两人拦住,快出三招,逼得二人毫无还手之力,但心下气血翻涌,没了内力,坚持不久,只得虚招相拖,左蹿右躲,盼那人找不到瑶光,或是给瑶光直接催眠。

  忽然,一声叫骂,瑶光给人提着脖子拎出来,倒在地上伤口鲜血又涌了出来。

  “你们不能这样!”白雪泥闪过二人,冲过去护在瑶光身前,“她当初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责难白雪泥这行为。

  君城舞和君夜也拦了过来,君夜阴沉着面容,一双眼睛在暗示着什么,君城舞则辩驳道:“雪泥做事情都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们先听听她的理由好不好?”

  白雪泥面容严肃,站起身来:“各位信我一言,瑶光是前任宫主的女儿,换句话说,无论那种角度,她都必须执行她的命令,并且,这个宫主已经被人掳去,或许,在这个宫主之外,还有个幕后黑手。”

  一直关注飘大姐尸体的君无殇听过之后,站起身子,正看向白雪泥,目光审慎。

  “而且,我查到,前任宫主并非别人,正是君无艳前辈!”

  她话语声轻婉,在寂静的人群中顿时炸开锅,大家议论纷纷,就连君城舞也不由自主将手伸向白雪泥额头,摸了过去,而众人议论之余将目光尽数投向君无殇的身上。

  君无殇那冷静而庄严的面容未曾有一丝更改,只是淡淡地说:“舍妹十几年前便已亡故,余下一女,正是这位白姑娘的师妹,”他的话未对白雪泥的判断加诸任何评价,只是轻描淡写一句,便尽数推翻。

  “就算如此,”白雪泥依旧挡在瑶光身边,“你们当中有谁被这个女子害得比我惨的,请站出来,若是没有,我都能原谅她,为什么你们不能?”说着,便将吓得面色苍白的瑶光扶起来,一步步向着茅屋走去。

  “慢着!”

  白雪泥实未想到,这个人竟是凤漆烟。

  “凤姐姐?”

  凤漆烟从宽大的袍子里竖起一只瘦弱的胳膊,上面镶着一只假手,虽也美丽,却无活气,但见她用另一只手用力一拔:“敢问雪泥妹妹,我有没有资格?”

  “凤姐姐……”

  凤漆烟这只手虽非白雪泥亲自所斩,一切也皆因白雪泥而起,一直以来,都是她心中的隐痛。眼见她一步步逼来,白雪泥面色苦楚,双目隐有泪光。

  “妹妹,你闪开!”

  “不!”白雪泥执着得固执。

  凤漆烟眉目紧锁,退了两步,说道:“这只手乃是我生平奇耻大辱,妹妹让开,我不会取她性命,我要留着她的性命,羞辱她,让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深深后悔!”那只光秃秃的手臂从宽大的袖袍内一挥,荡起一阵寒风,几点暗器飞来。

  其他人见她用暗器来打瑶光,也纷纷放出暗器。

  雪泥不意,险些也被打中,却还是扶着瑶光翻滚数圈,躲过暗器,一声声凄厉的暗箭破空滑过,立刻在她们身上留下血痕。

  君夜终于按捺不住,双手激射。

  他虽快却也敌不过人群内射暗器者众多,虽打落一地,还是有些会在瑶光与白雪泥身上开花结果,瑶光给白雪泥护得紧紧,身后好像听到一声冷笑。

  那双眼睛,谢冰蝉!

  白雪泥明明看到谢冰蝉蒙着黑斗篷躲在人群之后,却连揭破的能力都没了。

  “嘭!”

  君无殇抛过一块大石,转在两人面前,只听他朗声说道:“白姑娘是我家城舞的朋友,并且是在下旧交之女,谁再为难她就是跟君家过不去!”

  君夜吃惊地看着父亲,君城舞赞许地看了舅父一眼,奔过来扶起白雪泥。

  又是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这是谁的钥匙?”

  白雪泥才发现,刚才挣扎时把飘大姐给的钥匙掉在地上,忙神色慌张地装了起来,拉过瑶光,关切地说道:“没事儿了,瑶光,没事儿了!”

  瑶光双眸一缩,恶狠狠地看着那群人,叫嚣道:“你们等着,有昭一日,我非要让你们完全臣服于我的脚下,”然后冷笑着瞧着君无殇,“你也一样!”说罢,纵身急跃,勉强离开此处,地上流着鲜血,延续到目不所及的远处。

  人们方才醒悟,寻踪追去。

  君无殇却不再行动,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眼神看着白雪泥。

  “你从哪儿看到君无艳这个名字?”

  白雪泥勉强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尘土,在君城舞的搀扶下走到茅屋和坟墓之前,指了指:“就是这里!”

  君无殇垂手,无言,看了看上面的字迹。

  猛一抬手,五指齐发,将墓碑击了个粉碎,然后看向君夜与君城舞,指着那间茅屋:“把它烧掉!”

  “你凭什么?”白雪泥没想到他会击碎琴心的坟墓,现下居然连茅屋都要烧掉。

  君无殇居然笑了:“丫头,你还太年轻。”

  君夜惊讶地望着父亲和白雪泥,用火折燃起周围的草,忙挡在白雪泥跟前,面对着父亲,神色惊恐。

  君无殇朗声长啸:“烧的好,真个干净啦!”说罢,转身就走。

  白雪泥下意识地抚摸着袖子内绣有君无艳名字的香囊,心想,还好,这个可以留给城舞做纪念,于是甜甜一笑,靠在了君城舞的肩头。

  君城舞用食指戳戳她的额头:“从未有人如此冲撞过我舅父的!”

  白雪泥笑笑,一吐舌头,君夜在前面,看看白雪泥纯真无邪的脸庞,无奈地摇摇头。

  君无殇走到飘大姐尸身旁边,仍旧仔细地看了半晌,抒了口气,对君夜说道:“你在这里好生将她葬了,上面写青墨夫人之墓,无心人立。”

  “什么?”君夜没太听清。

  君无殇却不答话,双指一摆,隔空对着岩石将这些字迹写了下来,然后默默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白雪泥愣了,他双指竟有如此功力,不禁让她想到了山洞里那第一间石室。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蜀道难,真应了那首诗中所写的,蜀地的山道崎岖辗转,虽在轿子之内,仍然是无法摆脱颠沛之苦,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倒一空了,不过,白雪泥还是会掀开轿子对外面骑马的君夜抱以会心的微笑。

  虽然微笑是捂着嘴,她却也真怕一不小心将昨天吃的饭都颠到窗户外面去,是以,极少探出头去看。君城舞陪在她身边,两人却也很少聊天,到了君家,白雪泥尚未将这座庞大的建筑物看个仔细,便顶着晕乎乎的头脑随着叫不出名字的丫鬟仆妇去休息,睡到君城舞来叫她吃晚饭,方才察觉,碧纱窗外面的天空,已经昏黄一片了。

  君家虽是蜀地的武林世家,看起来却极少江湖气息,到完全像是一个传统而辉煌的名门望族,虽说一切开销都是依靠药材生意与收徒行医来支付,而这座华庭里面却极少闻到药味和一般商贾那股铜臭气。

  所有丫鬟仆役看起来也都是彬彬有礼,君城舞斜着眼睛看他们,悄声说道:“别看他们对你那么恭敬,小时候却总是欺负我,大概是看到表兄对你关心,怕你将来做他们的大少奶奶。”

  白雪泥却不接这话,只是追问:“城舞,你怎么来了这里,怎么不回天山,是不是天山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是!”君城舞拉长声音,生怕她担心,“你走后,我回来探亲,住了些日子,却不想遇到武林大举追杀瑶光,平素最不爱热闹的大舅父居然也赶了过去,于是我也跟着去了,”她忽然想起一事,拍拍雪泥手臂,神秘地问道,“大舅父说,你给人废了武功,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儿?”

  白雪泥默然点头。

  君城舞立刻急火火地低声问道:“谁做的?”

  雪泥无语,城舞追问:“是谢冰蝉?”见雪泥无奈地点点头,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说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了,你怎么还不加小心?”

  雪泥辩道:“我们只是打赌而已,蝉蝉她……”

  “打赌?”君城舞言语中半含责怪之意,“你这是与虎谋皮,这个家伙不知何处学来恁狠毒的武功用来对付自家姐妹。”

  雪泥摇摇头:“我现在终于明白,她吃了很多苦楚,命运实是不该玩弄这样一个人。”

  走得不远,到了君家的花厅,众人飞一样小跑着围绕在君无殇左近,似乎听候他安排各项事宜,君无殇岿然端坐着,看到白雪泥走过来,阴沉的面色居然有了几分柔和,问道:“白姑娘一切还习惯吗?”

  白雪泥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多谢君伯父关心,晚辈已经很好了!”

  君无殇略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准备用餐,倒似乎是这顿饭已经备好,只等白雪泥一人而已,这莫大的面子摆到雪泥面前,却还真是让她颇感诧异。

  饭后君无殇竟然亲自带着雪泥拜访一遍君家大大小小的亲戚,甚至连君夜和君城舞都费解,这世上还从未有过一人能如此劳师动众地进入君家,而君无殇此举是否默认了白雪泥跟君夜的婚事。

  入夜,白雪泥一个人坐在窗边,默默想着这片天空下,竟然还有我以前的家,忽而想到蓝血沉,这个年纪轻轻便当上丐帮帮主的家伙真是父亲的徒弟吗?又想到双儿,既然到了君家,是否可以找到解决打赌事情的办法,又或者,能找到瑶光,秘密潜入尚香宫,带回君家来解毒。于是冲出门,凭着记忆找到君无殇的书房,果然,还亮着灯。

  “嘭!”屋里面传出一声呵斥,似乎是花瓶什么的被摔得粉碎。

  “爹,凭什么?您以前不是鼓励我做好能娶到白姑娘吗?”似乎是君夜的声音,白雪泥只道他们父子发生了争吵,却没想到与自己有关。

  “不!”君无殇的声音挺起来很气愤,“你现下不可以!”

  “这却为何?”君夜似乎更不示弱。

  “当初我原是有这打算,而你……”君无殇似乎过于激愤,“你这个逆子,却非要娶别个,再就是你下慢性毒药给白雪泥,希望告诉所有武林人士她是个毫无用处的窝囊废,还有,白顺那个恶妇的解药,也是你偷的吧?”

  君夜的话语有些结巴:“爹……爹,我……。”

  君无殇的语言忽然缓和:“爹知道你爱她,而且,你做的事情不见得能讨好,却是爱得深沉,可是孩子,爱是不能用来活着的!”

  君夜忽然大叫:“您为什么那么残忍,此生若不能娶雪泥为妻,我宁愿去死!”白雪泥从窗外听了,浑身上下都微颤起来,飘大姐的话没错,而君夜……

  “这是威胁吗?”碎裂之声大做,再接下来似乎有搏斗之声。

  再后来,宁静,出奇的宁静。

  白雪泥顿时有阵阵恐怖感袭来,生怕君夜会因为自己有什么危险,就听一声闷雷似的呻吟,竟然是君夜的哭声。

  “傻孩子,如果可以,爹还用得着你以死相胁吗?实在是因为如今我才知道,白雪泥原来是我的女儿。”

  雪泥“啊”了一声,屋内迅速飞来数十根暗器。

  一个身影掠过,那暗器尽数击打在那人身上,闷声不吭地栽倒在白雪泥面前。

  “蓝大哥!”

  君无殇同君夜冲出屋子,惊讶地看着雪泥怀里这刺猬般的伤者,正是蓝血沉。

  君夜的双颊犹有泪痕,见到雪泥,忙用袖子用力蹭了几下,抢步上前,扶起蓝血沉:“蓝帮主,你怎么会到寒舍来?”

  君无殇面沉如水:“谁刚才在门外?”

  “是我!”白雪泥缓缓站起来,“是我,我全都听到了,也听明白了,君伯父,打扰了!”说着,白雪泥像是一条负伤的小鹿般逃回了房间,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坐在床上,用膝盖埋起自己的头,任凭君夜怎么叫门也不开。

  君家此时就像是一勺子冷水溅入滚开的油里,乱做一团。

  先是追究负责巡夜的护院随随便便就让蓝血沉溜了进来,再是帮蓝血沉这刺猬身上拔“刺”,最后仍不免低声耳语用各种思维方式来诠释发生在蓝血沉、君夜、白雪泥身上,“这一晚”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夜,深沉得可怕。
  也只有这样才能洗去白雪泥全身的惊怖与浮躁,于是,对蓝血沉伤势的关心超乎了一切,她猛地用双手去推门,当手掌沾到门框的时候,她就像是被东西刺到一样,立即缩手。
  
  去,还是不去……
  
  想想那日在破庙,自己面对着那些药丸,吃或者不吃。
  
  为什么人生总是要面临那么多抉择。
  
  没闭上眼睛,总是不由自主想到蓝血沉每次挡在自己身前那雄健的背影,以及刚才身上刺猬一般的伤痕。
  
  “感情跟感恩一定要分清楚,”刹那影像,君夜那样温文而和煦的面容,瞧着自己。
  
  “嗵!”门被推开了。
  
  蓝血沉身上遍布着鲜血扑了进来,她一把将他扶起,两人的眼中竟像是都有千言万语要讲,却同一时刻,哽咽在喉咙中难以说清。
  
  “蓝大哥,双儿她……”还未等白雪泥说完,蓝血沉已将她整个人拉起,瞬息间飞到屋檐之上,他一抬手臂,肋下的伤痕便隐隐浸出鲜血。
  
  “不用!”蓝血沉皱眉握紧她查看伤口的双手,“快走,事关紧要,离了这里再说!”
  
  白雪泥再不忍让蓝血沉的拖着伤残的身体还要疲于奔命地拉着她施展轻功,最后定然会耗干内力,生命垂危,挣脱他双手:“不要跑了。”
  
  蓝血沉怔然:“你?”
  
  白雪泥凄然一笑:“傻瓜,我为什么要跑,如果君无殇说得是真的,我为什么要跑,这里是我的家!”
  
  “雪泥!你说什么?”蓝血沉像是一只无人操控的布偶,盯着雪泥。
  
  白雪泥继续道:“刚才,君无殇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再是什么白雪泥,蓝大哥,你自己走吧!别忘了去尚香宫救双儿。”
  
  君家下人又乱作一团,有人忙去请示君无殇,有些则架起梯子来准备上房。
  
  蓝血沉腿上一麻,脚下瓦顿做两碎,摇摇欲坠,白雪泥伸臂相搀,两只手撞击之间,力道一转,却不意她也踩空了一脚,两人滚落,慌乱中,白雪泥紧紧抱住蓝血沉,蓝血沉则腾起一手,紧紧抓住屋檐。
  
  鲜血,染在白雪泥纯净的衣裙上,晕成一色粉红的霞光,余下的从蓝血沉伤口中流出,一滴滴拍打在地上的青石版缝隙间,碎成两瓣。
  
  君夜一步步行来,见此情形却也愣了。
  
  房屋原不高,蓝血沉松了手,稳稳地与白雪泥落到地上,踏在血上,每一步都多出一个红色的印记。
  
  两人并未多话,只有目光的交流,君夜一拉两人,君家暗灰色的石砖上,留下一路红色脚印,直通大门。
  
  此时的君夜和蓝血沉便像是有默契一样,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肃穆。
  
  接着,蓝血沉拉着白雪泥在崎岖的山路中狂奔。没有话语,只有漆黑夜中呼啸的寒风与不时传来猫头鹰的悲鸣。
  
  “这,是哪里?”
  
  跑了很久,跑到两人都记不得为何而跑,跑到俯下身子去拼命喘息,双手,还是牵着。
  
  “剑阁!”
  
  “就是这里吗?”
  
  白雪泥用好奇的眼神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原来,这就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可是,她不禁又想到君无殇的那句话,也许,这里不是,那里才是,她问蓝血沉,“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要做一件生平最重要的事情,”蓝血沉认真地望着她,说着,单膝跪倒,仰望着她,似乎他全部的世界只有她。
  
  “蓝大哥?”
  
  “嫁给我!”
  
  白雪泥愣了,天地旋转起来,耳朵失聪,眼睛失明,无异于五雷轰顶的震撼:“你……?”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摸摸蓝血沉的额头。
  
  “嫁给我!”蓝血沉抓住她的双手,紧紧不放。
  
  “我想,”白雪泥尴尬地笑笑,“我定然是发梦,今天的梦好奇怪,不是听到自己不是爹娘的女儿就是听到奇怪的人说奇怪的话,”她转身,抬头看看天空,自言自语,“不行,要醒,一定要醒!”
  
  “不是梦!”蓝血沉站起来,“你要学会面对现实,你看,如果是梦,你的衣裙上怎么能染上我的鲜血?还有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爹也是这样向你娘求婚的!”
  
  “我爹?”白雪泥开始冷笑,“君无殇还是白瞬,到底谁是我爹我娘我还都没弄清楚,你这翻心思是白费了。”
  
  蓝血沉拉着她走进一间尚为完好的房间,里面竟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你坐下,可愿听我说个故事吗?”
  
  白雪泥怔怔地点点头,坐了下来。
  
  “很久之前,有个小乞丐,在街上被人追打,乞丐被追打其实是常事,但是,这个孩子特别有骨气,任何人的皮鞭和拳脚下,他都依然站立着。这情景被刚巧经过的另一位乞丐发现,走上前,用一根折断半截的竹棒,在一招之内将每个恶人的眼睛都刺瞎了一只。”
  
  “有如此精妙的剑法,应当是我爹?哦不,白瞬前辈才是!”白雪泥点点头,师父他们不止一次猜测蓝血沉必与白瞬有关,果然不出所料。
  
  “可是,一旦如此,这个乞丐就做不得乞丐了,当他露出那些精妙的剑法时,他极大的对头便盯上了他,非要找他决斗,不死不休。”
  
  “那么,你知道是谁害死我爹娘?哦不,是白瞬前辈和凝碧宫主?”
  
  蓝血沉摇摇头:“起初,乞丐师父不同意跟他决斗,于是,那人拿了乞丐师父的妻子女儿来做要挟。乞丐师父似乎觉察到自己这一行是有去无回,于是将小乞丐带到一个山洞,将生平所学都教给了那个小乞丐,对他说,这些武功,不是用来杀人和逞强,是用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得泄漏半句。说完这些话,他就走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是用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白雪泥反复念叨这句,也忽然一下子终于明白为何琴心等人对白瞬如此爱慕,一个将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男子,也同样会得到别人的感情。
  
  “小乞丐日夜苦练他留下来的武功,希望有天能碰到乞丐师父的后人,保护她,爱护她,如果有人要害她,第一个挡在她面前,然后告诉她,他学武功就是为了好好活着,保护他所心爱的那个女子。”
  
  白雪泥默不做声,低着眉头,魂魄仿佛离开了躯体。
  
  “老天眷顾,小乞丐长成了大乞丐,每次都能及时地挡在那个女孩子面前,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今天他才知道,也许这个女孩子并非乞丐师父的女儿,但已经晚了,因为……”蓝血沉凝望着白雪泥,“他已经爱上了她。”说完之后,蓝血沉用自己的大手包围着白雪泥那双小手,眼神里充满微笑。
  
  白雪泥皱了皱鼻子,将手猛地一抽,冲出门外。
  
  蓝血沉惘然若失,望着门发呆,半晌,白雪泥冲回来,擦了擦面颊的泪水:“你讲的故事好没道理,你明知道错,还要继续,你到底有没有把你师父的恩惠放在心上?”
  
  “我有,但是我更记住了乞丐师父说,学武功是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再受伤害,无论她是谁!是我以前错了,无论你是不是白雪泥,我都要娶你。”
  
  蓝血沉平心静气地说完这句话,白雪泥心中和眼中堤防顿时沦陷,伏在他怀里,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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