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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济安对中国俗文学的看法 一九六0 四月十三日
《射雕英雄传》旧版的附录
1。
这几天因为等候胡世桢来,买了两种武侠小说,预备送给他。自己看看亦很出神,且把陈世骧引诱得亦入迷了。他对于武侠小说的知识,只停留在“彭公案”、“施公案”阶段;但是近年来香港所出的武侠小说,其结构文字人物描写等已可与Dumas的Three Musketeers(《三个火枪手》),MonteCristo(《基度山伯爵》)等相颉颃。……有个名叫做金庸(笔名)的,以“书剑恩仇录”一书成名,该书写乾隆皇帝(据传说,他是汉人,海宁陈阁老的儿子)和陈家洛(乾隆的half-brother,的帮会的领袖)的斗争,很是紧张动人。后写“碧血剑”(李自成)与“射雕英雄传”(成吉思汗)(南宋末年,元、金、宋的斗争)都极好。书中毫无马列思想,还是提倡忠孝节义那一套,侠客当然都是爱国的。他的小说在东南亚各地(如越南、泰国、印尼……等)的中文报上都翻印……最奇怪的是台湾人亦等著看香港的武侠小说,其情形犹如当年Boston(波士顿)的人等英国来船,看Dickons(狄更斯)小说也。……这几年来,要讲小说的倾向,读者顶多的是武侠小说,Serious fiction分明已进入极低潮。武侠小说其实很难写,尤其像我这样从小看武侠小说的读者,一切tricks都了然于胸;要使我看来觉得紧张,是不容易的。……台湾出的武侠小说没有一本是好的;香港有一、二流的,台湾只有三、四流的而已,人才凋零,不亦怪哉?……
我很希望你能继续花几年功夫,写一本中国旧小说的研究。关于这类的研究,好书是如此之少,真中国学者之耻也。Scholarship其实不难,别人已经做的工作,拿来整理一番,亦够用了。我在班上已讨论过“三国”“小浒”和“西游记”。这三部书我最佩服还是“三国”,作者对于三国大势真有个clear vision。“水浒”的最大功臣是金圣叹,没有金圣叹,水浒(不论100回的或是120回)是部很weak的书。金圣叹硬派宋江做奸雄,删去许多无聊的诗词,(使naration紧凑生动),且删去后部的无聊故事,(征辽,征方腊等的描写,其实比“薛家将”之类高明得并不多),使“水浒”勉强有了一个结构,其实“水浒”作者的world vision是很狭小的。“西游记”作者的imagination是够高的了,如唐僧怕被人吃,但后来也不免repeat himself。……“西游记”里的symbolism还没有人好好研究,如唐僧怕被人吃,而孙行者最喜欢被人吃,加上老君的炼丹炉,以及能吸人进去的瓶和葫芦等;这些symbols可能有其意义。明末有董说者,即在火焰山之后,补写若干回,成“西游补”一书。孙悟空给罗煞女吃下两次,出来后神魂颠倒,那就是“西游补”的故事。“金瓶梅”我总认为是部很dull的书,(so is“儒林外史”,)但是它对于过年、过节,赏花吃洒等的详细描写,可能给曹雪芹很大的启发。“红楼梦”本身可说的话最多;这里有一点可说;“水浒”里的英雄和孙悟空都是rebels,但是最澈底的rebel还是贾宝玉。买宝玉非但是总结中国旧小说的rebel tradition,而且也是一切才子佳人小说的发展顶点。Loslie Fiedler的新书,大约很精彩,不知你已看过没有。关于中国旧小说,这类的书,有好几本可写。
柏克莱 一九六0 四月十三日
取材于:页237~238,夏济安对中国俗文学的看法,书名:爱情。社会。小说,著者:夏志清,台北纯文学出版社出版,中华民国68年5月6曰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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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带你到图书馆,也没有什么看的。阅报室还倒有两三份中文报纸和杂志。中文书可说绝无仅有。前几年这里请了一位香港来的目录员,本希望他会买些中文书,经费虽然没有,三四百元一年总拿得出的,谁料这大浑蛋,把这些辛苦争来的钱全买武侠小说。这个城住的几十家中国人,闻风掩至,闹到要排期预约,破了中文书在这图书馆的所有借出纪录。几十本书借来借去,弄得破烂不堪,后来再在香港订购一批,精装烫金字,真够排场。”
“不过,说良心话,我嘴里虽骂他浑蛋,心里也感谢他。我对武侠小说的兴趣,也是因他这几套精装书开始的。然后由我传给太太……”
“怒我插嘴,残兄,你看谁写的?”
“金庸。”
“那英雄所见略同。那么我问你,金庸的小说跟你昨天晚上你叫我看的本那本小说,价值谁高谁低?”
“这几句话,我暂时没有资格说。不是对你说过么,那本书我只翻了几页。不过金庸早期的几部小说-后来就不成了-它的价值,我现在就可以肯定。”
“这几本书的价值,不是严肃的文学价值,因为作者受了大众传播工具的报纸和读者趣味限制,即使有志写文艺武侠小说,也无法施展抱负。但作者的文学修养,真是时下一流。我且问你,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为什么后者在书开始时就以‘故人’姿态出现?”
徐侃如习惯地用右手抹一抹嘴巴,说:“那是为了技术处理问题呀。他武功最好,而其他四个人武功相等,有中神通存在一天,就没好戏瞧了。”
“说对了一半,”二残说:“这一种处理方法,别的一流小说作者也许会想到,可是金庸避而不写中神通,有一个非常高明的理由。”
“谨就教。”
“简单,写坏人容易,写好人难。我再问你,这四大帮主之中,最令你难忘的是那一位?”
“东邪和西毒。”
“你看,我没说错吧?另外一个问题,郭靖和杨过,你喜欢那一位?”
“那还用问,当然是杨过。郭靖是好人,可是既愚又迂,历万劫而不死,全靠运气。”
“那不错,但金庸写郭靖,确化了一番心血。郭靖是个大好人,也不笨,金庸熟读西洋文学,我相信他曾碰到当年杜斯却也夫斯基写‘白痴’时的相同问题:怎样把一个好人写好而又令读者相信呢?杜氏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耶苏基督是个完人。他是完人,因为他是神,他的好人好事当然为人置信。
“文学史上另外一个写得极为成功的好人是唐吉诃德。可是,作者为了令他取信于人,不能不把他写成一个走火入魔的书呆子。”
“金庸写的郭靖,处处能绝处逢生,一来当然是由于郭靖宅心慈祥,得神人帮助-这是中国人绝对接受的观念。二来是他得黄蓉之助。郭靖忠厚而黄蓉狡猾。两个人碰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
“那么杨过呢?”
“杨过是郭靖的另一面,但写得比郭靖更成功。”
“哦?”
“你别装蒜,你是女人,你爱那一个?”
“对,我也会嫁杨过,郭靖这土包子不风情,跟他说风趣话要说两遍才听懂。但杨过这小子也不简单,不好惹。学你老大说话,是‘坏人’。”
“这是金庸比一般的消闲小说高几级的地方。他的人物,不是凭一般善恶标准所能衡量的。前面不是说过么,郭靖是好人,因为他是‘笨’,杨过呢,你不能说他是坏人,他在某些程度相似李莫愁,愤世嫉俗而已。妙的地方。是金庸给他安排了跟师父小龙女结婚。小龙女武功虽高,心计却幼稚得像个小孩,是黄蓉的另一面。杨过跟她相处,自然受她影响。她后来之变成‘好人’,也是经过作者苦心安排的。而且,最见金庸胆色过人之处,是让杨过为一个几乎不会武功的女孩子断了臂。普通武侠小说作家,一定不忍下手。就是下了手,一定受读者压力,让他的臂接驳起来。
“壮士断了臂,读者会原谅他的性情乖张,是不是?”
徐侃如听得入神,叹口气说:“老兄说得头头是道,怎么不写篇论文?”
取材于二残游记。四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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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林以亮:那么我要讲一个故事了。我有一个好朋友,夏济安,不幸在美国病故了。他也非常喜欢看武侠小说。在你写武侠小说之前,他跟我说过,说武侠小说这门东西,大有可为,因为从来没有人好好写过。他说,将来要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他一定想法子写武侠小说。后来,在台湾忽然有人给他看了你的“射雕英雄传”,他就写封信跟我说:“真命天子已经出现,我只好到扶余国去了。”(众大笑)后来他就到美国去了。所以,站在这个立场,不管你个人以为你自己写小说怎么样,我们就谈一般的武侠小说吧,你以为,武侠小说,作为娱乐性小说也好,作为文学作品的一种形式也好,它本身的前途怎么样?
金庸:夏济安先生,一直是我的神交了。上次陈世骧教授从日本路经香港,辗转约我吃饭,讲到夏济安先生很推崇我的作品,所以特别要见见我,告诉我这件事情。可是很可惜总是没有机会见到夏先生一次,甚至连通讯也没有机会。夏先生本来选了一张圣诞咭,想送给我的,因为我在“天龙八部”里有四大恶人,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他就选了一张上面有三个博士去见圣母的圣诞咭,那三个博士画得极难看,他就叫他们做四大恶人。他写好了,后来不知怎样却没有寄出,所以我很遗憾连他一个字也没有收到。夏先生陈先生本来是研究文学的人,他们对我不像样的作品看重了,我觉得很光荣,同时也很不好意思。武侠小说本身在传统上一直都是娱乐性的,到现在为止好像也没什么有重大价值的作品出现。
取材于:金庸访问记,时间,1969年香港8月22日下午9时至10时,地点:香港大坑道金庸的书房,林以亮策划,陆离纪录,翁灵文摄影,页48~50,诸子百家看金庸,第三辑,台北远景出版社出版,民国74年5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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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夏志清先生说过的一些话,的确值得揣摩——
1、阅读精品,强调品位。在谈到一些现象时,夏坚持高昂的精英主义立场,他会指责美国1930年代以来的音乐每况愈下,品味“下流”。读书也是。他坚持不读金庸等人的书,认为会降低个人水准。
2、文学作品回归本位。夏先生非常反对人云亦云,尤其反对毫无文学品位和鉴赏力的人,认为多数研究者缺乏起码的优劣判断力和勇气,所以文学史书写错得一塌糊涂。同样,他也反对理论先行。因为,如果理论不适合,实际上就是在绑架文学文本。
李怀宇:怎么开始研究起中国现代小说?
夏志清:我开始是研究西洋文学的,从做学问开始,当年真是没有时间去研读中国文学的。我最近看金庸的一篇文章讲,他看《家》是在小学生时就看的。很 多中国人,年纪轻轻, 就看了巴金, 感动得不得了, 待年长后, 对年轻时所看过的, 像巴金这类的作家, 仍保持好感, 改不过来。我是拿到博士后,才去仔细审读中国现代文学的, 就不容易像当年中学生一样被感动而叫好了. 我原先是要写部现代文学史的, 发现早期白话新诗写得这样坏,简直无法去作评, 倒是小说比较耐看, 就认真去写部小说史吧.
我不看中国东西的,一直看西洋文学。我读英国文学, 主要先研读英国的大诗人, 中国新诗太嫩,简单明了得一点韵味也没有,没法跟英国名诗比的。散文好多了,可是散文不好讨论,小说写到人生各种问题, 容易讨论。
夏志清先后执教美国密歇根大学、纽约州立大学、匹兹堡大学等校。1962年应聘为哥伦比亚大学东亚语文系副教授,1969年升任为正教授,1991年荣休后为该校中文名誉教授。除了《中国现代小说史》之外,夏志清的《中国古典小说》是一部是以独到眼光审视中国白话小说传统的著作。
李怀宇:你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为什么不提张恨水那么畅销的小说家?
夏志清:流行作家我是不写的。
李怀宇:但张爱玲也是流行作家。
夏志清:不对,张爱玲新派得一塌糊涂,不一样。张爱玲是洋派的。
李怀宇:金庸的小说呢?
夏志清:金庸的也不看,都不看。张恨水属于“礼拜六派”。一定要把张爱玲归入流行作家,是不通的。
李怀宇:我们现在来看畅销程度,20世纪上半叶,张恨水是极为畅销,下半叶金庸是极为畅销。
夏志清:你要看武侠小说,有多少小说要看?金庸的小说要看的话,早期的《江湖奇侠传》也要看,那还得了?武侠小说,我一律不看。当年是界限分明得不得了,新旧分明。现在的文学史,金庸当然要放进去了。中国小说现在不一样了,近代、现代、当代都分得很清楚。我们那时候是五四运动发生新的文学,别的不 管。
李怀宇:问题是张恨水、金庸的小说也是在五四之后才出现的东西啊。
夏志清:这不一样,等于美国小说一部分是大学生看的,一部分是普通的人看的。张恨水、金庸的小说也有一点西方的东西。我看过一下《啼笑因缘》,樊家 树是一个杭州来的大学生,一个有钱人的女儿也爱他,一个女侠也爱他,一个唱戏的也爱他,没有道理的,三个人都爱他,完全是发疯的。
李怀宇:你的哥哥夏济安是看武侠小说的。
夏 志清:他在台湾教书的时候,武侠小说很新鲜,他看过的。中国人看武侠小说,尤其是科学家。60年代在加州大学,有一阵子大家都在看武侠小说。有人从小喜欢 看武侠小说,我就怕这个事情,我觉得好玩就去看电影,看武侠小说,no time。侦探小说和武侠小说我一概不看,现代通俗小说我都不看。我哥哥什么都看,而且觉得张恨水很好。 我改治中国文学之后, 并未忘本,西洋文学和西洋文学批评仍是我治学关注的一部分。当今有特别好的欧美文学作品, 文学批评著作,我是尽可能要去阅读的。我仍在继续研究中国古今小说, 你若看了我的新著《夏志清论评中国文学》(C.T. Hsia on Chinese Literature,哥大出版社, 2004年),就知道, 我已写了不少篇明清小说的论文,不仅是《中国古典小说》里那六大名著。我评论《镜花缘》,《老残游记》, 《玉梨魂》等近代小说的文章,皆见《夏志清论评中国文学》,早已有中译本, 可惜一般访问者都没有看过。一有空,我即要写一篇评论《海上花》的文章。我的研究主题早已不是张爱玲, 沈从文, 这些现代作家了。我要研究三本英文专著里尚未讨论到的中国古代,近代, 现代的小说名著, 所以绝对没有时间去研究、阅读当代武侠小说了。
http://culture.ifeng.com/3/detail_2013_12/31/32600801_0.shtml
《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却说:“纯以小说技巧来讲,所谓鸳鸯蝴蝶派作家中,有几个人实在比有些思想进步的作者高明得多了。”
我问:“您怎么研究起中国现代小说?”夏志清答:“我开始是研究西洋文学的,从做学问开始,当年真是没有时间去研读中国文学的。我最近看金庸的一篇文章讲,他看《家》是在小学生时。很多中国人年纪轻轻就看了巴金,感动得不得了,待年长后,对年轻时所看过的像巴金这类的作家,仍保持好感,改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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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在小说上标出的高度,新文学作家当中很少有人企及。或许后来金庸的武侠小说和张爱玲的闺阁小说在文化底蕴上不无相近,但金庸小说在生命本身的修为上不及张爱玲小说那么纯真那么天然。_李劼
就此一别,彼此再也没有通过任何音讯。直到许 多年以后,再复在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学召开金庸和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讨论会时,彼此才重新相逢。 那时,再复在他做生意的弟弟和朋友的资助之下,举办了那个讨论会。后来听再复告诉我说,在筹划会议期间,再复询问我的北大朋友陈平原,邀请哪些国内的学子 出来与会?平原提到了我。再复一听,一拍手说,哎呀,我怎么就把李劼给忘了呢。对呀,对呀,一定要把李劼请出来。可是邀请我出来,比邀请其他人要困难得 多。——李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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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连声赞《功夫》好\
周星驰新片《功夫》
周星驰最新力作《功夫》反应极端,武侠宗师金庸看罢赞好,洪金宝却说:“请我都不去!”
“神雕侠侣”擦鞋金庸
周星驰在《功夫》中设计了“神雕侠侣”这对武林高手,笑点惊人,大侠金庸日前看过电影首映,连声赞好看,得悉金庸好评,星爷宽心不少:“他(指金庸)是我很尊重的前辈,听到他赞我当然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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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到金庸先生“黄蓉在《射雕》与《神雕》中为什么会发生由‘可爱’到‘不可爱’的转变”时,金庸先生称,女人总在变化,少女时代当然是可爱的,但成人 之后,身为人母,母性会掩盖绝大部分的少女天真心性,其“可爱”自然大打折扣。再则写《神雕》时刚看完《战争与和平》,受“娜塔莎”这一形象由“可爱”到 “不可爱”之变化的影响。这其中涉及到了“女子发展观”与“比较文学”的学术命题,学术启示意义昭然。
关于“小龙女”的贞洁问题,金庸先生表 现出“女权主义”倾向。他说是有意如此写作。小龙女的“不完美”引起了诸多男读者的不满,这是中国传统的“男子中心主义”造成的。他评论道,女子大多可以 原谅有过性经验的男性,但男性却往往对有过性经历的女伴耿耿于怀,这是不公平的。他还说明,自己尊崇一夫一妻制度,所以在其创作的武侠小说里,除了韦小宝 以外,男女主人公大多是“一对一”,至于张无忌是娶赵敏还是周芷若,实在不好安排,就有意写下一个令人回味的结局。联系金庸先生曾发表在《三联生活周刊》 上的《我崇拜女性》一文,我们便可发现,他的这种民主性倾向是一以贯之、由来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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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生早年做过金庸秘书,按说和金庸是再熟不过的了。
但杨先生做报告那阵,金庸没来听。那天下午所有香港方面的研究者都
做了发言,独独这半天功夫,金庸缺席了。杨先生的文章是讨论金庸小说中
的亲情的,他批评金庸小说中父子亲情夫妻感情描写不够多。据说这篇论文
在港报上发表后金庸很不开心。
为什么杨先生宣读论文这次金庸不出席呢?一提这事,杨先生就笑:不
知道啊……,有几分得意的神气。
杨先生说金庸:不快乐啊不快乐,儿子自杀离婚了两次,他活得很累啊。
一向金庸到内地,总有妻儿陪伴,这次不知何故一个都没跟来。七十六
岁的金大侠,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最后的聚餐,选了当地一个名餐馆。我们在一起谈论金庸人物,杨先生
说他年青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够象段誉那样,我说我原先最喜欢的是莫大。忽
然就见有经理模样的阿姨跟在会议组织者崔小姐后面进来,踮起脚尖走路的
架势,手持一个大开面本子。
崔小姐在距离金庸一米开外的地方深深弯腰,仿佛怕震聋了老人的耳膜
似的,她竭力抽气做气流发音状:查先生……
老人看上去真是很累了,非但一点血色都没有,手都有些抖的样子,一
下一下地重重落笔,一下下,我们都转过头去。
我说过他活得很累啊,杨先生说。——林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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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陈祖德患上胃癌时,并不相识的金庸亲笔去信:“香港的冬天比较暖和,适于养病,你就到我这里来住吧。”陈祖德对金庸仰慕已久,欣然前往,一住半年,后来又去住过一次,第二次时间比较短。 陈老曾告诉记者:“以前其实我没看过金庸写的武侠书,住在人家里,却不了解人家的作品总不太好,决定开始读金庸的作品,这一读不得了,一口气看了他写的14部武侠小说。”对于《天龙八部》中的珍珑棋局,陈老还亲自摆过,后来发现现实生活中不太成立,于是他问金庸,这是不是哪本古谱里来的?金庸告诉他:“我自己想出来的。”陈老对金庸的想象力赞叹不已。大棋迷金庸也因为陈祖德的来到过足了棋瘾,他拉着这位九段高手对弈无数,每次下棋,总是毕恭毕敬。陈老说:“金庸的水平还不错,让四子可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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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龄要指》一书是元末明初著名养生家冷谦编著的一部中医养生学专著,也是中国古代健身气功学的代表作。全书共分九章,即:四时调摄、起居调摄、延年六字诀、四季却病歌、长生一十六字妙诀、十六段锦、八段锦导引法、导引却病歌诀和却病八则。主要阐述了中医养生的基本理论和吐纳导引修炼的具体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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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曾听父母聊过,说梁羽生解放初徒步回蒙山,走到半路碰到同学彭荣康,彭告诉他:“你父亲刚被镇压,你回家无异送死,速逃。”梁羽生(那时还叫陈文统)遂星 夜逃亡,一路逃到了香港。多年以后,《文史春秋》上刊登了彭荣康回忆文章,与我父母所言大体相符,只是细节上稍有差池。据彭荣康说,1950年秋,他在蒙 山的邻县荔浦碰到了梁羽生,梁羽生说自己父亲被人诬告而遭羁押,家人写信唤他回乡救人。彭荣康说:“现在农村到处都在开展剿匪反霸群众运动,你回去不但救 不了父亲,只怕自身都难保。”梁羽生听从劝告,逃回香港。不久,他父亲陈信玉被杀。多年以后,梁羽生对彭荣康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陈信玉本是和善乡绅,抗战期间,日寇入侵蒙山,陈信玉曾组织乡团抗日保乡,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一批到蒙山避难的文化名人。当时简又文举家逃亡蒙山,便是 陈信玉接济。简又文在回忆录《宦海飘流二十年》中写道:“想起陈家的大恩大德,真令我全家没齿难忘。我们一家遇到大难,流落在异乡为异客,正在途穷忘绝、 不知死所之际,忽有爱徒体念师生之谊。全族人居然肯接待、供养、庇荫、护卫我全家十口,卒得平安归来。”
半个多世纪前的土改,一生良善却横遭杀戮的地主绅士又何止陈信玉一人。金庸的地主父亲,也是在1951年被杀。我少年时读梁羽生,读金庸,总觉纳闷:为何许多故事都从身负杀父之仇开始?后来,读懂了。
改 之后,梁羽生几十年未回蒙山。以反革命家属之身,他无法归来。他终究是熟知内地政治生态的。1978年,邓小平南下广州调研经济特区一事,国务院向香港一 些机构送来请柬,邀请香港同胞一聚。梁羽生赴宴,同时叫侄子陈强中从广西赴广州见他。梁羽生与邓小平、廖承志等在一个大厅宴毕,出来就把请柬交给了侄子, 原来侄子在故乡被人怀疑私通海外特务,梁羽生叮嘱他把请柬拿回去当护身符用。陈强中回乡之后,别人看到请柬上有国务院印章,吓得不再敢骚扰。
所谓故乡,多是势利之乡。上世纪80年代,蒙山县重修文笔塔,照例要向本地籍的达人游子化缘,梁羽生捐了几百元,颇被当地不少人非议,认为他孤寒吝啬。其实梁羽生捐几百元已经算很给面子了,把别人的父亲干掉了,别人还捐钱给你,你还不满足么。
梁羽生对父亲之死始终有深重心结。上世纪80年代中期,广西要员反复邀请梁羽生回乡省亲,梁羽生要求对父亲一案重新甄别,隐然有不平反则不回乡之意。经 查,陈信玉属错杀,蒙山县政府下文平反。梁羽生给县政府复信:“先父一事终获平反,埋于心中几十年的死结终于解开了。”彼时之梁羽生,只怕心中亦有无限苍 茫,他若非以一支秃笔打出天下,也不会成为统战对象,老父的荒坟也许要蒙羞百年。
1987年,梁羽生自逃亡之后第一次返回蒙山,时值蒙山文笔塔竣工,他题藏头词一首:“蒙豁虑消天地广,山环水绕见雄奇;文人骚客登临处,笔健诗豪立志时。”字里行间,还是很主旋律的。而他真实的内心,只有天知道。
前些年,梁羽生以重病之躯又回了趟广西,出席盛典,上电视,接鲜花,繁华得很,喧嚣得很。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到广西。
1987年起,梁羽生移居澳大利亚,在异乡终老一生。几十年间,不知道他想起这个故乡、这片土地时,会不会好凄凉。正如《七剑下天山》劈头的那一句: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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