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
发表于 2016-6-7 16:33
搜集了这么多资料,国重兄辛苦了!加个置顶可好?
刘国重
发表于 2016-6-9 13:26
本帖最后由 刘国重 于 2019-3-31 18:34 编辑
尔雅 发表于 2016-6-7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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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提到的明教真的存在?
2011-07-28 10:06阅读:39
1992年,考古学者晁华山在确认了大量摩尼教洞窟后特地致函金庸,说《倚天屠龙记》中对摩尼教教义的阐述和许多教规、习惯的描写,真是难得的准确。
1992年,考古学者晁华山在确认了大量摩尼教洞窟后特地致函金庸,说《倚天屠龙记》中对摩尼教教义的阐述和许多教规、习惯的描写,真是难得的准确。能得到专家的如此赞誉,金庸在这方面所下工夫之深自不待言。
摩尼教亦即明教(杨宪益先生反对此说,认为明教与摩尼教无关,而是婆罗门教在中土唐代以后的名称,详见《译余偶拾》)。《倚天屠龙记》有言及明教与明朝国号的渊源之处,颇引人注目:“其后朱元璋虽起异心,迭施奸谋而登帝位,但助他打下江山的都是明教中人,是以国号不得不称一个‘明’字。”“朱元璋登基之后,反下令严禁明教,将教中曾立大功的兄弟尽加杀戮。”
明朝国号承自明教,是吴晗的创见。金庸很可能参考过吴晗的《明教与大明帝国》(载《读史劄记》)。在这篇长文中,吴晗说:“至‘大明’之国号,则私见以为出于韩氏父子之‘明王’,明王出于《大小明王出世经》。《大小明王出世经》为明教经典,明之国号实出于明教。”“第以其部曲多红军,为笼络宋主旧部、徐陈降将,为迎合民心,均不能放弃‘明王出世’之说。建大明为国号,一以示其承小明王而起,一以宣示‘明王’已出世,使后来者无所藉口。”“然‘明王出世’‘弥勒降生’均含有革命意义,明暗对立,互为消长,而终克于明。弥勒则有三十次入世之说。使此说此教仍继续流传,则后来者人人可自命为明王,为弥勒,取明而代之,如明太祖之于宋小明王。……洪武元年……诏禁白莲社及明尊教。”
《明教与大明帝国》是写《倚天屠龙记》的重要参考资料,还有蛛丝马迹可寻。《倚天屠龙记》第975页引了一篇南宋王居正的奏章,“臣闻事魔者”一句之前有所节略,张无忌读了一半时说:“那王居正虽然仇视本教,却也知本教教众节俭朴实,相亲相爱。”参之以《明教与大明帝国》所引,不仅同样略去了那一部分文字,吴晗所论“明教互助合作之精神,淳朴节俭之生活,虽其抨击者亦赞叹言之”,竟也与张无忌之语意完全吻合,这难道是巧合吗?
正如钱锺书先生《容安馆札记》第640则批评钱仲联《韩昌黎诗辞集释》时所言:“又按《诸家诗话》中录刘辰翁《赵仲仁诗序》,必自《谈艺录》第四十一页转录,故亦略去‘味其言外似多有所不满而不知’、‘也’等十四字。”钱 仲联先生做学问如此,不免受钱锺书先生之讥;金庸先生作小说如此,就是其妙处了。金克木先生说得好:“阁下所透露的史学佛学见解,论水平未必是‘超一流’,若著书立说也不见得能称首席什么家,得什么国际大奖。然而以史学佛学入小说,在武侠中讲‘破相’,那就超人一等了。”(《末班车》)
《明教与大明帝国》写于1940年末,刊于《清华学报》十三卷一期,后被编入《读史劄记》于1956年出版。此时及稍后数年,金庸尚在香港的“左派阵营”之内,见到此书或许即在其间。当然,以其嗜史之深,稍后觅得亦是常事。
然而,70年代末以来,这一几成定论的观点受到了质疑。有学者认为“明王”源出佛教,与明教主神“明使”无关,“明王出世”之说系指孔雀明王;领导元末起义的白莲教“三世佛”教义与明教“二宗三际”教义的比附纯属附会,且二教融合缺乏客观可能性(详见《中国秘密社会》第二卷《元明教门》)。不过,元末本的《推背图》第一幅就是一人手持日月,《鸡肋编》卷上说“事魔食菜”者“不事神佛,但拜日月”,《闽书》卷七说摩尼教徒“朝拜日,夕拜月”,可见日月是明教的象征,这又怎么解释呢?
历史领域的学术纷争且由它去。《倚天屠龙记》的史感已足,作者再行修订,想必无须“与时俱进”了吧?晁华山先生称道的,原也是对摩尼教教义的阐述和许多教规、习惯的描写。———“以史学佛学入小说,在武侠中讲‘破相’,那就超人一等了。”
刘国重
发表于 2016-8-27 06:41
金庸武侠百科:韦小宝是不是犯了重婚罪
作者: 今日头条2016-08-26 13:24:00 举报 查看源网址 阅读数:742
韦小宝是不是犯了重婚罪?
吴钩
看过《鹿鼎记》的朋友,都知道韦小宝艳福不浅,有七个老婆:双儿、建宁公主、方怡、沐剑屏、曾柔、苏荃、阿珂(按出场顺序)。男性读者可能都艳羡死韦爵爷了,但许多人未必知道,按照大清律法,韦小宝已经触犯了“重婚罪”。
什么?旧社会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吗?旧时不是一直实行一夫多妻制吗?怎么也有“重婚罪”?
其实,中国自古就是实行明确的一夫一妻制,在法律也很早确立了“重婚罪”,叫做“有妻更娶”,如《唐律疏议•户婚律》“有妻更娶”条规定,“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生活在唐朝的男性,如果言明有妻,更娶一妻,将会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女方的罪责减一等,处科杖一百;如果唐朝男性隐瞒自己的婚姻事实再娶一妻,女方不知男方已有妻室,则男方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女方不坐罪。不管是哪种情形,重婚的婚姻都宣告无效,“各离之”。
这一“户婚律”的精神一直延用至清代,《大清律•户律•婚姻》“妻妾失序”条规定,“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后娶之妻)离异。”只是法律不再区分男方是否隐瞒已有妻室的事实,一概判处重婚的男性“杖九十”之刑,并取消重婚的婚姻。
所谓“三妻四妾”不过是一种民间说法而已,在法律上是不可能出现“三妻”的婚姻关系的,不管是在唐宋时期,还是在明清时期。
女性重婚也为法律所明文禁止。《唐律疏议•户婚律》规定,“诸和娶人妻,及嫁之者,各徒二年。”唐朝的女性如果重婚,则嫁娶(后婚)双方都将被判处“徒二年”的刑罚。明清法律对女性重婚罪的处罚更加严厉,“若妻背夫在逃者,杖一百,从夫嫁卖,因而改嫁者,绞。”女性有夫擅自改嫁,竟然要被判绞刑。
金庸书中似乎没有交待韦小宝的哪一个老婆为“大房”,按道理说应该以建宁公主为正室,毕竟她是大清公主嘛,但沐剑屏也是前朝郡主,苏荃更不是吃素的,而阿珂则是韦小宝的最爱。所以韦小宝的几个老婆应该不分正偏房。但如此一来,按照清代的婚姻制度,韦小宝显然触犯了“有妻更娶”的重婚罪,要被处“杖九十”之刑。
说到这里,你或许会有疑问:“妻妾成群”在古代社会不是很常见吗?难道这不违背“有妻更娶”的法律?“妻妾成群”是不是很常见我们另说,不过古代确实有“纳妾”的制度,但“妾”与“妻”在法律上是泾渭分明的,不容混淆的。以妻为妾,或者以妾为妻,在法律上都构成了犯罪。
古人认为,“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妻子是与丈夫平等的法律主体,但妾不是,“妾,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妾只能承接男人宠幸,而不得有夫妻之名。不管是法律地位,还是社会地位、家庭地位,妾都不可与正妻相提并论。妻要用“娶”,有一套繁复的礼仪;而妾用“买”就行了。
古代之所以出现纳妾的制度,最主要的原因是,古人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祖宗延续香火被视为是一个男人最大的责任,因此,如果妻子不能生育,那就应该允许丈夫纳妾。换言之,妾在古代男权社会,只是被当成生育工具。当然,男人为了宣显其地位,或出于贪图美色之心,也会纳妾,但台面上能够冠冕堂皇说出来的理由,还是“生育子嗣”这一条。
准确地说,中国古代婚姻制度不是“一夫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尽管纳妾是合法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旧时的男人想纳妾就能纳妾,因为法律对纳妾也有限制。
按明代制度,贵族(宗室)当中,亲王(皇帝的儿子均封亲王)有纳10个妾的指标;郡王(亲王长子世袭亲王,其余诸子封郡王)婚后二十五岁如未有子嗣,经有司核实、批准之后,可纳二妾,如三十岁再无生育,可申请再纳二妾,一共有4个纳妾指标;将军、中尉婚后,如果三十岁仍无子嗣,可以申请纳一妾,三十五岁再无子嗣,可再申请另纳一妾。将军的纳妾指标是3个,中尉的纳妾指标是2个。
补充说明一下,将军、中尉均为明朝的宗室爵位,郡王长子世袭郡王,其余诸子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诸子皆封辅国将军;辅国将军诸子皆封奉国将军;奉国将军诸子皆封镇国中尉,以此类推,到奉国中尉为止。
“至于庶人,必年四十以上无子,方许奏选一妾。”不是贵族成员的一般士庶,四十岁以上且无子嗣,才可以纳一妾。清初延续了这一纳妾制度,到乾隆年间才废除了庶人纳妾的年龄与配额限制。但韦小宝生活康熙年间,还得接受“庶人,必年四十以上无子,方许奏选一妾”的限制。
即使不计法律的限制,纳妾也非易事。因为纳妾需要一大笔钱,妾的价格从几十两银子至几百两银子不等,穷人家肯定掏不出这笔钱,能够纳妾的,通常不是有权势的贵族官宦之家,就是有钱财的富室。
有学者对清代皇族的妻妾数目作过研究统计,结果发现,上层宗室平均每人拥有妻妾3.98人,中层宗室的妻妾为2.15人,无封爵的下层宗室为1.59人。又有学者统计了明清时期浙江海宁查家(金庸即出身于海宁查家)、陈家两个家族的纳妾情况:陈家的纳妾率为14.28%,查家的纳妾率为4.28%。换言之,明清时期,在海宁查姓家族中,每100人只有不到5人纳了妾。查家为海宁望族,一般人家的纳妾率肯定更低。
所以说,所谓“妻妾成群”,只不过是今日男人的想象而已。只有少数有钱有势的男人才可以做到妻妾成群。
当然,钱与权对于韦小宝来说,都不是问题,但他不能摆脱法律的约束,按照清初法律,他不可以同时娶七个老婆;他只能在四十岁之后,以无子嗣为由纳一妾。
不过,在韦小宝生活的清代,有一种情况可以让一个男人同时拥有二名妻子,那就是“兼祧”的情况。所谓兼祧,是说甲乙兄弟二人,甲无子嗣,而乙有一子,那么可以由乙的独子承继甲乙两房宗祧。法律对兼祧的承认,为民间的双娶提供了打法律擦边球的机会。有些人家,亲父和嗣父双方都会给兼祧之子娶一个妻子,这样,兼祧之子就同时拥有了两房正妻,为民间习惯所承认。
但法律不会承认双妻。前面我们说过,按大清婚姻法,“有妻更娶”的婚姻会被宣布无效,必须离婚。但法律对“兼祧双妻”的处置相对宽松一些:“若兼祧两房各为娶妻,冀图生孙继嗣,是愚民罔知嫡庶之礼,与有妻更娶不同,止宜别先后而正名分,未便律以离异之条。”即根据成亲的先后顺序,将先娶者确定为正室,后娶者定为偏房(妾),没有判处离婚。一般来说,官府对民间的“兼祧双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官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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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重
发表于 2016-8-27 20:55
本帖最后由 刘国重 于 2019-5-1 00:06 编辑
傅国涌:金庸是大中国主义者 称不上伟大
文化中国-中国网 cul.china.com.cn 时间: 2013-07-19 14:11 责任编辑: 邓晨曦
判断一个人是否名满天下,或许可以从这个人物传记作品的数量上观察出来。
年逾89岁的金庸尽管早已“八风不动”,但或许仍有烦恼,尽管他自己从未真正授权,但十数年来,仅中国大陆,就有多达15种有关金庸的传记出版,其中一些金庸传记的质量良莠不齐,甚至有虚构传主的内容出现。
今年6月,傅国涌所著《金庸传》历经十年,增删修订后,由浙江人民出版社推出,这本传记被认为是历来质量最高的金庸传记作品。
十年前此书初版时,曾有所波澜,由于旧版中讲述了金庸吝啬、寡情、世故种种,并试图“让金庸走下神坛,还给世界一个真实的人”,一度引发金庸的不快。
十年来,傅国涌陆续搜集更多材料,曾到浙江的档案馆查阅金庸早期档案,两次到香港中文大学、香港大学访学,浏览了《明报月刊》《明报》(缩微胶卷)、《明报周刊》等金庸手创的报刊,金庸下属石贝女士等人的回忆也提供了许多新材料—这些人对金庸的生活习惯、个性、口才等都有第一手的具体回忆。
在新版的《金庸传》中,删去的章节主要是金庸卖掉《明报》以后的晚年岁月。傅国涌认为,此时的金庸享受盛名、鲜花和聚光灯,对时代已没有多少真正的影响,时代在他身上也少有印痕。虽然他始终是媒体关注的对象,但对于传记来说却是无足轻重。
金庸研究虚假“繁荣”
在学者严晓星看来,这些年以研究名义出现的粗制滥造的金庸传记/准传记,已在一定程度上严重影响了本来可以开展起来的、甚至开展得很好的真正的金庸生平研究。
严晓星研究金庸已有十数年,曾出版《金庸识小录》,书中附有四万字的《金庸年谱简编》,是迄今最为翔实的金庸生平系年。
“我印象颇深的是,有个传记里提到金庸跟他的表姐蒋英(钱学森夫人)以前就认识。事实上,蒋英是在很晚后才知道有金庸这个表弟的,她在此之前不可能跟金庸有接触,这个传记明显是在编造。”严晓星告诉时代周报。
严晓星认为,金庸研究现象的消极因素是对金庸形象的误读、歪曲、片面化消解了金庸、金庸小说的独特价值与严肃内涵,习惯了猎奇的心理与看热闹的姿态不利于金庸研究的深入与生成正常氛围。
被指欠缺“温情和敬意”
2003年,傅国涌的《金庸传》出版后,质疑金庸的品格蔚成风尚。或许正因为此,多年以来,金庸本人对“金庸传记”的评价并不友好。
当年金庸来杭州,有人问金庸,过去已经有过好几本《金庸传》,最近又有人写了一本,这位作者就在现场,金庸先生愿不愿意与他见面?
金庸说:不愿意。他说:“我的一生经历极其复杂,经历很多,兴趣非常广泛,我不相信有人能充分了解我而写一部有趣而真实的传记。”
另一方面,金庸也不愿意写自传,他曾在接受台湾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不写自传。自传若写好事,人家说你吹牛,而坏事何必写呢?我没兴趣学卢梭写《忏悔录》。传记就留给人家去写好了,坊间那些传记,大多只是靠金庸两个字骗钱胡诌瞎凑的,有些人在活动场合跟我拍张照,就摆在书上,说给我校订过传记,全都是假的。”
香港的政治史、文化史、经济史绕不开金庸,中国的政治史、文化史也应该有他的位置。“傅传是目前传记中最好的,新著比初版好了很多,查了很多档案,但仍有不足。一个问题是,整本书有些像资料堆砌,还是有些让人失望,金庸的很多经历不为外人所了解,涉及个人私密情感的经历,也很难为外人挖掘。”严晓星说,“金庸的经历与其多重的身份、跨领域的成就,一如他的小说,对他的人生应该有多重理解。”
此外,对新版《金庸传》的批评依然有着与十年前相似之处。著名金庸小说研究者刘国重认为傅版《金庸传》是最有影响,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部金庸传记,“旧版是,新版更是,对金庸的评价,更平和,对传主有更多同情与理解。其他金传都做不到这样认真、全面、细致。傅国涌文化视野之广,又非冷夏辈所及。”但傅国涌的长处是对中国现代以及西方思想的认识,他的短板,是对古典中国了解不够,更缺乏“温情与敬意”,也并非一个为金庸写传的合适人选。
刘国重举例,金庸也还没有把解决20、21世纪中国问题的希望主要寄托到康熙这样的好皇帝身上。1972年金庸完成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3年后写作了《袁崇焕评传》附在《碧血剑》之后,里面说得清楚明白:“只要专制独裁的制度存在一天,大家就只好碰运气。……袁崇焕和崇祯的悲剧,明末中国亿万人民的悲剧,不会发生于一个具有真正民主制度的国家中。把决定千千万万人民生死祸福的大权交在一个人手里,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中一切灾难的基本根源。过去我们不知道如何避免这种灾难,只盼望上天生下一位圣主贤君,这愿望经常落空。那是历史条件的限制,是中国人的不幸。”
“《评传》这段话,傅先生不应该没看过。”刘国重补充。
“他是文人、商人、大中国主义者”
时代周报:跟十年前的旧版相比,新版有什么区别?
傅国涌:大概删掉了五个章节。10年前出旧版之时,我考虑得不够郑重。金庸从1993年卖掉《明报》后,作为小说家和报人的生命差不多就结束了。这次大面积删掉了五六个章节,文字在15万字左右,新增添的部分在10万字以上,所以是有大增大删,起码是把这个书一半以上重写了。
新版增添了大量新材料,丰富了他一生的黄金时代(1959-1989)的内容,对于解读他生平的一些重大抉择能作出更具说服力的回答。对他早年在衢州中学,在《东南日报》、《时与潮》半月刊(1947-1948)、《大公报》的学习、工作,也有许多新收获。
新版里对一些细节都有补充,特别是他在人生关键节点上的关键选择,都找到了一些材料,作出了合理的解释。比如说他为什么没有在1949年前成为革命者,比如他在香港问题上的看法,比如他在中国大陆、台湾地区、香港的决策定位上,在这些重要的人生抉择当中,过去的传记中都没有涉及,新版都有了材料来解释。
他为什么没有在1949年前成为革命者?他在国民党统治下度过了青少年时代,几次与党化教育发生冲突,中学时两度面临失学,都因为校长保护才过关。他在大学时代被迫退学,他对国民党和蒋介石不满,却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左翼青年,成为一个革命者,而是始终保持了对读书的兴趣,以不左不右的姿态到了香港。我大致上也找到了答案。
金庸始终走的是一条中道而行的路,他的思想始终是不走极端的。“我不是革命家,我只是一个新闻工作者。”就是一种性格,和文化底蕴有关系,他是一个儒家文化的信奉者。跟他的武侠小说一样,他本人也是儒、道、佛三者的平衡,始终有一种弹性。所以他超越不出这套思想体系。他是个民本主义者,是个大中国主义者。
比如回答金庸在香港回归问题上,为什么和香港主流舆论发生冲突?他在《明报月刊》1993年1月发表的《功能选举的突变》毫不回避,作为“既得利益的建制派”,他“满意现状”,不希望变动太大、太快、太多,至于未来,他老了,那是下一代的事。他认为自己“不会再有二十五年寿命”,“五十年不变”毕竟想来挺美。而且他清楚知道“北京的底线”。正是这些因素决定了他的立场。但他对香港的热爱是毋庸置疑的,有大量事实可以证明他对香港的感情,他把香港当作了家园,没有客居感。
再比如,他为什么认同北京,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去年才找到的,这是1972年3月1日他在《明报》社评上的说法:
我们并不期望中国成为资本主义国家。事实上,资本主义有重大缺点,中国改行资本主义,绝非广大人民之福。而实行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制度,只有增加全体人民的幸福,而决不会减少。
我们所衷心希望的,是大陆和台湾双方的政治经济制度能分别改进,逐步成为类似北欧各国(例如瑞典、挪威)的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制度。
这是他的价值观—他并不认同资本主义,他认为大陆应该实行“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
还有是一些间接材料的发现,特别是发现了金庸与胡适的关系。金庸的武侠小说出现在胡适家里的书架上,包括胡适的年谱里也提到胡适对武侠小说的看法,胡适讲“武侠小说是下流的”。金庸在报纸上看到胡适的看法后,对胡适的印象不太好。
我想写的是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的关系,所以这次我强化了金庸和他的时代的关系。
时代周报:你在后记中提到,“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将他在一些历史大事中的评价如实写出来,这可能影响读者对他的判断。”能否谈谈这些未被呈现的书写。
傅国涌:比较遗憾的是他人生中的一些重要关节,比如上世纪80年代末,还没有办法写出来,这是最大的遗憾。另外,对他生平的一些履历,还不能完全还原,比如他在重庆的中央政治学校的生活,目前掌握的材料还不够,将来有条件的话,想查阅相关档案。还比较遗憾的是,金庸在湘西将近两年的生活经历,这个不可能有档案,也几乎不可能找到当地人来了解。
时代周报:多年的研究,你理解的金庸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应该如何评价。
傅国涌:金庸有三张脸:文人的脸、商人的脸和大中华主义者的脸。我认为他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身上有很深的“大中华主义”情结。他的小说、政论都是典型的中国文化产物。他深受儒家传统影响,有强烈的民本主义色彩,同时长期办副刊、写电影剧本、写武侠小说、办报,都要考虑到香港市民的口味,带有很多商业社会的特质。他是中国文化和香港殖民地时代的商业环境融合的产物,他的大陆情结和香港身份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成就了他的报纸和武侠梦。他精明、世故,有洞察力,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该做怎么样的选择,他成为世俗社会万人羡慕的对象不是偶然的。
金庸一生深受民国教育的影响,特别是中小学教育对他的影响,他一生的根基是在中学阶段。作为一个民国教学下的读书人,又有机会接受过《大公报》一代报人如胡政之等人的影响,这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金庸,或者说构成了金庸的文化背景和精神血脉。
他在一个畸形又高度繁荣的市场机会里,抓住了空间的机会,成为一代报人,他的武侠小说也是在那样的背景下诞生的,这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他是个复杂的人,他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方、做了特定的事情。他在这样的一个乱世中国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香港,给文化中国留下了一份不可复制的遗产,我觉得他可以说是“了无遗憾”。
时代周报:金庸称得上伟大吗?
傅国涌:称不上,他是一个普通人,他缺乏能够成为伟大的那些因素,我可以称他为一代报人,但不能说是伟大的报人,伟大必须要付出,但他做不到,他都要得到。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金庸的晚年
金庸再次进入公众视野,是今年6月网络间流传的一则有关金庸获得北大博士学位的消息。
北大在随后的特别声明称,金庸确实于2009年9月在北大中文系注册攻读博士学位,但网上所传的毕业证书,不过是学校管理部门按博士生入学年月,依惯例预先普遍准备,不可视为正式文书。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金庸的早年与壮年,在小说创作、时政评论诸领域处处闪光。越到晚年,无论是读博士、改小说抑或一些言行,金庸身上的庸人气息越发浓重。世人不解:九十老翁何所求?
“大师今生可还有所求?”这正是2000年后金庸访问台湾时,有读者向他提的问题。
“希望学问好一点。”金庸这样回答。
金庸一直向往成为史学家。1946年,金庸读到汤恩比作品后说:“我如能受汤恩比博士之教,做他的学生,此后一生即使贫困潦倒、颠沛困苦,甚至最后在街头倒毙,那也是幸福满足的一生。”
2001年,金庸在南开大学接受记者访问。问:“您喜欢或者崇拜的老师有哪些人?”金庸答:“我曾说过有四位历史学家,中国两位,一位陈寅恪先生,一位钱穆先生……我当他们是老师。”在世学人中,金庸比较佩服的是余英时。
在这样的内在驱动下,晚年金庸热衷于外人眼中的“读博士”。“对文化的执著、痴恋,在金庸是一以贯之的,不是到了晚年才突发热情。”金庸研究者刘国重说。
2005年10月,金庸赴剑桥大学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师从剑桥大学亚非学院东亚研究所所长麦大维,麦是著名唐史研究专家,比金庸年少15岁。
在麦大维的指导下,金庸在2006年12月完成了长达两万八千字的历史硕士论文《初唐皇位继承制度》。据透露,在该论文中,金庸根据大陆最新发现的考古资料,发现当时太子建成的东宫与唐高祖的宫殿之间有一条更近的通道,与历史记载中的弯道远路不符,因此推测玄武门之变的“正史”可能经过史官伪造。
2010年9月,金庸以86岁高龄完成博士论文《唐代盛世继承皇位制度》的答辩,获得剑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金庸到剑桥读书,我很佩服。再到北大读博,就很没必要了。老先生的年龄事实上不容许他听课、学习,北大真要授予他学位,也势必是格外通融。破坏规则,对金庸,对北大,都是。”刘国重说。
历时七年的第三次改小说是金庸晚年另一备受争议的重要活动。
1999年,金庸开始了第三次修订,修到《碧血剑》时,突然大笔一挥,让原本专情于温青青的袁承志“变心”,改为对阿九一见钟情。在《射雕英雄传》里,金庸点出黄药师对梅超风之间的师生恋,更引起金迷大哗。
某种程度而言,金庸需要在生前尽可能多地抓住一些东西,以使自己确信:金庸小说成为经典。
1999年11月1日,《中国青年报》刊出王朔的《我看金庸》一文,对金庸小说进行了猛烈抨击。随后金庸致函回应。双方粉丝摆开擂台,大论争持续数月。
在刘国重看来,此事对金庸的触动甚深。“因为出身通俗,面对纯文学作家,金庸有自卑感,这才把王朔‘看金庸’真当回事了。张五常认为‘查先生不应回应’,因他确信‘查老在文坛上的地位,比我这个大教授高一辈……’。无奈,金庸本人缺乏同等程度的自信。”刘国重说。
多年以来,因在小说上的成就,金庸所获荣衔甚多,包括北京大学、浙江大学、南开大学、香港中文大学、吉林大学、辽宁师范大学授予名誉教授,香港大学、加拿大UBC大学及日本创价大学、澳门大学授予名誉博士,也曾获选英国剑桥、牛津二学院的荣誉院士等。2009年11月25日,中国作家协会推举金庸为名誉副主席,也曾被认为金庸晚节不保。
“李宗盛最近发行的新歌《山丘》,里面‘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的歌词,用到晚年金庸身上,不见得不适合。”刘国重分析,“晚年金庸对于不朽有指望,又没把握。这才在许多时候表现得那样进退失据、徘徊瞻顾、患得患失、顾此失彼。”
中国大陆历年金庸传记作品
1995年 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冷夏的《文坛侠圣:金庸传》,是第一部有较大影响的金庸传记。
1998年 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武林文宗·金庸》,作者陈墨。
2000年 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金庸传奇》,作者钟晓毅等。
2001年1月 由孙宜学撰写的《千古文坛侠圣梦—金庸传》在团结出版社出版。
2001年3月 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彭华、赵敬立的《挥戈鲁阳:金庸传》。
2002年1月 山东友谊出版社出版艾涛的《金庸新传》。
2003年 傅国涌的《金庸传》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由于金庸本人发表过看法,该传备受关注。
2004年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金庸其人:金庸其书》,作者葛涛、谷红梅、苏虹。
2006年 两本金庸传记问世,分别是张建智撰写的《儒侠金庸传》和葛涛撰写的《金庸评说五十年》,分别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和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
2007年 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金庸与明报》,张圭阳是资深传媒人,曾任职《明报》。
2008年 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金庸传》,作者辛磊。同年,华夏出版社出版《金庸全传》,作者费勇。
2009年 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金庸传:书写侠义笔战江湖》,作者杜雅萍。
2011年 东方出版社出版蒋泥和孔庆东合著的金庸传记《梦游九天:金庸的醉侠世界》,事后,孔庆东否认曾参与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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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金庸,一代报人与政治的进退
2013年06月24日16:51经济观察报 我有话说(62人参与)
金庸一生最佩服的人物是范蠡,《射雕英雄传》中就借黄蓉之口对范蠡有过很高的评价,范蠡甚至成了他短篇小说《越女剑》的主角,以真实历史人物而成为主角,在他的武侠小说中是不多见的。他笔下的范蠡为人倜傥,不拘小节,所作所为,往往出人意表,其一生临大事,决大疑,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最后携西施泛舟太湖。他的好朋友沈君山1998年在台湾“金庸小说国际研讨会”开幕式致词说,范蠡曾为“帝王师”,辅助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完成吞吴复越的大业,然后拥绝代佳人西施归隐江湖,还聚财无算。可惜他只实现了范蠡的后两个理想,却没有机会像范蠡那样为“帝王师”。他一生没有功业,想做个外交官都铩羽而归。写武侠、办报是他不经意撞上的,甚至带有一点无奈。《大公报》的同事、画家黄永玉也觉得,“他应该干别的事,他怎么会写起武侠小说来了呢?”“以他的才能和智慧,怎么去写武侠小说呢?他应该做比这个重要得多的事情。……他是很可爱的人,很温和的人,而且那种神奇的力量你都很难想象。”他完全是无心插柳,既然没有机会做“帝王师”,他便将满腔的抱负,寄托在报纸和小说中。
金庸在《卅三剑客图》中说:“研究中国历史上这些大人物的心理和个性,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千百年来物质生活虽然改变极大,但人的心理、对权力之争夺和保持的种种方法,还是极少有甚么改变。”他的武侠小说一开始就对权力进行了无情的否定,一曲《书剑恩仇录》,飘荡在江山与江湖、权力与血统之间,乾隆的阴险、毒辣和狡诈首先来自他对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追求,为此,他不惜背叛六和塔上的盟约,践踏海宁潮前兄弟击掌、互不伤害的誓言。美丽绝伦的香香公主最后留下血写的遗言“不要相信皇帝”,撕破了乾隆道貌岸然的面具。《碧血剑》对李自成们打进京城以后迅速腐化、堕落的叙述,只不过再次印证了“权力趋向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腐败”这一质朴的真理。《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不具备做“政治领袖”的条件,他身上却有许多人性中美好的品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这恰恰是那些成了“领袖”的人所不具备的。在人性的尺度之下,小说中的朱元璋与张无忌相比反而暗淡无光,美丽的周芷若也一点都不可爱。从《天龙八部》到《笑傲江湖》,金庸小说中常常出现“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口号,不过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另一种说法。从庙堂到江湖,没有什么两样。东方不败因掌握大权而腐化,任我行也一样难以幸免,那是人性中的普遍现象。岳不群、左冷禅掌了权一样如此。他们野心勃勃,将无限权力视为人生的最高目标,这是数千年来被专制政治毒化的畸形现象。“未把握到权力的人暗里筹谋,既得权力的人处心积虑防人夺权,未得到权力的人洞悉当权者喜听奉承的弱点,但一旦得到权力,自己却不知不觉地重蹈覆辙。”(吴霭仪语)
从1959年到1989年,30年间金庸在《明报》执笔写社评,特别是他早期的社评贯穿着对权力的批判。他甚至得出了“政治上大多数时候是坏人当权”的结论。1972年8月15日,他在《人民 政权与领袖》社评中说得很清楚:
中国的政治,几千年来都是口中说一套,实际上是另外一套,简而言之曰:“杂用王霸之道。”号称行王道,实际上行霸道。政治领袖向来第一抓住自己的权力和利益。第二照顾本集团的利益,国家人民的利益放在最后。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
只读过金庸的武侠小说,没有读过查良镛的社评,看到的只是一个不完整的金庸。多年前,金庸说他正在编新闻评论集,准备在香港出版,今后如有可能再在大陆出删节本。他年轻时代经历过国民党统治的岁月,直到1948年才离开大陆,多次与国民党的党化教育发生冲突,在中学时代,一次被迫转学,一次上了开除名单,大学时代在中央政治学校又被迫退学,他不喜欢蒋介石和国民党,却没有成为激进青年,这是值得关注的。1972年1月29日,他在《明报》发表的社评《作读者的耳目和喉舌》中说,自己从来无意做革命家,但他一直对政治充满关心:
我们在香港办报,只是经营一件企业,并无做革命家的大志,自知无此本事,也没有雄心或野心去反对任何中国政府。但因为我们的读者都是中国人,人人关心中国的事务,而《明报》的读者又比较是关心政治的,因此我们有义务作为读者的耳目和喉舌,一方面将中国的消息向读者报道,另一方面又对中国的各种情形表示意见。
他曾做过外交官之梦,自1950年北上,梦断京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作为成功的报人,他有机会参与香港公共事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担任香港廉政专员公署市民咨询委员召集人和香港法律改革委员会委员。从麦理浩到尤德、卫奕信,他是历任港督的座上客,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读他的社评。对戴麟趾、麦理浩等人,他都有好评。他说:“英国人对我也很客气。不过英国也不会找我去做些什么。我与麦理浩、尤德、卫奕信交情都不错,朋友式的。”
1985年,他应邀担任香港基本法草委。1995年他成为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委会委员。不过那都是业余政治。参与起草香港基本法,他只是视为牛刀小试,聊胜于无。他说:“我一直存了这个‘报恩思想’来做这件事。香港人待我极好,我除了写几部小说,办一张报纸和几份杂志之外,报答远远不够,在我晚年退休之前,尽力协助起草一部好的基本法,虽仍不足以报答,总之是多出了一份力。”
2001年5月他在广州说:“我觉得幸亏没有从政,完全不遗憾,运气很好。……从政当然也很好,但是我的个性不大适宜从政,因为个性很不愿意接受上司的吩咐指导,不愿意受约束。从政当然有它的好处,可以服务大众嘛,但是我确实不适合。”一度有传说,他想做香港行政长官,他对此坚决否认。多年后,他在湖南说:
我不是政治家,也不参政。我跟你解释,我参加香港《基本法》的起草工作,…… 不是作为政治家参加政治活动,要在政界争取一个地位继续为人民服务。我这个行为比较简单的,就是起草基本法,保证邓小平提出的“一国两制”的顺利实现。……所以我不是什么政治家……
从1962年的“逃亡潮”到1967年的“五月风暴”,《明报》崛起的过程,几乎每一次重大事件他都站在港府一边,却赢得了香港的民心。80年代以来,面临香港回归,在未来的政制安排上,他与北京的立场不谋而合,遭到香港舆论的攻击,示威、焚烧《明报》,他都不为所动,这里有他少年时的创伤记忆,小学历史课上的眼泪,也有他既得利益的现实考虑,他坦言自己是“既得利益的建制派”。每个阶段他都作出了自己的选择。1967年的选择曾给他带来生命威胁,他成了“左派”的暗杀对象,这是他一生遭遇的最大危机。进入80年代,他的言论倾向发生变化,虽屡遭质疑,却无须面对这样的威胁。他有抱负,更有纵横捭阖的手段与谋略,香港甚至有人说他是“马基亚维里型的知识分子”。他的“政治现实主义”使他在两岸三地游刃有余。有一种看法,他晚年日趋保守,他在功成名就之后,安享富贵,已失去六七十年代批判的锋芒。事实上没有这么简单。他毕竟是个复杂的人物,不仅仅是个商人,“他是一位有信念的文化人却是更重要的事实”。
他极力在两岸三地之间保持平衡,他多次对《明报》记者李广荣等人说:“《明报》的立场,要以香港市民、大陆人、台湾人和华侨的利益为依归。”他身上的“大中国主义”情结,是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血与火的洗礼、又在1949年后定居海外的人很难体会的,他们对国家统一的向往,对国家强大所寄予的期望,都是深入骨髓的。如果对他们早年人生的动荡和飘零海外的处境缺乏深入的理解,我们很难准确把握他们的这一心思。
早在1960年初,中国将与缅甸就边界问题展开谈判,他在1月29日的社评《向中共提一个意见》说,“划定边界乃千年大业,不要为了迁就一时的外交策略而对缅甸过分让步。是否侵略,日久自明。属于中国的疆土却一寸也不能退让。”中国与印度、越南发生战争,他都是站在中国一边,肯定、欣赏北京的方略进退,并不断发表预测性的评论。1962年10月,中国与印度边境发生武装冲突,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谴责中国对印度领土进行“不顾原则的挑战”,是“猛烈的侵略性行动”,10月23日,他在《明报》发表《美国声明是非颠倒》社评,予以驳斥。
在上世纪70年代初的钓鱼岛事件中,他麾下的《明报》和《明报月刊》都是劲旅。他的大中国立场极为清楚,《中国应即派兵上钓鱼岛》(1972年5月7日)等一系列社评传递出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结。1971年4月13日,他在社评《保卫主权 不可节外生枝》说:“参加保卫钓鱼台,不必附有任何条件,不必身家清白,政治思想纯正,阶级出身良好,不必一定品行端正,动机正确……任何条件的附加,都会引起争执,削弱了力量。”对于这个立场他一直很自豪。
中、苏交恶,他一直称颂毛泽东和中国的立场。他在1969年3月5日的社评《这次要赞一赞中共》说,“中共以强硬态度对付这北方之熊,那是好汉子的行径。”1976年9月10日,他在《毛泽东去世》社评中说:“他对于中国国家人民的功过,则依各人的政治立场,而会有截然相反的看法。但有一件大功劳,全国人民都必须承认,那是他领导中国,坚强不屈的抗御苏联对中国的侵犯。自从开始对苏联斗争以来,他这坚决反苏的立场始终没有丝毫动摇。”
他一直主张两岸统一,反对台独,反对“两个中国”,1964年1月23日法国与北京建交,到2月11日半个月中并没有与台北断交,他在1月29、30、31日接连发表《法国正式搞“两个中国”》、《法国“阳谋”,天下共见》、《一个中国,两个政府》等社评。
即使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他在《明报》社评猛烈抨击“跋扈”的林彪、“算老几”的江青之时,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周恩来、邓小平、彭德怀等人的肯定、赞美和同情,只是当年幼稚的香港“左派”把他当成了对立面。他并不反对社会主义,只是反对“文革”时期搞的那一套。“任何主义的本意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是有诚意的,只是在发展的过程当中,渗入了杂质而已”。他多次说共产主义、三民主义可以公平竞争,谁把人民的生活弄好,就好。
1981年7月,他应邀访问大陆,享受国宾式的“最好待遇”,细读他返港后发表的谈话,会感到他对邓小平和大陆政权有一种绝非客套而是由衷的认同与回归感,他坦称对邓“一直很仰慕”、“一直很钦佩邓小平的风骨”,这都是真心话。有人评论:
数十年来,读他的报章,或有一种举头望月的感觉,其阴晴圆缺,视节令而定,初一十五,并不一样。
而按他的解释,又或可用另一个形象的角度以譬喻:读他的报章如在一日之间仰观天日,可见日头于晨在东,于午居中,于暮而又西坠,而未知转动的是观日者足下的大地,而非太阳本身。理想与宗旨,应是毕生追求的精神太阳,永为光与热之所寄的恒星。望月与观日的两派理论,各有所据,最后的公论,大概要交给历史去仲裁。
他本人却认为,“我的立场,就像一双笔直的筷子,从来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桌子上摆放食物的圆盘。”
其实,他对大陆的看法,是有思想脉络可寻的,1972年3月1日,他的《明报》社评一直没有引起注意:
我们并不期望中国成为资本主义国家。事实上,资本主义有重大缺点,中国改行资本主义,绝非广大人民之福。而实行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制度,只有增加全体人民的幸福,而决不会减少。我们热切盼望中国沿着这条道路,进行和平演变。
我们所衷心希望的,是大陆和台湾双方的政治经济制度能分别改进,逐步成为类似北欧各国 (例如瑞典、挪威)的民主自由的社会主义制度。
这就可以理解他的大中国情结不仅是民族主义的选择,同时也是他对社会主义的价值认同。他认为,“平等的社会主义、自由的民主主义、仁爱的人文主义,这种三结合,终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作为一个现代知识分子,他“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古老模式中不断地寻求着内心的平衡。然而,他也未能克服一种常见的弱点,在忧患中能保持清晰的判断和危机感,并有所承担,在安乐中却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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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专栏作家陶杰比较他与张爱玲、高阳,同样是士大夫家族出身,只有他跳出了旧中国的窠臼,得益于英国殖民地香港的独特条件,右手写小说,左手办报纸,把中国古典文化与西方电影娱乐结合,创造出举世无双的想象世界,且把一家华文传媒办成了现代企业。他其实同样受到这个家庭背景的限制。他身居英国治下的香港,精通外语,读过大量外文书,并翻译过罗素等人的著作,有机会接触先进文明,但他终究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人,他身上有类似古代士大夫那样根深蒂固的“忠君情怀”。“查良镛常被人推崇为学贯中西,但实际上他是非常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一个有优异外语能力的报人却潜心于古代题材的武侠小说创作近二十年,……他对明报的治理并无多少西方企业精神可言……”已故文学评论家胡河清一语洞见:
2005年1月记者在杭州问他,你晚年经常出席各种地方政府举办的活动,有评论说是“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对此他并不在意。“呵呵,说我和高层的人还是有很多交往,是吧?这句诗吟得很好。还有句话是说,隐士你隐在哪里?终南山。为什么隐在终南山?因为终南山离长安近,说明你心不忘朝,还是跟大官交往。”
刘国重
发表于 2016-10-26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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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金庸——萧为
一走近金庸
刚刚去【1998年】台北开了一个“金庸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学术”而又“国际”,是堂而皇之的,但是加于“金庸武侠小说”的后缀上,可能会有人觉得滑稽。但凡事都是这么着开始的。比如“红学”,近年来勉强为人接受了,当年却是绝对的笑谈。因为清朝末年所有小说的地位都低,不是自称“严肃”就能受到青睐的。现而今写过几篇小说的,都被尊为“作家”,有名有利,研究而又“学术”“国际”,是理所当然的,谁让曹雪芹穷得丁当乱响,又没有报刊电视紧着捧场呢?可见“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下的一番言语,也就从这位金庸谈起。
“雪夜闭门读禁书”,曾被古人视为几大乐趣之一。“雪”而且“夜”,当然得客观环境之利,“闭门”则是主观心理上的安全措施,而“禁书”最能激发人们的好奇心。为什么要从“禁书”聊起?盖因金庸的书50年代至70年代,在台湾一直悬为“禁书”。原因一是他出身于《大公报》“左派报刊”,二是成名作《射雕英雄传》犯了蒋介石的大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不是为毛泽东张目吗?于是大禁特禁。会上不少台湾人士回忆起金庸小说伴随他们度过了海外求学中多少个思乡之夜时,还不免泪水涟涟。至今它还是海外华人的精神家园,INTERNET网上至少有十几个有关金庸的网站。这是一篇留美学生网上下载的文章:
《第一次看金庸》 ·楚歌·
那是在北京─西安─乌鲁木齐的火车上。当时我们一行肩负着不小的使命:参加将在新疆马兰附近戈壁上进行的核爆实验。我注意到从旅行一开始,对面卧铺上的王老师就捧着几本书没日没夜的看。我有点好奇,说想借来翻翻。不料旁边贾老师急了,说他已经排上了,不许我插队。我看到书有好几本,便对贾老师道:
“这么多本,随便给一本翻翻不行?”
“那都是一套的。”
“那我先看你们不看的那一本总行吧?”我心想贾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小器。
“这是最后一集。你可以先翻翻。”王老师递过一本来,对我说道。
“但是我看完了这一本,”王老师挥了挥他正在看的那本书,“就要接着看那一本。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先看。”
“那当然。书是您的嘛。”我接过书时没忘了瞟一眼贾老师,朝他笑笑。
“从结尾看起多没劲!”贾老师也冲我笑笑。
拿起那本书,只见书名是《倚天屠龙记》,作者金庸。随手翻内页,见每一章故事的开头还有一页画,上面是些不太古的人,作些舞剑挥拳状,其中不少和尚道士的样子。我忍不住问王老师这是不是武侠小说。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心想这些人的品味也太低了点。
“你们怎么对这种书也有兴趣?无非是些打打杀杀,加上胡编乱造的武功。我最不爱看的就是这一类小说!”说着,随手将我拿着的那本放回了王老师的铺上。
王、贾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一阵沉默后,王说:
“金庸的不一样。他写的书情节引人入胜,还以历史故事,或野史,构成书的主线。书中人物的性格都刻划得很好,文笔也精炼。你看了就知道了。”
“不看可别后悔哟。赶紧排队吧。”贾也接嘴道。
“你们看吧。我对武侠小说实在提不起兴趣。还是睡觉吧。”
本来想和他们辩一下武侠小说有多无聊,那些真正值得看的是人物传记、历史纪实一类的书,如我这回带着的《隆美尔战时文件》。要看文学作品,也要挑托尔斯泰、雨果、狄更斯等人的书看,或《飘》之类的。武侠?最多写些江湖上卖膏药的风风雨雨,那也能打出好看的书?!但我终于忍住了,没继续发表意见。想着刚毕业工作,最好别显得太冲。
午夜时分。大夥都睡着了。我因为白天睡了一大觉,一点困意也没有,便一个人在两车厢之间的过道上借着灯光读《隆美尔战时文件》。耳中老是火车咣当咣当的声响,觉得静不下心来。便回去又拿了本《倚天屠龙记》的第一集,随意地翻了起来,想调剂调剂。
没料到这一调剂,就是两晚上一白天连续没合眼。除了吃喝拉撒以外,整个埋在那几本书里了。我一口气看完了《倚天屠龙记》,做了一番眼保健操,笑着问王老师道:
“还有金庸写的武侠吗?”
文章颇得跌宕之致,把反对的功夫做足了,临末一转。话又说回来,“雅俗共赏”不过是一句近乎梦想的套话。在图书商绞尽脑汁,想把稍微识几个字的人从电视机和计算机前拉回来的时候,金庸的武侠小说却从容拥有如此广泛的读者,如此持久的影响,不能不视为20世纪的阅读奇迹。海外“金迷”们甚至在英特网上正经八百地登载了一篇“授予金庸诺贝尔文学奖倡议书”,列举了“金先生的小说博大精深,涉及中国的哲学、文学、历史、地理、艺术、数学、医农、技术各方面”,“用通俗的形式写出了严肃而深刻的主题。他的小说成功地探讨了人性的各个方面,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人性的优点和弱点;他的小说把佛家、儒家、道家思想的精华熔于一炉,时时体现出对生活于苦难之中的芸芸众生的大悲悯,大超度;他的小说悲天悯人,劝人为善,劝人爱国爱民,和平相处,劝人胸襟开阔,发愤图强,劝人行侠仗义,抑恶扬善”,“金先生的语言优美而自然,继承了中国古代白话小说的优良传统,又吸收了现代小说的精萃,介乎文白之间而又能雅俗共赏”等理由。不说别的,单只这点,就值得研究而又“学术”“国际”了。
华罗庚曾以“武侠小说是成人童话”,看来他老人家也有此好。成人也需要“童话”,不仅因为紧张工作之余,读点轻松东西可以纾解压力,松弛神经,而且富于想象力的文学作品,还能予人多方面的启迪。金庸小说以其对“上国方物”(古时称中国本土自然人文景观习俗)和历史文化的描述,在台港澳及海外读者中盛行不衰,无疑为中国人迈向21世纪提供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基础。
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位作家朋友眼高过顶,不大注意别家创作。专意发挥自己特色,这当然也是优点。偶尔聊天,我说起金庸小说,引起他的注意。一个月后再见,他红肿着眼睛,埋怨我害苦了他:“拿起来就放不下,困极了睡一阵,刚醒又看上了。误事儿呀,事耽误老了!”接下来意犹未尽,问:“只有这十五部?他真的不写了?”
以武侠小说剖析人生,以豪杰人物阐发历史,淋漓尽致,荡气回肠。您要是还没有忘记认字儿,又嫌电视机里的声啊音的闹得慌,不妨沏一壶酽茶,点一盏亮灯,拉紧窗帘,搁下电话,在周末的雨声淅沥中读一回金庸。如佐以贝多芬第五交响乐,滋味尤佳。
这次会议上结识了金庸,温文儒雅,丝毫没有武林豪杰之雄霸,名人大腕儿的傲慢。如果换上对襟袄褂,活脱江南乡场上一位教书先生。
二奇迹金庸
照说萧条的年景,卖什么都难。最近走了一趟香港台湾,发现与去年年初显然不同。一个老板说,现在唯一能和别人比的,就只是价格便宜了。作为最普通消费者,我没有象鲁迅所说的“煤油大王赊本的烦恼”,也无须代他们代打什么抱不平,只不过呼吸到所谓“东亚金融危机”的一点点气息。但是见识了金庸小说在台湾的热销,就对所谓“危机”也者发生了惶惑:究竟卖不出去的原因是什么?货,还是购买力?
这么说,没有和财政金融专家较劲的意思。《中华读书报》上北京大学的严家炎先生发表了一篇文章,说“光是中国内地、香港和台湾这三大市场,历年来金庸小说的销售量,连同非法盗印的在内,累计已达一亿。”“金庸小说的实际读者,很可能比上面的数字还要多出一倍至几倍。”(《金庸热:一种奇异的阅读现象》11月11日)一项统计资料表明,他的小说修订单行本出版次数最多的当数《天龙八部》2124版,其次为《鹿鼎记》2120版,最少则的是附在《侠客行》中的《越女传》31版,平均每部小说再版1000次以上。
如果稍微了解一点“名人”靠媒体效应在中国出版市场攫取了多少财富的话,您得承认倪萍什么的拿了上百万稿费,不过是个小数。以中国市场之大,在没有电视的时代偶尔出现数百万印数的小说不算稀罕,难得的是当前娱乐方式和媒体都已多元化的时代,他的小说还如此热销,甚至每一论影视改编,都会引起新的阅读高潮,就不能不视作奇迹了。随着英特网的流行,您还会发现这种传统的阅读兴趣在网上也迅速反映出来:全世界有关金庸的中英文专题网站,竟然已经产生了数十个之多。
这次去台湾开“金庸小说国际研讨会”,我不过是票友。一同去的严家炎和陈墨都是名满海内外的评论家。开幕式上金庸的老朋友沈君山教授致词,说金庸最佩服的人物其实是范蠡:范蠡拥绝代佳人西施而功成身退,归隐江湖;范蠡“亿则屡中”(此语出于《论语·先进》,是说行情预测的准确度达到了“几乎”亿分之亿的意思吧),聚财无算;范蠡还曾为“帝王师”,教导勾践如何“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不但恢复了故土,并且还问鼎中原。他可惜金庸只实现了前两个理想,对“世无勾践、刘邦”着实感慨了一番。
说来范蠡的传说几尽完美,尽管这些说法出于号为“无韵之离骚”的《史记》,但恐怕只能供古今“知识分子”作春梦时当范本用。但遥想半个世纪前,24岁的金庸以一介书生,怀揣五百港纸离土离乡,到满口“鸟语”的陌生所在给《大公报》当打工仔,居然创下数以十亿计的家业,而且--用倪匡的话来说--是纯粹以笔耕,也就是时下文人自嘲的“爬格子”,或者“码字儿玩”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不算他盘出《明报》后的利息,光是版税和影视改编的费用,就够每年再当一回百千万富翁的,且不说国内外的大学学院轮番抢着给他颁发名誉学位。
也是严先生文章透露说:“中国最高领导人邓小平,可能是内地最早接触金庸作品的读者之一,他在70年代后期自江西返回北京,就托人从境外买到一套金庸小说,很喜欢读。1981年7月18日上午,邓小平接见金庸时,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小说我是读了的。”而据台湾新闻界人士透露:海峡对岸的领导人、国民党中央前主席蒋经国先生,生前也很爱读金庸作品,他的床头也经常放着一套金庸小说。
用时下流行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而论,也算做到了一个高峰。常见到作家或评论家提到金庸就作出一副鄙夷的神色,我想,他们背地里或许也捧着金庸玩命地读,想学上几招“乾坤大挪移”或“九阴(阳)真经”。如果确实不读,那他不是智商欠缺,就是自恋情结深不可解了。
前面已经声明过,我于“金学”不过是票友。原先抱着“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先入之见,所以也存心抗拒过,85年在香港呆了三个月,楞是视若不见,没有摸过任何一本。89年到了新西兰讲学,时间宽松,人地两生,实在难以排遣,照例到图书馆找辙。馆长伦兄是来自新加坡的华人,倒也不强加于人,只客观说明借出率最高的是哪些,这样诱我读上了金庸。孤悬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却日夜与中华武林的豪杰或败类为伍,那情景足够荒诞。碰巧的是,这次会上居然见到了当年邀请我去奥克兰大学讲学的明福德教授Prof. John Minford),他是企鹅版英文《红楼梦》的后40回翻译者,现在则翻译了《鹿鼎记》。又会到介绍我去奥克兰的柳存仁教授,和在奥盘桓数日的刘绍铭教授。“人生何处不相逢”,信矣!
网上有人发表感想,以为“金庸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我想只有曹雪芹的《红楼梦》能和他比一比。)他的小说几乎影响世界上每一个中国人,甚至是影响世界上每一个能够读中文的人。”这次往来两岸三地,发现到处都在播映《神雕侠侣》,而每地还都不止一个频道。除却商业运作的因素外,倒是生出一个感慨:毕竟都是中国人,都喜欢看中国故事。谁说金庸小说不是维系全球华人的一条文化纽带呢?
当下的体制和政治格局,已经再不会出现“口含天宪”,“一言九鼎”的帝王,当然更不会有姜尚、张良、诸葛孔明这样的“帝王师”了。说到金庸与范蠡的比较论,我在会上倒是补充了一点:金庸先生有段时间白天写社论,晚上作小说,从教化功能上说,未尝不是白天写社论给政治家当老师,晚上写大侠为百姓竖楷模,“帝王师”的功能也无非如此。我们阅读过去,我们崇尚经典,我们追究神奇。只是在58年以后,人们已经走过了渴望奇迹的年代。但是无论在文学界还是出版业,金庸都是一个奇迹。我想所谓“奇迹”,不过是努力、机会和其他等等平常的因素,在该以加法计算的时候,却变成了乘法甚至乘方。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倒需要感兴趣的朋友一起来思索一下。
三臧否金庸
写下这个题目,觉得“文”了一点儿,只因不愿意再滥用“批评”二字。好在此语诸葛亮《出师表》中用过,选入了中学课本,谅也不算生僻。
金庸好学。据介绍,他“现从事学术研究工作,曾获北京大学、浙江大学、日本创价大学、香港大学、加拿大英属哥仑比亚大学、香港理工大学等学府授予名誉教授、名誉博士等荣衔。英国牛津大学及剑桥大学各有各有两家学院选他为荣誉院士,英国及法国政府分别授予勋章,奖励其对文学及新闻事业之贡献。香港(海外)文学艺术协会于一九九八年颁授‘当代文豪金龙奖’予巴金、冰心及金庸三人。”这份履历在当今华人作家中无出其右。网上还见得着海外学人连袂推出的“授予金庸诺贝尔文学奖倡议书”。但是和所有作家一样,金庸也得面对批评。这次“金庸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金庸自始至终坐在第一排听取会议发言,当然也听取了对他的臧否。
批评有两类,一类是对他作品描述的指正,一类是对“金庸热”的不以为然。后一类议论责任不在作者,所以尽管有人当面责难,金庸都只付之一笑,并不回应。倒是对第一类批评认真纪录,有问必答。
譬如《射雕英雄传》写黄蓉负伤,郭靖背着她躲到黑沼时,遇见“神算子”瑛姑正在布算“天元之术”,金庸旁白解释说:“‘天地人物’四字即西方代数中的xyzw四个未知数”。第一场发言中就有人指出这种说法晚于金元时期,而且黄蓉夸口“天元‘四元之术’何足道哉!算到十九元,方才有些不容易罢了”也是望文生义,错误理解了“四元术”的涵义。金庸当即表示以后要改。另外一个发言者对《天龙八部》里段誉破解“逍遥派”祖师无崖子的“珍珑”棋局一事,也提出了质疑。金庸表示先填死自己一块,再活全局的观念得于古谱,但具体描写上可能有误,也待日后修订。由于金庸小说涉及杂学甚多,出现这类技术性失误在所难免,方家也不是抱着挑剔的态度来指责,所以诘难答疑,一来一往,倒颇有趣,也被报章用作现成的消遣话头。
台湾学者林保淳是淡江大学中文系武侠小说研究室负责人,据他统计,从1979年至今,有关金庸小说讨论的文章专著共计300余篇(部),但是“总体而论,这些研究尽管乐意说是‘不乏创见’,但是‘批判性’或‘专业性’相对不足,若干文字颇有几分‘书迷俱乐部’的‘歌德’味道。”“各类文章中,批判金庸者十不一见。偶有几篇零星提及,但也褒贬相去太远,未必得其情实。事实上,金庸作品可以指瑕处正复不少,而且有关金庸本身也该不是没有争议的(当然,有几篇恶意的诬蔑不论),却少见论者提出。”这或许预示着以后将出现一批认真的批评文字,而不止于贬斥通俗,挑剔偶误。
小说在中国文学传统中,想来不以“雅”、“纯”和“严肃”自居,即使今人惊为天人遗珠,一度“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的经典之作,当时也是识字老太太把观的读物。“五四”以后提倡新文化,小说上升为经典,顺带着把小说家也提挈到了“作家”殿堂,欧化语言,欧化思想,欧化情感的欧化形象一时间成为了小说及其批评主流派的钟爱之物,反过来指责专意用流畅的白话,描述中国思想,中国情感和中国人物的小说家为鄙俚恶俗。张恨水的社会言情,金庸的武林恩怨尽管有着强烈的时代特色,但也被认为不能登大雅之堂。我知道很多“知识分子”私下特好金庸,也经常聚谈体会,但却从来不发诸文字。观念的障碍造成阅读上的两重人格,又表现为学术上的双重标准,实在是当今批评界的悲哀。我想,这应当也是对金庸的臧否未能入格的重要原因之一。
据说金庸曾云:“我毕竟是个小人物”,“武侠小说将来的前途不大”。有“正统”评论家据此幸灾乐祸,说什么“当一些学者大讲武侠小说如何如何伟大,如何如何将要成为‘经典著作’时,金庸却兜头来了一瓢冷水,这都是很出吹捧者意料之外的。究竟是金庸说得对还是那些吹捧者说得对?恐怕是不言而喻的。”这招“打着金庸反金庸”的逻辑,是丝毫不明白“诠释学”的呓论。如果都依照作者的自我估价来写文学史,那不是荒唐透顶的一本书吗?
如果金庸确实这样认为,我倒是有一些不同意见。武侠小说的发生、发展和延续数十年的火爆,自有其时代和阅读需求两方面的合理性。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在引述韩非“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之后,曾感慨系之地说:“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总结他之谓“侠”,特点有四:一,修令誉。“修行砥名,声施於天下,莫不称贤”;二,重然诺。“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其行虽不轨於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若必诚,不爱其驱,赴士之厄困”;三,抗强暴,悯贫弱。“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醜之”;四,行高洁。“虽时捍当世之文罔,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既已寸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这就特别强调了人格独立和私德砥砺的重要意义。有人曾以“侠”为“文化离轨者”,窃以为未必确当。即使是在现代社会里,“侠”也没有失去意义。以司马迁的慨叹而论,“侠文化”应当与“儒文化”互补,才能趋於理想境界。以司马迁的慨叹而论,“侠文化”应当与“儒文化”互补,才能使社会臻於理想。“侠”的小说也理应得到延续和发展。至于走不走金庸创作的路子,能否拥有如此广泛的读者,是另一回事。即
使金庸,也没有宣告武侠小说终结的权利。
臧否金庸,正是为超越金庸所必须的一个环节。这也需要新的眼光,新的视野。
刘国重
发表于 2017-7-3 15:53
论金庸武侠小说的“恶俗”因素
徐皓峰
“金学”出现
以写科幻小说著称的倪匡先生,以“金学家”自诩,所谓“金学”是金庸的武侠小说之学。一九九四年八月,《北京青年报》发表了《金庸可能当大师?》一文,不久后,这个问号被去掉,在评选二十世纪文学大师时,世所共知,金庸被评为第四。对于他的成就,王一川先生概括为“情节与细节虽然荒诞,但写出了中国古代文化的魅力。”标示出金庸小说成功在文化含量上。
中国电影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有过“艺术片与商业片”之争,缘于引进了几部外国商业片,制作水准高出国内一个档次,带来不小的刺激。有一派学者认为以商业片、艺术片来划分影片,太过宽泛,而且两者找不出一个精确的分界标准,他们提出一个更为宽泛的标准,只要“拍得好”就行了——说得如此有魄力,认为是学术观念的突破。
当“解放思想”的年代过去,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拍得好”的商业片后,又不得不承认,艺术片和商业片还是有区别的。今日的“金庸现象”像极了当年电影界的情况,抬高通俗文学的地位,的确是观念突破,足以显示学者的魄力。
金庸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关系到他的大师地位。但是,“金庸的武侠小说的本质是通俗故事,却点缀着丰富的传统文化”、“金庸小说在内涵上表现了传统文化的精髓,虽然表面故事多有俗套。”——这两种说法似乎都能说得通,因此产生论争。
美国小说家拉里-麦克默特里说:“我们的图书业称为‘出版业’实在是够简化的了,其实它是一种媒体混合物,其先决条件不是文学价值,而是促销能力。”畅销书往往是媒体混合物,在文字中包含着许多非文字的因素,金庸的价值不在于他是否为文学大师,而在于他的影响力,“金学”首先应该从大众心理学角度研究,而不要攀比“红学”。
在批评青年一代的艺术创作时,常用词汇有“不求思想,只求效果”,在形式效果上精益求精,却又意外的乏味——这也是好莱坞电影的标准,所有商业文化都如此。金庸的武侠小说是商业书籍,大量的文字是在作效果,所以在讨论“金学”的时候,首先要辨析,我们讨论的是不是效果?如果是效果,效果是取悦,谈不上“学”。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盗版书上赫然印有“海外华人以金庸小说来教下一代学中文”的字样,明显的促销广告语,但这个神话,梁守中先生在《武侠小说——华侨子女的中文课本》一文中证明是事实。金庸的作品在台湾、香港的正版,每册印有琴谱、字帖、名胜风景等与小说内容有关的图片,的确有利于丰富知识。
梁守中先生言:“说老实话,笔者在读初中时,也曾从金庸、梁羽生的小说中领略到不少传统文化的知识。”——“下一代”应该指的是小孩,梁先生说自己从金庸小说里学知识也是在初中,而且在中文环境薄弱的海外,用武侠小说教育下一代,只能算是特例,特例不能作为衡量成就的标准。
倪匡也有一句老实话:“平心而论,金庸、梁羽生也是要抄书的,并且将此列为武侠小说的一些点缀,以提高品位。”倪匡的这句话,容易被利用,美国《恶俗》一书言:“割破你手指的浴室笼头是糟糕了,但是把它镀上金,就是恶俗的了。”将糟糕的东西进行伪饰夸张,就是恶俗。其书还言:“一件明显糟糕的东西,其恶名不会维持太久,因为很快就会有人出来对其大加赞赏,人们会把它当作倍受尊崇的东西,处处为之欢呼喝彩。”——金庸武侠小说是通俗文化,受到知识界百般推崇,令人感到有上面这句话的迹象。
王朔先生在1999年11月便批判了金庸的恶俗,王先生凭着直觉发言,招来许多倒彩。抄书并不能说就是恶俗,中国小说家有抄书的传统,《镜花缘》一书抄得登峰造极,作者沉浸于卖弄学问的快感中,使得小说后半部成了《周易浅说》等各种浅说的汇集,毁了一部杰作。抄得好的叫“用典”,比如《西游记》,清代著名道学家刘一明说其每个字都有一个典故!古人治学严谨,为证明自己的话,刘一明甚至有专门著述。这种用典的效果在摄影里叫“多重显影”,能令人“玩索而有所得”,不过《西游记》能成为四大名著,还是靠的文学。
金庸也善用典,比如《射雕英雄传》的五大高手“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便借用了古典的五行学说。东方属木,生生不已,是古代出长生神仙的地方,如有蓬莱仙岛,佛教讲东方有药师佛,所以东邪名黄药师,住桃花岛,武功样式繁多;西方属金,象征物为金蟾,多高山,主杀,所以西毒名欧阳峰,其子名欧阳克,武功为蛤蟆功。“东邪西毒”是中医用语,将地理与人体联系,说东方人易感风邪,西方人得病易深入,需要大剂量药物。
由于金克木,所以西毒毁了东邪的桃花岛;南方属火,有升腾之相,在俗为帝王,出家为高僧,所以南帝作了和尚,本名中有个“兴”字,道家“一阳来复”含回升之意,所以南帝武功为一阳指,由于火克金,正好克制西毒的蛤蟆功;北方为水,水处卑下,人间最卑贱为乞丐,与大众最贴近,在《周易-河图》有“二七在上”,所以北丐名洪七公,有九指,水至柔至刚,澎湃起来有大力,所以北丐的武功为降龙十八掌,天下至刚的武功;中央为土,为中和状态,介乎于有形与无形之间,所以中神通王重阳在书中一出场便死了,一闪即逝。而代替王重阳的是老顽童,老子说孩童时期就是人的中和状态。
《射雕英雄传》的主线是一对少男少女的爱情,但关键内容是这四大高人的故事,否则光靠一个傻小子(主人公郭靖智商较低),吸引不了读者。中国文化讲究对仗,靠着这五大高人的排名关系,就创立了一个格局,已令人有阅读欲,金庸利用文化心理增加小说悬念,的确是善于用典。
再如《笑傲江湖》中的“独孤九剑”,是引自民国宋唯一的《武当剑谱》,《笑》中风清扬讲授剑法的第一段话,与《武当剑谱》开篇段落几乎用语一致,都是以易经八卦来讲剑。金庸独孤九剑的打斗风格是,在对手没有发动前便制住他,《武当剑谱》抄袭的是唐代道书《文始真经》,《文始真经》上有一段剑客问答的寓言,就是讲的这种打斗风格。对于可随意编造的武打,金庸竟如此考究,难怪许多老先生也喜读金庸,因为确有令人“玩索而有所得”之处,在读通俗文学时竟意外地发现有学问可作。金庸作品借一两个典故,就造起传统文化氛围。(以上两点,在笔者阅读范围内尚未见有提及的文章,以此举例也许能有利说明金庸小说的性质)
抄书抄得好的小说有《红楼梦》,集中了各种杂学,被称为“大百科全书”。倪匡先生称金庸的小说是“小百科全书”,为何言小?倪匡承认金庸的武侠小说中的知识是一种基本知识,比如小说中的医学是基本医学原理,小说中的书法艺术是基本的书法知识,由于文笔好显得魅力十足,正如王一川所言的“魅力”,魅力无法实究,所以言之小。而且由于要将知识引入武侠小说,需要作一点奇幻化处理,因而在表现传统文化上,金庸的深度比古人稍逊一筹。
廖可斌先生认为“不可否认,有相当读者,就是通过阅读金庸小说,才掌握了那些本该掌握的关于中国历史文化的知识。”——如果读者已经掌握了那些知识,金庸的小说会不会贬值?廖先生的话,令人感慨这一代文化教育的悲哀,而不能用来证明金庸的成就。
既然从“知识含量”这一点不能评价是否恶俗,也不能证明是否优秀,就要先将小说中的“学问展示”段落放下,去判断剩下的东西是否“糟糕”。
金庸的故事
王朔先生说:“他(金庸)真敢从别人作品里拿人物,那个段誉,叫贾宝玉好不好------”指出金庸小说有抄袭成分。王先生搞过多年电视剧,商业电视剧的写作基本就是抄袭。毕加索有一个著名的作品,他为一只牛的造型画出了近五十副变体画,略作改变就成了另一副画了。编剧们保持高速创作,奥秘就在于会作变体,这是世界上所有电影、戏剧学院编剧系学生必受的训练,以前读过的名著,略作变化,就成了一集剧本,否则即便是大师也没那么泛滥的创造力,填不满饿鬼一样的电视时间。
金庸早年曾有为香港长城电影公司写剧本的经历,香港电影有抄袭西方名片的积习,对于这一变体技巧金庸先生应该掌握。比如,《基督山伯爵》中,一个青年人受情敌陷害,被关入监狱,幸好遇到了一个博学的老人,学得一身本事逃了出来。金庸的《笑傲江湖》中,令狐冲爱情受挫,并受罚到深山练剑(等于进了监狱),所幸遇到前辈高手,学了一身本事后出山;《基》给了年轻人一笔财富,《笑》给了年轻人一身武功,都迅速成为社会强者;《基》中老人病亡,《笑》中的前辈仙游去了,均不再出现;变化是《基》整体以报仇为主线,而《笑》以破案为主线。
再如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筱竹丛中》,四个人讲述同一件事,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讲得差距很大,最终没有给出一个标准答案,以表现人性的自私丑恶,后来被黑则明拍成著名电影《罗生门》。在《罗生门》成为公众话题时,金庸写出了《雪山飞狐》,也是分人讲述的形式,被香港人拿来与《罗生门》相提并论,成了一时的热门话题。但金庸的分人讲述,不是每个人都说出一个完整故事,彼此不同,而是每人说一段,最终拼成了一个完整、确定的故事,分人讲述只是叙事花样。
后来金庸在《笑傲江湖》的开头也用此手法,众人讲述令狐冲,彼此差距很大,但这只是主人公的出场方式,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金庸不能真正采用芥川龙之介的手法,总要给读者一个明确交待,可见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的确存在差距。
金庸《射雕英雄传》的主人公郭靖、黄蓉,类似莎士比亚的《罗米欧与朱莉耶》,两个世仇家族的下一代谈上了恋爱,《罗》剧结尾朱莉耶假死,《射》书结尾黄蓉也假死。金庸还抄袭自己的故事,《鹿鼎记》中的神龙教约等于《笑傲江湖》中的东方神教,《笑傲江湖》中的桃谷六仙约等于《射雕英雄传》的老顽童,黄蓉、杨过、韦小宝的骗术大致一样。至于受克利斯蒂娜夫人侦探小说的影响,金庸对这点是不违言的。作变体,是商业书创作的基本技巧,不再枚举。
三毛评价说:“金庸的武侠小说,刨除打斗部分,就是很好的爱情小说。”这一评语得到了共认。金庸小说的故事主线都是一对少男少女的爱情,基本是十五六岁。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蝴蝶鸳鸯派的爱情相似,缠绵纯真,成了一代代中学生的恋爱范本,尤其金庸擅长写暗恋、失恋,作为暗恋、失恋频率极高的中学生,自然同感多多。
而一个“愤怒青年”的爱情,与金庸有很大不同。王朔先生对金学嗤之以鼻,在他批判金庸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原因在于他看金庸的时间晚了,他说自己在1999年之前从未看过金庸小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再看金庸就觉得甜腻,而对一个中学生就刚好,当他们成长为中年人后,对于金庸武侠小说有种特殊的情感,已超越了小说本身,因为金庸小说是他们成长的参照物,听到金庸被评为“第四”,当然大快人心。
1972年,金庸开始了修改自己全部武侠作品的工程,修改后就出版,结果招来了许多读者在报刊上撰文,向金庸表示抗议。金庸武侠小说原本是报刊连载形式,一写两三年,往往有前后不连贯处,再由于脱稿仓促,文笔难免粗糙。修改当然会好,不料招来读者的反感,冷夏先生记录的读者评语是“新版注重精雕细刻,斧凿痕迹太深,不像旧版那样感情自然流露”,其实不是金庸妨碍了自己的情感流露,而是他破坏了读者的情感。
由于是报纸连载形式,连续追读多年,读者容易有较深的情感投入,即便新版文字比旧版好上几倍,读者也还是钟情旧版,因为那是他们最初的感觉,不容破坏。当然,随着看过报纸连载的读者日渐老去,这个问题就澄清了,新版明显好于旧版。
动物学研究者发现,动物在出生的时刻是认同的关键时刻,基本上是见到什么就把自己当成什么,许多人工喂养的小动物,由于饲养员伸手入玻璃罩喂它们奶,它们就会把自己当成一只手,长大后对饲养员毫无感情,却对饲养员的手有性要求。从接受心理学解释,“最初的认同”是一股足以摧毁一切标准的力量,犹如初恋一样刻骨铭心,不容侵犯。所以摆脱了那种认同心理,方能评论金庸。
金庸修旧版并不只修字词,还铲除掉多余枝节,将故事梳理得合理、流畅,然而老读者却不买账,从此可以看出,故事对于金庸的小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会强求金庸将故事说得滴水不漏,那是金庸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与探讨人性的严肃文学相比,通俗小说是凭善讲故事取胜的,但其实读者对故事的要求很低,只要情节能令“男欢女爱、恐怖暴力”的内容展示出来,读者就获得了满足。比如金庸的前辈还珠楼主,他的代表作《蜀山剑侠传》就典型的前后不连贯,而且没有结局,却倍受读者喜爱。所以通俗文学的上限下限差距很大,有情节严谨的《福尔摩斯》,也有散文体的**文学,如《失乐园》。
金庸写故事基本是电视剧剧本的写法。与电影相比,电视剧更像戏剧,由于制作经费限制,电视剧主要靠台词来造戏,不可能完成精良的视觉效果。电视剧总是尽量压缩场景的,能够用一个场景决不用两个场景,以免换场景消耗时间和经费,所以在一个场景中要求多几个冲突层次。如此,就越来越接近戏剧。
五十年代的香港电影是一种戏剧体的电影,金庸在电影公司期间学写电影剧本时,所看的多为西方戏剧剧本和理论。在《射雕英雄传》的后记中,金庸明言自己受了戏剧影响,典型例子是“牛家村酒店”一场戏,在同一地点,陆续出现了三十多人,来来往往,各有所求,完全是舞台调度,好一场大戏。这一手法被金庸延续应用,他的书中经常出现二三十页“原地不动”的情况。对此金庸说:“这种手法小说中没有人用过,却没有想到戏剧中不知有多少人用过了。”
金庸的小说中有许多精彩的人物调度,这是一流话剧导演的素质。虽然金庸没有成为曹禺,但他与曹禺先生有相通之处。上个世纪初的中国戏剧家有一部分人受奥尼尔影响,认为一个人的性格中隐含着一件陈年往事,所以剧作结构是逼住一个人,让他回忆,真相大白后就悲剧地毁灭。曹禺的《雷雨》、金庸《射雕英雄传》中一灯大师的段落,都与奥尼尔的《榆树下的欲望》近似,有些开场白的用语都相像,如“像坟墓一样可怕、憋死人的房间,全家人就一直活埋在这坟墓里。”只是金庸将乱伦变为通奸,将毁灭变为化解恩仇,令五十年代传统的中国大众可以接受,也就此逊色。
他“退而求其次”的事很多,典型如《神雕侠女》中让小龙女死去,即将完成一个悲剧杰作,但屈从读者的要求,金庸又让小龙女复活——这是当年报刊连载时的热门话题,不少行家认为的败笔。金庸作品常摆出杰作的架势,然而最终会露出破绽,这也是通俗文学迎合大众口味的必然。
金庸的最后作品《鹿鼎记》有所突破,将武侠成分降到最低,被某些学者称为可与《官场现行记》媲美的社会小说,但金庸加强了**成分,出现许多“蹭女人便宜”的场面,流氓气很重,等于为删除武打作了补偿,拉拢住了某类读者。
金庸的代表作都是几十万、上百万字,由于容量巨大,其中有雅有俗,泥沙俱下。由于金庸掌握了变体的技巧,他逐渐减少了上一代武侠小说的俗套,取法乎上,常变化出一些与世界名著等量齐观的故事,所以不能说他的人物、故事“糟糕”,甚至还规模恢弘、构思奇妙,但他难以一贯维持,总是突然就降下水准,确有“糟糕”处。
金庸小说的影视改编
经过上段落对金庸作品有话剧倾向的分析,可以得出结论,金庸武侠小说最适合拍成电视剧。受经费、技术限制,他想象奇特的武打场面很难完成,但他的文戏一样激烈。可在受电视采访时,金庸屡言导演们不忠实原作,买了版权后就任意改编。笔者猜测,金庸主要是心疼他小说中的场面调度没能在屏幕上实现,金先生也许认为这才是自己的精华,因为文化知识是可以抄书的,是个人修养,而场面调度完全是创造,是天才。
至今没有人能拍出金庸的“话剧味”,金庸最著名的影视作品《东方不败》被徐克导演拍成了一部日本风格的电影,主角穿日本服饰睡榻榻米,淡化了原著《笑傲江湖》的政治丑剧格调,对原著中被讽刺的丑角——东方不败进行了美化,将权力斗争的丑恶转化为一个凄美的同性恋故事,感动了观众,同时削弱了原作的批判力度。
但这是一部在视听艺术上精美绝伦的作品,创造了一种新式风格,而且在武打风格上超出了金庸的范围,第一段落论证了《笑》书中的剑法观念来自于《文始经》,要在敌人没有发动前就制住他,甚至《文始经》具体写道要在对手的剑还没拔出剑鞘时出击。为渲染这一原则的神奇,金庸让主人公令狐冲或是失去武功或是染上重病,总是站着原地不能动,可别人一动就被他制住——这种反衬的艺术手法,在电影中是见不到的,
电影中的令狐冲使剑是翻着跟头使得,虽然造成视觉奇观,但品味起来,还是金庸原来的构思高档。
徐克是越南华侨,他父母的一代人看的是金庸前辈的武侠小说,其中最著名的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还珠楼主名李寿民,借用道家修炼的观念写武侠小说,说的是“神鬼怪力”,应该算是《封神榜》的余绪,因而有许多奇幻的想象,对应一代人对现实的失望情绪,被评为上一代(比金庸早二十年)武侠小说宗师。
从徐克作品可以看出,徐克对幻珠楼主情有独钟,已经为《蜀山剑侠传》拍了两部电影,1983的《新蜀山剑侠传》2000年的《蜀山传》。还珠楼主的特点是诗意的视觉奇幻,所以徐克对《笑》中的东方不败的武功进行了改造。原著中的东方不败为争夺权力而自阉的人,对他的武功没有太多描写,只是速度惊人——这种描写手法,也是反衬,先写了众高手武功的复杂丰富,但众高手一到他面前就被一个“快”字打败。
而徐克抛弃了金庸的这一构思,为东方不败设计出许多武功,创造了精彩的视觉奇观,由于必然造成东方不败的魅力,所以又抛弃了原著的丑陋形象,索性让林青霞反串了这个角色。徐克将金庸那些大众耳熟能详的故事灌注上还珠楼主的美学。
另一个拍金庸的大人物的是胡金铨,胡金铨是台湾公认的武侠片宗师,晚期将武侠片拍成人文电影,因商业失败而沉寂。徐克请胡锦铨拍摄了《笑傲江湖》一片,此片因徐克介入导演工作,出现了许多在胡锦铨作品中不可能出现的低俗笑料,但基本风格是胡锦铨早期影片《新龙门客栈》式的。由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学术界流行明史研究,台湾四五十年代还是热门,张学良幽禁期间就以“研究明史”作为对外界的说词,胡锦铨精通明史,他影片开头常有一段半史半政论的念白,片中的恶势力常用魏忠贤东厂太监代表。
《笑》书是金庸少有的没有历史年代的作品,到胡锦铨手中,就成了明朝,片头一开始就是一伙太监在商议,主角之一是太监头子。看来,导演们总是借用金庸来满足自己的喜好。如此一改,固然政治色彩加重,但金庸原著中暗喻、曲写的味道就没了。
央视版《笑傲江湖》是一个企图避免庸俗的尝试,正好原著也是金庸逞才气的一部书,主人公令狐冲虽然写成只是粗通文字的武林人物,但他的心理活动完全是文人式的,而且此书音乐、书法、围棋、中医、佛道遍布,此书气质应是“才子气”。 可惜由于大陆导演普遍缺乏武打片传统,所以在细节上出现了“串味”的情况,拍成了“绿林气”,武林人物的衣着、形象多粗俗,缺乏超逸之气。
而且大多演员穿上武林服装后显得尴尬,似乎对自己是个武林高手很难建立起信心,这种毫不投入的表演令许多戏都变得乏味,拖了导演的后腿。相比较而言,香港演员总能作到煞有其事,由此可见,虽然大陆金迷为数众多,可武侠文化的氛围还是薄弱。
虽然在具体细节上溃不成军,但央视版《笑》剧在宏观上却优于以往金庸影视作品。原著开头设下一个秘籍丢失的悬念,不是主动侦破,而是随着主人公令狐冲的行走江湖,答案自然逐渐暴露,这一过程很难把握,是犹如看长卷画般,“徐徐打开”的分寸。黄建中导演作到了这一分寸感,毕竟大陆第四代导演以文学素养深厚著称,读金庸小说的起点较高。
《笑》书的是故事核心其实是师徒关系,古代社会讲究“天地君亲师”,老师是离自己最近的人,要对自己的一生负责,这个观念现在很淡薄,但在古代社会很严重。《笑》书主人公令狐冲主要的情绪波动,主要是对师傅的情感,他有许多的耍豪气的行为、多次有自毁倾向的行为,都是耍给师傅看的,因为师傅怀疑他。《笑》通过一个人表面的叛逆行为,来写师徒情谊,这种“虚写”令人有品味的余地。
这是小说的精妙处,最紧要的人物关系,其他人物都围绕这一关系而形成格局,黄建中的作品稍有一点征兆,而胡金铨作品中的令狐冲一开始就识破了师傅的人品,就全无了味道。
金庸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一般都比小说更为通俗,将金庸的文化点缀,全然拿掉,典型的例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香港无线版的《射雕英雄传》中的东邪,在原书中东邪是文化的象征,琴棋书画天文地理都是通才,是照着魏晋狂士的形象来写得,常如“竹林七贤”般狂笑纵情。而在电视剧中,东邪全然没有了“魏晋风流”,一味气派威严,太武林高手化了。
而且由于制作经费限制,往往夸大爱情成分,将戏份集中到一两对男女身上,将金庸拍成琼瑶。至于所谓金庸顶峰之作、可当社会小说看的《鹿鼎记》,常会拍成通俗喜闹剧,甚至成了贺岁片。从金庸小说的影视作品中,可以探明金庸俗的一面,必然是原小说有此因素,才会被这般发扬。
一部小说在世俗中的影响,看它拍成多少部影视作品便可以判断,因为影视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媒体。确定无疑,金庸作品在世俗中的影响很大,这一现象已经不是文学本身所能涵盖。而且武打片在香港是基本片种,风格多样,并不只是金庸故事,令人猜想,不是金庸造成了这种民众心理,是时代民众对武侠有心理需要,方成就了金庸。
金庸与民众心理
中国文化历来“重文轻武”,武打片原本不该如此兴盛。《老子》记载,古代武官居左文官居右,不是表示左尊右卑,而是左凶右吉,左为凶煞之位,所以武官居左。中国文化中“武者不祥”的观念太重,况且明清两朝近六百年时光中,中国是禁武的。这六百年始终有教团起义,白莲教、明教、八卦教等,教徒练武,所以武术被禁,例如今日著名的梅花拳、形意拳当年便是被清朝乾隆所灭的拳种。
武侠片兴起于何故?比较美国西部片可以知道,西部片兴起于罗斯福当政期间,政府鼓励创作让美国人有民族自豪感的文艺,在此情况下1938年有了西部片。同样,中国武打片的兴起也有社会因素。清朝末年国事衰微,倍受外国欺凌,以至梁启超这样典型的书生,也表示要不学诗书学兵书,孙中山建立民国后,为杭州国术大会写下条幅“强国强种”,成为一个口号,要“野蛮”国民体魄,振作懦弱性格。
强种要用武术来强,国民政府连续举办全国武术大会,这种政府组织的武林活动,在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徐克编剧的《黄飞鸿四》中黄飞鸿遇孙中山,两人有一段关于武术的交谈,便出自这一典故。在1928年南京建立了中央国术馆,理事长是冯玉祥,当时冯玉祥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国术馆是由海外华侨捐款建立的,当时海外华侨捐款的多是革命事业,由此可见练武在当时人们心中的意义。
社会动荡时,自然会“重武轻文”,也使得古典文学中“志怪传奇”这一支发扬光大。中国小说的起点是唐宋传奇,连《容斋随笔》、《阅微堂笔记》这类高官的笔记和《太平广记》这类皇上编订的书中也有武侠,发展了两千余年,泛滥起来当然非同小可,形成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长篇武侠小说热潮。纵观电影史,一种新的电影浪潮的兴起,往往是哲学、文学浪潮在背后支撑,有如此之厚的基垫,这半个多世纪以来金庸武侠小说的盛势顺理成章。
在好莱坞,几十年来故事模式基本不变,只是几年更换一次生活细节,也正因为不断补充生活细节,所以故事不衰。好莱坞电影里的生活细节只是一种戏剧技巧,比如希区科克电影里破案的线索是一只怀表,现在改用是电脑,所以青年导演无法凭借自己对新生活更了解,而取代老导演——同理可证,武侠小说与寓言、儿童文学近似,是一种受外界现实生活影响很小的小说,丰富故事,不靠补充现实生活的细节,而是靠补充文化典故,所以也就理解了金庸的抄书、用典。
金庸武侠小说必然要有文化,在传统生活淡薄的今天,武侠小说是中国人重温民族根性的一种方式,非“雅俗”所能概括。
(完)
收藏评分
刘国重
发表于 2017-10-26 19:49
张佳玮,公众号: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剑心、知乎用户、朱儿 等人赞同
谢邀。
这个,各时代的叙事作品,各有其技法了。
比如荷马的许多比喻,在如今看来是经典招式,但在古典作品里属于华丽炫耀。比如《伊利亚特》里,墨涅拉俄斯被射伤那段,荷马忽然转笔开始描述妇女用染料弄盔甲的事……
比如《红楼梦》著名的“草蛇灰线法”,当时被啧啧惊叹引为神技。
比如大仲马爱用的多人物叙述情节法,金庸也借用过。
比如纳博科夫赞许过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的“人物心态情景法”,以及“多声部对话法”,在19世纪晚期都是神来之笔。
比如卡夫卡《变形记》开头那句话,被马尔克斯认为是开启他小说叙述经验的。
比如海明威的冰山技巧,比如福克纳的小说顺序大量对换和换视角描述。
比如乔伊斯华丽的大量文体变换和多种典故运用。
(这里补一句。《尤利西斯》里那种大量文体变换,其实麦尔维尔《莫比•迪克》已有过了)
比如科塔萨尔和卢尔福的许多被拉美后世大牛人继承的魔幻口吻。
实际上,许多伟大小说家的好小说都充满了技巧,只是需要,用纳博科夫的话说,“优秀的读者”,去发掘。以这种标准说,所有伟大小说都是在炫技。
如果以“形式和内容哪个占比重大”来判断炫技与否,那么推荐这几位:
乔伊斯《尤利西斯》(大量文体变换及典故玩弄及意识流)。
博尔赫斯中前期若干短篇小说(这个数不胜数了……)。
纳博科夫的《微暗的火》(以诗歌+注释的方式叙述,也是玩文体)。
卡尔维诺《命运交叉的城堡》和《寒冬夜行人》(都是追求小说叙述的新玩法)。
格里耶、西蒙、杜拉斯这法国三人组(西蒙的《常识课》尤其炫技)。
品钦、麦克尤恩的东西(这俩都多少得了纳博科夫一点传授)。
帕维奇《哈扎尔词典》(也是文体……)
刘国重
发表于 2017-10-27 15:41
《射雕英雄传》首出英译本,被称作“中国版《权力的游戏》”
作者: 澎湃新闻 2017-10-26 16:16:00
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的首部英译本将于明年由英国出版社Maclehose Press出版。
日前,该出版社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确认,英译版《射雕英雄传》(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将分12卷陆续发布,第1卷《英雄诞生》( A Hero Born)计划于2018年2月22日发售,定价14.99英镑。
这是《射雕英雄传》第一次被正式翻译成英文出版,此前曾有热心读者自发翻译部分章节传上网,但没有专业编辑出版,也未购买版权。英文版推介文字称之为“一部中国版《权力的游戏》”。这段简介还提到,作者金庸是“世界上最畅销的作者之一”,他的作品在世界范围内销售量超过1亿册,其中还不包括数量庞大的盗版书籍。
澎湃新闻联系了第一卷的译者、英国人Anna Holmwood(郝玉青)。在翻译《射雕英雄传》之前,她曾作为一位出版经纪人与诸多知名中国作家有过合作,包括余华、迟子建、刘震云、麦家、徐则臣、颜歌等。“我对中国文学的兴趣始于2006年在牛津大学攻读当代中国研究硕士期间。2010年第一次尝试翻译了中文小说,从那以后就开始致力于翻译和推广中国文学。”郝玉青说。郝玉青成长在一个跨文化的家庭背景中,她的母亲是瑞典人,瑞典语小说的英译也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2012年,郝玉青开始着手翻译《射雕英雄传》。起初只是翻译了一些片段,她用这些试译的内容与她所准备的关于金庸的材料,帮助一家英国的版权代理商向出版社推介这本书。正式翻译期间,郝玉青大部分时候住在杭州,在她看来,那是“回到古老的临安”。
“翻译这部小说是个长期且复杂的工程,”郝玉青表示,“第二卷的翻译我请来了另一位译者Gigi Chang做帮手。尽管那时第一卷已经译完了,但有人一起讨论和分享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现在我们的工作还将继续下去。”
这也是金庸小说首次由英国出版社出版。在此之前,金庸小说的完整英译本仅三部,分别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推出的《雪山飞狐》英文平装版(1993年1版/1996年2版),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鹿鼎记》(2004年)和《书剑恩仇录》(2004年)英文精装版。其中《雪山飞狐》( 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英文译者是香港学者莫锦屏(Olivia Mok),《鹿鼎记》( 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的译者是汉学家闵福德(John Minford),《书剑恩仇录》( The Book and the Sword )的译者是英国记者晏格文(Graham Earnshaw)。
闵福德(John M inford) 和学生赖慈云(Sharon Lai)曾于1996年开始合译《射雕英雄传》,但最终并未完成。此次翻译出版《射雕英雄传》的Maclehose Press是英国Quercus电子书出版集团旗下的独立出版品牌,以“阅读世界”为宗旨,致力于将各种语言的优秀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出版。该出版品牌由英国人Christopher MacLehose创立,至今已有近十年。
相较于金庸小说在华人圈内的“阅读神话”,其英译本的数量显得单薄,这也是中国文学译入译出失衡的一个缩影。通常认为,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使得武侠小说在英语世界的接受度比不上东亚文化圈,“侠”、“江湖”、“武功”等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意象是英译的难点。这一次,西方的译者和读者会如何理解《武穆遗书》、《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令人充满期待。
游侠
发表于 2017-10-30 10:11
英译版《射雕英雄传》(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不知是根據什麼版本翻譯。如果是根據原本,自是好事,如果是根據金庸自毀作品的“新修版”,可就糟了。
刘国重
发表于 2017-11-3 20:33
本帖最后由 刘国重 于 2020-4-10 19:40 编辑
鲈鱼脍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zhaoyueli
【【【【【【【【【【【【【【【【【【【【【【【【【【【【【【【【【【
金庸在《明报月刊》发表文章篇目 (2017-11-07 16:08:40)转载▼
说明:
1、本篇资料由**独家赞助;
2、始自1966年1月创刊,终至2011年12月,共四十六年,中缺六期:1985.12;1987.10;1989.6;1989.8;1995.8;2008.6。应为552期,实为546期。
3、转载时请至少注明**字样,不必知道他是谁,属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人物。在此郑重提醒,否则后果自负。
1966.1 桥和路 姜敬宽、金庸
旅游寄简——日本 金庸
1966.2 忧郁的突厥武士们 金庸
1966.9 一个科学家为民主而呼吁(罗素论著选译) 金庸译
1966.10 读史随笔五则 金庸
刘聪的「愧贤堂」
「不为不可成者」
天灾的好处
民食不足,是谁之过
柳宗元·郭沫若·郭橐驼
1967.10 序「中共文化大革命资料汇编」 金庸
1970.7 七十年代的中共 黄爱华
1970.8 七十年代的中共(二) 黄爱华
1970.9 七十年代的中共(三) 黄爱华
1970.10 七十年代的中共(四) 黄爱华
1970.11 七十年代的中共(五) 黄爱华
1970.12 七十年代的中共(六) 黄爱华
1973.9 在台所见所闻所思 查良镛
1973.10 在台所见所闻所思 查良镛
1973.11 在台所见所闻所思(续完) 查良镛
1974.4 「明报」的一些意见(上)(百期纪念特载) 查良镛
1974.5 「明报」的一些意见(下)(百期纪念特载) 查良镛
1976.1 「明报」十年共此时 查良镛
1978.12 钱穆伉俪访问记 本刊记者
1980.1 不「美丽」的动乱 徐慧之
1980.3 读刘殿爵先生语体译《心经》 查良镛
1980.9 《专辑之一》读后 查良镛
1981.9 中共中央副主席邓小平的谈话记录 查良镛
1981.10 韦小宝这小家伙! 金庸
1981.10 康熙的机密奏折 金庸
1981.10 《鹿鼎记》后记 金庸
1984.2 实事求是看九七 查良镛
1984.2 《神雕侠侣》后记 金庸
1985.4 围棋五得 金庸
1986.1 丙丁之岁 查良镛
1986.4 坚决保卫言论自由 查良镛
1986.4 什么是言论自由? 查良镛
1986.5 向中国画的大师们致敬 查良镛
1989.4 吴霭仪与《金庸小说的女子》 金庸
1992.4 香港和中国:一九九七及其后五年 查良镛
1993.1 功能选举的突变 查良镛
1993.2 功能选举的突变(英译) 查良镛译
1993.6 北国初春有所思 查良镛
1993.8 《北国初春有所思》律诗补注 查良镛
1994.1 三地同业,皆兄弟也 查良镛
1994.5 大众传媒与开放社会 查良镛
1994.12 查良镛在北大:金庸的中国历史观 查良镛
1997.2 香港的明天——面对回归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3 中日关系与环太平洋文明——对谈录之二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4 抚今追昔话当年——对谈录之三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5 从香港走向二十一世纪——对谈录之四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6 酒逢知己千杯少:论中日的友情观——对谈录之五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7 酒逢知己千杯少:谈香港的明天、佛法与正义——对谈录之五(下)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8 世界名著中的英雄人物——对谈录之六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9 世界名著中的英雄人物——对谈录之六(下)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10 鲁迅:在灵魂深处唤醒民众的作家——对谈录之七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11 以笔为武器:鲁迅、日莲与巴金——对谈录之八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7.12 中国人的多元思考与文学创作价值观——对谈录之九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8.1 大文豪雨果:以人性之光照耀世界——对谈录之十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8.2 《三国演义》:中国古典小说的典范——对谈录之十一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8.3 《水浒传》:寄托着民众内心憧憬的名著——对谈录之十二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8.4 谈吉川英治与大众文学——对谈录之十三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8.5 关于「武侠小说」的对话——对谈录之十四 金庸、池田大作对谈;孙立川翻译整理 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
1998.6 人生小语 金庸
1998.8 小说创作的几点思考——金庸在闭幕式的讲话 金庸 金庸小说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
1998.12 金庸谈读书及小说、电影创作——金庸答问录 严家炎
1997.7 读书心得 金庸
1999.10 文景开元,何足道哉! 查良镛
1999.12 浙江港台的作家——金庸回应王朔 金庸 王朔VS金庸
1999.12 附录二:金庸第一次回应 金庸 王朔VS金庸
2001.1 群星灿烂月华明 金庸 我与《明月》
2002.7 什么东西退步了? 金庸 香港回归五周年纪念
2003.8 好看而真实的历史小说——读《张居正传》 金庸
2004.3 金庸王蒙笑游大观园——两大作家妙论《红楼梦》 穆查整理
2004.9 忆邓小平的「治港远见」 查良镛
2005.1 尊重法治 决非「笑柄」 金庸
2005.11 正直醇雅 永为激励——悼巴金先生 金庸 悼念巴金特辑
2006.1 拼了命出版《明月》 金庸
2006.4 爱中国、爱中华文化 金庸
2009.3 痛悼梁羽生兄 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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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在《东南日报》发表文章总目(杭州时期) (2017-10-30 17:17:25)转载▼
1941.9.4 一事能狂便少年 查理 笔垒第874期
1941.12.7 人比黄花瘦——读李清照词偶感 查理 笔垒第954期
1942.9.3 千人中之一人1 查理 笔垒第1105期
1942.9.4 千人中之一人2 查理 笔垒第1106期
1942.9.6 千人中之一人3 查理 笔垒第1107期
1942.9.7 千人中之一人4 查理 笔垒第1108期
1942.9.8 千人中之一人5完 查理 笔垒第1109期
1946.11.27 信不信由你1-4 查理 东南风131期
1946.12.4 信不信由你5-7 查理 东南风136期
1946.12.6 访问东方的剑桥大学——浙江大学 查良镛 青年版第19期
1946.12.9 信不信由你8-11 查理 东南风141期
1946.12.10 死人做主席 查理 东南风142期
1946.12.12 信不信由你12-15 查理 东南风144期
1946.12.13 信不信由你16-17 查理 东南风145期
1946.12.14 信不信由你18-20 查理 东南风146期
1946.12.19 信不信由你21-25 查理 东南风151期
1947.1.14 信不信由你26-30 查理 东南风168期
1947.1.16 信不信由你31-32 查理 东南风170期
1947.1.28 四国外长代表会议——与世界和平 查良镛译
1947.2.21 信不信由你33-36 查理 东南风201期
1947.3.4 汤山采石记 查良镛
1947.3.24 马歇尔在苏京会议 查良镛译
1947.4.12 咪咪博士答客问1 宜 东南周末第3期
1947.4.19 咪咪博士答客问2 镛 东南周末第4期
1947.4.26 咪咪博士答客问3 镛 东南周末第5期
1947.5.3 咪咪博士答客问4 镛 东南周末第6期
1947.5.10 咪咪博士答客问5 镛 东南周末第7期
1947.5.17 咪咪博士答客问6 镛 东南周末第8期
1947.5.24 咪咪博士答客问7 镛 东南周末第9期
1947.5.24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9期
1947.5.31 咪咪博士答客问8 镛 东南周末第10期
1947.5.31 自由职业者 香光辑译 东南周末第10期
1947.5.31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10期
1947.6.7 咪咪博士答客问9 镛 东南周末第11期
1947.6.7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11期
1947.6.14 咪咪博士答客问10 镛 东南周末第12期
1947.6.14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12期
1947.6.18 记空校演唱会 查良镛
1947.6.21 咪咪博士答客问11 镛 东南周末第13期
1947.6.21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13期
1947.6.28 咪咪博士答客问12 镛 东南周末第14期
1947.6.28 古文观止 香光辑 东南周末第14期
1947.6.28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14期
1947.7.5 咪咪博士答客问13 镛 东南周末第15期
1947.7.5 成人的游戏1 白香光 东南周末第15期
1947.7.5 看你聪明不聪明 宜 东南周末第15期
1947.7.12 咪咪博士答客问14 镛 东南周末第16期
1947.7.12 成人的游戏2 白香光 东南周末第16期
1947.7.19 咪咪博士答客问15 镛 东南周末第17期
1947.7.19 成人的游戏3 白香光 东南周末第17期
1947.7.26 萧翁的理论 宜 东南周末第18期
1947.7.31 咪咪录1 镛 东南风第339期
1947.9.3 咪咪录25 镛 东南风第366期
1947.9.4 咪咪录26 镛 东南风第367期
1947.9.5 咪咪录27 镛 东南风第368期
1947.9.7 咪咪录28 镛 东南风第369期
1947.9.8 咪咪录29-30 镛 东南风第370期
1947.9.9 咪咪录31 镛 东南风第371期
1947.9.10 咪咪录32 镛 东南风第372期
1947.9.11 咪咪录33 镛 东南风第373期
1947.9.12 咪咪录34 镛 东南风第374期
1947.9.14 咪咪录35 镛 东南风第375期
1947.9.16 咪咪录36 镛 东南风第377期
1947.9.17 咪咪录37 镛 东南风第378期
1947.9.18 咪咪录38 镛 东南风第379期
1947.9.19 咪咪录39 镛 东南风第380期
1947.9.21 咪咪录40 镛 东南风第381期
1947.9.21 基督会议外国代表群像(上) 查理 东南风第381期
1947.9.22 基督会议外国代表群像(下) 查理 东南风第382期
1947.9.23 咪咪录41 镛 东南风第383期
1947.9.24 咪咪录42 镛 东南风第384期
1947.9.25 咪咪录43-44 镛 东南风第385期
1947.9.26 咪咪录45 镛 东南风第386期
1947.9.28 咪咪录46 镛 东南风第387期
1947.9.30 咪咪录47 镛 东南风第389期
1947.10.1 咪咪录48 镛 东南风第390期
1947.10.2 咪咪录49 镛 东南风第391期
1947.10.3 咪咪录50 镛 东南风第39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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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在《大公报》发表文章总目(金庸初入大公报) (2017-10-30 17:23:01)转载▼
1948.4.18 东西之间的义大利 查良镛译
1948.4.25 英国有多强?(上) 查良镛译
1948.4.26 英国有多强?(中) 查良镛译
1948.4.27 英国有多强?(下) 查良镛译
1948.5.15 苏联的力量(上) 查良镛译
1948.5.16 苏联的力量(下) 查良镛译
1948.5.19 苏联十四人 宜孙
1948.5.22 市政的进步 良镛
1948.5.25 简洁新闻 良镛译
1948.6.4 不需要美国援助的四个欧洲小国 查理
1948.6.11 牧童·戏子·锻工·参议员 查良镛
1948.6.25 美国的议员们 查良镛译述
1948.7.2 三强的兵力 宜译
1948.7.4 笑话而已 小渣
1948.7.7 何必做总统 良镛
1948.7.12 费城种种 小喳
1948.7.16 贝那杜特伯爵 小喳
1948.7.23 贝方 良镛
1948.7.23 世运前奏曲(一) 良镛辑译
1948.7.24 世运前奏曲(二) 良镛辑译
1948.7.25 世运前奏曲(三) 良镛辑译
1948.7.26 世运前奏曲(四) 良镛辑译
1948.7.26 港穗间的贸易 小查
1948.7.27 世运前奏曲(五) 良镛辑译
1948.7.28 世运前奏曲(六) 良镛辑译
1948.7.29 世运前奏曲(七) 良镛辑译
1948.7.30 世运比赛项目漫谈 良镛
1948.8.2 世运漫谈 查理
1948.8.6 世运会的摔角 小查
1948.8.15 世运漫谈 小查
1948.8.26 棒球大王比俾罗夫 查理
1948.9.4 体育逸话 宜译
1948.9.5 体育逸话 宜译
1948.9.6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1 白香光译
1948.9.7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2 白香光译
1948.9.7 体坛逸话 宜译
1948.9.8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3 白香光译
1948.9.9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4 白香光译
1948.9.10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5 白香光译
1948.9.11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6 白香光译
1948.9.12 冷扬短篇小说记者之妻7 白香光译
1948.9.13 香港的自由贸易 徐宜孙译
1948.9.26 二十六个字母的秘密 白香光
1948.9.26 稀奇古怪的死 小渣
1948.11.15 动荡中的美国对华政策 查理译
1948.11.15 赛珍珠谈中国米价 镛译
1948.11.23 冷扬短篇小说会一会总统1 白香光译
1948.11.24 冷扬短篇小说会一会总统2 白香光译
1948.11.25 冷扬短篇小说会一会总统3 白香光译
1948.11.26 冷扬短篇小说会一会总统4 白香光译
1948.11.27 冷扬短篇小说会一会总统5 白香光译
1948.11.28 冷扬短篇小说会一会总统6 白香光译
1948.11.29 本年诺贝尔化学物理奖金的获得者 小查辑译
1948.12.10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 镛译
1948.12.13 论美军登陆护侨 查良镛
1948.12.17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 镛译
1948.12.20 为美最高法院担忧 良镛
1948.12.2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 镛译
1948.12.29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 镛译
1948.1.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5 镛译
1949.1.6 杜鲁门的新政 查良镛译
1949.1.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6 镛译
1949.1.1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7 镛译
1949.1.19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8 镛译
1949.1.20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9 镛译
1949.1.21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0 镛译
1949.1.22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1 镛译
1949.1.2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2 镛译
1949.1.2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3 镛译
1949.1.26 以色列开国第一次普选 良镛
1949.1.26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4 镛译
1949.1.2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5 镛译
1949.2.1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6 镛译
1949.2.3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7 镛译
1949.2.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8 镛译
1949.2.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19 镛译
1949.2.7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0 镛译
1949.2.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1 镛译
1949.2.9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2 镛译
1949.2.10 砥柱中流的挪威共产党 良镛
1949.2.10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3 镛译
1949.2.11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3 镛译
1949.2.12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4 镛译
1949.2.1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5 镛译
1949.2.15 夫妇之间 小渣
1949.2.1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6 镛译
1949.2.17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7 镛译
1949.2.1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8 镛译
1949.2.20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29 镛译
1949.2.22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0 镛译
1949.2.23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1 镛译
1949.2.24 艰苦卓绝的丹麦共产党 查理
1949.2.2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2 镛译
1949.2.2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3 镛译
1949.2.26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4 镛译
1949.2.28 矗立在逆流中的法国共产党 查理
1949.2.2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5 镛译
1949.3.1 矗立在逆流中的法国共产党续 查理
1949.3.2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6 镛译
1949.3.3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7 镛译
1949.3.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8 镛译
1949.3.5 最完美的容貌 香光
1949.3.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39 镛译
1949.3.6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0 镛译
1949.3.7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1 镛译
1949.3.8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2 镛译
1949.3.9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3 镛译
1949.3.11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4 镛译
1949.3.14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5 镛译
1949.3.15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6 镛译
1949.3.16 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47 镛译
1949.3.17 领导人民反对美帝奴役的义大利共产党 查理
1949.3.26 老婆守则 白香光
1949.4.16 恋爱读本之一袋里只有五毫子 香光译
1949.4.19 挟原子弹以横行天下 查良镛
1949.4.20 美式民主笑话 白香光译
1949.4.20 挟原子弹以横行天下 查良镛
1949.4.21 再听不到那些话了 查良镛
1949.4.28 美式民主笑话 白香光译
1949.5.13 美式民主笑话 白香光译
1949.5.15 美式民主笑话 白香光译
1949.5.16 国虽大,好战必亡 查良镛
1949.5.17 美式民主笑话 白香光译
1949.5.17 国虽大,好战必亡续 查良镛
1949.5.29 对作家的嘲笑 光译
1949.5.31 对作家的嘲笑 光译
1949.6.11 艾斯勒论德国问题 查理译
1949.6.12 艾斯勒论德国问题 查理译
1949.6.13 艾斯勒论德国问题 查理译
1949.6.16 政客 光译
1949.6.17 编辑与记者 光译
1949.6.25 从国际法看新中国政府的承认 查良镛
1949.6.26 从国际法看新中国政府的承认 查良镛
1949.7.6 分析蒋党的封锁 查良镛
1949.7.7 分析蒋党的封锁 查良镛
1949.7.13 澳洲共产党 查理
1949.7.28 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涅克索 查良镛
1949.8.5 不健康的政治人物 查理
1949.9.15 苏联对华政策的基础 查良镛
1949.9.16 苏联对华政策的基础 查良镛
1949.9.24 拉铁摩尔论白皮书 镛译
1949.9.25 中苏缔交经过 查良镛
1949.9.26 中苏缔交经过 查良镛
1949.9.26 拉铁摩尔论白皮书 镛译
1949.9.28 拉铁摩尔论白皮书 镛译
1949.10.12 绝交九一八复交 查良镛
1949.10.13 绝交九一八复交 查良镛
1949.10.14 绝交九一八复交 查良镛
1949.10.23 抗战初期的蒋介石与苏联 查良镛
1949.10.24 抗战初期的蒋介石与苏联 查良镛
1949.10.25 抗战初期的蒋介石与苏联 查良镛
1949.11.18 从国际法论中国人民在国外的产权 查良镛
1949.11.20 从国际法论中国人民在国外的产权 查良镛
1949.12.10 最近几桩涉外事件 查良镛
1950.1.10 真正的朋友 查良镛
1950.1.11 真正的朋友 查良镛
1950.2.12 试论废除旧约的根据 查良镛
1950.2.13 试论废除旧约的根据 查良镛
1950.6.12 近代国际关系史 良镛
1950.7.1 反动报纸宣传侵略有罪 良镛
1950.9.4 世界名导演蒲多符金 白香光
1950.11.13 从国际法论援朝志愿部队 查良镛
1950.11.14 从国际法论援朝志愿部队 查良镛
1950.11.26 百年的干涉 镛译
1951.1.27 瓦维洛夫谈他的工作 镛译
1951.2.1 国际札记 良镛
1951.2.2 国际札记 良镛
金庸在《太平洋杂志》发表文章总目(重庆时期) (2017-10-31 17:03:57)转载▼
1945.2.20 发刊词 查理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齐格菲防线大战记 段一象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爱 良莹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意大利投降内幕 张捷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飞弹之谜 贾鼎治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审美与性爱 王人秋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关于爱因斯坦 李伯星集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少女彼得的烦恼 俞淬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最近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 马玮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如花年华 查理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安娜与暹罗王 俞淬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数学与和平 王应译 太平洋杂志
1945.2.20 编后记 编者 太平洋杂志
金庸在《时与潮》发表文章总目(上海时期) (2017-10-31 17:06:33)转载▼
时与潮半月刊
1947.1.16 西伯利亚的神秘城 查良镛译 第25卷第5期
1947.2.1 苏联也能制造原子弹 查良镛译 第25卷第6期
1947.2.16 五国和约的检讨 查良镛译 第26卷第1期
1947.3.16 美国的与物价管制 查良镛译 第26卷第3期
1947.5.1 马来亚的民族主义 查良镛译 第26卷第6期
1947.5.16 美国梦想着帝国 白香光 第27卷第1期
1947.7.1 美苏就要开战吗? 查良镛译 第27卷第4期
1947.9.1 英国的危机 查良镛译 第28卷第2期
1947.10.1 维持和平的神秘武器 查良镛译 第28卷第4期
1947.10.16 右派的自由主义 查良镛译 第28卷第5期 本期编辑
1947.11.1 苏联陆地战略的秘密 白香光译 第28卷第6期 本期编辑
如何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 宜孙节译
莫洛托夫的左右手 查良镛译
1947.11.16 强权政治即是战争 查良镛译 第29卷第1期 本期编辑
美国物价高涨与对策 查理译
苏联粮食丰收 宜孙译
1947.12.1 英国能挺过冬天吗? 查良镛译 第29卷第2期 本期编辑
中美贸易衰退 宜孙译
英国议会做些什么? 查理译
1947.12.16 资本主义与世界和平 查良镛译 第29卷第3期
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 宜孙译
巴勒斯坦怎样分治 白香光译
法国饥馑的原因 查理译
1948.1.1 日本对和会要求的秘密文件 查良镛译 第29卷第4期
日本天皇的命运 宜孙译 内页印白香光译
1948.1.16 苏联物资的缺乏 宜孙译 第29卷第5期
苏联的新经济措施 查理译
法国总理许曼 查良镛译
1948.2.1 本年的世界动态 查良镛译 第29卷第6期
美国要从援欧中索取的战略原料 查理译
1948.2.16 美国的防御战略 查良镛译 第30卷第1期
苏联的攻击战略 查理译
美国财长史奈德 白香光译
1948.3.1 “天下一家”的困难 查良镛译 第30卷第2期
史大林与希特勒的外交秘密 查理译
1948.3.16 世界政府在七年后成立? 查理译 第30卷第3期
被欺骗的贝奈斯 白香光译
“文件战争”的苏联反攻 宜孙译
1948.6.1 苏联会发生革命吗? 查理译 第31卷第2期
时与潮副刊
1947.4.1 戒不戒烟由你 查良镛译 第7卷第4期
1947.5.1 人间的天堂——瑞典 查良镛译 第7卷第5期
心理学家论政治 查理译
1947.6.1 胖子与瘦子 查良镛译 第7卷第6期
1947.7.1 鱼多聪明 白香光译 第8卷第1期
原子时代的眼睛 查理译
1947.8.1 “天下一家”的建筑师 查良镛译 第8卷第2期
1947.10.1 容忍厌恶与爱好 查良镛译 第8卷第4期
为什么罢工? 查理译
1947.11.1 SVP——万能服务处 白香光译 第8卷第5期
了解你的头发 查理译
铝是一种新药吗? 查良镛译 本期编辑
1947.12.1 我怎样写畅销书? 查良镛译 第8卷第6期
1948.2.1 预言家 查良镛译 第9卷第2期
1948.3.1 英国报业现状 查良镛译 第9卷第3期
1948.7.1 自然界的最大奇迹 白香光译 第10卷第1期
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三)杭州时期2此博文包含图片 (2017-10-01 18:11:02)
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三)杭州时期2
“我在1946年夏天就参加新闻工作,最初是在杭州的《东南日报》做记者兼收录英语国际新闻广播。”
金庸在《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池田大作合著)一书中的如是自述。
这是金庸与《东南日报》的第二次结缘,此时日寇已经投降,抗战已经结束,金庸与《东南日报》都进入一个相对安定期,比第一次结缘时,彼此都处于颠沛流离,好得多了。,入职《东南日报》,是金庸初入社会,人生旅途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只不过,金庸的记忆不尽准确,他实际正式进入《东南日报》时间是1946年11月20日,早已过了夏天。
金庸入职一周,即开始主编一个小栏目,名称叫《信不信由你》,第一期登载时间在1946年11月27日,这个小栏目每期由几小篇组成,可称短小精悍。第一期包括1-4,即包括四篇。第一篇仅一句话,“柏林的舒华兹夫人能够听懂一篇倒读的演说。”第二篇稍长,含有五个句号。全文为:
“一七九二”不是一个数目而是一个姓。一七九二家住在法国古龙米斯地方。他家里有四个儿子。每个人都用月份做名字,即“一七九二正月”,“一七九二二月”,“一七九二三月”和“一七九二四月”。“一七九二三月”于一九〇四年九月间逝世。
这样的文风,金庸是不是可称段子手了?
此时,金庸的署名是“查理”,还是以前的笔名。按编号总共写了36篇,实际写了37篇,第11号重复,一直发表在“东南风”副刊,并不是“笔垒”副刊。这两个副刊在一个版面,笔垒在上版面,东南风在下版面。每期间隔并无规律,一直连载到1947年2月21日。
金庸既然是做记者,必然要做新闻,要有访问。金庸生平第一篇访问,是发表在1946年12月6日青年版第19期的《访问东方的剑桥大学——浙江大学》,署名是其真名“查良镛”,这很可能是金庸自己心里认可的正式文章,所以,后来凡属这类文章,金庸都署真名。金庸写道:“踏着薄薄的积雪,记者到大学路浙大去访问代理校长王季樑先生。”当时校长竺可桢到美国开会,由王代理。金庸大概是依照记者惯例,依次询问教职工学习、工作、生活等情况。最后又想去拜访苏步青先生、陈建功先生,但因时间来不及,只好无奈作罢。
金庸翻译的新闻作品,第一篇是发表在1947年1月28日的《四强外长代表会议——与世界和平》,署名是“查良镛译”,凡译作均有“译”字。原文作者是伦敦泰晤士报记者斯蒂特,四强是英美苏德,讨论欧洲的和平,和中国没有关系。此类文章都具有很强的时效性,现在看来,估计没有什么价值。在此之后的《时与潮》和《大公报》,金庸亦写亦译很多这种社论文章,《明报》时期的社论就是此时打下的基础。
金庸自1947年4月12日在“东南周末”副刊开辟了一个新专栏,叫《咪咪博士答客问》,每周六刊出。开栏前言借用韩复榘的名句,说咪咪博士“精通七国英文,有化学的眼光,有物理的头脑”,所以学问渊博,有问必答。每期解答十个问题左右,都是三言两语解决问题。比如第一期第一个问题:什么水是硬水?答:冰。问题六个字,答案一个字,总共仅仅七个字。又是一个娱乐性的小栏目。
《咪咪博士答客问》第一期署名“宜”,这是金庸小名“宜孙”的简化,后面各期署名是“镛”,这是金庸真名“查良镛”的简化,首次出现使用单个字的署名,金庸仅有“宜”和“镛”这两个字的单字署名。一直写到1947年7月19日,总共15期,貌似很简单,但问题多种多样,从而显示了金庸的学识修养。
小栏目并不重要,但对金庸却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通过此栏目,金庸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姑娘杜冶芬,后来成为他第一任妻子。
杜冶芬的弟弟杜冶秋写了一篇《杭城一段情》,打开了久远的尘封记忆。据杜冶秋说,当时金庸主持的咪咪博士问答很受读者欢迎,某天杜冶秋看到一个问题“购买鸭子需要什么特征才会好吃?”,金庸回答是“一定要颈部坚挺结实,可示鲜活,毛羽丰盛浓密,必定肥瘦均匀。”杜冶秋看后不以为然,闲得无聊便给金庸寄了一张便条,问金庸“你说鸭子的羽毛一定要丰盛浓密才好吃,那么请问,南京板鸭一根毛都没有,怎么那么好吃?”说活鸭子的事,偏提死鸭子,杜冶秋属于存心捣乱,但没想到,金庸居然回信了,并且双方还相约了登门造访。金庸来到杜宅,接待金庸的正是杜冶秋的姐姐杜冶芬,“查杜相会”,促成了金庸和杜冶芬短暂幸福的一段婚姻。杜冶秋说,查良镛的笔名“林欢”,“林是因查杜二字的部首均为木,从而移花接木为之林字。欢,自然是指他们当时幸福快乐的生活。”这当然也是一种说法。但事实也许并非如此,要注意一点的事,金庸启用“林欢”这个笔名,最先是使用在《长城画报》上的文章署名,时在1953年,而此时,原名杨濛的夏梦正在长城电影制片公司,按部首的说法,“查”和“杨”二字的部首也是木字,也是可以组成林的,何况一个“梦”字就自带“林”字了。恰恰也在1953年,金庸和杜冶芬离婚,但金庸依然继续使用“林欢”笔名,并一直用到1959年金庸创办《明报》。难道这是金庸对杜冶芬的纪念方式吗?
八卦终止,继续正文。杜冶秋文中所提的鸭子问题,但实际报纸上,却并不存在。许多金庸传都在引用,可知传记作者并未看过原始资料。再说一句闲话,目前,所有金庸传记,绝大多数是抄袭和猜测,以傅国涌的《金庸传》是最好,2013年修订版,虽然也存在不少资料不全的问题。整个《咪咪博士答客问》中,并无杜冶秋问题,更无此答案。但不能说杜冶秋记忆错误,而是当时给咪咪博士提的问题很多,有些并没有登载出来,按现在话说,就是在线下已经解决了。
随着《咪咪博士答客问》栏目的同时,还有一个《看你聪明不聪明》的栏目也是由金庸主持,又是一个小栏目,每期出一道“脑筋急转弯”类型的题目,答案就藏在本版,此栏目署名全是“宜”。
继《咪咪博士答客问》之后,栏目改得更小,名称变为《咪咪录》,从1947年7月31日起,至1947年10月3日结束,几乎每天一篇,共写了50篇,署名均是“镛”。看署名,即知金庸用各种笔名写各类文章,当然也有例外的急就章。咪咪录基本是一问一答式。比如第一篇是这样的:
她:当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当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我的朋友们也都以为如此。
第二十五篇:
勃朗:一星期以前我向我太太说了一句话,从那天起她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过。
琼斯:如果你肯把那句话告诉我,真是感激不尽。
诸如此类,大同小异。
《咪咪录》结束后三天,即1947年10月6日,金庸向总编辑汪远涵递交了辞职报告。金庸在报告中说的大意是,到报社工作将近一年了,但深感本身学识能力都不足,要去上海东吴大学法学院研究两年,再回来好好工作,以期更加胜任云云,当然,金庸再也没有回来。
离开杭州,金庸到了上海,住在重庆时期结缘的《时与潮》报社宿舍,一边在法学院插班学习,一边在《大公报》兼职。具体详情请看《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之④上海时期》。
本篇文末疑案。金庸在《卅三剑侠图》第二十篇《淮扬河街上叟》一文中,有这样一段:
二十多年前,我初入新闻界,在杭州《东南日报》做记者,曾写过一篇六七千字的长文,发表在该报的副刊“笔垒”上,题目叫做“愿”,就是写中外文学作品中关于这一类的情诗,曾提到英国雪莱、济慈、洛塞蒂等人类似的诗句。少年时的文字早已散佚,但此时忆及,心中仍有西子湖畔春风骀荡、醉人如酒之乐。
我按图索骥,没有在该报上找到该文。再翻看傅国涌的《金庸传》是否提及此事,发现他也没有找到。我想,金庸的“忆及”,大概是忆错了!
●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 目录
1、 杭州时期①
2、 重庆时期
3、 杭州时期②
4、 上海时期
5、 香港《大公报》时期①
6、 香港《新晚报》时期
7、 香港《大公报》时期②
8、 长城影业制片公司时期
◎本文时期部分文章目录:
开始时间
结束时间
文章名
署名
版面
1946.11.27
1947.2.21
信不信由你1-36
查理
东南风副刊
1947.4.12
1947.7.19
咪咪博士答客问
宜、镛
东南风副刊
1947.7.31
1947.10.3
咪咪录1-50
镛
东南风副刊
1947.9.21
1947.9.22
基督会议外国代表群像(上、下)
查理
1946.12.6
访问东方的剑桥大学——浙江大学
查良镛
青年版第19期
1947.1.28
与世界和平
查良镛译
1947.3.4
汤山采石记
查良镛
1947.3.24
马歇尔在苏京会议
查良镛译
1947.6.18
记空校演唱会
查良镛
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三)杭州时期2
信不信由你第一期
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三)杭州时期2
咪咪博士答客问第二期
金庸早期文学生涯综述(三)杭州时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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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而告之:2017年最后一大波来袭
广而告之:2017年最后一大波来袭
广而告之:2017年最后一大波来袭
广而告之:2017年最后一大波来袭
本年度由子衿负责出版的最后一大波自制书,即将出版,特此敬告各位书友:喜欢就参与,错过就省钱。
总共有4个大波:
1金庸译著《情侠血仇记》。原书由野马小说杂志社出版,远东书报公司发行,原作者为大仲马,具体详情请见我博客介绍。正文374页(含4幅非云君插图)。原书扫描复刻,非仿排。繁体竖版。全一册。每册150元。(如果预定达到100册,将采用印刷机。)
2 金庸译著《我怎样成为拳王——乔路易自传》。本篇连载于大公报,自1948年12月10日至1949年3月16结束,共连载了48期(编号1-47,编号23有两个),没有结集出版过。原文于1948年11月8日开始在美国《生活画报》上连载,是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乔路易的生活史,他自叙怎样从一个农奴的家庭中,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奋斗,最终登顶世界拳王宝座的历程。这是金庸唯一的一部自传类译著。全文四万字。自行敲字排版。正文91页。全一册,分为繁体横版、繁体竖版两种。每册80元。
3 司马翎《无情剑》。故事详情参见博文。全文四万六千余字。正文121页。自行敲字排版。全一册,分为繁体横版、繁体竖版两种。每册80元。
4白祺英《剑马纵横录》。故事详情参见博文。原文自《明报》创刊号即与《神雕侠侣》一起连载。后结集成书四册。自制合订为一册,原书扫描复刻。全111页,含非云君插图28幅。繁体竖版。每册80元。
以上书全部32开本,全部含快递费用,曾经订购过自制书的旧友,一律九折优惠。如有兴趣,自行计算书款,付给子衿。微信:zijin8421;支付宝zijin8421@163.com。
剩下的工作就是保佑子衿健康快乐,使得他不生病、不尿床、不出意外,加快自制步伐,努力工作,不忘初心,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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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鼓声中老客星(上篇)——记与叶洪生伉俪、侠圣、慕云欢聚 (2010-11-30 21:58:19)
标签: 杂谈 分类: 武侠闲话(谈武论侠)
(酝酿了好几天,这篇文章还是没想好如何写。文笔好坏搁在一边,但说到写点东西,我还真没有这么为难过。无论是自己乱写一些东西,还是在单位写些应景的官样文字,都是一气呵成,更快的时候一泄如注。这个词儿好像不大好,用倚马可待有些典雅了,总之觉得很快。我老婆曾经高度赞扬过我有两快:床上快、写字快。可是这篇还是很慢。一则是要慢慢回忆与叶老伉俪欢聚的细节,当时又没有记录,过后自然需要仔细地想,在脑海里“过电影”了;二则是自家的私心里,想到了有人嫉妒,素常就指责我过于张扬,甚至谩骂的也见识过。但是没办法,我是东北人,就是爱得瑟,而且此番也确实值得得瑟!此番拜晤,不显摆显摆,我憋得慌!让我学侠圣那样低调,我暂时还不适应。请妒忌我的原谅我吧!这一节就当序言了吧。)
这次能够得见叶老伉俪,主要得于侠圣大力,侠圣相邀慕云,慕云叫上了我,想来必是得自侠圣首肯。我实在是意外惊喜了,得陪末座,幸甚至哉。慕云也是初次得见叶老,他也看了快二十年叶老的文章了,激动喜悦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我俩都没侠圣的定力,宠辱不惊,他看的都是险峰的无限风光,我和慕云都止步在仙人洞了。
据叶老说,这次从台湾到北京,是应邀参加“第六届温世仁武侠小说大奖赛”的决审会。会务忙完,就在回台的前一天,得出闲暇,欣欣然地接见了我们三个。
叶老下榻在王府井新天地酒店,就在王府井书店的后面。我和慕云在书店碰头后,一起到酒店去。慕云在酒店前台拨通了叶老房间的电话,然后回头告诉我,叶老马上就下来了。看得出,他和我一样兴奋,我们俩都是喜形于色的家伙,都没那么深沉稳重。片刻,电梯开处,闪出一个小老头来。看多了武侠小说,就能想象出这样的怪侠来。叶老个子不高,头戴黑色织帽,身穿蓝色唐装,双目有神,颔下无须,与深嵌脑海中的照片相对应,除却岁月雕琢,一般无二,就是令我们武侠爱好者心驰神往的叶氏洪生了!慕云抢步上前,紧紧握住叶老伸过来的双手。自我介绍之后,又对叶老介绍了我。叶老也和我握了握手,没有内力传送,小老头的手软软的、暖暖的,手上还带着露着手指的那种手套,保养得很好。
由于叶太太去逛王府井了,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在酒店旁边咖啡厅等候。叶老和叶太约好了的,不怕找不到。落座之后,慕云点了三杯咖啡,就谈武论侠了。仰慕的话就不必说了,叶老也听得多了,我俩也不去重复了。开场大概就从签名开始了。
慕云带去的是学林版的《论剑》。这本书是慕云当年留学德国时候,请上海一位不看武侠小说的朋友买了寄去德国,而再“海归”的。叶老听了颇为感动。这部书或者书里面的文章,我在这里就不啰嗦了,估计喜好武侠的都看过。“武侠看金庸,评论看叶洪生”,已是绝大多数武侠爱好者内部口口相传的了。叶老说,这本书他自己也没有,后来托侠圣才买到一本。这里面的文章其实早已登载了,我记得我看到最早的是在1993年的《神州传奇》杂志上,具体哪一期哪篇文章不记得了,后来陆续又看了几篇,等到有条件上网络了,才最终看全了。殆到再买这本书,真的就没好好看了,只是作为纪念了。叶老给慕云《论剑》的题字是“武侠之缘”,确系如此啊!
叶老给我签的是学林版的《蜀山剑侠传探秘》和远流版《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叶老签字,字斟句酌一丝不苟极其认真。我说起我最早知道叶洪生这个名字,其实看的还不是武侠。后来看了一些武侠评论,才想起之前还曾在一本书上见过这个名字,书名叫《廿年一觉飘花梦》。叶老极其惊讶,说:“你居然看过那本书?”我说:“是呀,不过,当时可不知作者如何,记得书的勒口处还有一头像,略低着头,有一绺头发垂下来。”叶老接口说道:“正是呀。我是装作思考状,那时还是学生。那可有年头了呀!里面有一张照片,是我客串昆剧《游园惊梦》。”我说道:“那就更对了,您演的是柳梦梅。”叶老叹道:“真是想不到啊。”我也很感叹,说:“可惜那书不是我的,有些年了,估计我还能找到。下次您来,一定让你签那本。”叶老说:“我最早写武侠评论是金庸的《萍踪侠影忆射雕》,好像最早就在那本书里。”我摇头说道:“那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好像没见过。”全凭记忆,其实是极其不准确的,许多回忆性文字的舛讹就是太相信记忆了。叶老说道:“那时,是金庸受邀访台,住在希尔顿酒店。我当时还是学生,在淡江学院上学,淡江学院前身就是淡江英专,古龙上学时的名称,算起来我和古龙是校友呢。不过,他实在是前辈师兄了,我上学时,他早已离校若干年了。我去金庸下榻的酒店拜访他,并拿出《萍踪侠影忆射雕》一文(原稿)请他指教。经金庸指点还改正了一些错误呢。”旧事惊鸿照影,言下有些唏嘘,风华正茂到而今,四十余年过去了,难免感怀。叶老说:“那时金庸的书不能正式出版,金庸那次来,大概也是为了出版书的事情。台湾把他的《射雕英雄传》盗印了,改成了梁羽生的书名《萍踪侠影录》,作者署了个‘绿文’。”叶老一边说着,一边签字,我和慕云偶尔插言。
“呀!这个地方又弄脏了,真的抱歉啊。”叶老忽然说。我一看,原来是《蜀山剑侠传探秘》签好了,但由于是从右向左书写,书的右边墨迹未干,手的移动把右下角蹭了点儿墨。我急忙说:“太好了!没事没事,那算什么事!”叶老给书上题字“蜀山古今奇”,上款赫然是我的名字加“侠友赏鉴”四字,嘿嘿!我有啥资格赏鉴,真是受宠若惊,落款是“南天老叶题”。我心里说:记得是南天一叶啊?岁月催人老啊,“一叶”也变“老叶”了。我又说道:“叶老您歇一会儿,再把这部《台湾武侠发展史》一定给我签了,这书大陆没出版过,我买它可是费了大力了!”叶老说道:“为了我这书,让您……惭愧啊。我一定好好签,再不能弄脏了。”
休息片刻,慕云又要了一杯咖啡,叶老表示咖啡实在难喝,换了矿泉水。他二人都是喝咖啡的,我是吃大蒜的,哪里能尝出咖啡好歹,咕嘟一口,就算完事。喝了几口水,叶老给我签《台湾武侠发展史》,话题自然也就转到这上面来了。这是一部宝典啊。叶老却说:“记得让龙的天空给骂惨了。”话语间神色坦荡,带着赞许。我也看过那篇署名“东东宝”的文字,但我属于外行看热闹一类,看武侠小说仅是看个热闹,评论则是全然不懂,从什么文学艺术人性啥的高度概括,就昏然不知了。不过,这部武侠史目前尚未有其它书可替代或相颃颉。慕云说:“我还收集了早期叶老的大陆旅行评论以及政治小说《逼上梁山》等,《九州生气恃风雷》这本没有收藏而是在德国特里尔大学图书馆看到了,遗憾的是一直没买到《绮罗堆里埋神剑》。”叶老表示“都不容易找到了啊,对于这些旧作,你还关注啊。”此处借用郭德纲相声的话就是“我很欣慰!”我不知道此书,仅是知道这句诗。金庸旧版的《射雕英雄传》原来有此句诗。黄蓉自己说“绮罗堆里埋神剑,箫鼓声中老客星,我姓黄。”这句诗也是桃花岛上的对联。这是金庸借用的清人吴绮的诗句,后来金庸在修订版里替换掉了,换成自己拟的了,就是那句很著名“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叶老又对慕云说道:“你的旧雨楼的一些帖子我也看过,记述了许多不大有名的老作家,不容易啊。”既说了慕云写作的不容易,也说了慕云搜罗翻查资料的不容易。慕云谦逊地说:“无论什么,都要有人去做啊。我也是慢慢结识了一些作家,燕青、西门丁、沈西城、马云等,钩沉往事,记下一些,哪怕一鳞半爪,总是好的。”是啊,即便将来捕风捉影,也总要有个风影留存才能捕捉啊!说话间,我的书又签好了。上款依旧“赏鉴”,题字题为“武侠之缘”,下款吓我一跳,叶老居然来了个“南天老叶敬题”,还连说“不好意思”。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敬”字,我敬人家才对,反而敬我了,真是老先生风骨作派啊,令我辈惭愧不已。
这时,叶太回来了。叶太气质高雅,雍容华贵,交谈之下,却是谈吐风趣,犹胜叶老,使我和慕云都惊喜异常。叶老对叶太介绍慕云,说是旧雨相知,介绍我则说“这位赵老弟——”惶恐得我都站不稳了。重新落座,叶太示意来杯咖啡。叶老说:“你可得挺住,是非常的难喝。”我当时听得叶太是说:“几十年了喝过来的,习惯了。”也不知是几十年一直喝咖啡习惯了,还是几十年一直喝叶老煮得难喝的咖啡习惯了,想来一定是前者了。叶老纵横武林几十年,区区咖啡还煮不好么?
这时,时间已经从17:30到18:30了,大家起身,去对面东方人家酒楼,一起用晚餐。侠圣还没到,慕云给侠圣打过电话,说先别等他了,他正在从天津到北京的火车上,已过了廊坊了。蜀山中的侠圣都是身剑合一,驭剑飞行的,他怎么还坐火车?看来不是峨嵋派正宗啊!只好慢慢等他了。
(上篇完)
注:
吴绮《程益言邀饮虎邱酒楼》全诗:
新晴本色满渔汀,小憩黄垆画浆停。
七里水环花市绿,一楼山向酒人青。
绮罗堆里埋神剑,箫鼓声中老客星。
一曲高歌情不浅,吴姬莫惜倒银瓶。
叶老的简历与武侠评论著作很容易找到,这里我就省些介绍文字吧,但要把一个极其著名的武侠作家描写叶老的文字摘录下来:
叶子转红的时候,正因为它理当是绿的,所以特别凄艳。
他那白得似研玉观音一般的颊上,偶尔也会泛起两朵嫣红。就像枫叶一般,病态的红,也是一种美艳。
他除了欣赏红叶,还爱剑。
所以人人都称他作“剑侠”叶红。
当然,被世人称作“剑侠”,除了要懂得剑,仿佛还要拿着剑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才配得上“剑侠”这两个字。
叶红才不管这些。
他才不理会什么“剑侠”。
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剑侠”。
他只想撇开一切,痛痛快快,做这些“人”应该做的事。
熟读温瑞安,就知道这是温氏大作《刀丛里的诗》里的叶红出场。这个叶红,温氏即是写的叶洪生啊!叶老在《回首神州远——追忆平反温案始末》的结束语处写道:
瑞安弟返台前后,曾于连载小说《刀丛里的诗》中,以“大侠叶红”许我,愧不敢当!但我的确陪伴他走了六年崎岖不平的人生道路,亦可告慰平生。
温氏果然不负前言,写了这样一位“剑侠”。温氏在《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我写侠者书生叶洪生》一文中写道:
我曾为他创造了一个武侠人物:“叶红”。不管他喜不喜欢,我自己就很喜欢。不过“叶红”为了小说“人物个性统一”起见,未能把现实里的叶大侠笑傲弹剑、挥洒江湖的意态勾勒尽致,殊为可惜。
吃饭时,慕云曾问起此事,得到叶老亲证,眉飞色舞,与他当初不知此段情由的猜测相吻合,不禁大有得色。
这是一段武林轶事,遥思昔时两位“大哥”惺惺相惜,真是豪气盈胸,追慕不已啊!如今能得与其中一位“大哥”把杯言欢,足慰平生。
不说“把酒言欢”,是因为叶老伉俪寻常惯喝咖啡,饮宴则以茶代酒。点菜中得知,十年前叶老患病,叶太发愿吃素,终于使得叶老转危为安,痊愈如初。受了叶太影响,叶老也加入素食阵营。所幸不是全盘禁绝,我等同席尚可吃荤。这家酒楼恰好上个月我来过,和妻儿在此吃过烤鱼,感觉尚可。于是也点了一条黑鱼。服务员用抄子网了一条黑鱼过来让我们看。鱼尚在抗争,鲜活得很。没问题,就是它了。此时感觉慕云不怀好意地看我,莫非又想起了肤黑的鲈鱼脍?这个家伙心怀叵测不得不防啊!
服务员拿走菜单到厨下去了,叶老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从包间里起身出来,四下观望。
我以为他是要去洗手间,对叶老说:“这边,直走,门上是京剧脸谱的。旦角的是女的,花脸——”
“不是,我不去。那鱼——”
“没事。都看好了,他家不会拿别的死鱼换掉的。”
“不是。我是学佛的,不能因此杀生的。”
“噢!”我叫了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赶紧奔后厨。
那服务员正站在门口,我喊道:“那鱼——”
“别急,马上就杀!”
“就是要杀才急呢!别杀!刀下留鱼——”我已经看见那厨师扬起的手臂了,赶紧喊道:“不能杀!我们有佛——”我慌乱得有些词不达意、语无伦次了。
眼看着厨师垂下手来,我才安然,幸亏早来一分钟,我笑道:“换个别的菜,虾球香芹吧。”
我回到包间,叶老还是紧张神色,我一笑,说:“您救了它一命。它暂时没事了。”叶老一合掌,大概是轻声念了声佛。“我不能普渡,但不能因我杀生。”叶老念叨着。“呵呵,总算见到素食的剑侠了。”我暗笑。
菜一道一道上来了,谈兴当然也是越来越浓。见到叶洪生,是不能不谈到司马翎的。司马翎大名远播,实与叶洪生赞誉和推崇有极大关系。但叶老却说:“我确实很喜欢司马翎的作品,他的作品耐看,但不到一定年龄段,是看不懂的。因为你的经历不足,阅历不深,是难以体会到的。这个绝不是朋友间的吹捧啊。”又继续说道:“其实,我和所有作家都交往不深,甚至竭力回避交往。大家认为我和这些作家都熟稔,甚至勾肩搭背去吃饭,那可不是,这点我想大家会有许多误解的。因为我是做武侠评论的,私底下交情好,笔下就不免带有人情在里面了,就不好忠实地写了。尽管我写的有些观点会和很多人不一致,那也是没办法的。我自己年轻时的看法和年老时的看法还不尽相同呢,‘觉今是而昨非’嘛。我和司马翎是故交,但前后也仅见过两次面吧。他后期很不好,我很想帮他,就推荐他出山,去写《飞羽天关》连载,可惜未能终竟。每年中秋他都会寄香港的一种粤式月饼给我,算上君子之交了吧。后来他回大陆,在老家汕头去世了,岁数不算大。他的小说确实好,而不是我说他好才是好。”慕云道:“尤其是《饮马黄河》里的那个气势论。”叶老尚未回答,叶太用手一指叶老,接口说道:“这个气势我也知道,他就是有气势的。当初他到我家去相亲,我家长辈就说他很有气势,就同意我和他订婚了。”说得自己笑起来,笑靥如花,大家也都笑起来。叶老当初一定是渊渟岳峙吧,气场十足,震慑群雄,才抱得美人归的。
叶太戴着眼镜,文雅端庄,温柔娴淑,退休前是中学教师,与叶老夫唱妇随,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席上没有冒昧问及叶太姓名,但从《回首神州远》一文中,断定芳名是陈蓉蓉,虽无黄蓉之名遐迩,却有黄蓉之慧黠。说及往事,绘声绘色。忆昔叶氏洪生对武侠小说情有独钟,挑灯看剑,陈氏蓉蓉红袖添香之余,也是对琼瑶爱不释手。“皇冠出版社接连不断出版琼瑶言情小说,”叶太说:“和你们盼武侠小说一样,我们也等着琼瑶的小说,虽然每次看,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但还是期盼下一部。”我和慕云当年也算是琼瑶阿姨的拥趸者,几乎看遍了她的小说,也和叶太有同样的体会。
恰好是茶过三巡,菜过五味,侠圣终于赶到了。彼此寒暄,落座。侠圣的打扮让我想起新版水浒的人物造型来,一色长衣外加一条围脖。叶老向叶太介绍,说“这就是侠圣”。叶太笑说:“叫‘圣’可不容易啊!”侠圣也笑道:“我这是剩下的剩,写的时候写错了。”包间地方不大,瘦人倒是可坐六人,胖些的四人尚好,侠圣身躯高大,属于后者,只好打横头坐了。添上一副餐具,我问侠圣能否够得到,他说能。我笑着说他:“吃得不多,饭量不大呀,能长得如此雄壮,也是不易啊!”他吃几口,电话就响;再吃几口,又是电话响……我心里暗笑:“这简直是电话佐餐啊。”
叶老和叶太一起回忆起梨园旧事来,一些旧事足见叶老绝非是安稳以求赋闲那种人。“当日有位名旦,红得不得了,虽不足撑场,但有人力捧。功力不足,当然也有人不待见。洪生是京剧票友,又常常组织活动,就夹在里面,很难做。”叶太说起当时叶老窘况。叶老说:“那个我很难做,本来功力不足以和大陆京剧界相比,但要连台演出一下。大老板让我大力宣传,二老板又极力反对,亲自找我下命令。”叶太笑道:“那位名旦和你们大老板关系是极其密切的——”听到这里,我脑海里忽然蹦出“禁脔”这个词来,赶紧去盘子里找块肉塞到嘴里。叶太接着说道:“你又不听话,非要照直了说,惹了人家,忙前忙后反而没有落个好来,老虎屁股摸不得啊。”叶老说:“我摸一个老太婆屁股干啥,我要摸也……”叶太笑着打了叶老一下。我和慕云看了大笑。
慕云问起,台湾老作家里,是否有皇甫琼华。叶老说:“确实有的,作品很少,但比那三剑客出道要早些。”侠圣说:“好像有个三四部吧。”叶老说:“我这些年也看不动了,好的小说也太少了,我的许多藏书也都捐了。”叶太说:“咱们大概能捐多少了?”叶老说:“差不多一万五千册吧,都是那种小薄本,捐给淡江大学武侠研究室了。你们什么时候到台湾去,我领你们去看看。”我和慕云都流露出迫切的神往垂涎之色。眼神也变成猎艳型的了,这种眼神可是不常有的啊!常常是见到裸露在旗袍外面的玉腿才惊现,那眼神顺着玉腿的曲线蜿蜒而上,最后消散在旗袍开叉的空隙深处。慕云说:“我去过了世界许多地方,但台湾还一直没到过啊。”我则是没出过国门,自家后院都没走遍,台湾就先留在梦想里了。并不是那个地方让我梦想,只是那些书才能让我梦想。叶老又说:“我手里还有一些书,都是改版后的了,你们找什么,我或许可以帮到。我的这些书慢慢也是捐掉的。”叶老看着慕云说道:“我知道你和侠圣的藏书都很多的。”慕云很高兴叶老知道他的书,连忙说道:“是啊是啊,每次出去都是背许多书回来,就积攒许多了,以后我的书也是要捐掉的。”
慕云这个家伙,精神层次也提高了,居然现在就想到捐书了,不如现在就捐给我好了。我这样想着,可没说出来。
如今叶老伉俪均已退休,叶老携侣神州笑傲,正是大团圆式的武侠小说收场啊。我忽然想起台湾霹雳布袋戏里面叶小钗出场常说的那句来:
征衣红尘化云烟,江湖落拓不知年,
剑痴刀狂世纷纭,今将衣钵卸双肩。
踏尽千山无人识,当初枉受盛名牵,
东风吹醒英雄梦,笑对青山万重天。
夜色渐浓,虽然谈兴正浓,也是该分手了。天下确实是没有不散的筵席的。美酒佳肴、良辰美景也只是过眼云烟,只有友谊才是真正的珍贵!侠圣已经安排好了明天送叶氏伉俪的事宜,还有些细节要嘱托,和叶老一起走。我和慕云一路来的也一路走。在华灯下,和叶氏伉俪握别,互道珍重,真是依依不舍。夜幕很快笼罩了他们的身影,华灯把我和慕云的身影孤零零地扔在了地上,夜凉如水,但心里是热烈的。
天清夜静,月明星稀,长安街上华灯辉映,车水马龙,我和慕云也各自打道回府,编织自家的武侠梦去了。
(下篇完。)
注:
1、叶太说气势,说到她家长辈有实指,只是我不记得是她的父亲还是祖父外祖父了,姑且以长辈笼统记之。
2、叶太的名字,依据《回首神州远——追忆平反温案始末》一文断定,文章内有“详情可参阅《联合文学》第21期陈蓉蓉作〈香江四记〉一文。”
3、一定会有人关注如今叶洪生还看武侠小说吗?还在评论吗?那他还评论谁的小说好呢?精彩呢?余此种种,皆在“续篇”里另有补述。
附一段后记,与正文无关
我回到家已经快十点半了。在长安街头,凉风裹着我的兴奋的心,慌乱地打着旋儿。我接连拦了几个出租车,一听说去大兴(我家住北京大兴区),都说抱歉抱歉的就跑掉了。后来,遇到一位大姐,常往大兴去,是轻车熟路,爽快地让我上了车。四十多分钟车程,我把那大姐和她婆婆的恩恩怨怨倒是听得明明白白,总算归程也不寂寞。
拿钥匙开门,把老婆惊醒了。
“怎么才回来?你说去拜见谁去了?”从黑暗里传出老婆的问话。
我呵呵一笑,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天。”
感觉我老婆一迟愣,然后才说:“不是悠然见南山吗?”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你懂甚?”我诡辩一下。
“我懂甚?我懂你肾——虚!”我老婆不满地泄露起家庭最高机密来。
“嘘——小点声,别让别人老婆听见。一会儿我就让你知道我虚不虚!嘿嘿!”我兴奋的余韵中带着色戒的味道。
“你们嘘什么?我要尿尿!”儿子醒了……唉!
鲈鱼脍记于2010-11-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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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的译作《情侠血仇记》
金庸一生的成就,一个体现在武侠小说上,一个体现在明报集团上。没有武侠小说,也许没有明报今天的成就,甚至可以说金庸所有的光芒都掩盖在武侠小说之下。但是,从那些介绍金庸大事记中,可以知道,金庸在写作武侠之前,也是一直做着和文学有关的事情。
1950年,《大公报》所属《新晚报》创刊,金庸调任副刊编辑,主持《下午茶座》栏目,也做翻译、记者工作,与梁羽生(原名陈文统)一个办公桌,写过不少文艺小品和影评(笔名姚馥兰和林欢)。1955年开写《书剑恩仇录》,在《大公报》与梁羽生、陈凡(百剑堂主)开设《三剑楼随笔》,成为专栏作家。
现在来看,从1955年之后的金庸的武侠小说不必说了,各个时期、各种版本基本都已被挖掘出来了,“金剑已沉埋”的情况几乎不存在了。
我手里也藏有一些金庸的书,尤其是武侠小说,但从时间上推测,更早的却是一部金庸的译作《情侠血仇记》。
目前还没见有资料提起。贴出来,可以探讨一下。
先鉴定一下真伪吧。
封面:有金庸的题字“金庸译”三个字看笔体应该是金庸亲笔所书吧?
版权页情况:
情侠血仇记(全本)
翻译:金庸
出版:野马小说杂志出版社
香港渣菲道第399号4楼
发行:胡敏生记书报社
香港湾仔洋船街第32号
承印:联发印务
香港筲箕湾道196号
定价:港币三元八角
金庸与胡敏生记书报社的渊源,可谓流长了吧?当不会盗版金庸著作!应该确定就是金庸的译作。
书名叫《情侠血仇记》,请看开篇文字:
一
一五七八年,人民庆祝“忏悔星期日”已罢,街上喜庆欢乐的声音刚消逝,一所华邸之中的大宴便即开始,这所华邸是著名的蒙芒西家族所新建,在河之对岸,和罗浮宫斜斜相对,蒙芒西家族和法国王族有姻戚之谊,贵盛有若王公。在公宴之后再举行这次家宴,那是为了庆祝桑洛克和白尚妮的婚礼,新郎是法王亨利三世的宠臣,而新娘则是法国元帅白里萨的女儿。
婚礼的大宴是在罗浮宫中举行的,国王对于这场婚礼批准得非常勉强,虽然参加了大宴,但他脸上神情之恶劣,和这喜气洋洋的局面绝不调和。他深栗色的服装之阴沉,是和他的面色相一致的,他板起了脸,神色俨然有如僵尸,人人一见之下,无不震惊,而那位年轻的新娘,更是怕得厉害,因为亨利三世每当对她侧目斜睨,眼光中总是带着恶狠狠地神色。
这是原文第一回(回目就是以数目字表示的)的前两个自然段。
如果您熟悉大仲马的作品,就知道了这是大仲马的作品《蒙梭罗夫人》。这是亨利三世三部曲的第二部,但是它比第一部《玛戈王后》和第三部《四十五卫士》精彩许多。金庸武侠小说所擅长的因素,此部书里都有。历史、爱情、阴谋、决斗……
再看以下两个译本:
时为一五七八年圣日。街巷人民欢祝圣节之声方绝于耳。而孟莫项司府之跳舞会。适开幕矣。府乃新建。备极壮丽。距芦佛罗王宫。仅隔一水。孟莫项司氏因联姻于皇家。遂得与王公并辔齐驱。此跳舞会为法王亨利第三亲信之臣圣禄克与戈塞巴利沙将军之女茹裳姑娘结婚而设也。喜宴开于芦佛罗王宫。王雅不欲圣禄克有室。是日在席间。颇有不豫之色。而王所衣之栗子色礼服。益显其貌之不怿。因之举座均觉寡欢。而新娘尤甚。盖王常注视之也。
这是洪观涛的译本。是最早的译本。出版发行于1923年。书名译为《地亚小传》。上海商务印书社。
以下是陈祚敏的译本,发行于1983年,可谓最普遍的经典译本了。书名译为《蒙梭罗夫人》。江西人民出版社。
第一章圣吕克的婚礼
1578年封斋前的星期日这个民间节日过去了。大街上,人民欢乐了一整天的喧闹声已经沉寂下来。这时,在塞纳河对岸几乎同卢浮宫隔河相望的一所豪华的公馆里,一场盛大的晚会已经开始。这座公馆是与法兰西王室联姻、地位与皇亲国戚并驾齐驱的蒙莫朗西家族不久前兴建的。今晚于民间节日之后在这里举行的晚会,为的是庆祝德-弗朗索瓦-德皮纳-德-圣吕克和让娜的新婚之喜。圣吕克是国王亨利三世的莫逆之交和最亲近的宠臣,让娜则是法兰西元帅德-科斯-布里萨克的女儿。
婚宴是在卢浮宫举行的。国王对这门婚事本来就不大同意,在筵席上始终面容严肃,与喜庆的气氛显得很不相称。不但如此,他的衣着——一件深栗色的上装——也同他的面部表情一样,显得十分阴沉。克鲁埃参加茹瓦尤兹的婚礼时,也正是这样一副打扮。国王这种严肃的表情和幽灵似的装束,使举座宾客不禁不寒而栗。特别是年轻的新娘,国王每次向她投来的目光,总带着一种悻悻之色。
这三个版本人名译得各自不同。金庸的桑洛克=洪观涛的圣禄克=陈祚敏的圣吕克。以开篇而论,以最简洁的洪观涛的译本把故事陈述得最清楚。亨利三世为什么阴沉着脸,不是因为暗慕女方,而是“王雅不欲圣禄克有室”,就是这个亨利三世极其不喜欢圣禄克成家。想起当年读此书时,读过开篇就猜测亨利三世与新娘是不是有关系,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正文翻译中,金庸对于人名、地名的翻译,和傅东华翻译的《飘》的风格很接近,不是直译其外国人名,名、姓、父名、家族名等等一大堆,而是采取类似中国人名的意译。桑洛克、毕熙、白尚妮、孟叔鲁、李贝拉……
陈祚敏的译本是最忠实。金庸的这个译本略有改动,尤其是结尾。结尾特意又安排了在亨利三世的面前,桑洛克和安如公爵(金译)的一场决斗,以桑洛克杀死安如公爵为毕熙报了仇而结束。而事实上,亨利三世仅把安茹公爵(陈译)关押了三个月,不可能让圣吕克当面把他亲弟弟给杀了。安茹公爵死于第三部曲《四十五卫士》中,那已经是七年以后了。
还有一个问题,金庸这个笔名,是写武侠小说起的,把“镛”字分为“金”和“庸”。此译作的署名就是金庸,莫非是金庸写武侠小说的某个时间段,授权胡敏生记出版的此书?除了此书,还有别的吗?还需要有志之士深深挖掘啊!
从《金庸散文集》和这本大部头的译作,可以看出,金庸对于武侠小说的写作,胸中有竹,举重若轻。金、梁、古所以凌驾于群侠之上,乃是心中已有更多的秘笈!
后记:
此文已到“金庸江湖”论坛上,求证该书的真伪。
以下是网友“行云流水”的详细说明:
这个勿庸置疑,野马杂志最早是金庸和沈宝新在1959年3月注册登记的,这个其实是明报的前身,因为当年金庸的初衷并不是要办报,而是办小说杂志,但后来在报贩的提议下,才改为出版报纸。
之所以取名为野马,是因为金庸喜欢野马的自由,正如他在自己的武侠世界里自由奔驰一样!
后来改出明报后,野马杂志也算告停,但到1962年,明报又重新推出《野马》和《武侠与历史》两本杂志,1969年《野马》停刊,所以从时间上推算,这个译作应该是1962-1969年出版的。
再次感谢“行云流水”!
金庸的译作《情侠血仇记》金庸的译作《情侠血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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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重
发表于 2018-4-2 19:22
胡文辉:“金学”好就好在不正规
2018-04-01 06:08
南都讯 记者朱蓉婷 金庸小说在读者间的魅力经久不衰,金庸作品也成为不少学者研究、分析的对象,这类研究被人称为“金学”。最近,学者胡文辉的评论集《拜金集》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一本显得相当另类的“金学”著作:其中每篇文章都或多或少与金庸的小说有关,但很多篇目又显得天马行空,淋漓挥洒,不囿于“金学”的范围。在回答南都记者的提问时,胡文辉提出:"金学"好就好在不正规……如果有朝一日"金庸研究"正规化了,也许反而会很无趣”。
《拜金集》的有趣,从其中数篇文章的题目可见一斑:《“东方不败”的谱系》、《国产007考》、《作为历史失踪者的韦小宝》、《从尼克松到东方不败—一种奢侈食俗的追溯》……不过,书中也有一些真正的史论文章,如《钓鱼城的尴尬》、《作为政治隐喻的施琅》,能够体现作者的深刻史识。而其与金庸小说的勾连,则展现了一种大开大合、能入能出的不凡笔力。
胡文辉的学术研究广受赞誉,其中《陈寅恪诗笺释》一书可以说体现了他的“朴学”功力,而《拜金集》则将学术论文与随笔二者有机融合起来,相当于他的《洛城论学集》与他的《书边恩仇录》编到一起去了。
至于书名中的“拜金”一词,绝不意味着对金庸不加别择地崇拜。胡文辉在该书后记中写道:“我的"拜金",是就大体来说的,是就其作品来说的,而于其人其事,并非无所异议……我想,对于金庸其人,宜取"忠诚的反对派"的态度。”
近日,就《拜金集》的写作、编排,胡文辉回答了南都记者的提问。
访谈
南都:《拜金集》与一般的“金学”著作不同,是从学人的角度出发,对金庸创作的武侠小说中的主题、内容加以探究、深化、衍生、发挥,有时候甚至是将金庸小说作为一种解释的方法、一种修辞的譬喻来用。那么,在你看来,金庸的武侠小说跟你的学术研究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对你的研究路数是否发生过影响?
胡文辉:都说有“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想也可以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种读金庸的方法。有内涵的作品,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方式。鲁迅评红学曾有几句名言:“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他本来是批评的,但未尝不可以理解为,《红楼梦》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方式。莎士比亚的作品已经谈得那么多了,但依然不断有新意的著作,比如从法律角度,从政治哲学角度,从地理角度,甚至从莎士比亚时代的文物的角度,往往确有新意。
当然,从学术的立场,作不同解读是可以的,但自己要有尺度,应知道哪些是金庸的本意,哪些是自己借题发挥。像过去萨孟武那样读《水浒传》,把小说当作社会史料,就很可取,因为《水浒传》确实表现了很多社会史方面的情形。但像“索隐派”那样,非得坐实《红楼梦》是反满的影身,就不可取了。至于像六神磊磊那样谈金庸,倒没有问题,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将自己的理解当作金庸的本意,读者知道他是借题发挥。
我读金庸,至少在读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读,没有把它作为研究对象。后来的写作只是偶然的触发,一点悟解,甚至经常只是借题发挥。据说金岳霖曾经搞过一个讲座,题目是“小说与哲学”,但他的结论却是,小说跟哲学没有关系。对于金庸小说跟我的学术研究有什么关系的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也是,没有关系。
南都:金庸小说的读者面很广,普罗大众可以欣赏,学院派的学者也可以找到他们乐于切入的角度。你作为一个学者,认为金庸的哪部或哪些作品最值得学术界的关注?为什么?
胡文辉:记得倪匡认为金庸小说的前三名是:《鹿鼎记》《天龙八部》《笑傲江湖》。这个排名,我完全同意。当然,这个跟从学术角度是否最值得关注不是一回事。不过,我觉得一般说来,他后期的作品体现出来的内涵更深,而这个前三名的作品也都是后期作品。《鹿鼎记》《天龙八部》突出的是历史上的国家民族问题的复杂性,《笑傲江湖》突出的是政治集团冲突的复杂性。而他前期的作品就相对“主旋律”一点。
南都:金庸塑造的人物形象众多,其中有很多可以说是深入人心的,《拜金集》中对韦小宝下的笔墨似乎尤其多,这是为什么?
胡文辉:这些文章,可以说并不以金庸小说为本位,写什么人物或情节,取决于我有没有自己的想法,有没有新意。所以实际只涉及金庸小说中的少数,也只涉及金庸人物中的少数。具体来说,我讨论到《鹿鼎记》最多,讨论到韦小宝最多,既跟这部小说最可读有关,也跟这部小说内涵的丰富性有关。
南都:金庸的武侠小说很多,从早期到后期,写作的主题、风格也发生过一些变化,你曾从“爱国主义”的角度对此加以剖析。那么,根据您的体会,金庸作品的变化,还可以从哪个或哪些角度加以考察?
胡文辉:后期作品对历史的理解更丰富,对人性的理解也更复杂了。也许从他个人的阅历和经验来观察是一个视角,“金学”目前在这方面似乎还做得不充分。不过这也是条件所限。比如《拜金集》里关于“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那篇,我有点怀疑金庸一再引用这几句佛偈,是不是跟他的阅历有关,但我对他当时的事迹还缺乏足够的了解,就没法深入讨论了。
我觉得相对于金庸的盛名来说,对他的事迹的了解其实相当有限,有不少空白,很应该有一部《金庸年谱长编》。严晓星做过一个《金庸年谱简编》,但要做出一个“长编”,目前非有金老先生和他的后人支持不可。这对于金庸小说自然是重要的,对于新闻史、政治史还有香港史也是重要的。
南都:《拜金集》中有许多内容,严格说来,溢出了“金庸研究”的范畴,只跟金庸作品有相当微弱的联系,比如谈奢侈食俗的文章以及《〈十八摸〉钩沉》等篇。你认为这类文章会对读者对金庸作品的理解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或者,在这之外,有更大的作用?
胡文辉:这些文章本来就谈不上正规的“金庸研究”,参差不齐。不过另一方面,目前整个“金学”的作风也是如此,往往都不正规。我以为“金学”好就好在不正规,能容纳形形色色“写在金庸边上”的东西,这样才有生气。如果有朝一日“金庸研究”正规化了,也许反而会很无趣。
至于“作用”,这些文章当然谈不上有什么“作用”。在“金迷”来说,因为金庸重要,跟金庸有关的事情就是重要的,就成了问题;但对于对金庸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那些问题根本很无聊。比如《〈十八摸〉钩沉》《十八摸知见录》那两篇,可以让人知道这首“名曲”的源流和背景,但即使不知道这些,也并不影响对《鹿鼎记》的理解,我写这两篇,不如说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考据癖。
南都:你对金庸小说题材的来源、挪用、变形,似乎格外留意,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胡文辉:对于研究金庸,我没有研究方法的自觉。只是客观上,金庸对古今中外故事和文学的汲取是很广泛的,有时刚好发现了一些可比较和追溯的材料,就会写出来。过去我曾比较注意民间故事类型问题,或者也有一点潜在影响。不过我的探讨很零碎,在这方面,刘国重最用力,我在后记里只提到他的《破译金庸密码》,他近期还有一本《金庸师承考》,也值得留意。
顺便说一下,金庸对前人的“继承”,或者说“借桥”,甚至说“抄袭”,在文学史乃至艺术史都是很常见的现象,在影视史上更是常见。我以为,在“抄袭”问题上,在文学艺术领域宜从宽,在学术领域宜从严。在学术领域,材料,尤其是见解,是核心性的,挪用即盗窃;但在文学艺术领域性质有不同,人物或情节相似只是初级的东西,差别在于具体的技巧,整体的配合。比如一幅画,好不好在于技艺和风格,如果模仿一点前人的构图,有多大问题呢?
南都:《拜金集》后记对“金学”学者如新垣平、刘国重、六神磊磊的著作有所点评。那么你能否也分别评价一下王怜花《江湖外史》、王怡《不服从的江湖》、严晓星《金庸识小录》?你觉得《拜金集》与上述这些著作的区别在哪里?
胡文辉:这个,我在书里《〈金庸识小录〉序》里已经说到过:“在金庸的江湖世界里,王怜花看到的是激扬文字的青春,王怡看到的是政治和法律,而严晓星看到的是历史和文化的碎片。”
区别的话,首先是他们对金庸小说都比我熟悉得多,讨论的话题又比我广泛得多。应该说,这些“金学”作者之间,包括我,都各不相同,所有人对金庸都有不同的“打开方式”。相对来说,我更关注金庸小说里的历史意味、历史观念。
南都:你在后记中说,“对于金庸其人,宜取"忠诚的反对派"的态度”。你能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胡文辉:这个概念用到金庸身上,意思就是,首先得肯定他,才谈得上批评他。香港有位潘国森出过一本书叫《修理金庸》,专门讨论金庸小说里的疏漏,虽也有无关大雅的地方,但总的来说是可取的,是“金学”所需要的,这就是“忠诚的反对派”。至于像王朔那样,批他的小说,还有董健批他的学问,对于金庸就是很不“忠诚”的态度了。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要是完全没有人骂金庸,没有“大骂”,那也不正常。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都有人骂。
刘国重
发表于 2018-5-22 16:44
英文版《射雕英雄传》| 80后广州女孩张菁与瑞典姑娘安娜联手翻译
北青报崔巍罗崇纬 语言学人radio昨天
英译“射雕”为金庸与西方读者当“红娘”
张菁
说起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英文版,很多中国读者可能已经知道了译者安娜,正是这位瑞典姑娘的执着,推动了“射雕”英译本的诞生。今年2月份,由安娜翻译的该书英译本第一卷《英雄诞生》(A Hero Born)上市,至今已连印七次。
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安娜还有另一个合作伙伴——香港长大、毕业于伦敦大学艺术史系的80后广州女孩张菁,后者则是将于明年上市的《射雕英雄传》第二卷的翻译者。
张菁,也属资深“金庸迷”一枚。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谈起整整两年的翻译之旅,她认为辛苦和满足各占一半,“译者就像红娘,把作者和读者这两个有缘人牵在一起。我的工作,是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小说的魅力。”
学太极以更好翻译金庸招式
在读者看来,如何将金庸小说中的武功招式,诸如“九阴白骨爪”、“蛤蟆功”翻译成英文,是对译者的一大挑战。但在张菁看来,这些金庸自创的“专有名词”不是最困难的,“这些名字虽然奇怪,但我们还是能从字面上去了解它的大概意思。最头疼的是如何让外国人领悟到武侠小说中的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张菁强调,最重要的是让外国读者领略到《射雕英雄传》的武侠精神所在,她认为翻译文学、故事类型的作品并不是将每个字或者词简单换成另外的语言就可以,“作者、译者和读者都是人而不是机器,翻译有时是更多将背后的文化、感情、故事在特定的语言中寻找相类似的感觉,所以并不都是作字面上的对应——比如‘江南七怪’英语翻译为‘Seven Freaks of the South’。之所以有这样的更改,是因为这里的江南并不是英语里面熟悉的‘地理’,但南方是全人类都有的概念。”
为了能在翻译中体现出金庸小说中武打场面的真实感,张菁一年前报名参加了一个太极班:“有时候我们看小说体会那些动作是一回事,但真正翻译描述那些场面还是会感到吃力,因为你没有切身体会过。所以我想到学打太极,真的学习一些功夫动作,去熟悉招式的顺序。这会对翻译有所帮助。”
用莎士比亚式古英语突出年代感
功夫招式之外,金庸小说中的修辞、语法、句式,也都对翻译提出了很大的挑战,“比如汉语几个字就能把一个动作或是招数写完,但译成英语可能就会需要一长段句子;再有,金庸的小说都是半白半文的形式,这样在翻译时就不能完全按照现在的英语形式。最终,我们参考莎士比亚的那种‘古英语’的文风和句型,尽可能地让读者感受到故事是发生在离我们非常遥远的时代里。”
句式之外,在张菁看来,翻译戏曲唱本和小说有着明显的区别,“戏曲要翻译成‘活’的文字,因为它是用来‘听’的,需要让演员们读出来有味道。小说最难的地方是体量,一部‘射雕’一百多万字,它描写了许多故事人物,前因后果都要顾及,每个细节的前后故事对角色塑造的影响很大,所以我所运用的是通过上文下理营造氛围,把字的多层意思表达出来。”
曾为英国皇莎译《窦娥冤》
这并不是张菁第一次翻译中国文学作品,此前她还为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翻译了《窦娥冤》。
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张菁开始了解金庸小说是从影视剧作品开始的,“最早看的是83版的《射雕英雄传》、94版的《倚天屠龙记》,之后就迷上了金庸小说。我是在香港长大的,那边对于古文的普及没有内地深入,对我来说普通话和文言文的写作就已经算是一种翻译了。但是我本人很喜欢中国古典文学,同时我对戏曲戏剧也很感兴趣。我在英国留学期间看了6年的戏剧。”
也正是因为她深厚的中英文学功底,使得翻译《射雕英雄传》的发起人安娜第一时间找到了她:“我和安娜已经认识十几年了。她不仅是翻译家还是一位文学经纪人,她对中国文学很感兴趣,之前也翻译过中国小说。她知道我很喜欢金庸的作品,所以找到我一起合作。”
按照分工,安娜译第一、第三卷,张菁译第二、第四卷。张菁在进行第二卷的编译时也会参考第一卷译者安娜的编译风格,最大程度上与她的文风保持一致,“毕竟我们编译的是同一个故事,基本上我和安娜每天都要就内容进行一些讨论,因为她奠定了全文的基调,不能让读者在阅读上感到陌生。”
译者就像作者与读者之间的“红娘”
张菁还感慨,其实在国外,中国文学作品甚至是亚洲文学的翻译作品少之又少,“国外出版社中能看懂汉语的编辑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如果想要把我国的优秀作品传播出去,第一步就是要让编辑拿到可以读懂的样本,不然就算你的作品再精彩也只能是空说而已。”她希望通过英文版的《射雕英雄传》能让更多的中国文学作品被世界所熟知。
而她的心愿也已逐渐达成:今年2月份出版的第一卷《英雄诞生》(A Hero Born)上市两个多月以来已连续加印七次,并被《泰晤士报》、《经济学人》、《卫报》等世界性媒体所关注报道。
《射雕英雄传》预计共四卷,计划每年推出一卷,此外出版社还计划出版英文版《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不过,张菁是否会参与这两本书的翻译工作,目前尚未确定,“翻译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是我很热爱这份工作。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其实就像‘红娘’——作者在一端,读者在另外一端,我们用各种方式尝试为两者牵红线,将两个‘有缘人’牵到一起。”
本文来源:北京青年报 崔巍罗崇纬
转自:中国翻译研究院、翻译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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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十级必读书目指北(12个月主题版)
刘国重
发表于 2018-5-25 17:27
放下传统文化包袱 新译者新视角掀海外金庸、三毛热
中国侨网05-21 09:52
放下传统文化包袱, 以阅读快感为翻译宗旨
新译者 新视角 掀海外金庸、三毛热
羊城晚报记者 邓琼
说到华语和英文世界的畅销书,金庸和J.K。罗琳是最容易被联想起的两位超级作家,他们著作等身、行销惊人、粉丝追捧,程度都很相仿。
但要是参照一下这二位的著作在中英文之间被翻译的状况,及在全世界范围内的知名度,巨大的“逆差”就出现了: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作品问世20年,即已进入中国内地17载,简体中文版行销数千万册;而在华人世界风靡超过一甲子、销售超亿册的金庸武侠小说,却只有区区三部五卷由香港的出版社出过英译本,在英语世界中可说默默无闻。
这般“遇冷”在中国当代畅销书作家身上并不罕见,例如另一位拥有无数华人拥趸的女作家三毛,即使她曾长期居留在西班牙,并以生花妙笔遍写当地风物、“启蒙”了无数中国人“西游”,但其作长期没有西班牙译本,其人也不为当地人所识……
而如今情况似乎正在悄悄改变。标志性事件之一是:历经5年严谨的版权引进和翻译编著过程,今年2月,以出版优秀译作著称的英国麦克莱霍斯出版社面向全球发行《射雕英雄传》第一卷《英雄诞生》。这是该部金庸经典作品首次被译成英文出版,问世不足3个月,已加印超过7次,受到市场大力追捧。
出版社还宣布,将用12年时间,以一年一卷的速度,完整出版《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三部金庸作品。英国小说家Marcel Theroux在《卫报》上刊发评论说:“我不由得感叹,自己五十多岁才接触这本小说,它可引发一辈子对中华历史与文明的狂热兴趣。”
主持该出版社的英国著名图书推手Chrisopher MacLehose说:“我相信英美的读者终有一天,会跟我们一样读到金庸的魔力。可能不在一时三刻,但是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无独有偶,在欧洲大陆另一侧的西班牙,RATA出版社自2016年开始推出中国传奇女作家三毛作品《撒哈拉的故事》的西班牙语、加泰罗尼亚语两种译本,翌年又有《温柔的夜》译本面世,市场反响热烈,如今第三本也正在紧张翻译过程中。
近日,在不同的文化活动中,羊城晚报记者巧遇了上述事件的两位关键人物:刚译完“射雕”第二卷的香港译者张菁,以及三毛作品的译者、西班牙女郎董琳娜(IRENE TOR CARROGGIO)。
听她们聊起自身的经历、体会,记者深感,这一轮英译华语文学畅销作品的热潮,不仅与中国崛起后西方读者对当代中国作品的阅读兴趣猛增有关,也得益于更多修习汉语的西方青年、更多谙熟西方生活的中国文化人出现。他们投身翻译大潮,没有过多传统文化的包袱,而是以新的立场、视角和资源,做出与传统翻译家们不同的尝试。这一番作为,让西方读者在已知《论语》《道德经》和《红楼梦》等中华经典之余,也开始了解金庸、三毛这些已成当代中国人“集体记忆”的文学符号。
张菁:金庸作品译者
上月底举行的“2018广州保护著作权宣传周系列活动启动仪式”,承办单位是朗声图书,他们因拥有金庸作品中文简体字版独家版权而声名大噪。活动上,他们请来《射雕英雄传》的英文译者张菁助阵,给好奇的中国“金迷”,也给羊城晚报记者一个机会,了解武侠经典走向世界的过程。
张菁成长于香港,一直接受良好的中英文教育,虽然读女校,但性格爽朗的她从少年时起便迷上了金庸的武侠世界,“那时候,向往行侠仗义、特立独行的酷女孩才最时尚,金庸当然是必修课!”但后来她继续到国外攻读艺术史专业,并留在英国从事博物馆工作,兼做戏剧翻译、中西艺术文化交流等工作,虽然真正是闯荡世界了,却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金庸作品走入英语世界的“推手”。
张菁与另一位瑞典姑娘安娜·霍姆伍德(中文名“郝玉青”)是“老相识”,她们在英国伦敦圈里是知名的中英文译者,也是朋友,还一同翻译过台湾的文学作品。郝玉青同时也是一位图书经纪人,当她发现金庸著作在英文图书中的空白,便迅速开始了“补白”的工作。2015年,郝玉青翻译“射雕”第一卷已近尾声,决定邀请张菁给她接力。
如今,“射雕”英译本的第一卷已经出版并大受好评,张菁翻译的第二卷也已交稿,预计明年上市。金庸先生绚烂雄奇的武侠世界,正由两位“80后”的女译家向西方读者徐徐拉开大幕。
“射雕”英译本第一卷,书名《英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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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英译版第一卷。(制图:蔡红)
羊城晚报:安娜邀请你参加“射雕”的翻译,你有没有犹豫?
张菁:没有,我几乎是立即答应了。中国人谁不知道金庸呢,我本来就做翻译工作,又从小看他的武侠小说,能把金大侠介绍到英国,简直太兴奋了!
羊城晚报:这部书四卷一百多万字,你们二位如何分工?
张菁:我加入的时候,安娜已经把第一本的主体翻译好了,对我来说首要是延续她的文风,同时结合第二卷及后文的内容,跟她讨论、打磨许多基本概念和提法。我在上海,她在英国,每天都不停地联系。等我翻译的样章获得出版商通过,我们俩的分工也定下来了,安娜翻译第一、第三卷,我翻译第二、第四卷。
羊城晚报:已推出的第一卷英文书名是《A Hero Born》(《英雄诞生》),那你的第二卷译本目前情况如何?
张菁:我从2015开始,用了两年多,直到今年春节后才将第二卷全部交稿。书名是《A Bond Undone》,中文名还没有定,计划明年初发行。
羊城晚报:武侠小说是很有中国特色的类型文学,有一整套我们中国人已经约定俗成、可外国读者却难以意会言传的概念,比如江湖、武林、侠等……要如何翻译?
张菁:对此安娜已经在全书的引言里做了一些界定,比如“江湖”(rivers and lakes)是个象征性的地域,包括“武林”(martial forest)和按某种道德方式、伦理规矩生活在其中的“侠”(xia)。这是一套特殊的语言体系,读者也要慢慢完成转换。
有时直译、有时音译,尽量把中文的用意和快感传达到西方
羊城晚报:这可能也是广大“金迷”们最关心的问题,金庸世界里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招数、含蕴隽永的人名,要怎么翻译才能传神?
张菁:这真是一言难尽!这些专门的“金式语言”,要根据在小说中的具体内容和作用来翻,有时直译、有时音译,又或者结合起来(例如“九阴白骨爪”译为Nine Yin Skeleton Claw,“阴”就音译为Yin,而这一招最突出的展示是骷髅头盖骨上能正好插入五个手指的五个洞,所以我们用骷髅skeleton代替白骨bone),反正要尽量把中文的用意和快感传达到西方。
在人名方面,像丘处机是历史人物,就用了音译;网友说的“Double Sun”,我们是把它作为“王重阳”的别号来用,有些章节里我们同样会用“Wang Chongyang”的拼音。还有像陈玄风、梅超风等,他们是大恶人,名字中都有一个“风”字,我们就用英语当中表达不同种类的“风”的词给他们师兄妹命名,梅超风是Cyclone(暴风) Mei,陈玄风是Hurricane(飓风)Chen等,表现一种破坏性。在第二卷中他们的其他同门都出来了,我也都根据英文中表达不同的风的单词来命名。
羊城晚报:你们翻译的宗旨是什么?
张菁:阅读的快感,让读者一直想看下去。金庸的故事本来就是好玩的,如果死抠字眼让文字沉闷繁琐,反倒不美。所以即使是金庸半文半白的语言,我们也要考虑平衡表达,要让英文也能活起来。
羊城晚报:你觉得翻译金庸作品最难处在哪里?
张菁:其实还不在于给武功或侠客命名,而是如何把他们比武、练功的全过程翻译得行云流水,又能表现东方的武学精神。我练了一年多太极拳,当然这首先是对我长期伏案后糟糕的颈椎有帮助,然后也让我对武功的翻译有了一些新感觉。比如高手过招时,常会有“胸口一缩”的形容,以前我就是按动作直译的,现在师傅一解释,我才明白了这是在形容有功夫的人借力、卸力,其实也隐含着以柔克刚的意思。
另外,其实有些角色的感情处理是很中国式的,要让西方读者明白也很难。例如,杨康和穆念慈的感情,篇幅很少,但很重要。我们中国读者很懂这种含蓄的爱情,但试读时西方读者就不明白,他俩情感如何产生和递进的。第二卷中杨穆爱情的发展对于主题很重要,但我又不能加他们的戏份,只能在有限的场景里增加情感浓度,这也是一种再创作。
这一次译本能成功,因为“天时”到了
羊城晚报:我们知道,中国国学经典大都有精良的英文译本,例如《论语》已有超过60种英译本!可是金庸作品作为华语世界里的“现象级”畅销书,之前却译本寥寥,在西方读者中“水土不服”。那这一次你们的译本为何能成功呢?
张菁:这还真不是以前的译本或出版社的问题。我觉得,现在“天时”到了。老实讲,我们都在享受中国国力强大的成果。十多年前,我在伦敦V&A博物馆工作,那时英国人对于中国的兴趣虽有提升,最多也就停留在艺术品层面,那是不需要掌握中文或中国文化也多少能欣赏到一些的。北京奥运会之后,西方世界对中国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贸易的发展,甚至普通人的生计都在向中国靠拢,简单说,中国的图书很多人想看了。
另一方面,在人们的阅读习惯上,长篇奇幻、网络小说等大体量小说也在这段时间流行起来,像《魔戒》《哈利·波特》《权力的游戏》等等,动辄几十册、上百万字,这也改变了西方读者的口味。以前中国人看十卷的流行作品不出奇,但西方读者很难,现在出版潮流、阅读习惯的改变也让他们做好了准备。
翻译“射雕”,首先它是一本小说,不能太严肃,不能一开始就筑起高墙,不能让读者一看丧失“食欲”。要先把他们领进门再说,慢慢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所以我们要忠实于读者,强调小说的追看性。
羊城晚报:但也有人对你们的译本有些不同意见,比如没有一字一句全都翻译出来,像原著第一章说书人交代宋高宗昏庸、岳飞遭秦桧陷害的大段历史背景,在英译本中就缩短了很多。
张菁:是的,这其中有一个出发点的问题。西方读者并非现成的“金迷”,他们翻开书之前对中国历史、对武侠文化可能一无所知,译本要先吊起他们的胃口。试想,如果打开书就发现是大段的注解和历史陈述,还看得下去吗?读者不想看,也就谈不上熟悉和爱上这个江湖,或了解中国历史了。
羊城晚报:但我们如此热爱这作家的作品,恨不得每一根毫毛都要体现在译本中。
张菁:我做翻译,希望吸引的读者不是这些已有的“金迷”,而是不会中文、本来对中国不了解也谈不上喜欢的人;我要“招惹”的,不是那些会自己“埋位”的客人,而是本来不会自己走过来的陌生顾客。像倒模一样直接复制,不可能达到文化传播的最大化。
刘国重
发表于 2018-9-27 08:33
本帖最后由 刘国重 于 2019-5-16 20:3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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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 王玲 综合整理
武侠小说泰斗金庸昨日逝世,享年94岁。据了解,金庸是昨天下午约4点半离世,其子查传倜回复都市快报称:“下午走了,很安详!”一位与金庸比较亲近的友人透露,接到消息称当时金庸在默默聆听一位亲友视频电话,“听着听着,他含笑而逝。”
去世前几天听朋友讲世界格局“眼睛发亮”
其子查传倜在微信上载多张查良鏞生前图片,并留言“有容乃大侠客情,无欲则刚论政坛,看破放下五蕴空,含笑驾鹤倚天飞。”
他又感谢各方好友慰问,对未能及时接电话及短信感抱歉。
跟金庸相识及共事多年的作家陶杰昨晚在社交媒体上忆述近日到院探望金庸的点滴,他写道:“今天下午接到消息,说他走的时候,在默默聆听着一位亲友视像电话对他说话,听着听着,他含笑而逝。”
陶杰引述查家的人称金庸临终时很安详,“全身一点异味都没有,一直很干净。”
陶杰上周曾到医院探望,先在床边用上海话向金庸述说世界格局,“他的眼睛发亮,抓着我的手。我告诉他今天几月几号,中国和美国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像一个纯真的小孩。”
陶杰续称,前日也有到医院,当时金庸在熟睡,“他的面色很好。我以为他总还有几星期。”据陶杰称,金庸近两年已不能说话或书写,有肾衰竭、心脏问题,肺也花了,亦有脑退化,但他一直没有病容,看到别人便有笑容,和他说话也有反应。
他最后说,“查良鏞先生真是儒侠,三百年来,绝后空前。查先生,我们舍不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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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友人谈与金庸生前最后一次见面:不能说话用“摩斯密码”交流
百度在场
18-11-0313:15
10:16
2018年10月30日晚,著名作家、政论家金庸查良镛先生在香港逝世,享年94岁。11月2日,金庸先生晚年好友,与先生长年共同工作,以及见证其人生最后历程作家李纯恩,在金庸先生生前十分喜爱的上海总会饭店接受采访,回顾了金庸先生生命历程的最后时刻以及他文学、新闻方面的成就。
特约主持人傅译文首先向李先生表达了哀悼,李纯恩先生表示大家不必哀伤,金庸先生以94岁的高龄离世已经是喜丧,只要好好怀念足矣。李先生表示在金庸先生是30日下午4时31分走的,他是下午五时左右收到了金庸夫人的短信通知,但当时在绘画并没看到,随后在媒体知会下才赶往医院。
金庸先生进医院已经有两个月了,在金庸先生离世前两天,他还去看望过。金庸先生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让大家都很安心。李先生用上海话与金庸作交流,已经不能说话的金庸先生用握手来给作回应。李先生一直在感觉金庸先生想留下什么遗言,想试着通过这种方法查探,但握久了后金庸先生手掌开始水肿。李先生表示自己十分难过,只能让金庸先冷静下来,入睡后再离开。
李纯恩回忆了当年在明报与金庸先生共事的场景。当年,他在明报负责副刊的编辑,在办公室里畅谈天下。亦师亦友的金庸先生,让他往要杂不要专的的方向发展。金庸先生本人也是全面发展,称自己所有版面内容都能胜任。不论是海湾战争还是文艺报道,他都做出精准的评论和预判,最后都一一证实他是正确的。为了提高销量,李纯恩与金庸先生每周都找女明星拍大幅写真照来拉高销量,大获成功。李纯恩认为金庸的财富是金庸先生作为报人的能力带给他的。
金庸先生武侠小说作家的一面,李纯恩无法判断他自己本人最喜欢哪一部作品,认为每部作品都是他自己想表达的一个理念,或者是创作时期的时代状态,或者是他个人的爱情观。李纯恩回忆,金庸先生明确表示过他现实中最讨厌韦小宝这类人,但实际上他不一定对韦小宝是全然厌恶的,角色里面肯定也有他自己本人一部分的投射。再则,不论是第一部小说里风度翩翩的陈家洛,直到最后一部“狡猾”的韦小宝,所有主角无一例外都很重义气。
同样作为作家,他希望在开发金庸先生文学作品的价值时,能尊重版权和他的创作内容。最后,他认为金庸先生的作品是开创性的。在当年到现在,他的作品一直有争议,但他通过现代人的用词,直接让作品得到更高的普及,这是他的成绩。金庸先生希望,一百年后还有人看他的作品,这样他就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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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前,金庸笑了一下,呼吸接着停了”
2018-11-01 15:26
时光网讯 《明报》创办人、著名武侠小说家 金庸(查良镛)前日离世,享年94岁。根据香港明河出版社发表的讣告,应金庸生前遗愿,他的丧礼会以私人形式举行。金庸的好友、作家李纯恩解释:查先生最怕打扰到大家。香港文化博物馆的金庸馆则会在本月12至30日设置吊唁册,供公众致意。
据港媒报道,金庸的儿子查传倜日前在微信上载多张父亲的生前图片,并留言“有容乃大侠客情,无欲则刚论政坛,看破放下五蕴空,含笑驾鹤倚天飞”。他感谢各方好友慰问,对未能及时接听电话及短信感到抱歉。
金庸家属一直对他的死讯及临终前病况保持缄默,曾任《明报》副刊副总编的作家陶杰透露他患了肝癌。与金庸相识数十年、曾在《明报》任职副刊编辑主任的作家李纯恩则说,前晚7时到达医院向金庸作最后道别,查先生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意。
李纯恩指出,金庸这次入院一个多月,“见到他身上插了好多喉管,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讲真得很辛苦”。住院期间,李纯恩不时前往医院探望,有时会碰到老先生醒着,还认识人,听大家讲话他也会有反应,他会用很大力气握住李纯恩的手,李纯恩则会跟他讲一些香港的新闻和旅行见闻。李纯恩亦在《苹果》撰文引述查太太的话称,临终两个小时前,金庸笑了一下,呼吸接着停了。
查大侠远走断肠崖,引发两岸三地民众深切缅怀。在内地,“射雕”名城湖北襄阳巿,民众前晚响应呼吁前往襄阳古城城墙点亮蜡烛,烛火照亮整个襄阳城,为大侠送行。
在香港,设于香港文化博物馆的金庸馆昨日陆续有公众来缅怀金庸。他们参观后在馆内的墙报板上留下对金庸的字句,包括“金庸先生,一路好走”等。带着1岁多女儿来金庸馆的冯小姐表示,年少时在爸爸熏陶下看金庸,最喜欢的角色是富有正义感的乔峰,她认为金庸的作品深入民心,其精神会长存于世,所以不会感到特别伤感。
作家陶杰在facebook撰文悼念说,查良镛学贯中西,是将西方理性精神与中国中庸之道结合的杰出人物。他指金庸近年行动不便,年事已高但意识清醒,且时时关心世局,“他将做人的智慧从含蓄处显达,他不需要写自传,他的武侠小说写于不同的人生阶段,每一个主角,都是他的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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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恩:黄永玉跟我说很多人都误会金庸,因为他做了好事不出声
抱膝先生
18-12-2423:53
窦文涛:很多武侠小说迷肯定都会挺好奇他(金庸)在生活里是不是一个咱们说的像小说里的大侠,特仗义,类似于这个侠客的这种。
李纯恩:有。这是黄永玉跟我说的,因为黄永玉跟他是老同事。黄永玉跟我说,他说很多人都误会金庸,因为金庸是不出声,做了好事他不出声。他有很多的老同事老朋友的,特别是那些子女有需要的时候,出去留学什么的,他都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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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香港媒体报道,黄柏高公司旗下新人盛朗熙有份参演陶杰的新戏《爱.寻.迷》,日前她出席预祝金庸90大寿的饭局,同场还有蔡澜、倪匡、李纯恩及陶杰等。之前盛朗熙已跟金庸见过面,近日有内地公司看中盛朗熙,有意开拍金庸的《天龙八部》或《神雕侠侣》找她扮演王语嫣或小龙女,席间提起,金庸即笑说:“如果真是她(指盛朗熙)拍,我就要做导演,因为我觉得她同女主角的气质真的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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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恩:金庸不喜欢文艺腔的作家
抱膝先生
18-12-2506:41
窦文涛:纯恩你觉得你最喜欢的金庸小说里的女性是谁?
李纯恩:我喜欢黄蓉。
窦文涛:黄蓉,鬼马一些的。
李纯恩:鬼马一些,还有这生性懒惰。因为倪匡那时候知道我喜欢黄蓉,他就跟我说哪有男人可以喜欢黄蓉的,你知道喜欢黄蓉以后是什么结果啊!
窦文涛:什么结果?
李纯恩:你就动不了了。你是什么心思,眨眨眼眉人家都知道你,黄蓉都知道你想什么了。就是一门心思了只能。
李若彤:所以你当不了郭靖。
李纯恩:所以我说那只可能是我比较懒,有个老婆可以帮我什么都搞定了,帮我什么事都挡过来做了,那我就完了。
窦文涛:星月呢,喜欢哪个女性角色?
张星月:女性角色其实我喜欢王语嫣多一点。
窦文涛:她也演王语嫣啊。
李若彤:奇怪,我当年演的时候我不喜欢王语嫣。我觉得王语嫣一点性格都没有,因为她的性格就是傻呆呆地永远看着表哥,我最爱的表哥。我觉得她一点性格都没有,然后她表哥对她很差很差,她还是我爱死你表哥。
窦文涛:而且还真是美女专门碰渣男这个逻辑。因为金庸小说里有一个“表哥情结”,就是表哥什么慕容复啊,还有一个,就几本小说里的表哥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纯恩:所以人家就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徐志摩了,因为他有个表哥叫徐志摩。
窦文涛:听说他们这个查家人呢对于这个徐志摩确实是有点瞧不上,就觉得太风流。
李纯恩:但是我觉得也不会,因为我跟査先生就是我做他伙计,他做我老板的时候,从他的那个跟我聊天的性格来看,就是査先生他不是徐志摩那一路。不要什么“悄悄地我走了”“悄悄地我来了”,什么“不带走一片云彩”,他不是那种性格。他教我们做副刊的时候他就说你一定要入世,一定要什么都懂。所以他选副刊那个文章的时候就选专栏作家的时候,只要是这一类的他都不要。什么讲文艺腔的,讲自己感受的,什么感怀身世的他都不要。他一定要新奇,要有趣,这样的人他才接触。那我想可能跟徐志摩的这一路子就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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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谈金庸生命最后一刻
《明报》创办人、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查良镛)前日离世,享年94岁。根据香港明河出版社发表的讣告,应金庸生前遗愿,他的丧礼会以私人形式举行。金庸的好友、作家李纯恩解释:查先生最怕打扰到大家。香港文化博物馆的金庸馆则会在本月12至30日设置吊唁册,供公众致意。
据港媒报道,金庸的儿子查传倜日前在微信上载多张父亲的生前图片,并留言“有容乃大侠客情,无欲则刚论政坛,看破放下五蕴空,含笑驾鹤倚天飞”。他感谢各方好友慰问,对未能及时接听电话及短信感到抱歉。
金庸家属一直对他的死讯及临终前病况保持缄默,曾任《明报》副刊副总编的作家陶杰透露他患了肝癌。与金庸相识数十年、曾在《明报》任职副刊编辑主任的作家李纯恩则说,前晚7时到达医院向金庸作最后道别,查先生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意。
李纯恩指出,金庸这次入院一个多月,“见到他身上插了好多喉管,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讲真得很辛苦”。住院期间,李纯恩不时前往医院探望,有时会碰到老先生醒着,还认识人,听大家讲话他也会有反应,他会用很大力气握住李纯恩的手,李纯恩则会跟他讲一些香港的新闻和旅行见闻。李纯恩亦在港媒上撰文引述查太太的话称,临终两个小时前,金庸笑了一下,呼吸接着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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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传患认知障碍 金庸只认得妻子很少见朋友
晚年传患认知障碍 金庸只认得妻子很少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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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传金庸晚年已经不太认人了,只认得太太,记忆较深刻的也是以前的事,妻子独力照顾丈夫,也颇为吃力。
武侠小说泰斗金庸病逝于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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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图:金庸逝世享年94岁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1/58查看原图图集模式
新浪娱乐讯 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原名查良镛)于2018年10月30日下午在香港养和医院逝世,享年94岁。金庸先生是当代武侠小说作家、新闻学家、企业家,著有《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等。
新浪娱乐讯 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原名查良镛)于2018年10月30日下午在香港养和医院逝世,享年94岁。
据香港媒体报道,金庸生前与倪匡、蔡澜、黄霑及李纯恩及陶杰等知己好友相交数十载,从前不时也会相约见面,喝酒谈风月。有时大家约在金庸位于山顶的寓所,有时是倪匡的家。
但是晚年的金庸因为患有认知障碍,有时会认不得人,或者耍耍小性子,像个老顽童,倪匡太太身体也欠妥,所以大家见面也就少了。有传金庸晚年已经不太认人了,只认得太太,记忆较深刻的也是以前的事,妻子独力照顾丈夫,也颇为吃力。
金庸先生生前与李纯恩感情要好,李纯恩接受媒体采访称:“我也找不到他嘉人,我也听到他离世的消息了。”最近见金庸是什么时候?他说:“这种事情先不说了,不知道他家人喜不喜欢。”问到他心目中的金庸,他说:“他是好朋友、一个好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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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来往忆见金庸细节 两人谈3小时后成忘年交
发表文章发布时间:2015-01-04 更新时间:2015-02-16 来源:网络 上传者:用户
马云扎堆江湖情截图3月27日消息,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今日在其来往扎堆江湖情中自述自己早年见金庸先生的一段经历,坦言他本人深受武侠小说的影响。马云回忆,当年跟金庸先生见面激动了几天,上街买了他的书,兴冲冲的期待着见面和签字。见到金庸先生本人后,两人相谈3小时后成了忘年交。最后,金庸在餐巾纸上以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八字真言相赠于马云。对于这段经历,马云记忆犹新。他表示,那么多年过去了,老先生90了,依然喜欢老先生,依然如同孩子时一样喜欢他的作品,谢谢他的武侠小说影响了我。(穆宇
)以下为今天马云在扎堆江湖情中回忆会见金庸的全文:
从小喜欢看武侠小说,尤其喜欢看金庸先生的。侠客们的侠骨柔情,练习高深武功时的投入和机缘,特别是高手必须面对各种心力成长的磨难更是让儿时的我遐想。。。。记得第一次在香港有朋友说介绍我认识金庸老先生,我是激动了几天,上街买了他的书,兴冲冲的期待着见面和签字。我的老外同事一直笑话我的不淡定,坚持一定要跟我去看看我的偶像。呵呵。。。见面当然很开心,说好谈一小时,结果聊了三小时。当然全是我在吹。。老先生笑咪咪的看着我胡侃。跟去的老外同事开玩笑说,金庸老先生看我胡侃乱吹的认真样子,特别像我是金先生的偶像。。嘿嘿惭愧,厚脸皮乱喷的恶习难改啊!临走时,我匆忙拿出书求签字,结果老先生一看说:全是盗版!,不支持盗版,不能签。晕倒!结果他在一张餐巾纸上谢了八个字。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哈哈吹的效果还不错那么多年过去了,老先生90了,依然喜欢老先生,依然如同孩子时一样喜欢他的作品,谢谢他的武侠小说影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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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悼念金庸:若无先生 不知是否会有阿里
金融界
百家号10-3116:13
来源:人民网-IT频道
人民网北京10月31日电 (易潇)昨日,一则噩耗传遍互联网,著名作家、一代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先生去世,享年94岁。
今日,与金庸与极大渊源的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撰文表示,“若无先生,不知是否还会有阿里”,回忆两人因一侠字结缘半生,阿里以金庸所描绘的少年心英雄梦而创立,并愿金庸所推崇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精神溶入阿里血液。
马云还抒发说:“只因先生这样写这样说,我们便这样信了,便这样做了”。
2000年马云在香港第一次拜会金庸,叙谈3小时,临别金庸为马云手书“神交已久,一见如故”,并送马云别号“天行”。其后一个月,马云邀请金庸赴杭州主持互联网ceo论坛,成为中国互联网一大盛事,被称为“西湖论剑”。
2004年,金庸为成立仅1年的淘宝网手书“宝可不淘,信不可弃”。同年,阿里提出以“六脉神剑”为名的企业价值观,名称源于金庸名著《天龙八部》。同时,淘宝早期员工花名多出自金庸武侠小说,办公室也都以武林圣地的名字命名,比如光明顶、桃花岛、达摩院、聚贤庄、侠客岛等,金庸影响马云和阿里之深可见一斑。
这也是马云在悼念文字中对金庸始终执弟子礼以学生自称的原因,在文章结尾马云写到:惟愿,家国情、侠客梦、浩然气,融入阿里血液,化为百年精神……变成先生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种遗产,走完102年。
附马云悼念金庸全文:
只因一个“侠”字,结缘半生。
先生其文也大,其人也真。我爱先生之文,爱它侠肝义胆,光明涤荡;我爱先生之人,爱他儒雅敦厚,赤子之心。初见先生,我如话痨,一人絮叨三小时,先生只笑着听,此情此景,如在眼前;此情此景,再难重现!
若无先生,不知是否还会有阿里。
要有,也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几万人一起痴痴颠颠――创业,便要做别人做不得之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做人,便要至情至性笑傲江湖;朋友,便要肝胆相照至死不渝……
只因先生这样写这样说,我们便这样信了,便这样做了。
一群有情有义之人一起做一件有意义之事,“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一言既出,此后经年,去挑战,去抗争,浑身是伤,屡败屡战,忍别人不能忍之委屈,成别人不愿成之事,唯不愿忍江湖不平正气不彰,少年心,英雄梦,惟愿我们能如先生书中侠客,以肝胆豪情行走于这天地之间。
了却侠骨柔情,快意江湖恩仇。
先生含笑,已然远去。
先生赐字“天行”于我,学生终身铭记;“信不能弃”的告诫,一刻不敢忘;郭靖,黄蓉,行颠,逍遥子,奔雷手,苏荃,语嫣……满满十五部书的花名,托先生之福,常在思过崖行走,在摩天崖争辩,在光明顶见客……
正直,情义,担当,洒脱……我们努力活出先生教会我们的模样。
惟愿,家国情、侠客梦、浩然气,融入阿里血液,化为百年精神……变成先生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种遗产,走完102年。
望先生,九泉之下首肯。
一人江湖,江湖一人。
侠者已逝,来者当追,江湖路远,侠义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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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金庸丧礼举行!蔡澜倪匡黄晓明等送别,马云8个字让人泪目
原创: 南方都市报南方都市报前天
查良镛先生千古
著名作家、资深报人查良镛(笔名金庸)丧礼
今日(12日)傍晚6点在香港殡仪馆举行
查良镛于2018年10月30日在香港辞世,享年94岁。1955年,他在机缘巧合下,以笔名“金庸”在《新晚报》发表首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大受欢迎,其后共出版14部长篇和1部短篇,至1972年完成《鹿鼎记》后封笔,读者遍及全球,是二十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武侠小说作家。
下午约3时05分,殡仪馆方面得到查家允许开放悼念会场供拍摄,过百名媒体记者得以进场观瞻。
会场以白黄两色鲜花布置为主基调,肃穆素雅。围绕查先生遗照的鲜花呈心形,直径有一米余,被淡黄色灯光映照成视觉焦点。
按照金庸本人遗愿,丧礼只邀请亲友出席,不采用任何宗教仪式,也没有设置致辞悼念环节,一切从简。
亲友唁赙登记簿
今天的丧礼会场上,各方送出的花圈挽联摆满了会场。
马云挽联:一人江湖 江湖一人
刘德华挽联:德高望重。
殡仪馆外面也摆上了很多悼念花架,当地媒体记者称临街柱面都被花架布置包围的场面很少见。
名人为金庸送行
下午4时32分,著名作家倪匡夫妇与蔡澜同车来到香港殡仪馆现场。此前,倪匡曾表示不会出席丧礼,但今天依然与蔡澜一起,早早就到了丧礼现场。
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是金庸先生的铁粉,他下午也来到了香港悼念金庸。
将多部金庸武侠小说拍摄成电视剧的张纪中与扮演过杨过的黄晓明也来了。张纪中表示会继续拍金庸的作品,对于南都记者“是哪一部”的提问,他肯定地说:“《飞狐外传》”。黄晓明则表示,自己能拍过金庸的作品感到非常荣幸,所以一定要来向他致敬。
到现场悼念的还有许鞍华女士、名伶白雪仙等等。
叶刘淑仪、曾德成等香港政界人士及香港中联办代表也前往悼念。
民众悼念
下午,三名来自内蒙古的文艺工作者带了一幅内蒙古牛皮制造成的皮画到了丧礼外场,据称该作品花费一周时间完成。以微笑亲切的金庸肖像为基础,非常立体。
三人为内蒙古电视台王新民导演、内蒙古电视台制片人王锦江先生、内蒙古成德书院院长、文化学者罗军
因金庸丧礼不对外开放,所以公众并不能进入丧礼现场。但是,今天16点到18点,香港文化博物馆开放了吊唁处,供公众吊唁,公众可在吊唁册上进行签署,完成吊唁后,每人可免费领取一本纪念册,派完即止。纪念册以相片纪念为主。
下午,香港文化博物馆门前,尽管时间已经接近17:30,但前来排队进馆的人员还是络绎不绝,排成长队。
工作人员表示,只要在18点之前来到场馆都可以进场,他们将视情况延迟闭馆。
入场后,市民依次写下对金庸的吊唁。
市民林先生昨天在网上获悉香港文化博物馆将开放吊唁处,特意于今天下班之后来到现场。“听说这里届时会发放为金庸制作了纪念册,我也想来拿一本看看。”
现场已经有市民领到了这一纪念册,封面就写着“看破放下自在”,并有金庸的署名。
纪念册里还刊登了部分金庸的创作手稿及他的书法作品。其中包括创作《射雕英雄传》和《倚天屠龙记》等作品手稿。
这本发放给市民的纪念册里,扉页上就写了《神雕侠侣》的台词:“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而最后一页的结束语则同样来自《神雕侠侣》中的台词:“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整个金庸纪念馆的布置充满武侠感,还附上了作品年表。馆内设有体验区,市民可尝试角色扮演,体验韦小宝、萧峰和陈家洛的江湖故事。
据悉,该馆的悼念处将开放至11月30日。从明日起,开放时间与香港文化博物馆的开放时间相同。每周一、三、四、五由上午10点开放至下午6点,周六、日及公众假期由上午10点开放至晚上7点,周二休馆。为保持通道畅通,请公众勿携带鲜花、花篮及花圈等。
这些白云
聚了又散
散了又聚
人生离合
亦复如斯
金庸大侠
我们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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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10月30日晚上,金庸先生果然就此别过,九十四岁。
这些年“金庸去世”的消息至少被报道过三十多次,他起初还很生气,打电话去报馆,说:听说我死了。之后“狼来了”的次数实在太多,他也不生气了,有一次还亲自打电话给某报纸总编辑,说:听说我又死了一次。
2010年,微博大热,《中国新闻周刊》官方微博上转发了“金庸去世”的谣言,事后两度对网友道歉,副总编辑刘新宇请辞,他是我的朋友。几年后,刘新宇成为腾讯公益项目“上学路上”的创始人。我和他,都算是被金庸改变过命运的人。
2003年,我在陕西电视台主持一档谈话节目《开坛》,彼时金庸先生在写《中国通史》。他说要用小说的方法写历史,让年轻人更爱看。当年八月,岳麓书院有一场金庸讲座,我们的制片人去了现场,正式邀请金庸先生到陕西,上一趟华山。
“华山论剑”这个成语家喻户晓,它是金庸发明的。2003年,金庸八十岁,他从未上过华山。
西岳华山。
只要一想起这座山,我心里就天崩地裂。
我记不住数字,银行卡密码常常忘掉,家里的电话号码也说不清楚。唯独这座山,任何时候有人问我华山北峰的海拔,我想也不想,脱口就能报出来:1614.7米。
这刻在骨头里的记忆,是从金庸先生承诺上华山开始的。我们的制片人从长沙拎着一张纸回来了,金庸手书瘦金体,六个字:“金庸华山论剑。”这六个字后来变成了长达五个小时的现场直播节目,主会场在华山北峰之巅,我是现场主持人。
李蕾姐姐和当年华山北峰现场导演邵玮
从金庸同意上华山,到节目播出,总共103天。总策划白玉奇天天带着我们开会,他狠狠抽烟,把手插进卷曲的头发里抓一下,盯着我问:李蕾,你说这节目怎么才能让金庸老爷子满意呢?
的确是这样,那还是媒体的黄金年代,做电视节目的人挺牛气的,不大关心市场。我们也天然相信:只要金庸肯上电视,他说什么都有人看。
一个人凭着一支笔、一叠纸,硬生生创造出一个江湖,“有华人之处皆读金庸”,在我看来,这真是白纸黑字最大的荣耀。
上中学的时候,我在数学课上偷看《射雕英雄传》,老师过来笃笃敲桌子,我还叫他不要烦,因为正看到梅超风要杀郭靖。那时候我没想到,有一天,“金庸”两个字会从封面上走下来,一直走到我眼前。
金庸到华山脚下是2003年10月8日。
直播的前一天,华山附近的宾馆都被工作人员住满了。我参加了全台工作动员会,又一连串开完大活动会、技术会、策划会、主持人会,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按时间表,我要凌晨三点半起来化妆,七点前上到北峰,我站在走廊里晃水杯,心里想着我到底睡不睡呢?
华山有灵。
凌晨一场阴雨,泥石流崩塌,上山的路断了一截,大车过不去。当时的总指挥梁和平连夜调动武警公安消防和城管,搬个板凳坐在现场监工修路。凌晨五点,阴雨停歇,道路恢复,七点多出了太阳,山巅云海升腾。
清晨九点直播开始。我在北峰上戴着耳机,通过小小的监视器看画面,一群小朋友的少林拳开场,金庸获赠华山论剑武林大会盟主印。他穿着一件手工考究的青布棉袄,开口说的第一句是:天气这么冷,小朋友穿得这么少,我很感动。
2003年华山论剑现场
上山路上,我们设计了“金庸闯三关”,分别是美人关,美酒关和棋局关。
“美人关”是挑选了不同版本的黄蓉扮演者,让金庸来点评,金庸多给了周迅一个词:灵动。他说很喜欢周迅版的俏蓉儿。我们之前想要邀请周迅和李亚鹏来现场,张纪中导演说:这两人正闹分手呢,还没公布,来不了,你们必须保密。我给你们带个新人来。他说的“新人”就是“神仙姐姐”刘亦菲,那时《天龙八部》还没播,刘亦菲只有16岁,参加节目要监护人陪同,是妈妈带着她一起到了华山,为了讨论妈妈漂亮还是女儿漂亮,我们两个摄像还吵了一架。
图中刘亦菲和妈妈穿情侣装,大家觉得谁好看?
设想中的周迅和李亚鹏没来,“美酒关”的守关人就定了演员巍子。金庸不是令狐冲,不喝酒,这一关准备了太白酒,说好端起略沾沾唇就过关。没想到金庸端起来闻闻,说:我知道陕西的西凤酒很有名的。直播啊,这个大广告打得也是不容反驳。节目播完西凤酒就找上门来,贴了广告,还专门出了一款白酒,叫“华山论剑”,这是后话。
华山上有个极险要处,叫“下棋亭”,相传宋太祖赵匡胤和陈抟老祖在这里下棋,差点输了江山。我们请来棋圣聂卫平在这里等金庸,一见面,金庸就拱手,说不敢不敢,怎能与棋圣比试。聂圣的原话是:以后就让你师弟常昊呀他们陪你过过招就行了。
从下棋亭再至北峰之巅,索道之上有一段狭长的台阶路,金庸走不动,是用滑杆把老先生抬上去的,直播没播。若干年后有朋友到华山旅游,打电话告诉我:我们坐滑竿,人家说他是抬过金庸的。
华山北峰面积不大,长着几棵模样清奇的松树。立起一块大石头:金庸华山论剑。金庸就坐在这块石头前,分别与魏明伦,张纪中,杨争光,孔庆东论剑华山。当年时间紧张,做了块假石头,看起来是石头,其实是石膏泡沫。机器设备、电线轨道、流动厕所、椅子道具,各种零零碎碎,还有我们喝的水和这块假石头,都是当地老百姓背上山的,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
2003年华山论剑现场
在华山山顶,我问金庸:你看自己的书有三次大哭。第一次,《倚天屠龙记》,写到张无忌和小昭离别,你哭了。第二次,《天龙八部》,写到萧峰一掌打死阿朱,你哭了。第三次,《神雕侠侣》,杨过和小龙女相约16年后断肠崖下相见,杨过等到太阳落山,小龙女没来…你也哭了。现在再看这些片段,你还会难过吗?
难过的。他说:你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已经难过了。
那一瞬间,大团大团云海从悬崖一侧呼啦啦升起来,雪白如画,光可照人,所有人都塞住了,不说话,我几乎有眼泪要掉下来。孔庆东忽然打个岔:别老说这些让人难过的,我们说点别的说点别的。
整整十五年过去,我才知道那一刻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最难的事情,不是哭出来,不是哭不出来,是不能哭出来。这几乎成为我性格的一部分,有人指责我决绝,如果你认识当年的我,也许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金庸华山论剑”之后,我得到了当时能够拿到的所有大奖,从此成为一个谈话节目主持人,只会干这个。
大约是2005年,金庸带着太太来西安游玩,我也被叫去陪他们吃饭,还一起观看了老腔和皮影。金庸的太太名叫林乐怡,轮廓清妙,天鹅脖子,酷似小龙女。她好奇皮影,孩子一样跑到幕后去看,招手叫金庸也去看,两人凑在一起摆弄杨玉环和一匹马,学着演皮影戏,咯咯笑。
我悄悄跟金庸说:好想被你写进书里哦。如果我在你的书里,会是谁呢?
他絮絮叨叨地回答:生得好看的女孩子不要聪明,聪明了就任性一点才好,不要太懂事才有人疼爱,不要去我的书里。
我当时不懂他的话,这么些年,也从未对人说过。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是金庸一部作品的名字,连起来有十四本书。《金庸武侠全集》是十五本,句子里没收进去的那一本,是金庸的处女作:是《连城诀》。
华山论剑之后,金庸送我一本书,是一本《侠客行》。扉页上写着:李蕾女史,华山之巅,谈情论侠,平生快事!
此时明月在天,我在丽江束河古镇,暗夜里隐藏着看不见的雪山,这册世上独一无二的《侠客行》正静静躺在古城西安的一个书箱里。
这一场江湖大梦,一期一会,此生不见。
忽然有人发来微信,是《神雕侠侣》的结尾句子: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那个太懂事的女孩子呀,想要个抱抱。
最后,
想看【2003年金庸华山论剑现场稿】,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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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父异母弟弟为金庸独守一夜空灵
多维之眼 2018-11-13 13:27:47
同父异母弟弟为金庸独守一夜空灵
金庸故居
在整个袁花镇,甚至海宁市来说,查良楠是个名人,但却是个可怜的名人。他是农民,是金庸同父异母的弟弟。相比哥哥查良镛白净而丰腴的钟形面庞,查良楠与金庸毫不相像。皮肤黝黑,身形虽有些佝偻,但是仍算笔挺健硕,双手则布满了老茧。距离金庸旧居不远就是良楠的家,那是一座被稻田和菜地围绕的二层小楼。地下是空荡荡的大堂,墙上分别贴着一人高财神爷的画像,地上则摆放着自家收成的番薯、南瓜、橘子和柿子。正中摆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和四把椅子,良楠在这里回忆起他和哥哥查良镛的唯一一面。
《苹果》记者张虓曾巧珠浙江海宁报道
同父异母弟弟为金庸独守一夜空灵
1946年,金庸结束了八年战乱中的漂泊生活,回到袁花镇,与家人告别后便转赴香港。在送行的人群里,4岁的查良楠目送了二哥的离开。查良楠比哥哥查良镛小19岁,良楠的生母叫顾秀英,良镛的生母叫徐禄,1937年日军侵华时期徐禄随丈夫逃难,途中患急病身故。其后查父续弦顾秀英,再相继生下四子二女。
同父异母弟弟为金庸独守一夜空灵
1951年,金庸和良楠的父亲查树勋作为"反动地主"被处决,金庸听闻父亲被处决,在香港哭了三天三夜,伤心了大半年。而对于远在家乡海宁的查家却几乎是灭顶之灾,徐禄留下的四个孩子为躲避迫害各奔东西,顾秀英则要独立抚养六个儿女。良楠称,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不得不将一儿一女送给他人抚养。忆述心酸过往查良楠并不愿再讲更多细节。
查良楠等待兄长的归来并非什么动人的亲情守望故事,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年空空的盼望。
1981年7月,金庸偕妻儿首次返乡。也就在此时,在家乡务农的查良楠方知道金庸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二哥查良镛。怎料金庸仅仅访问了袁花镇中心小学,并未造访良楠家。其后二人间的联系,则是通过金庸的亲妹妹查良琇。97年良楠家修建二层楼房的时候金庸曾经寄给良楠数万元作为资助。其后良楠的大女儿罹患脑瘤,需要做手术开刀施救,良楠当时曾经多次通过查良琇向金庸求助,然而香港却没有返回任何消息。虽然得到镇内各方捐款支援,然而良楠的女儿终还是回天乏术。镇上的人对此都颇有微词:"良楠的日子过得这么辛酸,回来故乡六次,做了那么多捐款——对自己家人,哪怕和良楠吃个饭见个面总是应该的吧。"后来良楠的二女儿作为当地的小记者去香港见过金庸一面,并邀请他回家看看。金庸只是回了一句:"我回家,要住在哪里呢?"
良楠也不知到为什么知道哥哥去世二人也不得见面。他总会一直自责于在饥荒年代没有帮金庸把父亲的坟保护好。6、70年代平整土地,他们父亲的坟就和老房子一样被铲车推平。"那些年生存都成问题,谁还管得了祖坟啊?"他喃喃道,似乎是在默默对金庸告解。2000年初,良楠把祖父查文清的墓迁到了自己家的菜园。
想到金庸少时怜悯月云作为贫穷农民的女孩押给地主,而查家命运的转折便出现在了他离开故乡之后,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被迫给外人抚养,良楠兄妹从书香世家一落千丈成为农民,生活的艰辛外人难以想象。查良镛人如其名成为了一座文学的洪钟,查良楠则如一棵大树,在祖辈的土地上顽强落地生根,两厢对比着实令人感到唏嘘。
被问及要不要去香港见哥哥最后一面,淳朴的良楠只是说,"要等香港那边发来讣告,(他们)要我去我再去,不要打扰他家人的计划。"——金庸去世已经一周,良楠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香港的消息,连金庸去世的消息也是自己女婿告诉他的。
10月31日晚,金庸旧居的灵堂上,查良楠静静地独守了一整夜的灵。
刘国重
发表于 2018-9-30 15:09
本帖最后由 刘国重 于 2019-10-16 12:48 编辑
射雕英雄传出了英文版!这魔性翻译,英国人看完简直打开了江湖的大门!
原创: 事儿君英国那些事儿昨天
如果有小伙伴在英国喜欢逛书店,那最近这半年,
你就有可能在英国的书店里看到下面这本书:
A Hero Born: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s
翻译过来就是《射雕英雄传:英雄的诞生》
这一本在整个中文世界可以说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说,
能够出现在英国的书店,其实也就是半年多的事情而已:
2018年2月22日,《射雕英雄传》第一次以英文版的形式在英国出版,
然而,这距离1959年金庸先生创作《射雕》小说,已经过去近60年了。
为什么这样一个在中文世界深深影响了好几代人、
有着无数的读者、粉丝、甚至发展出了专门的“金学”的作品,
半个多世纪以来在英语世界一直籍籍无名?
2018年出版的这本《A Hero Born》,
是否能将金庸先生笔下那个绚烂丰富的武侠世界,带给千千万万的英语阅读者?
更让人好奇的是,那些已经看过这本书的英国朋友们,能看懂吗?
是否和我们当年第一次读金庸一样,为之着迷而澎湃?
【金庸武侠太过复杂的东方文化体系,完全无法翻译?】
金庸在华语世界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时代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要看看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金庸作品的书籍销量、衍生的影视文学作品的传播,
就足以证明金庸笔下武侠世界的魅力。
然而,这么多年来,金庸武侠的魅力一直无法顺利地以英语呈现和传播,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金庸小说中体现出的,独特的东方文化和历史背景,
让小说的翻译和外语读者的理解都成了大问题。
就拿《射雕》三部曲来说,单说“江湖”这个概念,就能难倒一片翻译家了。
再说各个人物的外号,也是充满了东方意蕴,可意会难言传。
比如,曾经有人把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翻译成“东巫师、西巫师、南方皇帝、北方乞丐、中心魔法师”。
把“降龙十八掌”,翻译成“打败龙的18次手掌攻击”....(the 18 palm attacks to defeat dragons)
把“鹿鼎记”,翻译成“鹿和大锅”,(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
虽然我们听起来会觉得有一点好笑,但仔细想想不这么翻译,又能怎么表达呢?
再比如,九阴真经、碧海潮生曲、逍遥拳等这些武功名称,
可以预料,外国人很难在不理解中国哲学、佛教道教、中国诗词的情况下,
通过翻译体会到其含义。
在这样的 情况下,那在对于阅读英文版的外国人来说,
满篇都是不理解的名字、招式、成语、诗词,只有通过死记的方式来理解情节时,
要能坚持看完有几百个人物、情节复杂的《射雕》三部曲,只能靠毅力或者是顽强的学术精神了。
所以,在金庸作品问世多年后,一直都没有人能够很好地将其介绍给英语世界。
截止到2018年2月前,也只有三本书有英译本。
分别是1993年,由香港城市大学教授Olivia Mok翻译的《雪山飞狐》
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
1997年开始出版的,由翻译过《红楼梦》的英国汉学家John Minford翻译的《鹿鼎记》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
以及2004年,由英国记者、作家Graham Earnshaw翻译的《书剑恩仇录》
The Book and The Sword.
这三本书虽然说是翻译出来了,但是并没有真正走进英语大众阅读世界。
正如曾经协助John Minford翻译《鹿鼎记》的中国学者赖慈芸说的,
1990年时他们也曾经试图翻译《射雕》系列,
但光是翻译完《鹿鼎记》Minford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翻译出来的《鹿鼎记》学术界的评价虽然好,但是销量却不理想。
Minford教授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翻译《射雕》。
市场反应不佳,翻译工作量巨大,这个项目最终就被搁置了。
【英国出版商:为什么到现在我才发现,全球最畅销作家前五的金庸 ?!】
此次把《射雕》引入英语大众阅读世界的Peter Buckman,
其实也是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接触到金庸的。
大概就是六七年前,他很偶然地在网上搜索全球最畅销的作家。
然后在一个榜单上,看到了排名前五的金庸。
然而,Buckman非常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整个英国出版界对这位影响了几代人的中国作家,居然一无所知。
作为一个专注于文化版权代理的人,Buckman觉得自己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
在经过一番探寻后,Buckman找到了住在台湾研究汉语的英国学者郝玉青(Anna Holmwood)。
郝玉青的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瑞典人,丈夫是中国台湾人,自己是牛津大学研究汉语的学者。
她在台北读书的时候就接触了金庸,一直以来都试图将他介绍给更多读者。
这次,在遇到了Buckman后,两人对于推广金庸的想法非常契合。
于是,从2012年开始,在Buckman的帮助下,郝玉青开始翻译金庸的作品。
郝玉青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无法想象的翻译难题。
但热爱中国文化的她知道,在金庸纷繁复杂充满东方特色的武侠世界里,
其实饱含着许多跨文化的、全世界共通的主题。
比如基本的人类道德世界的讨论、正义和尊严的思考,
比如各自带有缺陷的、生动的英雄人物,他们的爱与恨、成长与毁灭,
比如贯彻全书的浓厚的亲情、友情、爱情、家国情怀等人类共通的主题。
这些内容都是可以被所有语言的读者理解的,
不会因为有新的词汇,新的概念和名字的出现,就无法感受。
所以尽管明知道会遇到各种困难,遭受各种质疑和压力,
郝玉青还是凭着自己对汉语和金庸的热爱,开始了《射雕》的翻译。
在拿到郝玉青《射雕》翻译的样章后,Buckman把它介绍给了好几位英国出版界大人物。
其中,家族里8代人都做出版生意、专注于翻译作品的Christopher MacLehose,
这位英国出版界的泰斗级人物,对《射雕》展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并最终争取到了版权。
他在2017年宣布,将在未来的12年里,以一年一本的速度,
开启《射雕》系列的、总共12卷的出版!
于是,才有了2018年2月出版的《射雕英雄传:英雄的诞生》。
这次,在大出版商的推动之下,《射雕》获得了出人意料的市场反响。
不仅得到了华语世界的关注,也在英国市场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半年多的时间里,光是在亚马逊线上渠道上购买的就已经超过17000本了。
作为一本第一次进入英国大众读物视野的中文小说来说,销量很不错。
金庸宇宙,似乎正在走向世界!
【把黄蓉翻译成黄莲花,只为了更流畅的阅读体验】
这次《射雕》的出版,市场反应的确不错,整体来看读者的反响也挺好。
在亚马逊上,也有超过71%的人打了4星。
然而,随着关注度提升,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质疑郝玉青的翻译不好。
比如,现在大家讨论非常多的一个问题,是小说中人物名称的翻译。
通常情况下,中国小说中的名字,在翻译成英语的时候都是用拼音的方式,像郭靖就是翻译成Guo Jing。
但郝玉青这次却大胆地,将一部分名字意译了一遍。
比如,黄蓉的名字,没有翻译成Huang Rong, 而是翻译成了 Lotus Huang。
Lotus是莲花的意思,在英语中本身是不太会用来当名字的,
而中文再翻译过来就是“黄莲花”了,也和“黄蓉”的意思有一定差距。
类似的翻译还有很多,
比如,Cyclone Mei 旋风梅,(梅旋风);
Hurricane Chen,飓风陈(陈玄风)
Ke Zhen’e, Suppressor of Evil,邪恶的镇压者(飞天蝙蝠柯镇恶);
The Eastern Heretic Apothecary Huang;东方异教徒药剂师黄(东邪黄药师)
Nine Yin Skeleton Claw,九阴骷髅爪,(九阴白骨爪)
对这种不同寻常的“意译”,郝玉青有自己的解释。
因为这些名字如果按照拼音翻译,读者看起来会觉得非常平淡,感受不到其中的含义。
尽管在一部分中国读者来看,这样翻译后名字都变得很像是绰号。
但她希望能够尽可能地,把原著中充满个性的名字这种风格呈现给读者。
这一点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作为中文读者,在看外语书籍时,
如果看到满篇的七八个子高度类似的音译名字,也难免会晕。
换成有含义的绰号或许的确要好记一点...
另外,就是在推广书的时候,出版商和郝玉青给《射雕》写的广告词,也引起了争议。
郝玉青曾经说,“《射雕》就是中国的《指环王》”
这种说法对于很多看了书的人而言,觉得非常不合适.
对于很多期待看到《指环王》类似故事的读者来说,
在发现《射雕》和《指环王》差别很大后,也出现了失望的感觉。
虽然类比《指环王》让《射雕》遭到了不少质疑,
但是郝玉青觉得,这种说法可以很迅速地让外国读者了解到这本书的地位和类型,
事实也的确如此,很多人看到了托尔金的名字后,因为好奇打开了书,
结果却收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全新的阅读世界。
各大书评网上超过70%的人,都给它打了4星以上,
其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接触金庸的外国读者,感到新奇而兴奋。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不管翻译的完成度到底高不高,
能够引起读者兴趣,跨出第一步就是好的了。
所以,不管如何争议,《射雕》的确是通过这次出版,走向了英语世界。
现在,很多读者正在等待将于2019年1月出版的《射雕》第二卷,
它的影响力还在不断累积。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Buckman在《射雕英雄传》第一卷翻译完成后,
还把它介绍给了德国、意大利、西拔牙、芬兰、巴西、葡萄牙、美国的出版商,
现在已经有包括美国在内的多家外语出版社在准备再版了,
甚至连好莱坞也通过英文版《射雕》,对金庸系列电影产生了兴趣。
或许,今后金庸作品真的可以以英语译本作为起点,真正地走向世界。
更让人欣慰和期待的是,
或许将来会有更多人,通过这本或许翻译并不完美的书,
对中国文化、历史产生浓厚的兴趣,进一步了解中国。
这也是致力于传播中国文化的众多文艺工作者,长久以来的目标。
希望有更多的外国小伙伴们,在通过《射雕》了解中国的同时,
也能和我们当初一样,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收获自己的感动和快乐吧。
Ref: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7/nov/26/chinese-fantasy-kung-fu-legend-of-the-condor-jin-yong
https://cul.news.sina.com.cn/2018-09-27/doc-ifxeuwwr8671756.shtml
https://www.amazon.com/Hero-Born-Legends-Condor-Heroes/dp/0857053000?SubscriptionId=1QZMGW0RRJC2PX87HDR2&tag=salranexp-20&linkCode=xm2&camp=2025&creative=165953&creativeASIN=0857053000
https://www.telegraph.co.uk/news/world/china-watch/culture/legends-of-condor-heroes/
https://www.thebookseller.com/insight/translated-fiction-847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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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英國出版人麥克洛霍斯:西方出版界早該注意金庸了 轉自:澎湃新聞
Posted on 27/09/2018
by 郭文靜
英國出版人
西方出版界
金庸
閱讀新浪潮
推廣
文化
環球
簡訊
我認為沒有所謂的‘閱讀新浪潮’,因為無論哪個時代,一直都有小的波紋不斷產生,形成一片此起彼伏、永不停歇的波浪。而閱讀應該就是這種此起彼伏的波浪。”克裏斯托弗·麥克洛霍斯(Christopher MacLehose)說。
9月,“2018成都國際書店論壇”開幕首日,對於今年的論壇主題“閱讀,新浪潮”,這位年近八旬的英國泰斗級出版人發表了如上的觀點。麥克洛霍斯出身於蘇格蘭的一個出版世家,包括父親在內的八代人都是出版商,而他自己也從事出版工作50多年,並在2008年創辦了自己的出版社,親歷了西方出版業數十載以來的種種變遷。
對於在出版業的風浪中沉浮半個世紀的麥克洛霍斯來說,這股“新浪潮”只是出版業此起彼伏的波浪中一簇小小的浪花。實際上,他也曾是時代的弄潮兒——多年來,他致力於將外國文學作品引入英文世界,翻譯出版了超過34種語言,打破了國界和語言之間的壁壘,打造了一個面向全人類的廣闊的文化宇宙;他捧紅了瑞典作家斯蒂格·拉爾森的《龍文身的女孩》,發掘了塞斯·諾特博姆、傑羅姆·法拉利、彼得·特林等作家,讓他們進入英語閱讀的主流視野,獲得與其作品相匹配的獎項。值得一提的是,深受中國讀者熟悉和喜愛的作家金庸也加入了麥克洛霍斯的文化宇宙——今年年初,麥克洛霍斯出版社面向全球發行了金庸的《射雕英雄傳》英文版第一卷,此後也將陸續推出全部的“射雕三部曲”(包括《神雕俠侶》和《倚天屠龍記》),每部4卷,共12卷。
麥克洛霍斯 本文圖片由方所提供
在“2018成都國際書店論壇”期間,澎湃新聞記者在成都方所書店專訪了克裏斯托弗·麥克洛霍斯。這位英國出版界的泰斗級人物不僅非常擅長發現好故事,他本人也是一流的故事講述者,用講故事的方式繪聲繪色地回答了記者的每一個問題。
“我們要飽覽世界”
1984年,麥克洛霍斯接管哈維爾出版社(Harvill Imprint),從此開始專攻翻譯文學。當時英國出版界的多數譯作都是歐洲語言翻譯而來的,對世界其他地區的語言缺少關注,然而那時的麥克洛霍斯就已意識到,任何一種語言和文化都不容小覷。於是他從重建俄羅斯文學與英語國家讀者之間的橋樑做起,20年間將世界33種語言都囊括於自己翻譯和出版的工作中,推出了包括鮑裏斯·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戈醫生》、 朱塞佩·托馬西·迪·蘭佩杜薩的《豹》、 米哈伊爾·布爾加科夫的《大師與瑪格麗特》在內的一系列經典作品。
哈維爾出版社被蘭登書屋收購後,2008年,麥克洛霍斯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麥克洛霍斯出版社成立十年間,出版了23種語言版本的作品;而出版社的口號更是言簡意賅地表達了麥克洛霍斯一貫的理念:我們要飽覽世界。
飽覽世界的想法並非停留在書頁上。麥克洛霍斯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此次來到成都,年近八旬的他論壇間隙還特地去了一趟劍門關,在一位中國出版人的陪同下堅持爬到了山頂,只為將這個陌生地方的風景盡收眼底。他的第二站則是四川省博物館。此前,麥克洛霍斯已在北京和上海參觀了多家博物館;而這回,他花了兩個多小時在四川省博物館裏欣賞他喜愛的青銅器、銅器和陶瓷,以及書畫作品。
“我想,作為旅行者,要做的就是盡其所能地去觀察和聆聽另一個地方人們的生活。”麥克洛霍斯說。時常在不同的地域和文化間穿梭的他,也敏銳地發現了中國不同地區之間的差別。“我發現成都人與北京人是很不一樣的。在成都,這裏的生活節奏更慢,人們也更溫和,更悠閒,也更友好;而在北京,人們都非常匆忙,無暇去留意別的風景,所以我在成都所經歷的事情不會在北京發生。”他如此告訴澎湃新聞記者。
自然,除了作為遊客,麥克洛霍斯也沒有忘記自己作為出版人的身份。“我需要傾聽,需要等待別人來跟我說話,這正是出版人的工作,”他說,“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不斷地向人提問:有新書嗎?有好書嗎?有沒有英語讀者可能會感興趣的書?法語讀者呢?德語呢?”說到這裏,麥克洛霍斯遞給記者一張名片,嚴肅真誠地發出請求:“如果有你認為適合翻譯成英文、推薦給英語國家讀者的書,請告訴我。”這是他名片夾中僅剩的最後一張名片。這樣的對話,在這幾天內或許已發生了無數次。
英文版《射雕英雄傳》第一卷
“金庸講故事的方式令我著迷”
對中國讀者來說,麥克洛霍斯出版社近期最重要的舉動便是在今年2月翻譯出版了《射雕英雄傳》的第一卷。“那麼,你們是怎樣發現金庸的呢?”記者自然地拋出了這個問題。
“不,你應該問的是,為何等了這麼多年,才終於有出版人將金庸的小說引入了英語國家?”他如此回應道。
將金庸作品賣給出版社的彼得·巴克曼(Peter Buckman)是麥克洛霍斯的老朋友。而他與金庸作品的邂逅純屬偶然。某次他在網上搜索全球最暢銷作家,金庸的名字赫然排在前五,然而巴克曼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不止是他,整個英國出版界都對這位作品被幾代中國人閱讀多年的作家一無所知。“金庸一直沒能引起英國出版界的注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麥克洛霍斯說,“而且金庸不僅是一名中國作家,他還來自香港。香港回歸之前,我的一位表親曾是英國派駐的香港總督,在香港居住多年,他是我們家族中最聰明的人之一,他的中文也很好,為何他從未跟我提起過金庸?或許他太忙了,沒工夫讀書吧。”
巴克曼邀請了當時正居住在中國的英籍瑞典裔譯者安娜·霍姆伍德(中文名郝玉青)翻譯了《射雕英雄傳》的樣章,將它遞交給了很多家出版商,其中就包括麥克洛霍斯。“第一次閱讀金庸的作品,我便為其深深著迷。”麥克洛霍斯回憶道,“他讓我想到了我年輕時讀過那些作家的作品,例如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和沃爾特·司各特。金庸寫作的方式讓我想到了他們。”麥克洛霍斯表示,金庸在中國被歸類為武俠小說大師,作為西方人,他對“武俠”的概念很陌生,然而金庸講故事的方式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他不單在講一個故事,同時也在講述一種關於歷史的思想,他講的故事仿佛就是他整體的視野與觀點當中的一部分。
麥克洛霍斯透露,當《射雕英雄傳》的英譯本完成後,巴克曼還將其遞交給了德國、義大利、西班牙、芬蘭、巴西、葡萄牙等七國出版商,還有兩三家美國出版商,他們讀完後紛紛表示要在他們的國家、以他們的語言出版《射雕英雄傳》;金庸作品將以英譯本為起點,真正走向世界。不過麥克洛霍斯表示,這些出版商也並非立刻就接受了金庸,書稿發出後一年多都無人問津,直到有一位編輯回信表示他非常喜歡這個故事,將會出版它;然而編輯將金庸推薦給他的出版人後,這位出版人也只是將書稿擱在一邊,直到半年後才終於翻開。“這位出版人並不相信一冊以上的書能獲得成功,在他看來兩冊書就已經很多了,所以當他得知‘射雕三部曲’總共有12卷時,他立刻就予以了拒絕。”麥克洛霍斯說,“但是,如果你真的讀進去了,又怎麼能不將12卷全部出版呢?”對於西方出版界來說,接受金庸筆下漫長又陌生的東方故事並不容易,這一過程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好在麥克洛霍斯率先頗具慧眼地發現了金庸作品的精彩之處。他知道這趟旅程雖然艱難,沿途風景之雄奇壯美卻前所未見。他推開了那扇塵封的門,終於讓金庸作品得以出現在全世界讀者的面前。
目前,英譯本第一卷《射雕英雄傳:英雄誕生》(A Hero Born: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在亞馬遜官網上得到了4.1的評分,66%的讀者給出了滿分5星;第二卷將在2019年出版。
關於《射雕英雄傳》的英文翻譯,麥克洛霍斯表示,譯者郝玉青在翻譯過程中就住在中國,她也在不斷地研究和學習金庸作品。而根據第一卷出版後的反響,英譯本非常通俗易懂,沒有任何英語國家的讀者抱怨看不懂譯文。同時,麥克洛霍斯也強烈建議中國的金庸迷去讀讀英譯本:“你終於有機會用英文讀金庸小說了,為什麼不試試呢?這一定會非常有趣。當然,如果翻譯中有任何你覺得不恰當的地方,請告訴我。”他微笑地補充道。
英文版《射雕英雄傳》第一卷內頁
實體書的力量無法取代
身為一名從業經歷超過50年的資深出版人,麥克洛霍斯並不擔心行業發展中的起起伏伏,他依然篤信紙質書的力量。在9月14日的開幕演講中,他說:“十年前,很多人預測電子書會把紙質書打入深淵,但這種情況並沒有出現。現在紙質書不僅站穩腳跟,而且每年賣的數量越來越多;而亞馬遜現在被拔得這麼高,以後或許也會像我們一樣走下坡路。”
“所以說,你並不相信電子書或互聯網的力量嗎?”在採訪中,澎湃新聞記者如此發問。
“在數字時代,電子書或許能夠找到一定的受眾,但它無法取代實體書,事實上,現在在英國,購買電子書的人數並沒有上升,反倒在不斷下降,美國也是一樣;而在法國、義大利和德國,電子書的銷量只占到了市場份額的2%-5%。”麥克洛霍斯說,“五年前,我記得有一位義大利作家還得意地說,他在美國一半的讀者購買的都是他作品的電子書,而現在這種盛況已不復存在,越來越多的人們重新開始閱讀紙質書。”
“在這個時代,我們每天的生活都離不開手機和電腦。我在成都的車站裏看到,每個人都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他們讀新聞、翻看社交媒體,回復電子郵件、玩遊戲,在小小的螢幕上處理著海量的資訊,這一切都會耗費很大的時間和精力,但它並不能真正讓你放鬆,它就像一種會激起人的興奮和緊張情緒的藥物,”麥克洛霍斯笑了笑,“我在倫敦生活,看到每個人的狀態都很緊繃,連我的狗都非常緊張,這樣的現實讓我相信,人們總會漸漸回歸實體書籍。因為實體書不同於那些不斷刺激人們感官的媒介,它能幫助人們安靜下來,找回專注和思考的力量。”
“讀書是我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它需要我們非常安靜和專注,”這位飽經滄桑的出版人平靜而篤定地說,“它會繼續存在下去,電子書和互聯網不會影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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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晖︱终有襄阳城破时:金庸武侠小说的英译与经典化
原创: 上海书评上海书评今天
《射雕英雄传》卷一:
《英雄诞生》
金庸著
[英]郝玉青译
麦克勒霍斯出版社
2018年2月出版
416页,14.99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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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晖
这是一篇半年前准备动笔,三个月前就应该结稿的文章。
原先拟定标题为“‘射雕’还是‘猜兔子’:金庸武侠小说的英译难题”,评论对象则是年初以来读者热的英译本《射雕英雄传》卷一《英雄诞生》(A Hero Born: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 Vol.1, MacLehose Press, 2018),译者是郝玉青(Anna Holmwood),翻译底本为2002年“新修版”《射雕英雄传》第一至九回。
2002年“新修版”《射雕英雄传》
仔细读完这卷译作,我又陆续搜集了金庸小说的英译及研究资料,由此牵扯出许多零星问题,所以想再看些扎实文字,以便论述时的审慎周全。
世事难料。徐徐而字磨的拖延过程中,遽然传来金庸先生云隐道山的消息。
金庸小说的经典化过程
10月30日以来,随着潮水般涌现的悼念文字,公共话语空间里对金庸先生的封圣活动已经拉开序幕。与之并存的,却是武侠小说能否跻身文学经典之列的根本质疑。无论这些质疑有无道理,金庸小说的经典化其实已经在上世纪展开。韩倚松(John Christopher Hamm)的研究专著《纸侠客》(Paper Swordsmen: Jin Yong and the Modern Chinese Martial Arts Novel,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5),就详细分析了新派武侠小说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兴起和原因,书中的第七章便是“修订与经典化:从《明报》连载到《金庸作品集》”。香港明河出版社编辑李以健认为,1982年《金庸作品集》经过十年修订后出版,标志着他的声名已经超越武侠类型小说的限制,从而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的伟大小说家之一。学者刘奕德(Petrus Liu)甚至声称:“二十世纪里没有哪位中文作家像他那样,可以从中国本土资源里成功创造出一种美学范式:新派武侠小说。”
韩倚松的《纸侠客》
评估郝玉青译本的得与失,显然要参考这个经典化背景。因为它涉及跨语际转换时的文本定位问题。
英文里与“(文学)经典”对应的词汇有classic和canon,前者亦与“古典”同义,原指古希腊罗马时期各类名家要著,而后者本意为基督教会法典,或教会认可的经籍正典。在指代文学经典时,两个词的意义差别不大。不过,通常与“(文学)经典化”相对应的却只有canonization。它的另一层意思是“封圣”。
卡尔维诺曾在《为什么读经典》里列举了经典著作的十四条评判标准。按照这些标准,金庸武侠小说可以当之无愧地获此殊荣。尤其是第三条:“堪称经典的书籍,它们不仅给我们的想象力造成印记,让人无法遗忘,还伪装成为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潜藏在各个记忆层面,并带来特定影响。”或是第六条:“一部经典的书籍,它需要向读者诉说的内容永无枯竭之时。”
但是,如果脱离具体的历史文化语境和市场出版机制,而单纯谈论“经典性”,很容易失之片面。最早提出“归化-异化”翻译理论的劳伦斯·维努蒂指出:“将一部文本称为‘文学作品’,就是以某位诠释者的观点为基础,将它纳入某一类文本正典的行列(a canon of texts)。这是一种采用文学评判标准来界定文学特质的方法。它将各种价值属性赋予文本,包括学术性(成为学界研究的对象)、教学性(被纳入学校课本)、经济性(获得重印再版,并通过学术和商业出版社而得以营销)和社会性(成为教育成就和阶层地位的标志)。”(Lawrence Venuti, "Translation, Interpretation, Canon Formation", in Alexandra Lianeri & Vanda Zajko eds., Translation and the Classic: Identity as Change in the History of Culture, Oxford, 2008)翻译正是这个经典诠释程序里的重要一环。
从目前情况来看,金庸小说的经济价值已经无需置疑,相关学术研究也方兴未艾。更进一步的经典化象征,大概就是能否长期保留在大中小学语文课程的必读书目,或者广泛翻译为各国文字,并成为教育成就和阶层地位的标志了。2004年,《天龙八部》第四十一回与王度庐《卧虎藏龙》节录内容入选人教版的高二语文读本,前后引起了不少争议。甚至有人声称这是“为渊驱鱼,引狼入室”。新加坡自2006年起,也陆续将《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和《天龙八部》纳入华文必修课程内容。而“金庸小说是否应该进入中学课本”,正是2007年国际大专辩论赛上澳门大学与东吴大学的辩题。
经典身份的获得,往往取决于作品归属文类的地位高低。武侠小说作为一种类型小说(genre fiction),在很长时间都被归为次级文类。刘若愚著述的《中国之侠》(The Chinese Knight-Errant, 1967年英文版,周清霖、唐发饶1991年中译本),是海外学者较早研究武侠文化主题的专著,但只讨论到旧派武侠的《蜀山剑侠传》和《侠义英雄传》,且认为“当代生活过于紧张,因而描写飞仙剑侠的当代小说则提供了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
刘若愚的《中国之侠》
众所周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港台新派武侠小说开始以盗版形式风靡大陆,一时间良莠不齐。它们和言情小说同样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乃至于精神污染的源头。然而,就像《当代中国文化百科》(Edward L. Davis ed.,Encyclopedia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Culture, Routledge, 2005)“畅销书”词条里所说的:
自改革开放以来,十八和十九世纪的西方文学、卡夫卡和萨特之类的当代西方作家,以及《飘》《泰坦尼克》《哈里·波特》等流行作品都曾位列中国畅销榜首。此外,武侠小说至少一直雄踞于非官方的畅销榜单。这个文类与中国历史和传统紧密相连,是对中国文化鼎盛时期的回忆。它清晰的规范化框架,为读者提供了故事发展的方向和意义内容——这与《红楼梦》《水浒》等伟大的传统小说颇为相似。
随着冯其庸、严家炎、陈默、刘再复、李陀、陈平原的评点研究,金庸作品的文学性与文化价值日益引起大陆读者的重视。不过,即使是陈平原1990年的专著《千古文人侠客梦》,仍然只是把它当作通俗文学的研究对象,认为它明显具有“程式化倾向”和“可能令人厌烦”之处。论及金庸小说,则强调其“超越雅俗与古今”的特质,并谨慎表示:“大作家的出现,可以提升一个文学类型的品格。”但雅俗之争并未从此终结。1999年王朔干脆声称金庸小说属于当代“四大俗”之一,“情节重复、行文啰嗦”,从语言到立意“基本没脱旧白话小说的俗套”,并且“很不高明地虚构了一群中国人的形象”。通过影视传播,更是“给了世界一个很大误会”。
陈平原的《千古文人侠客梦》
金庸作品的文学经典地位,最初是从二十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在香港地区获得认可。香港学者对他的英译研究也最丰富。例如刘绍铭、莫锦屏、赖慈芸等人,都是从翻译角度做了探讨。莫锦屏是《雪山飞狐》译者,赖慈芸则与闵福德合译过《射雕英雄传》的第一章,她们的分析较具说服力。在台湾,金庸小说起初因为涉及政治寓意和敏感词汇而被列为禁书,直到1979年被时任“新闻局长”,后来在竞选中屡败屡战,自比为政界令狐冲,却被他人喻为慕容复的宋楚瑜解禁。1998年11月,台湾汉学研究中心联合《中国时报》文学增刊、远流出版社召开国际研讨会,是金庸作品获学术界承认的标志性事件。韩倚松认为它不仅确定了金庸的经典化程度,还显示出多元化乃至不和谐的赞誉评价声音。台北西华饭店在同一年与香港镛记酒家合办“射雕英雄宴”,并邀请金庸参加,当时正在激烈竞选台北市长的马英九、和王建煊都亲临捧场,暂时把酒言欢,场面颇具江湖感。
金庸武侠小说的持续风靡,对华语地区流行文化、日常语言乃至政治语言的构建,都产生了深刻影响。但这种“流行”也正是雅俗之争的分歧点所在。另一个相关问题是:伴随着跨地域、跨阶层、跨代际的流行,不同读者(尤其是政治与性别权力意识较强的华语读者),即使教育背景和社会经济地位上差异巨大,在阅读评价金庸小说时,都容易产生强烈的自我代入感。个中原因,自然值得再探究。但在我看来,过度的代入感,是深入理解金庸作品并发掘其潜在价值的最大障碍。
郝玉青译本的文类标签和读者定位
金庸作品的经典化,是带着次级文类的身份标识而逐步获得正统文学地位的漫长过程。
对创作者来说,文类问题不仅涉及文学地位高低,更涉及作品自身的属性与表现形式。金庸先生的文类意识,在他1997年给闵福德英译本《鹿鼎记》撰写的序言里可谓一览无余。他认为,武侠小说虽然与司各特、史蒂文森、大仲马和梅里美等人的某些作品略有相似,但实际差别巨大。如果仅向西方读者介绍说它们是“功夫小说”,那简直是对中国侠义精神的“完全无知”,或是在“彻底偷懒”。
我不知道,老人家在去世前不久看到自己作品被曲为比附成“指环王”“哈里·波特”或“中国版《权力的游戏》”时,会是何种感想。因为这些正是郝玉青译本的推介词和评论者的附会之语。郝玉青本人表示,《射雕》基本可以定位为成人奇幻文学(fantasy)。这个标签虽然不无道理,但恐怕跟金迷的预期和金庸先生自己的文类观仍有差距。她在2018年6月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另外提到作家余华、麦家、刘震云、迟子建,认为他们“更加文学化”,并声称准备用译稿申请参评文学奖。《射雕》英译本的成功,则比较有利于“不断地累积影响力,甚至扩展到其他的形式、带动其他的中文作品”。
从市场营销和影响力积累的角度看,《英雄诞生》的文类标签和读者定位收效良好。它在2018年初同步发行纸质版和电子版,首月就加印到第七版。目前外媒评论文章主要有瓦妮莎·索普(Venessa Thorpe)去年11月刊载于《卫报》的书评,伊莎贝拉·斯蒂格(Isabella Steger)与黄茵茵(Echo Huang)在11月为《石英》(Quartz)撰写的评论,傅楠(Nick Frisch)2018年4月撰写的《纽约客》文章,大卫·赫尔(David Hull)2018年8月发表在《当代中国文学与文化》(MCLC)杂志的书评,还有《卫报》近期的悼念文章(直接使用“中国的托尔金”这一称誉)。中文书评里,较早者有邢奕在2017年底的《〈射雕英雄传〉终于有英译版了!原来最难译的不是“九阴白骨爪”》,后来刊登在《中国日报》官网。《英雄诞生》正式发行后,这篇文章被来回转载,多数都未标明出处和作者,标题后面还另加了一个“而是……”但删除了有关先前译本的重要介绍。
新华社、澎湃新闻和搜狐网先后登载过译者专访文章。《文学报》2018年5月发表施东来的文章,介绍了先前的英译本。“Vista看天下”9月所刊文章《欧美读者被〈射雕英雄传〉英文版征服了吗?》的作者陈劲松参考网络译者意见,并对照《三体》的英译和接受情况,从具体翻译角度对郝译本提出切实批评。金庸先生去世后,有一篇泼冷水的文章刊登在某主流媒体网站。它从意识形态角度,批评傅楠那篇书评的隐含政治倾向,顺带挖苦了《英雄诞生》的读者数量,证据是亚马逊畅销榜排名的第三千三百一十八位和可怜的十二则读者留言。
说句正经话,我们完全没必要暗自嘀咕郝译本的销量,因为瑞典作家斯蒂格·拉森红遍全球的千禧三部曲《纹身小龙女》《玩火女》和《踹翻蜂窝女》,就是麦克勒霍斯引进翻译和营销的超级成功案例。有了瑞典版“终南山经验”,再翻译《神雕侠侣》前传,自然可资借鉴。
我们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是郝译本塑造的文本形象在何种程度上有别于以往的经典形象,又与之存在着密切关联。
在郝式英雄诞生之前,正式出版的金庸英译本已经有四部,包括吴罗宾的《雪山飞狐》(Flying Fox of Snow Mountain,1972年连载于Bridge杂志),莫锦屏的《雪山飞狐》(Fox Volant of the Snow Mountain,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4,1996),闵福德的《鹿鼎记》(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Oxford, 1997,2000,2003)和晏格文(Graham Earnshaw)的《书剑恩仇录》(The Book and the Sword, Oxford, 2005)。这还不包括网络上的武侠爱好者(例如Wuxiasociety网站)用英文译完的金庸十四部武侠著作,和黄展鸣编绘、钟爱玲改译的绘本《神雕侠侣》(Return of the Condor Heroes, Asiapac, 1997)。莫锦屏和闵福德的译本有意兼顾原著文化信息、语言特色与译文流畅性。尤其是闵译本,堪称上乘佳作。但它们作为学术型翻译,与大众市场接轨不畅,销量上并不理想。闵福德虽在《鹿鼎记》译序里声称和赖慈芸继续合译三卷本《射雕》,后来仅在《翻译季刊》登出第一回译文便草草收场。
晏格文译《书剑恩仇录》
Wuxiasociety网站上的英译金庸著作
《英雄诞生》则是第一次由商业出版社遴选出品,纸版定价十四点九九英镑。虽然近期人民币汇率下跌,但它在国内亚马逊网的标价却降至八十八元,颇具价格优势。出版社的宣传营销策略、当前英文读者群的结构比例改变,以及他们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读者在阅读范围、题材偏好和阅读购买方式上的差异,是市场反响不同的重要原因。
郝玉青的技术短板
回到文本自身来看,金庸“剔除欧式语言元素”并“重新塑造”白话文(韩倚松语),使之更加自然鲜活。原著的内涵和风格完整,离不开那些丰富的历史掌故、名物称谓、成语俗谚、人名绰号、武术招式、诗词歌赋和文字机关。这些文化专有项的理解转译,恰好是译者面临的实质考验。如何保留这些文化信息,又不影响译本的文体效果,不妨碍叙事节奏的流畅,需要相当的文字功力。
郝玉青的有利条件,是可以借鉴先前翻译体例和翻译策略。例如,莫锦屏在《雪山飞狐》译本里曾提供地图、兵器图例、穴位和角色介绍等附录内容。闵福德的《鹿鼎记》译本里,则提供了共计十九页的历史年表、人名地名汇总与简介、关键词解释、发音对照表。在翻译处理对联式章回标题时,主标题下面里还附有情节概要的介绍,与十八世纪《汤姆·琼斯》等英国小说的体例颇为类似。首译者采取的这些翻译策略,在《英雄诞生》里其实都有不同程度的折射体现。
例如,郝译本在译序和前言之间添加人物表,并且附有相当数量的尾注,外加两篇单独解释关键词汇的附录(“武术”和“功夫”等核心术语的解释,和“雕”的译法之争)。至于通常较难处理的武侠小说章回标题,由于《射雕》原文标题就是四字,处理也就相对简单。郝玉青虽然避而不谈先前译本的存在与优劣,但她和合译者张菁应该不至于对其他译本全然无知。郝玉青读的第一部金庸就是《鹿鼎记》,不知当时有没有想到对照一下闵译本。此外,莫锦屏、闵福德、赖慈芸都写过武侠小说英译的研究文章,总结谈论过人名、武术招式翻译等许多具体问题。赖慈芸提出的“三问”:怎样翻译文化关联文本?怎样翻译出一部好小说?怎样形成一种新文类?不知郝玉青有没有认真借鉴参考过。
郝玉青先前翻译过当代作家艾米和阿乙的小说,却从未涉足传统文化领域。通过《英雄出世》就可以看出:她的技术短板,正是对古汉语词汇和中国古典文化的理解不足。郝译本的一头一尾,分别出现两处硬伤,都与文字理解有关:第一回“风雪惊变”,说书人演唱的戴复古诗词“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被译为“Untended, the peach blossoms still open,/ As fallow fields of tobacco draw the crows”。后一句变成“休耕的烟草地引来了乌鸦”(须知纪晓岚先生酷嗜的淡巴菰,到明代才传入中国,当然,原著里曲三端出来一碟宋人不可能尝到的咸花生,也是年代错误)。第九回“铁枪破犁”的标题,生生被译成“Spear Splits Plough”(铁枪裂开犁铧)。不知杨铁心为何要用祖传武功自毁农具。
其他“尬译”更是屡见不鲜:黄蓉戏仿彭连虎的招式“夜叉巡海”,被译成Trident Searches the Sea by Night(三叉戟在夜间巡海),分明是侦察机或巡航导弹的即视感;郭啸天的“浓眉大眼”被译hairy caterpillar eyebrows(毛虫般的粗眉毛),煞是喜感;传说中商王经过、杨再兴战死的“小商桥”被译为Little Merchant Bridge(小商人的桥);杨家枪里的“攒、刺、打、挑、拦、搠、架、闭”,只译出了“刺、打、挑、拦”;“回马枪”被译成the Returning Horse(回返的马匹);“女儿红”被译为Blushing Maiden(羞涩脸红的少女),显然不知道绍酒名称的由来;灵智上人被译为Lama Supreme Wisdom Lobsang Choden Rinpoche,意译加音译,煞是累赘;“分筋错骨手”被译成了Split Muscles Lock Bones(裂肌锁骨手);“鲤鱼打挺”有更加直观准确的现成译法Carp kick-up,不知为何译成Flying Carp(飞起的鲤鱼);“醉仙楼”的匾额上分明写着“太白遗风”(郝译为Li Po's Legacy),那么喝醉酒的就应该是酒楼上的诗仙,而不是花园里的醉八仙(the Garden of the Eight Drunken Immortals)。
如果说这些只是零星谬误,无伤大雅,有些错误偏差就涉及语篇层面乃至于整体理解了。例如,天罡北斗阵按照英式英语译为the Plough Formation,而舍弃美式英语里更贴近的the Big Dipper。把道教崇拜里极其重要的意象“北斗”译成英国和爱尔兰通用的星座名称“犁”,就算没有暗讽全真七子是牛鼻子老道,至少不利于后面章节里阐明他们的布阵玄机。丘处机连续两晚没在威果第六指挥所找到段天德,“想是此人贪图安逸……不宿在营房之中”,所以“第三日辰牌时分”干脆径直站在指挥所门口叫嚷寻仇。辰牌是上午七点到九点,却被译成“the third night”(第三天晚上)。黑灯暗火里打草惊蛇,也不知是为哪般。
据说郝玉青为了落实江南七怪在荒山等待少年郭靖赴约直至“亥时三刻”的具体译法,还仔细查找过历史资料,并发现唐宋年间时辰制度的变化,后将其译为quarter to ten(九点四十五分),但不知为何却不愿给辰时翻牌。顺便说一句,宋代因为机械计时工具的调整,将每个时辰分为“初”“正”,表述方法则调整为“时初某刻”和“时正某刻”,仍依十二时辰与百刻制。百刻制的“三刻”,实则不足四十三分。“亥时三刻”译为九点四十五分,略有误差,但不必吹毛求疵。
关键的是,“辰牌时分”这个误译,导致原文里人物行动的前因后果无法解释清楚。
金庸
至于许多中文读者不满的人名译法,有些其实颇有创意,有些则存在着问题。最明显的一点,是许多正规姓名被译得像花名绰号。例如,“郭啸天”和“杨铁心”译为Skyfury Guo(向天发怒的郭)和Ironheart Yang(铁石心肠的杨),再加上不同人物姓氏忽前忽后的写法,更让人以为这并非两位英雄的庄重本名。同样,他们的祖辈“地佑星赛仁贵郭盛”被译成Prosperous Guo(繁荣昌盛的郭),“杨再兴”被译成了Triumph Yang(凯旋杨)。
李萍译为Lily Li更是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把“萍”理解成了睡莲(Water lily),然后再变成了Lily(百合);包惜弱译为Charity Bao, 穆念慈译为Mercy Mu,让人傻傻分不清。Charity本意是基督徒的“仁爱”,后来泛指“仁慈”,Mercy则有“怜悯、悲悯”之意。两个词调换一下或许更妥当。与圣母形象相关联的“百合花”, 再加上Charity和Mercy,无法不让人联想到基督教。等到“南希仁”再出现时,不知是译者没有理解“希仁”二字的儒学含义,抑或是词汇不够用,总之又采用了疑似佛系绰号Nan the Merciful(仁慈的南)。
“欧阳克”译为Gallant Ouyang,既符合他武功高强的一面,也符合他总向黄蓉献殷勤的形象。因为gallant是欧洲骑士文学传统的常用词汇,兼有“英勇”和对女士“殷勤周到”的意思。
新修版里到牛家村抓人的军官声称奉了“临安府府尹大人”的手谕,前文里曾提到这位扮狗叫取悦权贵的府尹姓赵,译文也保留了相关桥段,但译者不知为何将他依照旧版译成了Chancellor Han(韩丞相)。段天德是指挥所指挥,被译为Justice Duan,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哪位法官。原文里那一句极精彩的“姓段名天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天德”,则被完全省略。
争议最多的黄蓉名字,不是不能译为“黄莲花”(Lotus Huang)。毕竟“莲”和“蓉”在字源上同气连枝。但译者的尾注解释却有些硬拗。她认为,中文里同一个读音可以对应多个汉字,而郭靖的语文水平有限,判断的“失误可以理解”。所以这是作者着意刻画郭靖性格,又要“让读者一目了然的设计”。译者为此另外添加了一段描述:“他的同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而郭靖并不知道莲花是什么,所以他无法理解这个名字所揭示的深意。”郭靖的汉语是从母亲那里学来,她又是地道的临安人,平时不大可能不提到莲花。在汉语语境,即使郭靖意识到那个字写作“蓉”,也未必能看穿真相。译者恐怕忘了,《红楼梦》里还有一位跟莲花姑娘撞名的贾蓉少爷。另外不知道后面再翻译《神雕》,等郭家大小姐出场时,“芙”“蓉”二字又该怎样处理?
梅超风和陈玄风被译为朋克感十足的Cyclone Mei(旋风梅)和Hurricane Chen(飓风陈)。后面陆续登场的“灵风”“乘风”“罡风”“默风”,不知会不会被顺带译成Whirlwind, Twister或Tornado之类的气旋名称。那样的话,桃花岛的东邪黄药师简直就是呼风唤雨的普洛斯佩罗再世了。黄药师的雅号源自“药师佛”。药师佛居于东方净琉璃世界,梵文名Bhaiṣajyaguru(药师),英语直译为Medicine Teacher,通常尊译为Healing Buddha或Medicine Buddha。把“黄药师”译成Apothecary Huang,俨然是制售药品的药剂师,格调被瞬间拉低。王重阳译成Double Sun(两个太阳),显然没明白“重阳”的意思,还容易让饥饿状态下的读者联想到单面煎(sunny side up)的双黄蛋。
“雕”的译法
郝玉青在附录二讨论了“雕”的译法,只算是对现有错误译法的妥协,并不具备什么说服力。她一方面承认“雕”通常都译为eagle,一方面声称它在汉语里“并不指代任何自然类别,而是泛指能够捕猎大型脊椎动物的猛禽”,认为:“‘雕’字提供不了Aquila(雕属,即真正的雕)以外的更具体信息。因此,用eagle的译法还值得商榷。”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首先,从硬科学的角度看,“雕”属于鹰科雕属,在中国共有四种,包括金雕(golden eagle)、白肩雕(imperial eagle)、草原雕(steppe eagle)和乌雕(greater spotted eagle),其中金雕体型最大、最为凶猛,全长可达七百八十五至八百五十二毫米,经常攻击鹿类和野羊类。“雕”的泛指情况,通常出现在俗称里,例如别名“座山雕”的秃鹫(秃鹫属,英文名cinerous vulture)和高山兀鹫(兀鹫属,英文名Himalayan griffon),以及俗称“黑臭雕”的黑兀鹫(黑兀鹫属,英文名black vulture)。后两种在东北和蒙古地区均无分布(高玮:《中国隼形目鸟类生态学》,科学出版社,2002)。
“雕”明确对应着英文的eagle,而并非其他猛禽名称。这是闵福德和赖慈芸译为Eagle and Heroes,韩倚松和刘奕德译为The Eagle Shooting Heroes的根本原因。
郝译本采用的condor属于美洲鹫科。它的标准译名并不是众多批评者以为的“秃鹫”。杜亚泉1933年编辑的《动物学大辞典》将它译为“神鹰”。这个译名估计是最初将“神雕”错译为condor的原因。目前condor正规译名还有“康多兀鹫”和“神鹫”,包括加洲神鹫(California condor)和安第斯神鹫(Andean condor)两种。后者体型较大,全长一千一百七十至一千三百五十毫米,但也只超出金雕二分之一左右。原作强调两只雕“比之常雕大出倍许,实是异种”,译成condor未必能达到明显的异样效果。而且,既然译者把小说视为fantasy,出现体型超常的eagle,哪怕是体型超常的pied falconet(小隼,鹰隼类体型最小者),应该也不奇怪吧?
郝玉青强调condor是网络通用译名。但那毕竟是1983年TVB音像制品封面为代表的通行译法,当时未必以英语观众为主要考虑对象,译法粗糙不讲究,也无可指责。另外,在金庸小说尚处于经典化初期的七十年代末,“雕”“鹰”和“鹫”的名称意象疏于区分,很可能也是造成译名混淆的主要原因。明河社1976年修订本《射雕》系列的封面,分别使用了林良的《双鹫图》、朱耷的《双鹰图》、潘天寿的《松鹫》和吴作人的《鹰击长空》;《神雕》系列的封面,分别是高剑父、高奇峰兄弟各自的《枫鹰图》、潘天寿的《秃鹫》和指画《雄鹰》。从“秃鹫”到“美洲秃鹫”,也就顺理成章了。
明河社版的《射雕英雄传》
但是,既然译界与学界在近二十年内已经对“雕”的译法形成了一定共识,为什么非要不予理会呢?何况网络上的“反秃”派并不算少。
译者的根本考量,体现在附录二里面:“即使在英语世界,金庸作品已经属于某种集体想象。我想让自己的译文与现有的金庸爱好者产生互动,他们已经为这个名称系列下的小说投入了相当多的时间与热情。另外,我还想吸引更多的爱好者。”在曾经做过版权经纪人的译者眼里,在她分析判断的“集体想象”面前,原文本意似乎并不是第一位的了。
为了呼应标题,《英雄诞生》的封面是一只高举的黑色鸟翅,但它看起来既不像雕也不像神鹫。为此我专门请教过猛禽研究的专家。专家说:她觉得更像是乌鸦翅膀。
靖哥哥和华筝从小喂大的,可是两只白雕。
这并不是郝译本独有的问题,《鹿鼎记》英译本第二册的封面,就是雍正cosplay扮相之一的《胤禛行乐图册》喇嘛装页,让人瞬间产生穿越感。《射雕》英译本的第二卷《未竟之约》(A Bond Undone)尚未出版,但宣传封面上的那件兵器,怎样看都像屠龙刀。
《射雕》英译本的第二卷《未竟之约》
零星文化信息的消失
前面提到的陈劲松文章里,对郝译本翻译策略的批评较为严厉:“背景和人物的省略在此书中比比皆是,这固然降低了国外读者的阅读门槛,但没有了历史背景的《射雕》三部曲也失去了灵魂。”确实,除了大段删减背景铺述和情节内容,许多零星的文化信息,在郝译本更是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单看第一回:张十五与郭杨二人纵谈时事,痛斥徽宗、高俅、李邦彦、郭京、秦桧,并称颂李纲、岳飞、韩世宗等忠良的三大段内容,后面的傻姑出场、曲三等人痛斥高宗和韩侂胄、张十五念诵《满江红》等情节,统统删了个精光。曲三从皇宫偷取徽宗的“翎毛丹青”和“瘦金体书法”,只译成了“绘画与书法”。几个人关于徽宗艺术造诣的评论,和曲三联想到黄药师而发出的思念感慨,这些塑造人物的重要笔墨全都被省略。原著第二回里描写醉仙楼外的景致,提到嘉兴旧称“檇李”的由来和南湖特产没角菱,译者把“檇李”名称移到第一回(译为Drunken Plums,“喝醉的李子”,而不是原文“甜香如美酒”的李子)。吴越历史背景被省略,“没角菱”仅译为菱角。这种合并省略的方法,在处理南希仁出场描述时也使用过。对照闵福德在《鹿鼎记》第一回开篇处对扬州文化背景介绍的译法,包括引用杜牧的诗歌,都是逐句翻译,未有疏慢,文字也极顺畅。
如果非要较真,郝译本这种刀劈斧斫的译法,堪比当年金人过境,徒留满目疮痍。
但如果说郝译本省略历史背景而导致“失去灵魂”,多少还是有失公允。因为译者毕竟认真处理了许多文化名词(部分尾注里的详细解释,其实是大幅度删减过后的翻译补偿方式)。例如正文将“靖康之难”译为“Jingkang Incident”,尾注里补充解释中国年号制度和“靖康”二字(Serenity and Vitality,“祥和与活力”,伊沛霞的译法为Secure and Vigorous,“安宁而生机勃勃”),提示了这个关键词具有的历史象征与反讽,并与正文里的角色名称形成对应。
有些解释,则再次显露出译者文化背景知识的不足。例如“九泉”的解释,就有些画蛇添足。译者说它源于佛教概念nakara,某种程度上近似转世投胎前的炼狱。后面又提到冥府十王系由玉帝指派等。首先,“九泉”的概念要早于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其次,译者所说的nakara,应该是指梵文的地狱,但正确拼写是naraka;再次,太史文(Steiphen F. Teiser)在《〈十王经〉与中国中世纪佛教冥界的形成》第二版序言里专门强调:佛教冥界宜直译为dark regions,因为它既不是纯粹惩罚式的地狱,与天主教炼狱也存在着根本区别——它并不强调灵魂不朽以及至高上帝的最终审判。
诗词歌赋是中国小说里不易转换的内容。原文有一首《瑞鹤仙》,译法可圈可点。但“嫩冰犹薄”被译为Tender is the ice unweaned(稚嫩的冰很柔弱),就有些古怪;“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是指梅花的心态,译为Perfume and powder/all brushed away,成“香水脂粉/一扫而尽”了。“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鳞鸿更仗谁托?”译为:Where is home? A garden after snow? A lakeside pagoda? To Jade Lake, a ne'er forgotten beau. But which messenger can she trust?(故乡何在,在雪后园林吗?在湖边宝塔吗?瑶池边,一位无法忘却的恋人。但她能相信哪一位信使呢?)变成一连串的急迫问句,意境结构上颇成问题。
王处一在危难时分击榻而歌:“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白兮守其黑,知荣守辱兮为道者损,损之又损兮乃至无极。”译为:In peacock there is peahen,/Just as in colour there is grey. /For a Taoist fame is ruin,/In permanent replay.(雄孔雀里有雌孔雀,/就像彩色之中有灰色。/道人以荣名为损毁,/永恒地再现。)译者没有意识到这段内容典出《道德经》第二十八章,所以自作主张,译得面目全非。
再看译本前言对1205年江南地区的解释,也很容易产生歧义:“这些地区一直远离北方政治中心,独特的地貌使之得以抵御帝国的驯服力量”,“人工建造的大运河在这里奔流涌入南方河道的蛮荒激流”,“南方在帝国的眼里显得难以驾驭”,而这里法律与秩序的真正维护者,是“一群常年习武的豪迈男女”,“他们以家乡地貌作为象征而自喻:江湖,甚或是‘武林’”,“两者都是他们这个群体的隐喻”。
这不仅无视北宋以前历代南方政权的长期建设成果,还容易让人以为“江湖”仅存在于南方。且不说“武林”与“江湖”的词义差别——江湖儿女成为“法律与秩序的维护者”,还算以武犯禁的“侠”吗?我们不妨拿闵译本《鹿鼎记》里“江湖”的注解作比较。这是全书篇幅最长的解释词条,共计四百余词。闵福德认为“江湖”最早是指长江与洞庭湖,后泛指三江五湖,或仕人退隐之地,再转而指代“中国古代与儒家正统相对立的整个地下文化,以及不法游民群体”,“尤其是在南方,类似人群通常往返于水路,故而有走江湖之名”。它广义上“包含了一切处于社会‘边缘’与流离失所的成员”。他在简单介绍这些复杂成员身份以及江湖规矩、兄弟义气之后,进一步指出:“金庸所有的小说都以中国的江湖世界作为丰富背景。”
闵福德译《鹿鼎记》
除此以外,像“丐帮”“英雄好汉”“点穴”“斤两”“义气”“内功”“功夫”“武林”“气”“招”“少林功夫”这些同样出现在《射雕》里的关键词,以及《鹿鼎记》特有的历史文化名词,闵福德都有更精到的解释。这些词条依序汇编起来置于篇首,相互之间又形成内在关联,对于关注文化内容的读者而言,阅读起来更加方便。郝译本使用零散的尾注方式,对于电子版读者还算方便,但纸质版的阅读体验并不好。
闵译本的有些解释词条颇有探幽发微的作用。这种文本阐释功力,在郝译本里并不明显。例如,闵译本把“江湖”人士特征与英、法、美、澳不同时期的类似人群做了颇有趣味的比较,在解释“宦官”时,不仅讲述了相关历史背景,还侧重说明了委婉语“宝”与主人公名字之间的关联。韦小宝行走的荷尔蒙形象也就跃然纸上。读者如果能够借此体会到明显的反讽意味,估计就不必一味谴责金庸先生的直男情结了。
郝译本的形式创新
郝译本的文字功底究竟如何,可谓见仁见智,但至少她在形式上有创新。比如,人物表里按照类型加以归类,“主角”包括郭靖、杨康和黄蓉,“宋代爱国者”有杨铁心(穆易)、郭啸天、曲三,“朝中叛国者”(The Song Imperial Traitors)是段天德和王道乾,其他则有五大高手、全真教徒、蒙古人、金人等类别,这样确实比较有利于英语读者的理解。
如前所述,除了大量删减之外,郝译本里还有一些增译内容。例如第六章里郭靖与完颜洪烈手下过招时,把“高姓大名”说成“弟子是江南七侠门下,请教四位大姓高名”。译文按照正常语序译出,但添加了he managed to stutter, his nerves had garbled them(他嗑嗑巴巴,情急之下说得乱七八糟)。施东来认为这样充分显示出郭靖的紧张。但郭靖未必紧张,他只是说不惯这些文雅的话。如果译作I'm the disciple of the seven south of the heroes(弟子是江侠七南门下), 或with whom I am conversating(请讲四位高姓),一样能显示他的木讷。
郝译本的另一个创新点,是在开篇序言(Introduction)里另外塑造出伪说书人的口吻,扼要介绍了十二卷本《射雕英雄传奇》的整体框架、主要人物、故事背景与主题,以及作者情况。这段文字还采取维多利亚小说惯用的叙述者直接介入手段,用Dear Reader来跟读者直接“打招呼”,中途不时来一句:“您现在手里拿的,是全世界最受喜爱的故事之一、是最伟大的一部史诗。这是它的第一卷。”这种互动方法可谓推陈出新。在人物表之后的前言(prologue)里,郝玉青自称“这个故事的译者”(translator of this tale),结稿于“杭州(现在的临安城)”。这都是模拟中国传统说书形式,与读者拉近距离的有效手法。
郝译本从第二回开始,越来越多地将人物的直接思想内容(direct thought)转为自由直接思想(free direct thought)。例如在与丘处机比拼时,“张阿生心想:‘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把铜缸举在头顶,怎能喝酒?’”,译文里变成了:“要是把铜缸举在头顶,怎能喝酒?张阿生心想。”原文里的内心想法,在译文里被去除引号,而且还采用倒装句式。再如,完颜洪烈在醉仙楼暗中观战:“在一旁瞧着,更挢舌不下,心里计较:‘最好这老道醉得昏天黑地,那江南七怪乘机便把他杀了。’”译文变成:“完颜洪烈仍在瞧着,心里愈发震惊。我希望他们把这老道灌醉,然后结果了他,他对自己说道。”这种近乎意识流的综合处理手法,有利于读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感受到人物当时的内心想法,并与之产生共情。
郝玉青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声称,“‘侠’的文化跟传统西方是有连结的。从中古欧洲时期的骑士传奇(一种文学类型)、十九世纪的小说如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和沃尔特·司各特的《伊凡霍》,到近期的奇幻文学,都有‘侠’的元素。”这种比附,金庸先生在闵福德译本序言里也说过。但他在比较中西之侠(knight-errant)时,强调的是根本差别。郝玉青则顺风顺水把武侠文类归入了当代西方读者更熟悉的奇幻文学之列。
由于《英雄诞生》在处理文化专有内容方面的不足,导致有读者认定金庸小说“植根于中国文化,歪歪扭扭走出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就有些过分强调了“不可译”的情况。从道理上说,郝玉青的看法完全没错:“外国人读金庸也一样,不同读者有不同背景,他们理解程度也许不一样,但不代表不懂。有些细节,比如什么是穴道,西方读者可能会事后补充去了解,但不了解也不影响他们读这个故事。”
这让我想起语言哲学家蒯因在解释语言指称的“不确定性”(indeterminacy of reference)时,假设出的“猜兔子”情境:语言学家和土著人同时看见一只兔子跑过,土著人脱口说出“gavagai”。由于双方语言体系与实际情境的对应模式存在着根本差别,语言学家只能猜测对方说的究竟是“兔子”,还是“动物”或“白色”,并通过对方的赞同或否定,来判断推测是否准确。即使两人可以再次检验猜测结果,但每一次的刺激环境都会发生变化,所以语言学家最终无法判断:对方说的究竟是否完全等同于自己的推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无法使用“兔子”这个词来翻译和有效交流。蒯因将这种指称不确定性的交流情境命名为“原始翻译”(radical translation)。
“猜兔子”是比较极端的例子。在跨语际的转换过程中,由于基础文化概念和语言思维模式的不同,在一定时期存在不同程度的误解,是很正常的事。这也正是多数普通中文读者都可以对郝译本挑剔的原因(包括我现在的挑剔),但反过来看,译者还可以说我们对英文世界的思维感受模式缺乏了解。退一万步说,完美翻译虽然不存在,但翻译实现的交流效果和表意充足性(adequacy),毕竟还是可以逐步实现和提升。
郝译本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金庸原作的面貌,并且形成了特定的语言风格,和自身相对完整的叙事。但这种整体性的完成,无论是放在金庸作品的总体发展框架,还是在“射雕”三部曲里,还是显得有些偏狭。例如译者在序言里表示原作虽然“不可译”,但“这个故事里的爱、忠诚、荣誉,以及个人与历届腐败政府及侵略军进行对抗的力量,具有所有故事都希望达到的普遍性”。但是就像韩倚松所说,《射雕》里塑造了“江山”与“江湖”两个平行世界;《神雕侠侣》的主导价值观,已经开始从宏大历史叙事偏向个体心理与认知的成长,从政治社会价值偏向于人性价值的维度;到了《倚天屠龙记》,则是对“江山”和“江湖”都产生出怀疑。过于强调那些一目了然的侠义主题,很容易让国外读者忽略小说内在的文本复杂性,和原作者的文学思想进程。
郝玉青
“有趣的过滤”
《英雄诞生》的出版人克里斯托弗·麦克洛霍斯在9月中旬参加“2018成都国际书店论坛”时表示:翻译出版的书籍经过原文语境出版商的考察挑选、编辑整理和方案介绍,再经由翻译的细读和阐释,可以产生出更多意义。他称之为“有趣的过滤”。同时他强调要寻求英语在“质量或力度”上无法相比的“不同东西”。与他对谈的主持人杨照则表示:“我们想要知道金庸到了英文的世界里,金庸到了西方读者的心里,他们究竟会读到什么,他们会感受什么。倒回来,会不会因为这样我们愿意重新评估金庸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以及我们对金庸作品的认知跟理解?”
这就回到了本文开始时的问题:译者(以及出版者)究竟应该怎样给原著定位,并辅以相应的翻译策略?
从个人角度看,我觉得《英雄诞生》的译法,基本上不属于对待文学经典的态度。即使是一部通俗经典,也不应如此对待。
当然,翻译阐释者不可能让每一位读者都感到满意。毕竟科莫德(Frank Kermode)还说过:“我们称为经典的书籍,既拥有恒久的内在品质,也拥有适应变化调整的开放性,这让它们能够在永无停歇的安排变化中存活下来。”(The Classic: Literary Images of Permanence and Change,Harvard, 1975)韦努蒂认为,翻译活动具有独特的文化力量。当某个外语文本进入目标语境,并启动经典化过程时,译者会把学术界或其他重要文化机构里占据主导地位的通行诠释内容提供给这个文本。译者如果想要努力保持原文的形式和主题特征,并在某种程度上将原文语境的文学传统与批评范畴纳入目标语境,那么这种诠释才会体现出原文语境对该文本的理解和评估。与此同时,由于译者必须采用目标语境的语言方式、文学传统,并追求特定文化价值与效果,面向特定的读者群,因此还会对文本在原文语境下的理解和评估做调整。
乔治·斯坦纳把翻译阐释过程形象归纳为“信任、进攻、吸纳、补偿”四步骤,因此曾被人指责为滥用攻城略地的暴力隐喻。抛开政治正确的苛求,我们不难看到,翻译活动在“为外语文本的经典化做出贡献的同时,必然会给这部文本及其接受环境带来改变”(韦努蒂语)。《英雄诞生》只是这个经典化过程中的众多调整形式之一。就像女真人攻陷汴京,蒙古人攻陷襄阳,最后仍会被这片土地积聚的厚重文化而吸聚纳取。
《纽约时报》在1989年1月3日刊登伍洁芳(Sheryll Wudunn)的书评《中国人需要的不止是一则文学传奇》,里面提到金庸先生的常规阅读书目不仅包括中国古典文献,还有约翰·洛克和容格心理学。但金庸先生对佛教的长年修习,让他体会到“过多阅读是一种障碍”,所以“最好是让你自己的心智保持自由,不要让他人的想法扰乱到你自己的自由思想”。
相信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也会想到自己多年经营的文字的归途。
世上没有哪一座城池可以永无倾颓之日,包括文字构建的经典城池。无论攻破墙垣者是出于何种动机,是洋夷外番还是山贼巨寇,是在笑书神侠的浪漫年代,还是飞雪连天的肃杀时光。
山河如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是金大侠从政治与文学层面留给我们的双重现实主义体验。
李晖
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部高级翻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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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射雕英雄传》到英文
版“秃鹫英雄传说”
文|施东来
这并非是金庸作品唯一的英译本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金庸已有三部知名作品被翻译成英语发行:1996年Olivia Mok翻译的《雪山飛狐》(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1998至2002年John Minford翻译的《鹿鼎记》(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由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分三卷出版,最后是2002年Granham Earnshaw翻译的《书剑恩仇录》(The Book & The Sword),也是由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
不难发现,这三部作品的英译本都是由位于香港本地的大学出版社出版,在大众市场上的流通量也不是很大,原因是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翻译类图书多用于教学和研究,而且定价偏高。在这样的背景下,此次《射雕英雄传》英译本的推出之所以受到了中英文媒体的普遍关注和报道,不仅仅是因为这部作品在华语武侠小说中的重要地位,也是因为这是金庸作品的英译本第一次被商业出版社选中出版。
本书的翻译安娜·霍姆伍德曾在牛津大学学习中文并取得中文系硕士学位,之后旅居中国多年。在翻译金庸之前,她已经翻译过艾米的《山楂树之恋》(Love under the Hawthorn Tree)、阿乙的《下面我该干些什么》(A Perfect Crime),以及其他作家的短篇小说。
早在2012年,安娜就已经决定要将《射雕英雄传》这部作品翻译成英文,她很快就找到了有合作意愿的商业出版社,也就是麦克莱霍斯出版社(MacLehose Press)。这家出版社与安娜的想法一致,也是想要通过发行价格较低廉的纸质本(本书售价为14.99英镑)来打开大众市场,让金庸这位华语世界读者数量最大的作家也可以流行于英语世界。据安娜在本书的介绍页中透露,麦克莱霍斯出版社已经买下金庸“射雕三部曲”(即《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的英译本版权,计划将这三部作品分成十二册出版,每年发行一册。今年二月发行的第一卷是根据金庸在2002年的“新修版”翻译而成,共395页,覆盖了原著的前九章,从“风雪惊变(Suddenly a Snow Storm)”到“铁枪破犁(Spear Splits Plough)”。
《射雕英雄传》英译本的面世之所以非常重要,并不仅仅是因为金庸在华语文坛的地位和其作品对华人文化的深远影响,更是因为它是当今世界华语文学英译市场发展趋势的体现,也很有可能达到新的突破。近年来由刘慈欣的《三体》、麦家的《解密》等畅销英译本带动起来的华语类型文学风潮,为西方读者呈现出一个更有创造力,更具多元性的中国文学视野。用哈佛教授王德威的话来说,金庸的“射雕三部曲”和它们的译本也是这样众声喧“华”的世界文学时代中不可或缺的声音。
的确,如果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这样的视角看待金庸作品的英译的话,我们是有理由做出比较乐观的期许的。金庸是否会成为文学界的“李小龙(Bruce Lee)”?我为此特地询问了翻译安娜,她向我透露,她翻译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卷在发行后的第一个月就重新印刷了七次,而且本书的销售量不仅仅来自英语地区,在德国、葡萄牙、芬兰、西班牙,甚至是巴西等地都有大批读者选购。其他非英语地区也可能会根据英译本翻译出更多种语言的译本。在英国亚马逊网站上可以看到,《射雕英雄传》的第二卷已经由香港译者张菁(Gigi Chang)翻译完成,准备在2019年一月底上市。与此同时,安娜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第三卷的翻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