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的天赋人权论曾经是我国民主革命的一个极重要的思想来源,这个法国大革命的先驱理论在20世纪初期曾在我国得到大力的宣扬。相形之下,对于法国大革命持反对态度的保守派理论(例如柏克和他的《法国革命论》)却不大为人所重视,很少有人加以介绍和研究。这可以说明思想文化的移植也是有选择性的,是要适合于本国的气候和土壤的。但是作为学术研究来说,不认真考虑正反两方面的意见,而只偏听一面之词,终究未免是一种欠缺、一种损失,有失客观的科学性。把卢梭、孔多塞(Condorcet)等人的作品和柏克、迈斯特尔(J. de Maistre)等人的著作加以比较研究,才可以更全面地显现出这一幕历史的真正面貌;这同时也会有助于我们自己思想认识的进一步深化。如果不是认真总结各种不同的思想文化的历史遗产,我们又怎么可能希望超越前人呢?
2019年底新冠病毒爆发,「钻石公主号」游轮上3500名乘客船员中,700人确诊感染100多人死亡。当时陶杰就在这艘游轮上,下船后陶杰才得知疫情的严重性14天隔离后陶杰安全脱险,两度与死神插肩而过此后又几次与死神失之交臂,陶杰深信举头三尺确有神明,他说正如英文里有一句话:The writing is on the wall,这个世界永远有一些隐形墨水,对于你做人的基本原则、底线等等是写在你命运的墙壁上面,你看得到就看得到看不到就看不到我现在是看到了。濒死体验让他更加深感使命在身更加明确活在世上的意义。
The whole problem with the world is that fools and fanatics are always so certain of themselves, but wiser people so full of doubts.——Bertrand Russell 大意是:这个世界的全部问题在于,傻瓜和狂热之徒总是对自己信心满满,聪颖的人则很不确信,这句话是英国大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说的。
《围城》叙事始自1937年7月,终于1939年12月。“虚幻的花园里有真实的癞蛤蟆(imaginary gardens with real toads in them),虚幻的癞蛤蟆处在真实的花园里”,“虚虚复须实实,假假要亦真真”,而“虚虚实实,最难恰到好处”。
第三章:“沈先生下唇肥厚倒垂,一望而知是个说话多而快像嘴里在泻肚子下痢的人。他在讲他怎样向法国人作战事宣传,怎样博得不少人对中国的同情:‘南京撤退以后,他们都说中国完了。我对他们说:“欧洲大战的时候,你们政府不是也迁都离开巴黎么?可是你们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们没有话讲,唉,他们没有话讲。’赵辛楣专家审定似的说:‘回答得好!你为什么不做篇文章?’”时间是1938年早春。在网上看到钱锺书先生1986年5月16日复大学生刘文辉信的影印本:“沈先生是讲第一次大战,我有心要他信口开河,假充内行,吓唬中国人。假如他真对法国人讲过这句话,当场就会遭到驳斥,他也不可能向本国人夸夸其谈了。你发现问题,使我欣佩。三年前,大连有位同志也曾来函提出。你和他是两位细心人。附带一提,我有一部《管锥编》,你知道么?第四册1302-1304论‘时代错乱’一节引迭更斯小说,也许可供你阅读古今名作的参考。”那“问题”想必是法国政府迁都晚于沈先生“说话”两年。实际上,迫于德军,法国政府三次迁都Bordeaux(波尔多):1870年普法战争,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战。钱先生和那两位大学生可能就知道第三次的迁都,赶不上沈先生“内行”、赵辛楣“专家”。而这“内行”,偏是歪打正着,“如盲龟值浮木之孔、瞎儿射飞雀之目,适逢以成巧合也”,洵第四章所谓“信口胡扯,而偏能一语道破,天下未卜先知的预言家都是这样的”也。沈先生是“向法国人”“宣传”抗日“战事”,非“吓唬中国人”,亦没来由遭法国人“驳斥”?若“用个带草看法”,作者叙事没“问题”,倒是晚节惑于悠悠之口,多嘴露怯。“千万不要信任小说家,只能信任小说”(Never trust the artist. Trust the tale),此之谓欤?而“矜气护短,斤斤不肯遽屈之情,思之自笑”(《围城》第三章),中书君将无同方鸿渐?
《管锥编》论“时代错乱”(anachronism):文艺作品里,依托真人,而与史传乖迕,王羲之书苏轼《赤壁赋》是也;人出虚构,仍系诸某朝某代,而道后世方有之事,用当时尚无之物,潘金莲称道“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湾”是也。时代错乱,亦有明知故为,以文游戏,弄笔增趣者。如迭更斯小说Pickwick Papers写一撞骗者向人侈陈己于“七月革命”(theRevolution of July)中且战且赋诗,附注曰:“此君真具先知预见之神通者矣!吾书所叙乃一八二七年事,而七月革命则一八三〇年事也(A remarkable instance of the prophetic force of Mr Jingle’s imagination, etc.)。”钱先生数年后于《谈艺录》中云:“学者斤斤于小说院本之时代讹错,窃谓此特记诵失检耳,尚属词章中癣疥之疾。”
揭示《围城》叙事的“时代错乱”,我还见到有四宗。爱默《围城叙事又一漏洞》(《博览群书》1996年12月号)拈出“长沙大火”发生于1938年11月中旬,而方鸿渐一行同年10月上旬抵南城时未由与闻。牟晓朋《围城漏洞》(冯芝祥编《钱锺书研究集刊》第一辑)发现1938年隆冬身处鄙野且弗喜文艺的赵辛楣不应预知1939年晚春都市上演的戏文《这不过是春天》。叶凡《方鸿渐的路线错误与赵辛楣的官职虚乌》(亦见《钱锺书研究集刊》第一辑)探示1938年秋方鸿渐一行在江西境内不该绕远走1939年春以后因战事而改变的路线。钱定平《破围》(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勘破1938年正月Nita小姐的书架上不宜有“电影小说”《乱世佳人》——这部好莱坞大片首映于1939年12月。网上流布一帧钱先生复某大学生的手札(上款被涂),署“7月13日”,1991年左右,略云:“1938年时忆上海小书[摊]已有Gone With the Wind翻印本,学校且有用为教本者;《乱世佳人》之名确因电影映出后风行;我当年著书时,已在多年之后,取大家当时已习见常闻之名,以免考订之烦,故不‘名求其朔’耳。以此解嘲息疑可乎?”陈汝洁《生流版电影小说〈乱世佳人〉》(《今晚报》2020年3月9日)亦言之。早于《围城》的《灵感》假角色口,戏译“美国的时髦小说Gone With the Wind”作《中风狂走》。
比起《乱世佳人》,第六章的“陆子潇偷偷买了一本翻译的Life Begins at Forty(《人生从四十岁才开始》是当时流行的一本美国书籍)”,任心漫与,“时代错乱”外又多了桩“莫须有”。Walter Boughton Pitkin原著1932年出版,1942年始有希青汉翻译的《事业的返老还童术》,1946年有程鸥译本《四十成名》,又有谢济泽、胡尹民译《四十而立》以及戴圃青译《成功的起点》,端的“流行”,惜“当”子潇之“时”,天壤间固无从“买”得“翻译的”“《人生从四十岁才开始》”也。